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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六十六

作者:張廷玉等

楊廷麟(彭期生等) 萬元吉(楊文薦 梁於涘) 郭維經 (姚奇胤)詹兆恆(胡夢泰 周定仍等) 陳泰來(曹志明) 王養正(夏萬亨等) 曾亨應(弟和應 子筠) 揭重熙(傅鼎銓) 陳子壯(麥而炫 朱實蓮 霍子衡)張家玉(陳象明等) 陳邦彥 蘇觀生

楊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禎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勤學嗜古,有聲館閣間,與黃道周善。十年冬,皇太子將出閣,充講官兼直經筵。延麟具疏讓道周,不許。明年二月,帝御經筵,問保舉考選何者為得人。廷麟言:“保舉當嚴舉主,如唐世濟、王維章乃溫體仁、王應熊所薦。今二臣皆敗,而舉主不問。是連坐之法先不行於大臣,欲收保舉效得乎?”帝為動色。

其冬,京師戒嚴。廷麟上疏劾兵部尚書楊嗣昌,言:“陛下有撻伐之志,大臣無禦侮之才,謀之不臧,以國為戲。嗣昌及薊遼總督吳阿衡內外扶同,朋謀誤國。與高起潛、方一藻倡和款議,武備頓忘,以至於此。今可憂在外者三,在內者五。督臣盧升以禍國責樞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內,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將士畏法,無有二心。召見大小諸臣,咨以方略。諭象升集諸路援師,乘機赴敵,不從中制。此今日急務也。”時嗣昌意主和議,冀紓外患,而廷麟痛詆之。嗣昌大恚,詭薦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職方主事,贊畫象升軍。象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轉餉濟師。無何,象升戰死賈莊。嗣昌意廷麟亦死,及聞其奉使在外,則為不懌者久之。

初,張若麒、沈迅官刑曹,謀改兵部,御史塗必泓沮之。必泓,廷麟同里也。兩人疑疏出廷麟指,因與嗣昌比而構廷麟。會廷麟報軍中曲折,嗣昌擬旨責以欺罔。事平,貶廷麟秩,調之外。黃道周獄起,詞連廷麟,當逮。未至而道周已釋,言者多薦廷麟。十六年秋,復授職方主事,未赴,都城失守,廷麟慟哭,募兵勤王。福王立,用御史祁彪佳薦,召為左庶子,辭不就。宗室朱統釒類誣劾廷麟召健兒有不軌謀,以姜曰廣為內應。王不問,而廷麟所募兵亦散。

順治二年,南都破,江西諸郡惟贛州存。唐王手書加廷麟吏部右侍郎,劉同升國子祭酒。同升自雩都至贛,與廷麟謀大舉。乃偕巡撫李永茂集紳士於明倫堂,勸輸兵餉。九月,大兵屯泰和,副將徐必達戰敗,廷麟、同升乘虛復吉安、臨江。加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賜劍,便宜從事。十月,大兵攻吉安,必達戰敗,赴水死。會廣東援兵至,大兵退屯峽江。已而萬元吉至贛。十二月,同升卒。

三年正月,廷麟赴贛,招峒蠻張安等四營降之,號龍武新軍。廷麟聞王將由汀赴贛,將往迎王,而以元吉代守吉安。無何,吉安復失,元吉退保贛州。四月,大兵逼城下,廷麟遣使調廣西狼兵,而身往雩都趣新軍張安來救。五月望,安戰梅林,再敗,退保雩都。廷麟乃散其兵,以六月入贛,與元吉憑城守。未幾,援兵至,圍暫解,已,複合。八月,水師戰敗,援師悉潰。及汀州告變,贛圍已半年,守陴者皆懈。十月四日,大兵登城。廷麟督戰,久之,力不支,走西城,投水死。同守者郭維經、彭期生輩皆死。

期生,字觀我,海鹽人,御史宗孟子。登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崇禎初,為濟南知府,坐失囚謫布政司照磨,量移應天推官,轉南京兵部主事,進郎中。十六年,張獻忠亂江西,遷湖西兵備僉事,駐吉安。吉安不守,走贛州,偕廷麟招降張安等,加太常寺卿,仍視兵備事。城破,冠帶自縊死。

一時同殉者,職方主事周瑚,磔死。通判王明汲,編修兼兵科給事中萬發祥,吏部主事龔棻,戶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狖、黎遂球、柳昂霄、魯嗣宗、錢謙亨,中書舍人袁從鶚、劉孟鍧、劉應試,推官署府事吳國球,監紀通判郭寧登,臨江推官胡縝,贛縣知縣林逢春,皆被戮。鄉官盧觀象盡驅男婦大小入水,乃自沉死。舉人劉日佺偕母妻弟婦子侄同日死。參將陳烈數力戰,眾以其弟已降,疑之,烈益奮勇疾斗。及見執,不屈,顧謂贛人曰:“而後乃今知我無二心也。”遂就戮。

