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百一十三
作者:張廷玉等
◎外國六
○浡泥 滿剌加 蘇門答剌 須文達那 蘇祿 西洋瑣里 瑣里 覽邦淡巴 百花 彭亨 那孤兒 黎伐 南渤利 阿魯 柔佛 丁機宜 巴喇西 佛郎機 和蘭
浡泥,宋太宗時始通中國。洪武三年八月命御史張敬之、福建行省都事沈秩往使。自泉州航海,閱半年抵闍婆,又逾月至其國。王馬合謨沙傲慢不為禮,秩責之,始下座拜受詔。時其國為蘇祿所侵,頗衰耗,王辭以貧,請三年後入貢。秩曉以大義,王既許諾,其國素屬闍婆,闍婆人間之,王意中沮。秩折之曰:“闍婆久稱臣奉貢,爾畏闍婆,反不畏天朝邪?”乃遣使奉表箋,貢鶴頂、生玳瑁、孔雀、梅花大片龍腦、米龍腦、西洋布、降真諸香。八月從敬之等入朝。表用金,箋用銀,字近回鶻,皆鏤之以進。帝喜,宴賚甚厚。八年命其國山川附祀福建山川之次。
永樂三年冬,其王麻那惹加那遣使入貢,乃遣官封為國王,賜印誥、敕符、勘合、錦綺、彩幣。王大悅,率妃及弟妹子女陪臣泛海來朝。次福建,守臣以聞。遣中官往宴賚,所過州縣皆宴。六年八月入都朝見,帝獎勞之。王跪致詞曰:“陛下膺天寶命,統一萬方。臣遠在海島,荷蒙天恩,賜以封爵。自是國中雨暘時順,歲屢豐登,民無災厲,山川之間,珍奇畢露,草木鳥獸,亦悉蕃育。國中耆老鹹謂此聖天子覆冒所致。臣願睹天日之表,少輸悃誠,不憚險遠,躬率家屬陪臣,詣闕獻謝。”帝慰勞再三,命王妃所進中宮箋及方物,陳之文華殿。王詣殿進獻畢,自王及妃以下悉賜冠帶、襲衣。帝乃饗王於奉天門,妃以下饗於他所,禮訖送歸會同館。禮官請王見親王儀,帝令準公侯禮。尋賜王儀仗、交倚、銀器、傘扇、銷金鞍馬、金織文綺、紗羅、綾絹衣十襲,余賜賚有差。十月,王卒於館。帝哀悼,輟朝三日,遣官致祭,賻以繒帛。東宮親王皆遣祭,有司具棺槨、明器,葬之安德門外石子岡,樹碑神道。又建祠墓側,有司春秋祀以少牢,謚曰恭順。賜敕慰其子遐旺,命襲封國王。
遐旺與其叔父上言:“臣歲供爪哇片腦四十斤,乞敕爪哇罷歲供,歲進天朝。臣今歸國,乞命護送,就留鎮一年,慰國人之望。並乞定朝貢期及傔從人數。”帝悉從之,命三年一貢,傔從惟王所遣,遂敕爪哇國免其歲供。王辭歸,賜玉帶一、金百兩、銀三千兩及錢鈔、錦綺、紗羅、衾褥、帳幔、器物,余皆有賜。以中官張謙、行人周航護行。
初,故王言:“臣蒙恩賜爵,臣境土悉屬職方,乞封國之後山為一方鎮。”新王復以為言,乃封為長寧鎮國之山。御製碑文,令謙等勒碑其上。其文曰:
上天佑啟我國家萬世無疆之基,誕命我太祖高皇帝全撫天下,休養生息,以治以教,仁聲義問,薄極照臨,四方萬國,奔走臣服,充湊於廷。神化感動之機,其妙如此。朕嗣守鴻圖,率由典式。嚴恭祗畏,協和所統。無間內外,均視一體。遐邇綏寧,亦克承予意。
乃者浡泥國王,誠敬之至,知所尊崇,慕尚聲教,益謹益虔,率其眷屬、陪臣,不遠數萬里,浮海來朝,達其志,通其欲,稽顙陳辭曰:“遠方臣妾,丕冒天子之恩,以養以息,既庶且安。思見日月之光,故不憚險遠,輒敢造廷。”又曰:“覆我者天,載我者地。使我有土地人民之奉,田疇邑井之聚,宮室之居,妻妾之樂,和味宜服,利用備器,以資其生,強罔敢侵,眾罔敢暴,實惟天子之賜。是天子功德所加,與天地並。然天仰剛見,地蹐則履,惟天子遠而難見,誠有所不通。是以遠方臣妾,不敢自外,逾歷山海,躬詣闕延,以伸其悃。”朕曰:“惟天,惟皇考,付予以天下,子養庶民。天與皇考,視民同仁,予其承天與皇考之德,惟恐弗堪,弗若汝言。”乃又拜手稽首曰:“自天子建元之載,臣國時和歲豐,山川之藏,珍寶流溢,草木之無葩者皆華而實,異禽和鳴,走獸蹌舞。國之黃叟鹹曰,中國聖人德化漸暨,斯多嘉應。臣土雖遠,實天子之氓,故奮然而來覲也。”朕觀其言文貌恭,動不逾則,悅喜禮教,脫略夷習,非超然卓異者不能。稽之載籍,自古逷遠之國,奉若天道,仰服聲教,身致帝廷者有之。至於舉妻子、兄弟、親戚、陪臣頓首稱臣妾於階陛之下者,惟浡泥國王一人;西南諸蕃國長,未有如王賢者。王之至誠貫於金石,達於神明,而令名傳於悠久,可謂有光顯矣。
