君知否,是山西將種,曾系詩盟。
龍蛇紙上飛騰。看落筆四筵風雨驚。便塵沙出塞,封侯萬里,印金如斗,未愜平生。拂拭腰間,吹毛劍在,不斬樓蘭心不平。歸來晚,聽隨軍鼓吹,已帶邊聲。
賞析
劉過是布衣之士,但他一生關心北伐,熱衷於祖國的統一。加之他的詞聞名天下,所以宋史虛稱他為“天下奇男子,平生以氣義撼當世”(見《龍洲詞跋》)。因此,劉過與當時某些將領有過交往。詞題中“張路分”,姓張,擔任路分都監的官職,生平不詳。路分都監為宋代路一級的軍事長官。古代軍隊常於秋天演習,由長官檢閱,故稱“秋閱”。這首詞記錄了張路分舉行“秋閱”的壯觀場景,描繪了一個能文善武的抗戰派儒將形象,抒發了作者北伐抗金的強烈願望和祖國統一的愛國激情。
首三句從聽覺上寫演習開始前和開始時的景況。“萬馬”,說明演習規模之大。“萬馬”而“不嘶”,讓人想見軍容之整肅,軍紀之嚴明。在如此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寒角”,顯得格外嘹亮清澈。“寒”字,不僅暗應詞題之“秋”,也烘託了一派肅殺氣氛。而“寒角”只“一聲”,就“令行柳營”,全軍立即聞“聲”而動,可見這支軍隊具有一種雷厲風行的戰鬥作風,只有這樣的軍隊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下面從視覺上寫開始後的情景。“見秋原如掌”四句,從整體上寫雄壯陣勢。“槍刀突出,星馳鐵騎,陣勢縱橫”,從不同側面描繪演兵場上的壯觀景象:平原上槍林刀叢突現;鐵騎賓士,快如流星;隊形縱橫,變化莫測。“人在油幢”三句,由兵而將,由分而總。“人”,指張路分。這時,他正在油幢軍帳之中,按兵法指揮萬馬千軍。然而其儀態卻是“羽扇從容裘帶輕”,表現出一派儒雅風度:手執羽毛大扇,身著輕裘緩帶,舉止從容不迫,令人想起蘇軾的《念奴嬌》:“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與演兵場上那種驚心動魄景象和將帥的風流儒雅之度恰成反照,既形成了文勢上的起伏跌宕,也為下文描寫張路分的文才詩情作了過渡。
“君知否”三句開始寫張路分的文才詩情。詞人用設問轉入,攝人眼目,但又不立即道出,而是先用“是山西將種”收束上文,意謂此乃天生將種,然後才說這位善於治軍用兵的統帥“曾系詩盟”,即曾參加過詩人的集會。行文頓挫有致,上下映襯,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給人以立體感。這三句歇拍也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為下片的進一步描寫奠定了基礎。
下片換頭兩句,直承“曾系詩盟”而來。“龍蛇紙上飛騰”,寫其詩情之飽滿,文思之敏捷,草書時筆走龍蛇。這是正面刻畫。“看落筆、四筵風雨驚”,寫其詩意絕妙,風雨為驚,四座無不傾倒,大有李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況味。這是側面烘托。
行文至此,一個文武雙全的儒將形象已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如在目前。如果僅以讚揚人物的“詩情將略,一時才氣超然”(陸游《漢宮春》)為目的,則未足以使人物形象更具內蘊,而應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便塵沙出塞,封侯萬里,印金如斗,未愜平生。”這是寫其不屑於一己之榮升。“拂拭腰間,吹毛劍在,不斬樓蘭心不平。”腰間利劍,他經常拂拭,以此劍殺卻那占據中原的金國統治者,不足以遂其生平之志。
這幾句前後又恰成反照:前四句從反面著筆,否定了意在封侯掛印;後三句從正面落墨,肯定了志在“還我河山”。否定堅決有力,肯定斬釘截鐵,將一個在“金甌半缺”、“神州陸沉”時代的抗戰派儒將的磊落胸襟豪情壯志揭示出來,令人肅然起敬。至此,才完成了對人物形象的塑造。
最後三句寫“秋閱”結束和作者的感受。“歸來晚”,說明演習時間之長。“聽隨軍鼓吹,已帶邊聲”,隨軍樂隊演奏之聲,在作者聽來,似乎已帶上邊地戰場上的那種衝殺之聲。那裡,“隨軍鼓吹”之所以幻化為“邊聲”,正說明詞人北伐抗金心情之迫切,希望及早舉兵。
這首詞是以塑造一個抗戰派儒將形象來表達作者的愛國之情的,詞人在塑造這一人物形象時,注入了自己的理想,具有鮮明的浪漫主義成分。其中“不斬樓蘭心不平”,既是通篇之巨眼,又是主人公之靈魂,同時也正是詞人之心聲。在藝術上,作者精心提煉具有典型意義的細節入詞。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注意選擇能反映人物生活情趣的細節入詞,如“龍蛇紙上飛騰,看落筆、四筵風雨驚”,“羽扇從容裘帶輕”。二、注意選擇能突出人物將帥之才的細節入詞,如“拂拭腰間,吹毛劍在”等。所以詞中洋溢著比較濃厚的生活氣息,顯得真實可感。宋詞中集中描繪軍事場面與刻畫軍事將領形象的成功之作,並不多見。這首詞可謂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