萬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啟五年進士。授潮州推官,補歸德。捕大盜李守志,散其黨。崇禎四年大計,謫官。十一年秋,用曾櫻薦,命以永州檢校署推官事。居二年,督師楊嗣昌薦其才,改大理右評事,軍前監紀。嗣昌倚若左右手,諸將亦悅服,馳驅兵間,未嘗一夕安枕。嗣昌卒,元吉丁內艱歸。十六年起南京職方主事,進郎中。

福王立,仍故官。四鎮不和,元吉請奉詔宣諭。又請發萬金犒高傑於揚州,諭以大義,令保江、淮。乃渡江詣諸將營。傑與黃得功、劉澤清方爭揚州,元吉與得功書,令共獎王室。得功報書如元吉指,乃錄其藁示澤清、傑,嫌漸解。廷議以元吉能輯諸鎮,擢太僕少卿,監視江北軍務。元吉身在外,不忘朝廷,數有條奏。請修建文實錄,復其尊稱,並還懿文追尊故號,祀之寢園,以建文配,而速褒靖難死事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從之。又言:

先帝天資英武,銳意明作,而禍亂益滋。寬嚴之用偶偏,任議之途太畸也。

先帝初懲逆璫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異同,略綢繆之桑土,敵入郊圻,束手無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間,中以用嚴。於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練,使在朝者不暇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廟堂號振作,而敵強如故,寇禍彌張。十餘年來,小人用嚴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從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為太平可致。諸臣復競賄賂,肆欺矇,每趨愈下,再攖先帝之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歿。蓋諸臣之孽,每乘於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於諸臣之玩。臣所謂寬嚴之用偶偏者此也。

國步艱難,於今已極。乃議者求勝於理,即不審勢之重輕;好伸其言,多不顧事之損益。殿上之彼己日爭,閫外之從違遙制,一人任事,眾口議之。如孫傳庭守關中,識者俱謂不宜輕出,而已有以逗撓議之者矣。賊既渡河,臣語史可法、姜曰廣急撤關、寧吳三桂兵,隨樞輔迎擊。先帝召對時,群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議之者矣。及賊勢燎原,廷臣或勸南幸,或勸皇儲監國南都,皆權宜善計,而已有以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後而觀,鹹追恨議者之誤國。倘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大抵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當局者非朴誠通達,誰敢違眾獨行;旁持者競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臣所謂任議之途太畸者此也。

乞究前事之失,為後事之師,以寬為體,以嚴為用。蓋崇簡易、推真誠之謂寬,而濫賞縱罪者非寬;辨邪正、綜名實之謂嚴,而鉤距索隱者非嚴。寬嚴得濟,任議乃合。仍請於任事之人,嚴核始進,寬期後效,無令行間再踵藏垢,邊才久借然灰,收之以嚴,然後可任之以寬也。詔褒納之。

明年五月,南京覆,走福建,歸唐王。六月,我大清兵已取南昌、袁州、臨江、吉安。逾月,又取建昌。惟贛州孤懸上游,兵力單寡。會益府永寧王慈炎招降峒賊張安,所號龍武新軍者也,遣復撫州。南贛巡撫李永茂乃命副將徐必達扼泰和,拒大兵。未幾,戰敗,至萬安,遇永茂。永茂遂奔贛。

八月,叛將白之裔入萬安,江西巡撫曠昭被執,知縣梁於涘死之。於涘,江都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唐王詔適至贛,永茂乃與楊廷麟、劉同升同舉兵。未幾,王召永茂為兵部右侍郎,以張朝綖代。甫任事,擢元吉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湖廣諸軍,召朝綖還,以同升代。元吉至贛,同升已卒,遂以元吉兼巡撫。

順治三年三月,廷麟將朝王,元吉代守吉安。初,崇禎末,命中書舍人張同敞調雲南兵,至是抵江西,兩京已相繼失,因退還吉安。廷麟留與共守,用客禮待之。其將趙印選、胡一青頻立功,而元吉約束甚嚴,諸將漸不悅。時有廣東兵亦以赴援至。而新軍張安者,汀、贛間峒賊四營之一,驍勇善戰,既降,有復撫州功,且招他營盡降。元吉以新軍足恃也,蔑視雲南、廣東軍,二軍皆解體。然安卒故為賊,居贛淫掠,遣援湖西,所過殘破。及是,大兵逼吉安,諸軍皆內攜,新軍又在湖西。城中軍不戰潰,城遂破。元吉退屯皂口,檄諭贛州極言云南兵棄城罪,其眾遂西去。四月,大兵逼皂口,元吉不能御,入贛城。大兵乘勝抵城下。給事中楊文薦奉命湖南,過贛,入城共守御,城中賴之。文薦,元吉門生也。