茲特錫封王國中之山為張寧鎮國之山,賜文刻石,以著王休,於昭萬年,其永無斁。系之詩曰:“炎海之墟,浡泥所處。煦仁漸義,有順無迕。撦撦賢王,惟化之慕。導以象胥,遹來奔赴。同其婦子、兄弟、陪臣,稽顙闕下,有言以陳。謂君猶天,遺以休樂,一視同仁,匪偏厚薄。顧茲鮮德,弗稱所云。浪舶風檣,實勞懇勤。稽古遠臣,順來怒趌。以躬或難,矧曰家室。王心亶誠,金石其堅。西南蕃長,疇與王賢。矗矗高山,以鎮王國。鑱文於石,懋昭王德。王德克昭,王國攸寧。於萬斯年,仰我大明。”
八年九月遣使從謙等入貢謝恩。明年復命謙賜其王錦綺、紗羅、彩絹凡百二十匹,其下皆有賜。十年九月,遐旺偕其母來朝。命禮官宴之會同館,光祿寺旦暮給酒饌。明日,帝饗之奉天門,王母亦有宴。越二日,再宴,賜王冠帶、襲衣,王母、王叔父以下,分賜有差。明年二月辭歸。賜金百,銀五百,鈔三千錠,錢千五百緡,錦四,綺帛紗羅八十,金織文繡、文綺衣各一,衾褥、幃幔、器物鹹具。自十三年至洪熙元年四入貢,後貢使漸稀。
嘉靖九年,給事中王希文言:“暹羅、占城、琉球、爪哇、浡泥五國來貢,並道東莞。後因私攜賈客,多絕其貢。正德間,佛郎機闌入流毒,概行屏絕。曾未幾年,遽爾議復,損威已甚。”章下都察院,請悉遵舊制,毋許混冒。
萬曆中,其王卒,無嗣,族人爭立。國中殺戮幾盡,乃立其女為王。漳州人張姓者,初為其國那督,華言尊官也,因亂出奔。女主立,迎還之。其女出入王宮,得心疾,妄言父有反謀。女主懼,遣人按問其家,那督自殺。國人為訟冤,女主悔,絞殺其女,授其子官。後雖不復朝貢,而商人往來不絕。
國統十四洲,在舊港之西,自占城四十日可至。初屬爪哇,後屬暹羅,改名大泥。華人多流寓其地。嘉靖末,閩、粵海寇遺孽逋逃至此,積二千餘人。萬曆時,紅毛番強商其境,築土庫以居。其入彭湖互市者,所攜乃大泥國文也。諸風俗、物產,具詳《宋史》。
滿剌加,在占城南。順風八日至龍牙門,又西行二日即至。或雲即古頓遜,唐哥羅富沙。
永樂元年十月遣中官尹慶使其地,賜以織金文綺、銷金帳幔諸物。其地無王,亦不稱國,服屬暹羅,歲輸金四十兩為賦。慶至,宣示威德及招徠之意。其酋拜里迷蘇剌大喜,遣使隨慶入朝貢方物,三年九月至京師。帝嘉之,封為滿剌加國王,賜誥印、彩幣、襲衣、黃蓋,復命慶往。其使者言:“王慕義,願同中國列郡,歲效職貢,請封其山為一國之鎮。”帝從之。制碑文,勒山上,末綴以詩曰:“西南巨海中國通,輸天灌地億載同。洗日浴月光景融,雨崖露石草木濃。金花寶鈿生青紅,有國於此民俗雍。王好善義思朝宗,願比內郡依華風。出入導從張蓋重,儀文裼襲禮虔恭。大書貞石表爾忠,爾國西山永鎮封。山君海伯翕扈從,皇考陟降在彼穹。後天監視久彌隆,爾眾子孫萬福崇。”慶等再至,其王益喜,禮待有加。
五年九月遣使入貢。明年,鄭和使其國,鏇入貢。九年,其王率妻子陪臣五百四十餘人來朝。抵近郊,命中官海壽、禮部郎中黃裳等宴勞,有司供張會同館。入朝奉天殿,帝親宴之,妃以下宴他所。光祿日致牲牢上尊,賜王金繡龍衣二襲、麒麟衣一襲,金銀器、帷幔衾衤周悉具,妃以下皆有賜。將歸,賜王玉帶、儀仗、鞍馬,賜妃冠服。瀕行,賜宴奉天門,再賜玉帶、儀仗、鞍馬、黃金百、白金五百、鈔四十萬貫、錢二千六百貫、錦綺紗羅三百匹、帛千匹、渾金文綺二、金織通袖膝襴二;妃及子侄陪臣以下,宴賜有差。禮官餞於龍江驛,復賜宴龍潭驛。十年夏,其侄入謝。及辭歸,命中官甘泉偕往,鏇又入貢。
十二年,王子母乾撒於的兒沙來朝,告其父訃。即命襲封,賜金幣。嗣後,或連歲,或間歲入貢以為常。
十七年,王率妻子陪臣來朝謝恩。及辭歸,訴暹羅見侵狀。帝為賜敕諭暹羅,暹羅乃奉詔。二十二年,西里麻哈剌以父沒嗣位,率妻子陪臣來朝。
宣德六年遣使者來言:“暹羅謀侵本國,王欲入朝,懼為所阻,欲奏聞,無能書者,令臣三人附蘇門答剌貢舟入訴。”帝命附鄭和舟歸國,因令和齎敕諭暹羅,責以輯睦鄰封,毋違朝命。初,三人至,無貢物,禮官言例不當賞。帝曰:“遠人越數萬里來醖不平,豈可無賜。”遂賜襲衣、彩幣,如貢使例。
