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竹後水,水之陽又竹,無窮極。
予以罪廢,無所歸。扁舟吳中,始僦舍以處。時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狹,不能出氣,思得高爽虛辟之地,以舒所懷,不可得也。
一日過郡學,東顧草樹郁然,崇阜廣水,不類乎城中。並水得微徑於雜花修竹之間。東趨數百步,有棄地,縱廣合五六十尋,三向皆水也。槓之南,其地益闊,旁無民居,左右皆林木相虧蔽。訪諸舊老,雲錢氏有國,近戚孫承右之池館也。坳隆勝勢,遺意尚存。予愛而徘徊,遂以錢四萬得之,構亭北碕,號‘滄浪’焉。前竹後水,水之陽又竹,無窮極。澄川翠乾,光影會合於軒戶之間,尤與風月為相宜。予時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則洒然忘其歸。觴而浩歌,踞而仰嘯,野老不至,魚鳥共樂。形骸既適則神不煩,觀聽無邪則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榮辱之場,日與錙銖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
噫!人固動物耳。情橫於內而性伏,必外寓於物而後遣。寓久則溺,以為當然;非勝是而易之,則悲而不開。惟仕宦溺人為至深。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於死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勝之道。予既廢而獲斯境,安於沖曠,不與眾驅,因之復能乎內外失得之原,沃然有得,笑閔萬古。尚未能忘其所寓目,用是以為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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