元吉素有才,蒞事精敏。及失吉安,士不用命,昏然坐城上,對將吏不交一言。隔河大營遍山麓,指為空營。兵民從大營中至,言敵勢盛,輒叱為間諜,斬之。江西巡撫劉遠生令張琮者,將兵趨湖東。及贛圍急,遠生自出城,召琮於雩都。贛人曰“撫軍遁矣”,怒焚其舟,拘遠生妻子。俄遠生率琮兵至,贛人乃大悔。琮軍渡河,抵梅林,中伏大敗,還至河,爭舟,多死於水。遠生憤甚,五月朔,渡河再戰,身先士卒,遇大兵,被獲,復逃歸。而新軍先往湖西者,聞吉安復失,仍還雩都。廷麟躬往邀之,與大兵戰梅林,再敗,乃散遣其軍,而身入城,與元吉同守。自遠生敗,援軍皆不敢前。六月望,副將吳之蕃以廣東兵五千至,圍漸解,未幾複合,城中守如初。

王聞贛圍久,獎勞之,賜名忠誠府,加元吉兵部尚書,文薦右僉都御史,使尚書郭維經來援。維經與御史姚奇胤沿途募兵,得八千人。元吉部將汪起龍率師數千,雲南援將趙印選、胡一青率師三千,大學士蘇觀生遣兵如之。兩廣總督丁魁楚亦遣兵四千。廷麟又收集散亡,得數千。先後至贛,營於城外。諸將欲戰,元吉待水師至並擊。而中書舍人來從諤募砂兵三千,吏部主事龔棻、兵部主事黎遂球募水師四千,皆屯南安,不敢下。主事王其狖謂元吉曰:“水師帥羅明受海盜也,桀驁難制,棻、遂球若慈母之奉驕子。且今水涸,臣舟難進,豈能如約。”不聽。及八月,大兵聞水師將至,即夜截諸江,焚巨舟八十,死者無算,明受遁還,舟中火藥戎器盡失。於是兩廣、雲南軍不戰而潰,他營亦稍稍散去。城中僅起龍、維經部卒四千餘人,城外僅水師後營二千餘人。參將謝志良擁眾萬餘雩都不進,廷麟調廣西狼兵八千人逾嶺,亦不即赴。會聞汀州破,人情益震懼。

十月初,大兵用嚮導夜登城,鄉勇猶巷戰。黎明,兵大至,城遂破,元吉死之。先是,元吉禁婦女出城。其家人潛載其妾縋城去,元吉遣飛騎追還,捶其家人,故城中無敢出者。及城破,部將擁元吉出城。元吉嘆曰:“為我謝贛人,使闔城塗炭者我也,我何可獨存!”遂赴水死,年四十有四。

楊文薦,字幼宇,京山人。由進士為兵科給事中。城破時,病困不能起,執送南昌,絕粒而卒。

郭維經,字六修,江西龍泉人。天啟五年進士。授行人。崇禎三年遷南京御史,疏陳時弊,中有所舉刺。帝責令指實,乃極稱順天府尹劉宗周之賢,力詆吏部尚書王永光溪刻及用人顛倒罪,帝置不問。六年秋,溫體仁代周延儒輔政,維經言:“執政不患無才,患有才而用之排正人,不用之籌國事。國事日非,則委曰我不知,坐視盜賊日猖,邊警日急,止與二三小臣爭口舌,角是非。平章之地幾成聚訟,可謂有才邪?”帝切責之。憂去。久之,起故官。

北都變聞,南都諸臣有議立潞王者,維經力主福王。王立,進應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視中城。俄上言:“聖明御極將二旬,一切雪恥除凶、收拾人心之事,絲毫未舉。令偽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戮剽掠之慘,漸逼江南,而廊廟之上不聞動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務,盈庭而議。乞令內外文武諸臣洗滌肺腸,盡去刻薄偏私及恩怨報復故習,一以辦賊復仇為事。”報聞。尋遷大理少卿,左僉都御史。命專督五城御史,察非常,情輦轂。明年二月,隆平侯張拱日、保國公朱國弼相繼以他事劾罷維經,維經回籍。唐王召為吏部右侍郎。

順治三年五月,大兵圍贛州。王乃命維經為吏、兵二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理湖廣、江西、廣東、浙江、福建軍務,督師往援。維經與御史姚奇胤募兵八千人入贛州,與楊廷麟、萬元吉協守。及城破,維經入嵯峨寺自焚死,奇胤亦死之。