八年,王率妻子陪臣來朝。抵南京,天已寒,命俟春和北上,別遣人齎敕勞賜王及妃。洎入朝,宴賚如禮。及還,有司為治舟。王復遣其弟貢駝馬方物。時英宗已嗣位,而王猶在廣東。賜敕獎王,命守臣送還國。因遣古里、真臘等十一國使臣,附載偕還。
正統十年,其使者請賜王息力八密息瓦兒丟八沙護國敕書及蟒服、傘蓋,以鎮服國人。又言:“王欲親詣闕下,從人多,乞賜一巨舟,以便遠涉。”帝悉從之。
景泰六年,速魯檀無答佛哪沙貢馬及方物,請封為王。詔給事中王暉往。已,復入貢,言所賜冠帶毀於火。命制皮弁服、紅羅常服及犀帶紗帽予之。
天順三年,王子蘇丹芒速沙遣使入貢,命給事中陳嘉猷等往封之。越二年,禮官言:“嘉猷等浮海二日,至烏豬洋,遇颶風,舟壞,飄六日至清瀾守御所獲救。敕書無失,諸賜物悉沾水。乞重給,令使臣復往。”從之。
成化十年,給事中陳峻冊封占城王,遇安南兵據占城不得入,以所齎物至滿剌加,諭其王入貢。其使者至,帝喜,賜敕嘉獎。十七年九月,貢使言:“成化五年,貢使還,飄抵安南境,多被殺,余黥為奴,幼者加宮刑。今已據占城地,又欲吞本國。本國以皆為王臣,未敢與戰。”適安南貢使亦至,滿剌加使臣請與廷辨。兵部言事屬既往,不足深較。帝乃因安南使還,敕責其王,並諭滿剌加,安南復侵陵,即整兵待戰。尋遣給事中林榮、行人黃乾亨冊封王子馬哈木沙為王。二人溺死,贈官賜祭,予蔭,恤其家,余敕有司海濱招魂祭,亦恤其家。復遣給事中張晟、行人左輔往。晟卒於廣東,命守臣擇一官為輔副,以終封事。
正德三年,使臣端亞智等入貢。其通事亞劉,本江西萬安人蕭明舉,負罪逃入其國,賂大通事王永、序班張字,謀往浡泥索寶。而禮部吏侯永等亦受賂,偽為符印,擾郵傳。還至廣東,明舉與端亞智輩爭言,遂與同事彭萬春等劫殺之,盡取其財物。事覺,逮入京。明舉凌遲,萬春等斬,王永減死罰米三百石,與張字、侯永並戍邊,尚書白鉞以下皆議罰。劉瑾因此罪江西人,減其解額五十名,仕者不得任京職。
後佛郎機強,舉兵侵奪其地,王蘇端媽末出奔,遣使告難。時世宗嗣位,敕責佛郎機,令還其故土。諭暹羅諸國王以救災恤鄰之義,迄無應者,滿剌加竟為所滅。時佛郎機亦遣使朝貢請封,抵廣東,守臣以其國素不列《王會》,羈其使以聞。詔予方物之直遣歸,後改名麻六甲雲。
滿剌加所貢物有瑪瑙、珍珠、玳瑁、珊瑚樹、鶴頂、金母鶴頂、瑣服、白苾布、西洋布、撒哈剌、犀角、象牙、黑熊、黑猿、白麂、火雞、鸚鵡、片腦、薔薇露、蘇合油、梔子花、烏爹泥、沉香、速香、金銀香、阿魏之屬。
有山出泉流為溪,土人淘沙取錫煎成塊曰斗錫。田瘠少收,民皆淘沙捕魚為業。氣候朝熱暮寒。男女椎髻,身體黝黑,間有白者,唐人種也。俗淳厚,市道頗平。自為佛郎機所破,其風頓殊。商舶稀至,多直詣蘇門答剌。然必取道其國,率被邀劫,海路幾斷。其自販於中國者,則直達廣東香山澳,接跡不絕雲。
蘇門答剌,在滿剌加之西。順風九晝夜可至。或言即漢條枝,唐波斯、大食二國地,西洋要會也。
成祖初,遣使以即位詔諭其國。永樂二年遣副使聞良輔、行人甯善賜其酋織金文綺、絨錦、紗羅招徠之。中官尹慶使爪哇,便道復使其國。三年,鄭和下西洋,復有賜。和未至,其酋宰奴里阿必丁已遣使隨慶入朝,貢方物。詔封為蘇門答剌國王,賜印誥、彩幣、襲衣。遂比年入貢,終成祖世不絕。鄭和凡三使其國。
先是,其王之父與鄰國花面王戰,中矢死。王子年幼,王妻號於眾曰:“孰能為我報仇者,我以為夫,與共國事。”有漁翁聞之,率國人往擊,馘其王而還。王妻遂與之合,稱為老王。既而王子年長,潛與部領謀,殺老王而襲其位。老王弟蘇乾剌逃山中,連年率眾侵擾。十三年,和復至其國,蘇乾剌以頒賜不及己,怒,統數萬人邀擊。和勒部卒及國人御之,大破賊眾,追至南渤利國,俘以歸。其王遣使入謝。