奇胤,字有僕,錢塘人。由進士授南海知縣。地富饒,多盜賊。奇胤絕苞苴,力以弭盜為事,政聲大起。入為兵部主事,改監察御史,巡按廣東。未任,與維經赴援,遂同死。

詹光恆,字月如,廣信永豐人。父士龍,順天府尹。光恆舉崇禎四年進士。由甄寧知縣征授南京御史,疏陳盜鑄之弊,帝下所司察核。十四年夏,言燕、齊二千裡間,寇盜縱橫,行旅阻絕,四方餉金滯中途者,至數百萬,請急發京軍剿滅。又言楚、豫之疆盡青燐白骨,新征舊逋,斷無從出,請多方蠲貸。帝並採納。明年,賊陷含山,犯無為,劾總督高斗光。又明年秋,賊陷廬州,臨江欲渡,陳內外合防策。再劾斗光,請以史可法代,斗光遂獲譴。時江北民避亂,盡走南京。光恆慮賊諜闌入,處之城外,為嚴保伍,察非常,奸宄無所匿。

福王立,擢光恆大理寺丞。馬士英薦阮大鋮,令冠帶陛見。光恆言:“先皇手定逆案,芟刈群凶,第一美政。今者大仇未報,乃忽召大鋮,還以冠帶,豈不上傷先皇靈,下短忠義氣哉!”疏奏,命取逆案進覽,光恆即上進。而士英亦以是日進《三朝要典》,大鋮竟起用。其秋,奉命祭告,尋進本寺少卿。使事竣,即鏇里。

唐王立,拜光恆兵部左侍郎,佐黃道周協守廣信。廣信破,奔懷玉山,聚眾數千人自保。尋進攻衢州之開化縣,兵敗,歿於陣。

胡夢泰,字友蠡,廣信鉛山人。崇禎十年進士。除奉化知縣。邑人戴澳官順天府丞,怙勢不輸賦。夢泰捕治其子,其子走京師,醖澳,令劾去夢泰。澳念州民不當劾長吏,而劫於其子,姑出一疏,言天下不治由守令貪污,以陰詆夢泰。及得旨,令指實。其子即欲訐夢泰,而澳念夢泰無可劾,乃以嘉興推官文德翼、平遙知縣王凝命實之。給事中沈迅為兩人訴枉,發澳隱情。澳下詔獄,除名。夢泰聲益起。

十六年夏,吏部會廷臣舉天下賢能有司十人,夢泰與焉,行取入都。帝以畿輔州縣殘破,欲得廉能者治之,諸行取者悉出補。夢泰得唐縣。京師陷,南歸。

唐王時,授兵科給事中,奉使鏇里。順治三年,大兵逼城下,夢泰傾家募士,與巡撫周定仍等守城。圍數月,城破,夫婦俱縊死。

定仍,南昌人。崇禎十六年進士。與萬文英、胡奇偉、胡甲桂舉兵保廣信,唐王即以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城破,死之。

文英,亦南昌人。初為鳳陽推官,以子元亨代死,得脫歸。福王時,起禮部主事,丁艱不赴。唐王授為兵部員外郎,監黃道周諸軍,協守廣信。諸軍敗於鉛山,文英舉家赴水死。

奇偉,進賢人。歷官兵部主事。唐王授為湖東副使,守廣信,兵敗,死之。

田桂,字秋卿,崑山人。崇禎十二年以鄉試副榜貢入國學,授南昌通判。遷永州同知,以道梗改廣信。至則南昌、袁州、吉安俱失。廣信止疲卒千人,士民多竄徙。會黃道周以募兵至,相與議城守。已而道周敗歿,勢益孤,甲桂效死不去。城破被執,諭降不從,幽別室,自經死。

有畢貞士者,貴溪人,舉於鄉。同守廣信,城破,赴水。家人救之,行至五里橋,望拜祖塋,觸橋柱死。

陳泰來,字剛長,江西新昌人。崇禎四年進士。由宣城知縣入為戶科給事中。十五年冬,都城戒嚴,泰來陳戰守數策。總督趙光抃言泰來與同官荊祚永素晰邊情,行間奏報,宜敕二臣參預,報可。泰來又自請假兵一萬,肅清輦轂。帝壯之,即改授兵科,出視諸軍戰守方略,召對中左門。至軍中,奏界嶺失事狀,劾副將柏永鎮論死。以功遷吏科右給事中,乞假歸。福王時,起刑科左給事中,不赴。唐王擢為太僕寺少卿,與萬元吉同守贛州。再擢右僉都御史,提督江西義軍。李自成敗走武昌,其部下散掠新昌境,泰來大破之。初,益王起兵建昌,泰來欲從之。同邑按察使漆嘉祉、舉人戴國士持不可。已而新昌破,國士出降,泰來惡之。會上高舉人曹志明等兵起。泰來與相結。十二月攻取上高、新昌、寧州,殺國士妻子,遂取萬載。已而大兵逼新昌,守將出降,泰來走界埠,志明等從上高移軍會之,進攻撫州,兵敗皆死。