宣德元年遣使入賀。五年,帝以外蕃貢使多不至,遣和及王景弘遍歷諸國,頒詔曰:“朕恭膺天命,祗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大統,君臨萬邦,體祖宗之至仁,普輯寧於庶類。已大赦天下,紀元宣德。爾諸蕃國,遠在海外,未有聞知。茲遣太監鄭和、王景弘等齎詔往諭,其各敬天道,撫人民,共享太平之福。”凡歷二十餘國,蘇門答剌與焉。明年遣使入貢者再。八年貢麒麟。
九年,王弟哈利之漢來朝,卒於京。帝憫之,贈鴻臚少卿,賜誥,有司治喪葬,置守冢戶。時景弘再使其國,王遣弟哈尼者罕隨入朝。明年至,言王老不能治事,請傳位於子。乃封其子阿卜賽亦的為國王,自是貢使漸稀。
成化二十二年,其使者至廣東,有司驗無印信勘合,乃藏其表於庫,卻還其使。別遣番人輸貢物京師,稍有給賜。自後貢使不至。
迨萬曆間,國兩易姓。其時為王者,人奴也。奴之主為國大臣,握兵柄。奴桀黠,主使牧象,象肥。俾監魚稅,日以大魚奉其主。主大喜,俾給事左右。一日隨主入朝,見王尊嚴若神,主鞠躬惟謹,出謂主曰:“主何恭之甚?”主曰:“彼王也,焉敢抗。”曰:“主第不欲王爾,欲之,主即王矣。”主詫,叱退之。他日又進曰:“王左右侍衛少,主擁重兵出鎮,必入辭,請以奴從。主言有機事,乞屏左右,王必不疑。奴乘間剌殺之,奉主為王,猶反掌耳。”主從之,奴果殺王,大呼曰:“王不道,吾殺之。吾主即王矣。敢異議者,齒此刃!”眾懾服不敢動,其主遂篡位,任奴為心腹,委以兵柄。未幾,奴復殺主而代之。乃大為防衛,拓其宮,建六門,不得闌入,雖勛貴不得帶刀上殿。出乘象,象駕亭而帷其外,如是者百餘,俾人莫測王所在。
其國俗頗淳,出言柔媚,惟王好殺。歲殺十餘人,取其血浴身,謂可除疾。貢物有寶石、瑪絜、水晶、石青、回回青、善馬、犀牛、龍涎香、沉香、速香、木香、丁香、降真香、刀、弓、錫、鎖服、胡椒、蘇木、硫黃之屬。貨舶至,貿易稱平。地本瘠,無麥有禾,禾一歲二稔。四方商賈輻輳。華人往者,以地遠價高,獲利倍他國。其氣候朝如夏,墓各秋,夏有瘴氣。婦人裸體,惟腰圍一布。其他風俗類滿剌加。篡弒後,易國名曰啞齊。
須文達那,洪武十六年,國王殊旦麻勒兀達朌遣使俺八兒來朝,貢馬二匹,幼苾布十五匹,隔著布、入的力布各二匹,花滿直地二,番綿直地二,兜羅綿二斤,撒剌八二個,幼賴革著一個,撒哈剌一個,及薔薇水、沉香、降香、速香諸物。命賜王《大統歷》、綺羅、寶鈔,使臣襲衣。或言須文達那即蘇門答剌,洪武時所更,然其貢物與王之名皆不同,無可考。
蘇祿,地近浡泥、闍婆。洪武初,發兵侵浡泥,大獲,以闍婆援兵至,乃還。
永樂十五年,其國東王巴都葛叭哈剌、西王麻哈剌叱葛剌麻丁、峒王妻叭都葛巴剌卜並率其家屬頭目凡三百四十餘人,浮海朝貢,進金鏤表文,獻珍珠、寶石、玳瑁諸物。禮之若滿剌加,尋並封為國王。賜印誥、襲衣、冠帶及鞍馬、儀仗器物,其從者亦賜冠帶有差。居二十七日,三王辭歸。各賜玉帶一,黃金百,白金二千,羅錦文綺二百,帛三百,鈔萬錠,錢二千緡,金繡蟒龍、麒麟衣各一。東王次德州,卒於館。帝遣官賜祭,命有司營葬,勒碑墓道,謚曰恭定,留妻妾傔從十人守墓,俟畢三年喪遣歸。乃遣使齎敕諭其長子都馬含曰:“爾父知尊中國,躬率家屬陪臣,遠涉海道,萬里來朝。朕眷其誠悃,已錫王封,優加賜賚,遣官護歸。舟次德州,遭疾殞歿。朕聞之,深為哀悼,已葬祭如禮。爾以嫡長,為國人所屬,宜即繼承,用綏藩服。今特封爾為蘇祿國東王。爾尚益篤忠貞,敬承天道,以副眷懷,以繼爾父之志。欽哉。”
十八年,西王遣使入貢。十九年,東王母遣王叔叭都加蘇里來朝,貢大珠一,其重七兩有奇。二十一年,東王妃還國,厚賜遣之。明年入貢,自後不復至。萬曆時,佛郎機屢攻之,城據山險,迄不能下。
其國,於古無所考。地瘠寡粟麥,民率食魚蝦,煮海為鹽,釀蔗為酒,織竹為布。氣候常熱。有珠池,夜望之,光浮水面。土人以珠與華人市易,大者利數十倍。商舶將返,輒留數人為質,冀其再來。其旁近國名高藥,出玳瑁。
西洋瑣里,洪武二年命使臣劉叔勉以即位詔諭其國。三年平定沙漠,復遣使臣頒詔。其王別里提遣使奉金葉表,從叔勉獻方物。賜文綺、紗羅諸物甚厚,並賜《大統歷》。
成祖頒即位詔于海外諸國,西洋亦與焉。永樂元年命副使聞良輔、行人甯善使其國,賜絨錦、文綺、紗羅。已,復命中官馬彬往使,賜如前。其王即遣使來貢,附載胡椒與民市。有司請徵稅,命勿徵。二十一年偕古里、阿丹等十五國來貢。
瑣里,近西洋瑣里而差小。洪武三年,命使臣塔海帖木兒齎詔撫諭其國。五年,王卜納的遣使奉表朝貢,並獻其國土地山川圖。帝顧中書省臣曰:“西洋諸國素稱遠蕃,涉海而來,難計歲月。其朝貢無論疏數,厚往薄來可也。”乃賜《大統歷》及金織文綺、紗羅各四匹,使者亦賜幣帛有差。
覽邦,在西南海中。洪武九年,王昔里馬哈剌札的剌札遣使奉表來貢。詔賜其王織金文綺、紗羅,使者宴賜如制。永樂、宣德中,嘗附鄰國朝貢。其地多沙礫,麻麥之外無他種。商賈鮮至。山坦迤無峰巒,水亦淺濁。俗好佛,勤賽祀。厥貢,孔雀、馬、檀香、降香、胡椒、蘇木。交易用錢。
淡巴,亦西南海中國。洪武十年,其王佛喝思羅遣使上表,貢方物,賜賚有差。其國,石城瓦屋。王乘輿,官跨馬,有中國威儀。土衍水清,草木暢茂,畜產甚伙。男女勤於耕織,市有貿易,野無寇盜,稱樂土焉。厥貢,苾布、兜羅綿被、沉香、速香、檀香、胡椒。
百花,居西南海中。洪武十一年,其王剌丁剌者望沙遣使奉金葉表,貢白鹿、紅猴、龜筒、玳瑁、孔雀、鸚鵡、哇哇倒掛鳥及胡椒、香、蠟諸物。詔賜王及使者綺、幣、襲衣有差。國中氣候恆燠,無霜雪,多奇花異卉,故名百花。民富饒,尚釋教。
彭亨,在暹羅之西。洪武十一年,其王麻哈剌惹答饒遣使齎金葉表,貢番奴六人及方物,宴賚如禮。永樂九年,王巴剌密瑣剌達羅息泥遣使入貢。十年,鄭和使其國。十二年,復入貢。十四年,與古里、爪哇諸國偕貢,復令鄭和報之。
其國,土田沃,氣候常溫,米粟饒足,煮海為鹽,釀椰漿為酒。上下親狎,無寇賊。然惑於鬼神,刻香木為像,殺人祭賽,以禳災祈福。所貢有象牙、片腦、乳香、速香、檀香、胡椒、蘇木之屬。
至萬曆時,有柔佛國副王子娶彭亨王女,將婚,副王送子至彭亨,彭亨王置酒,親戚畢會。婆羅國王子為彭亨王妹婿,舉觴獻副王,而手指有巨珠甚美,副王欲之,許以重賄。王子靳不予,副王怒,即歸國發兵來攻。彭亨人出不意,不戰自潰。王與婆羅王子奔金山。浡泥國王,王妃兄也,聞之,率眾來援。副王乃大肆焚掠而去。當是時,國中鬼哭三日,人民半死。浡泥王迎其妹歸,彭亨王隨之,而命其長子攝國。已,王復位,次子素兇悍,遂毒殺其父,弒其兄自立。
那孤兒,以蘇門答剌之西,壤相接。地狹,止千餘家。男子皆以墨剌面為花獸之狀,故又名花面國。猱頭裸體,男女止單布圍腰。然俗淳,田足稻禾,強不侵弱,富不驕貧,悉自耕而食,無寇盜。永樂中,鄭和使其國。其酋長常入貢方物。
黎伐,在那孤兒之西。南大山,北大海,西接南渤利。居民三千家,推一人為主。隸蘇門答剌,聲音風俗多與之同。永樂中,嘗隨其使臣入貢。
南渤利,在蘇門答剌之西。順風三日夜可至。王及居民皆回回人,僅千餘家。俗樸實,地少谷,人多食魚蝦。西北海中有山甚高大,曰帽山,其西復大海,名那沒黎洋,西來洋船俱望此山為準。近山淺水內,生珊瑚樹,高者三尺許。永樂十年,其王馬哈麻沙遣使附蘇門答剌使入貢。賜其使襲衣,賜王印誥、錦綺、羅紗、彩幣。遣鄭和撫諭其國。終成祖時,比年入貢,其王子沙者罕亦遣使入貢。宣德五年,鄭和遍賜諸國,南渤利亦與焉。
阿魯,一名啞魯,近滿剌加。順風三日夜可達。風俗、氣候大類蘇門答剌。田瘠少收,盛藝芭蕉、椰子為食。男女皆裸體,以布圍腰。永樂九年,王速魯唐忽先遣使附古里諸國入貢。賜其使冠帶、彩幣、寶鈔,其王亦有賜。十年,鄭和使其國。十七年,王子段阿剌沙遣使入貢。十九年、二十一年,再入貢。宣德五年,鄭和使諸蕃,亦有賜。其後貢使不至。
柔佛,近彭亨,一名烏丁礁林。永樂中,鄭和遍歷西洋,無柔佛名。或言和曾經東西竺山,今此山正在其地,疑即東西竺。萬曆間,其酋好構兵,鄰國丁機宜、彭亨屢被其患。華人販他國者多就之貿易,時或邀至其國。