王養正,字聖功,泗州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海鹽知縣。遭父喪,服除,起官秀水,中大計,補河南按察司照磨,累遷南康知府。計殲巨寇鄧毛溪、熊高,一方賴之。福王時,進副使,分巡建昌。南都既覆,大兵下江西。巡撫曠昭棄南昌遁,走瑞州,列城望風潰。養正乃與布政夏萬亨、知府王域、推官劉允浩、南昌推官史夏隆起兵拒守。閱三日,有客兵內應,城即破。養正等被執,械至南昌,與萬亨等同死。其妻張氏聞之,絕粒九日而死。

萬亨,字元禮,崑山人,起家舉人。南昌失守,避建昌,與養正同死。妻顧、子婦陸及一孫、一孫女先赴井死。僕婢死者復十餘人。

域,字元壽,松江華亭人。舉於鄉,授宿州學正。流賊至,佐有司捍禦有功。屢遷工部主事,榷稅蕪湖。都城陷,諸榷稅者多以自入。域嘆曰:“君父遭非常禍,臣子反因以為利邪!”悉歸之南京戶部。尋由郎中遷建昌知府。城破,械至南昌,與允浩、夏隆同日死。

允浩,掖縣人。夏隆,宜興人。皆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同死者六人,其一人失其姓名。建昌人哀其忠,裒而瘞之,表曰:“六君子之墓”。

初,建昌南城諸生有鄧思銘者,聞北都陷,集其儕數十人為庠兵,期朔望習射,學技擊,為國報仇。請於有司,有司笑曰:“庠可兵邪?”眾志遂懈。思銘鬱郁不得志。明年,城破,死之。

建昌既破,新城知縣譚夢開迎降,民潛導守關兵殺之。夢開黨與民互相殘,彌月不靖。唐王以邵武貢生李翔為新城知縣。翔至,擒殺餘黨,眾遂散。然民習於亂,佃人以田主征租斛大,聚數千人,噪縣庭。翔潛遣義兵三百,詭稱鄭彩軍,殺亂民。明日復斬百餘級,亂乃靖。彩兵數萬駐新城,畏大兵,遁入關。獨監軍張家玉、新城人徐伯昌與翔共守。及大兵逼,家玉亦戰敗入關。翔率民兵千餘出城拒擊。大兵從間道入城,民兵皆散,翔與伯昌皆死之。伯昌,字子期,唐王時,由舉人授兵部主事,改御史者也。

時江西郡邑吏城守者,又有李時興、高飛聲。時興,福清人,舉於鄉,歷官袁州同知,攝府事。會城已降,時興力城守。無何,守將蒲纓兵潰,湖廣援將黃朝宣五營亦噪歸。時興度不能守,自縊於萍鄉官舍,一仆亦同死。飛聲,字克正,長樂人。崇禎中,由鄉舉授玉山知縣,遷同知,氣養去。唐王時,黃道周出督師,邀與偕,令攝撫州事。大兵至,遣家人懷印走謁王,而身守城死焉。

曾亨應,字子喜,臨川人。父棟,廣東布政使。亨應舉崇禎七年進士。歷官吏部文選主事。十五年秋,有詔起廢,亨應以毛士龍、李右讜、喬可聘等十人上。御史張懋爵劾其納賄行私,亨應疏辨。懋爵三疏力攻,遂被謫去。福王立之明年,江西列城皆不守。亨應命弟和應奉父入閩,而己與艾南英、揭重熙謀城守。會永寧王慈炎招連子峒土兵數萬復建昌,入撫州,寓書亨應。亨應募兵數百,與相掎角。一日,方置酒宴客,大兵至。亨應避右室,其從弟指示之,遂被執,並執其長子筠。亨應顧筠曰:“勉之,一日千秋,毋自負!”筠曰:“諾。”先受刑死。釋亨應縛,諭之降,不答,被戮。和應聞兄死,曰:“烈哉!兄為忠臣,兄子為孝子,復何憾!”既奉父入閩,又走避之肇慶,乃拜辭其父,投井死。先是,棟弟栻為蒲圻知縣,栻兄益為貴州僉事,並死難,人稱“曾氏五節”雲。

始,亨應為懋爵所訐,朝士頗疑之。後亨應死節,而懋爵竟降李自成為直指使。

揭重熙,字祝萬,臨川人。崇禎十年以五經登進士,授福寧知州。福王時,擢吏部考功主事。外艱歸。撫州破,與同里曾亨應先後舉兵。唐王命以故官聯絡建昌兵,戰敗被劾。用大學士曾櫻薦,以考功員外郎兼兵科給事中,從大學士傅冠辦湖東兵事。瀘溪告警,冠不能救,重熙劾解冠任,兵事遂皆委重熙。江西巡撫劉廣胤戰敗被執,復用櫻薦,擢右僉都御史,代廣胤。攻撫州,不克而退。俄聞汀州失,解兵入山。永明王拜重熙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兵,召募萬餘人,薄邵武,敗還。