國中覆茅為屋,列木為城,環以池。無事通商於外,有事則召募為兵,稱強國焉。地不產谷,常易米於鄰壤。男子薙髮徒跣佩刀,女子蓄髮椎結,其酋則佩雙刀。字用茭曌葉,以刀刺之。婚姻亦論門閥。王用金銀為食器,群下則用磁。無匕箸。俗好持齋,見星方食。節序以四月為歲首。居喪,婦人薙髮,男子則重薙,死者皆火葬。所產有犀、象、玳瑁、片腦、沒藥、血竭、錫、蠟、嘉文簟、木棉花、檳榔、海菜、窩燕、西國米、跂吉柿之屬。
始其國吉寧仁為大庫,忠於王,為王所倚信。王弟以兄疏己,潛殺之。後出行墮馬死,左右鹹見吉寧仁為祟,自是家家祀之。
丁機宜,爪哇屬國也,幅員甚狹,僅千餘家。柔佛黠而雄,丁機宜與接壤,時被其患。後以厚幣求婚,稍獲寧處。其國以木為城。酋所居,旁列鐘鼓樓,出入乘象。以十月為歲首。性好潔,酋所食啖,皆躬自割烹。民俗類爪哇,物產悉如柔佛。酒禁甚嚴,有常稅。然大家皆不飲,維細民無籍者飲之,其曹偶鹹非笑。婚者,男往女家持其門戶,故生女勝男。喪用火葬。華人往商,交易甚平。自為柔佛所破,往者亦鮮。
巴剌西,去中國絕遠。正德六年遣使臣沙地白入貢,言其國在南海,始奉王命來朝,舟行四年半,遭風飄至西瀾海,舟壞,止存一小艇,又飄流八日,至得吉零國,居一年。至秘得,居八月。乃遵陸行,閱二十六日抵暹羅,以情告王,獲賜日給,且賜婦女四人,居四年。迄今年五月始附番舶入廣東,得達闕下。進金葉表,貢祖母綠一,珊瑚樹、琉璃瓶、玻璃盞各四,及瑪瑙珠、胡黑丹諸物。帝嘉其遠來,賜賚有加。
佛郎機,近滿剌加。正德中,據滿剌加地,逐其王。十三年遣使臣加必丹末等貢方物,請封,始知其名。詔給方物之直,遣還。其人久留不去,剽劫行旅,至掠小兒為食。已而夤緣鎮守中貴,許入京。武宗南巡,其使火者亞三因江彬侍帝左右。帝時學其語以為戲。其留懷遠驛者,益掠買良民,築室立寨,為久居計。
十五年,御史丘道隆言:“滿剌加乃敕封之國,而佛郎機敢並之,且啖我以利,邀求封貢,決不可許。宜卻其使臣,明示順逆,令還滿剌加疆土,方許朝貢。倘執迷不悛,必檄告諸蕃,聲罪致討。”御史何鰲言:“佛郎機最凶狡,兵械較諸蕃獨精。前歲駕大舶突入廣東會城,礮聲殷地。留驛者違制交通,入都者桀驁爭長。今聽其往來貿易,勢必爭鬥殺傷,南方之禍殆無紀極。祖宗朝貢有定期,防有常制,故來者不多。近因布政吳廷舉謂缺上供香物,不問何年,來即取貨。致番舶不絕於海澨,蠻人雜遝於州城。禁防既疏,水道益熟。此佛郎機所以乘機突至也。乞悉驅在澳番舶及番人潛居者,禁私通,嚴守備,庶一方獲安。”疏下禮部,言:“道隆先宰順德,鰲即順德人,故深晰利害。宜俟滿剌加使臣至,廷詰佛郎機侵奪鄰邦、擾亂內地之罪,奏請處置。其他悉如御史言。”報可。
亞三侍帝驕甚。從駕入都,居會同館。見提督主事梁焯,不屈膝。焯怒,撻之。彬大詬曰:“彼嘗與天子嬉戲,肯跪汝小官邪?”明年,武宗崩,亞三下吏。自言本華人,為番人所使,乃伏法,絕其朝貢。其年七月,又以接濟朝使為詞,攜土物求市。守臣請抽分如故事,詔復拒之。其將別都盧既以巨礮利兵肆掠滿剌加諸國,橫行海上,復率其屬疏世利等駕五舟,擊破巴西國。
嘉靖二年遂寇新會之西草灣,指揮柯榮、百戶王應恩御之。轉戰至稍州,向化人潘丁苟先登,眾齊進,生擒別都盧、疏世利等四十二人,斬首三十五級,獲其二舟。余賊復率三舟接戰。應恩陣亡,賊亦敗遁。官軍得其礮,即名為佛郎機,副使汪鋐進之朝。九年秋,鋐累官右都御史,上言:“今塞上墩台城堡未嘗不設,乃冠來輒遭蹂躪者,蓋墩台止瞭望,城堡又無制遠之具,故往往受困。當用臣所進佛郎機,其小止二十斤以下,遠可六百步者,則用之墩台。每墩用其一,以三人守之。其大至七十斤以上,遠可五六里者,則用之城堡。每堡用其三,以十人守之。五里一墩,十里一堡,大小相依,遠近相應,寇將無所容足,可坐收不戰之功。”帝悅,即從之。火礮之有佛郎機自此始。然將士不善用,迄莫能制寇也。