金聲桓,左良玉將也,已降於大清,復乘間為亂,據南昌。大兵攻討之,聲桓死,諸軍盡散,獨張自盛眾數萬走閩。重熙入其軍,約廣信曹大鎬並進。自盛掠邵武,戰敗被執。重熙走依大鎬百丈霢。適大鎬還軍鉛山,惟空營在,眾就營炊食。大兵偵得之,率眾至,射重熙中項,執至建寧,下之獄。重熙日呼高皇帝,祈死不得。至冬十一月,昂首受刃,顏色不改。

傅鼎銓,字維新,重熙同邑人。崇禎十三年進士。除翰林檢討。李自成陷京師,鼎銓出謁,賊敗南還。唐王時,曾櫻薦鼎銓,命予知府銜,赴贛州軍自效,尋復其故官。贛州破,退隱山中。已,聞金聲桓叛,鼎銓舉兵以應。永明王命為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聲桓滅,鼎銓往來自盛、大鎬軍。順治八年,至廣信張村,為守將所執,系南昌獄。諭之降,不從。令作書招重熙,亦不從。八月朔,乃從容就刑。

鼎銓自降流賊,為鄉人非笑,嘗欲求一死所。至是得死,鄉人更賢鼎銓。已,重熙、大鎬相繼敗,都昌督師余應桂亦以是歲亡,江右兵遂盡。

陳子壯,字集生,南海人。萬曆四十七年以進士第三人授翰林編修。天啟四年典浙江鄉試,發策刺閹豎。魏忠賢怒,假他事削子壯及其父給事中熙昌籍。崇禎初,起子壯故官,累遷禮部右侍郎。流賊犯皇陵,帝素服召對廷臣。子壯言:“今日所急,在收人心。宜下罪己詔,激發忠義。”帝納之。乃會諸臣,列上蠲租、清獄、使過、宥罪等十二事。帝以海內多故,思廣羅賢才,下詔援《祖訓》,郡王子孫文武堪任用者,得考驗授職。子壯慮為民患,立陳五不可。會唐王上疏,歷引前代故事,詆子壯,遂除子壯名,下之獄,坐贖徒歸。久之,廷臣交薦,起故官,協理詹事府。未上,京師陷。

福王立,起禮部尚書。至蕪湖,南京亦失守,乃歸。唐王立福建,召相子壯。以前議宗室事,有宿憾,辭不行。

順治三年,汀州遘變,丁魁楚等擁立桂王子永明王由榔於肇慶。蘇觀生又議立唐王弟聿,子壯沮不得,退居邑之九江村。永明王授子壯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督廣東、福建、江西、湖廣軍務。會大兵入廣州,聿被執死,子壯止不行。

明年春,張家玉、陳邦彥及新會王興、潮陽賴其肖先後起兵,子壯亦以七月起兵九江村。兵多蜒戶番鬼,善戰。乃與陳邦彥約共攻廣州,結故指揮使楊可觀等為內應。事泄,可觀等死。子壯駐五羊驛,為大兵擊敗,走還九江村。長子上庸陣歿。會故御史麥而炫破高明,迎子壯,以故主事朱實蓮攝縣事。實蓮,子壯邑子也。九月,大兵克高明,實蓮戰死。子壯、而炫俱執至廣州,不降,被戮。子壯母自縊。永明王贈子壯番禺侯,諡文忠,蔭子上圖錦衣衛指揮使。

而炫,字章闇,高明人。由進士歷上海、安肅知縣。唐王時,擢御史。

實蓮,字子潔。由舉人歷官刑部主事。

初,聿之自立於廣州也,召南海霍子衡為太僕卿。子衡,字覺商,舉萬曆中鄉試,歷袁州知府。及官太僕時,而廣州不守。子衡乃召妾莫氏及三子應蘭、應荃、應芷語之曰:“《禮》,‘臨難毋苟免’,若輩知之乎?”三子皆應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筆大書“忠孝節烈之家”六字,懸中堂,易朝服,北向拜。又易緋袍,謁家廟。先赴井死。妾從之,應蘭偕妻梁氏及一女繼之,應荃、應芷偕其妻徐氏、區氏又繼之。惟三孫得存。有小婢見之,亦投井死。

張家玉,字元子,東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李自成陷京師,被執。上書自成,請旌己門為:“翰林院庶吉士張先生之廬”,而褒恤范景文、周鳳翔等,隆禮劉宗周、黃道周,尊養史可程、魏學濂。自稱殷人從周,願學孔子,稱自成大順皇帝。自成怒,召之入,長揖不跪。縛午門外三日,復脅之降,怵以極刑,卒不動。自成曰:“當磔汝父母!”乃跪。時其父母在嶺南,家玉遽自屈,人鹹笑之。