初,廣東文武官月俸多以番貨代,至是貨至者寡,有議復許佛郎機通市者。給事中王希文力爭,乃定令,諸番貢不以時及勘合差失者,悉行禁止,由是番舶幾絕。巡撫林富上言:“粵中公私諸費多資商稅,番舶不至,則公私皆窘。今許佛郎機互市有四利。祖宗時諸番常貢外,原有抽分之法,稍取其餘,足供御用,利一。兩粵比歲用兵,庫藏耗竭,籍以充軍餉,備不虞,利二。粵西素仰給粵東,小有徵發,即措辦不前,若番舶流通,則上下交濟,利三。小民以懋遷為生,持一錢之貨,即得展轉販易,衣食其中,利四。助國裕民,兩有所賴,此因民之利而利之,非開利孔為民梯禍也。”從之。自是佛郎機得入香山澳為市,而其徒又越境商於福建,往來不絕。
至二十六年,朱紈為巡撫,嚴禁通番。其人無所獲利,則整眾犯漳州之月港、浯嶼。副使柯喬等御卻之。二十八年又犯詔安。官軍迎擊於走馬溪,生擒賊首李光頭等九十六人,余遁去。紈用便宜斬之,怨紈者御史陳九德遂劾其專擅。帝遣給事中杜汝禎往驗,言此滿剌加商人,歲招海濱無賴之徒,往來鬻販,無僣號流劫事,紈擅自行誅,誠如御史所劾。紈遂被逮,自殺。蓋不知滿剌加即佛郎機也。
自紈死。海禁復弛,佛郎機遂縱橫海上無所忌。而其市香山澳、壕鏡者,至築室建城,雄踞海畔,若一國然,將吏不肖者反視為外府矣。壕鏡在香山縣南虎跳門外。先是,暹羅、占城、爪哇、琉球、浡泥諸國互市,俱在廣州,設市舶司領之。正德時,移於高州之電白縣。嘉靖十四年,指揮黃慶納賄,請於上官,移之壕鏡,歲輸課二萬金,佛郎機遂得混入。高棟飛甍,櫛比相望,閩、粵商人趨之若鶩。久之,其來益眾。諸國人畏而避之,遂專為所據。四十四年偽稱滿刺加入貢。已,改稱蒲都麗家。守臣以聞,下部議,言必佛郎機假託,乃卻之。
萬曆中,破滅呂宋,盡擅閩、粵海上之利,勢益熾。至三十四年,又於隔水青州建寺,高六七丈,閎敞奇閟,非中國所有。知縣張大猷請毀其高墉,不果。明年,番禺舉人盧廷龍會試入都,請盡逐澳中諸番,出居浪白外海,還我壕鏡故地,當事不能用。番人既築城,聚海外雜番,廣通貿易,至萬餘人。吏其土者,皆畏懼莫敢詰,甚有利其寶貨,佯禁而陰許之者。總督戴翟在事十三年,養成其患。番人又潛匿倭賊,敵殺官軍。四十二年,總督張鳴岡檄番人驅倭出海,因上言:“粵之有澳夷,猶疽之在背也。澳之有倭賊,猶虎之傅翼也。今一旦驅斥,不費一矢,此聖天子威德所致。惟是倭去而番尚存,有謂宜剿除者,有謂宜移之浪白外洋就船貿易者,顧兵難輕動。而壕鏡在香山內地,官軍環海而守,彼日食所需,鹹仰於我,一懷異志,我即制其死命。若移之外洋,則巨海茫茫,奸宄安詰?制御安施?似不如申明約束,內不許一奸闌出,外不許一倭闌入,無啟釁,無弛防,相安無患之為愈也。”部議從之。居三年,設參將於中路雍陌營,調千人戍之,防禦漸密。天啟元年,守臣慮其終為患,遣監司馮從龍等毀其所築青州城,番亦不敢拒。
其時,大西洋人來中國,亦居此澳。蓋番人本求市易,初無不軌謀,中朝疑之過甚,迄不許其朝貢,又無力以制之,故議者紛然。然終明之世,此番固未嘗為變也。其人長身高鼻,貓晴鷹嘴,拳發赤須,好經商,恃強陵轢諸國,無所不往。後又稱干係臘國。所產多犀象珠貝。衣服華潔,貴者冠,賤者笠,見尊長輒去之。初奉佛教,後奉天主教。市易但伸指示數,雖累千金不立約契,有事指天為誓,不相負。自滅滿剌加、巴西、呂宋三國,海外諸蕃無敢與抗者。
和蘭,又名紅毛番,地近佛郎機。永樂、宣德時,鄭和七下西洋,歷諸番數十國,無所謂和蘭者。其人深目長鼻,發眉須皆赤,足長尺二寸,頎偉倍常。
萬曆中,福建商人歲給引往販大泥、呂宋及咬〈口留〉吧者,和蘭人就諸國轉販,未敢窺中國也。自佛郎機市香山,據呂宋,和蘭聞而慕之。二十九年駕大艦,攜巨礮,直薄呂宋。呂宋人力拒之,則轉薄香山澳。澳中人數詰問,言欲通貢市,不敢為寇。當事難之。稅使李道即召其酋入城,游處一月,不敢聞於朝,乃遣還。澳中人慮其登入,謹防禦,始引去。