賊敗南歸。阮大鋮等攻家玉薦宗周、道周於賊,令收人望,集群黨。家玉遂被逮。明年,南都失守,脫歸。從唐王入福建,擢翰林侍講,監鄭彩軍。出杉關,謀復江西,解撫州之圍。

順治三年,風聞大兵至,彩即奔入關,家玉走新城。大兵來攻,出戰,中矢,墮馬折臂,走入關。令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廣信。廣信已失,請募兵惠、潮,說降山賊數萬,將赴贛州急。會大兵克汀州,乃歸東莞。

四年,家玉與舉人韓如璜結鄉兵攻東莞城,知縣鄭霖降,乃籍前尚書李覺斯等貲以犒士。甫三日,大兵至,家玉敗走。奉表永明王,進兵部尚書。無何,大兵來擊,如璜戰死,家玉走西鄉。祖母陳、母黎、妹石寶俱赴水死。妻彭被執,不屈死,鄉人殲焉。西鄉大豪陳文豹奉家玉取新安,襲東莞,戰赤岡。未幾,大兵大至,攻數日,家玉敗走鐵岡,文豹等皆死。

覺斯怨家玉甚,發其先壟,毀及家廟,盡滅家玉族,村市為墟。家玉過故里,號哭而去。道得眾數千,取龍門、博羅、連平、長寧,遂攻惠州,克歸善,還屯博羅。大兵來攻,家玉走龍門,復募兵萬餘人。家玉好擊劍,任俠,多與草澤豪士游,故所至歸附。乃分其眾為龍、虎、犀、象四營,攻據增城。

十月,大兵步騎萬餘來擊。家玉三分其兵,掎角相救,倚深溪高崖自固。大戰十日,力竭而敗,被圍數重。諸將請潰圍出,家玉嘆曰:“矢盡炮裂,欲戰無具;將傷卒斃,欲戰無人。烏用徘徊不決,以頸血濺敵人手哉!”因遍拜諸將,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明年,永明王贈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增城侯,諡文烈。其父兆龍猶在,以子爵封之。

陳象明,字麗南,家玉同邑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榷稅淮安,以清操聞。屢遷饒州知府。忤巡按御史,被劾。謫兩浙鹽運副使,累遷湖南道副使。唐王時,總督何騰蛟令征餉廣西。會永明王立,廣東地盡失。象明徵調土兵,與陳邦傳連營,東至梧州榕樹潭,遇大兵,戰敗,死之。

廣東之失也,龍門破,里人廖翰標以二幼子托從父,從容自縊死。番禺破,里人梁萬爵曰“此志士盡節之秋也”,赴水死。翰標,天啟中舉人,官江西新城知縣,廉惠,民為建祠。萬爵,字天若,唐王時舉人。

陳邦彥,字令斌,順德人。為諸生,意氣豪邁。福王時,詣闕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唐王聿鍵讀而偉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監紀推官。未任,舉於鄉。以蘇觀生薦,改職方主事,監廣西狼兵,援贛州。至嶺,聞汀州變,勸觀生東保潮、惠,不聽。

會丁魁楚等已立永明王監國於肇慶,觀生遣邦彥入賀。王因贛州破,懼逼己,西走梧州。邦彥甫入謁,而觀生別立唐王聿於廣州,邦彥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餘輩召入舟中。王太后垂簾坐,王西向坐,魁楚侍,語以廣州事。邦彥請急還肇慶,正大位以系人心。命南雄勍卒取韶,制粵東十郡之七,而委其三於唐王,代我受敵,從而乘其敝。王大悅,立擢兵科給事中,齎敕還諭觀生。抵廣州,聞使臣彭耀被殺,乃遣從人授觀生敕,而自以書曉利害。觀生猶豫累日,欲議和,會聞永明王兵大敗,不果。邦彥遂變姓名入高明山中。

順治三年冬十二月,大兵破廣州,觀生死,列城悉下,邦彥乃謀起兵。初,贛州萬元吉遣族人萬年募兵於廣,得余龍等千餘人,未行而贛州失。龍等無所歸,聚甘竹灘為盜,他潰卒多附,至二萬餘人。 總督朱治忄間招降之,既而噪歸。四年春,大兵定廣州,克肇慶、梧州,敗走治忄間,殺魁楚,前驅抵平樂。永明王方自梧道平樂,走桂林,勢危甚。邦彥乃說龍乘間圖廣州,而己發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與龍會。且遣張家玉書曰:“桂林累卵,但得牽制毋西,潯、平間可完葺,是我致力於此而收功於彼也。”家玉以為然。然龍卒故無紀律,大兵自桂林還救,揚言取甘竹灘,龍等顧其家,輒退,邦彥亦卻歸。既,乃遣門人馬應芳會龍軍取順德。無何,大兵至,龍戰敗,應芳被執,赴水死。四月,龍再戰黃連江,亦敗歿。大兵攻家玉於新安。邦彥乃棄高明,收餘眾,徇下江門據之。