海澄人李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與和蘭人習。語及中國事,錦曰:“若欲通貢市,無若漳州者。漳南有彭湖嶼,去海遠,誠奪而守之,貢市不難成也。”其酋麻韋郎曰:“守臣不許,奈何?”曰:“稅使高寀嗜金銀甚,若厚賄之,彼特疏上聞,天子必報可,守臣敢抗旨哉。”酋曰:“善。”錦乃代為大泥國王書,一移寀,一移兵備副使,一移守將,俾秀、震齎以來。守將陶拱聖大駭,亟白當事,系秀於獄,震遂不敢入。初,秀與酋約,入閩有成議,當遣舟相聞,而酋卞急不能待,即駕二大艦,直抵彭湖。時三十二年之七月。汛兵已撤,如入無人之墟,遂伐木築舍為久居計。錦亦潛入漳州偵探,詭言被獲逃還,當事已廉知其狀,並系獄。已而議遣二人諭其酋還國,許以自贖,且拘震與俱。三人既與酋成約,不欲自彰其失,第雲“我國尚依違未定”。而當事所遣將校詹獻忠齎檄往諭者,乃多攜幣帛、食物,覬其厚酬。海濱人又潛載貨物往市,酋益觀望不肯去。當事屢遣使諭之,見酋語輒不競,愈為所慢。而寀己遣心腹周之范詣酋,說以三萬金饋寀,即許貢市,酋喜與之。盟已就矣,會總兵施德政令都司沈有容將兵往諭。有容負膽智,大聲論說,酋心折,乃曰:“我從不聞此言。”其下人露刃相詰,有容無所懾,盛氣與辨,酋乃悔悟,令之范還所贈金,止以哆囉嗹、玻璃器及番刀、番酒饋寀,乞代奏通市。寀不敢應,而撫、按嚴禁奸民下海,犯者必誅,由是接濟路窮,番人無所得食,十月末揚帆去。巡撫徐學聚劾秀、錦等罪,論死、遣戍有差。
然是時佛郎機橫海上,紅毛與爭雄,復泛舟東來,攻破美洛居國,與佛郎機分地而守。後又侵奪台灣地,築室耕田,久留不去,海上奸民,闌出貨物與市。已,又出據彭湖,築城設守,漸為求市計。守臣懼禍,說以毀城遠徙,即許互市。番人從之,天啟三年果毀其城,移舟去。巡撫商周祚以遵諭遠徙上聞,然其據台灣自若也。已而互市不成,番人怨,復築城彭湖,掠漁舟六百餘艘,俾華人運土石助築。尋犯廈門,官軍御之,俘斬數十人,乃詭詞求款。再許毀城遠徙,而修築如故。已,又泊風櫃仔,出沒浯嶼、白坑、東椗、莆頭、古雷、洪嶼、沙洲、甲洲間,要求互市。而海寇李旦復助之,濱海郡邑為戒嚴。
其年,巡撫南居益初至,謀討之。上言:“臣入境以來,聞番船五艘續至,與風櫃仔船合,凡十有一艘,其勢愈熾。有小校陳士瑛者,先遣往咬〈口留〉吧宣諭其王,至三角嶼遇紅毛船,言咬〈口留〉吧王已往阿南國,因與士瑛偕至大泥,謁其王。王言咬〈口留〉吧國主已大集戰艦,議往彭湖求互市,若不見許,必至構兵。蓋阿南即紅毛番國,而咬〈口留〉吧、大泥與之合謀,必不可以理諭。為今日計,非用兵不可。”因列上調兵足餉方略,部議從之。四年正月遣將先奪鎮海港而城之,且築且戰,番人乃退守風櫃城。居益增兵往助,攻擊數月,寇猶不退,乃大發兵,諸軍齊進。寇勢窘,兩遣使求緩兵,容運米入舟即退去。諸將以窮寇莫追,許之,遂揚帆去。獨渠帥高文律等十二人據高樓自守,諸將破擒之,獻俘於朝。彭湖之警以息,而其據台灣者猶自若也。
崇禎中,為鄭芝龍所破,不敢窺內地者數年,乃與香山佛郎機通好,私貿外洋。十年駕四舶,由虎跳門薄廣州,聲言求市。其酋招搖市上,奸民視之若金穴,蓋大姓有為之主者。當道鑒壕鏡事,議驅斥,或從中撓之。會總督張鏡心初至,力持不可,乃遁去。已,為奸民李葉榮所誘,交通總兵陳謙為居停出入。事露,葉榮下吏。謙自請調用以避禍,為兵科凌義渠等所劾,坐逮訊。自是,奸民知事終不成,不復敢勾引,而番人猶據台灣自若。
其本國在西洋者,去中華絕遠,華人未嘗至。其所恃惟巨舟大礮。舟長三十丈,廣六丈,厚二尺余,樹五桅,後為三層樓。旁設小囪置銅礮。桅下置二丈巨鐵礮,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世所稱紅夷礮,即其制也。然以舟大難轉,或遇淺沙,即不能動。而其人又不善戰,故往往挫衄。其所役使名烏鬼。入水不沉,走海面若平地。其柁後置照海鏡,大徑數尺,能照數百里。其人悉奉天主教。所產有金、銀、琥珀、瑪瑙、玻璃、天鵝絨、瑣服、哆囉嗹。國土既富,遇中國貨物當意者,不惜厚資,故華人樂與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