初,廣州之圍,大兵知謀出邦彥,求其家,獲妾何氏及二子,厚遇之,為書招邦彥。邦彥判書尾曰:“妾辱之,子殺之。身為忠臣,義不顧妻子。”七月與陳子壯密約,復攻廣州。子壯先至,謀泄,將引退。邦彥軍亦至,謀伏兵禺珠洲側,伺大兵還救會城,而縱火以焚舟。子壯如其計,果焚舟數十。大兵引而西,邦彥尾之。會日暮,子壯不能辨旗幟,疑皆敵舟也,陣動。大兵順風追擊,遂大潰。子壯奔高明,邦彥奔三水。八月,清遠指揮白常燦以城迎邦彥。乃入清遠,與諸生朱學熙嬰城固守。

邦彥自起兵,日一食,夜則坐而假寐,與其下同勞苦,故軍最強,嘗分兵救諸營之敗者。至是精銳盡喪,外無援軍。越數日,城破,常燦死。邦彥率數十人巷戰,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園,見學熙縊,拜哭之。鏇被執,饋之食,不食,系獄五日,被戮。邦彥死,子壯被執。逾月,家玉亦自沉。永明王贈邦彥兵部尚書,謚忠愍,蔭子錦衣指揮。

蘇觀生,字宇霖,東莞人。年三十始為諸生。崇禎中,由保舉授無極知縣。總督范志完薦其才,進永平同知,監紀軍事,尋遷戶部員外郎。十七年,京師陷,脫還南京,進郎中,催餉蘇州。明年五月,南京破,走杭州。會唐王聿鍵至,觀生謁王。王與語大悅,聯舟入福建。與鄭芝龍、鴻逵兄弟擁立王,擢為翰林學士,鏇進禮部右侍郎兼學士。設儲賢館,分十二科,招四方士,令觀生領之。觀生矢清操,稍有文學,而時望不屬。王以故人,恩眷出廷臣右,乃超拜東閣大學士,參機務。

觀生數贊王出師。見鄭氏不足有為,事權悉為所握,請王赴贛州,經略江西、湖廣。王乃議觀生先行。明年,觀生赴贛州,大征甲兵。餉不繼,竟不能出師。

時順治三年三月,大兵破吉安,總督萬元吉乞援,觀生遣二百人往。元吉令協守綿津灘,遇大兵,潰走。元吉乃退回贛州,大兵遂圍城。觀生走南康,贛人數告急,不敢援。六月,大兵退屯水西,觀生髮三千人助贛守。久之,他將戰敗。九月,大兵再攻贛州,三千人皆引去。時觀生移駐南安,閩中急,不能救。聿鍵死於汀州,贛州亦破,觀生退入廣州。監紀主事陳邦彥勸觀生疾趨惠、潮,扼漳、泉、兩粵可自保。觀生不從。

會丁魁楚等議立永明王,觀生欲與共事。魁楚素輕觀生,拒不與議,呂大器亦叱辱之。適唐王弟聿與大學士何吾騶自閩至,南海關捷先、番禺梁朝鐘首倡兄終弟及議。觀生遂與吾騶及布政使顧元鏡,侍郎王應華、曾道唯等以十一月二日擁立王,就都司署為行宮。即日封觀生建明伯,掌兵部事,進吾騶等秩,擢捷先吏部尚書,鏇與元鏡、應華、道唯並拜東閣大學士,分掌諸部。時倉卒舉事,治宮室、服御、鹵簿,通國奔走,夜中如晝。不旬日,除官數千,冠服皆假之優伶雲。

永明王監國肇慶,遣給事中彭耀、主事陳嘉謨齎敕往諭。耀,順德人,過家拜先廟,托子於友人。至廣州,以諸王禮見,備陳天潢倫序及監國先後,語甚切至,因歷詆觀生諸人。觀生怒,執殺之,嘉謨亦不屈死。乃治兵日相攻,以番禺人陳際泰督師,與永明王總督林佳鼎戰於三水。兵敗,復招海盜數萬人,遣大將林察將。

十二月二日,戰海口,斬佳鼎。觀生意得,務粉飾為太平事,而委任捷先及朝鍾。

捷先,由進士歷官監司,小有才,便筆札。朝鍾舉於鄉,善談論,浹旬三遷至祭酒。有楊明競者,潮州人,好為大言,詭稱精兵滿惠、潮間,可十萬,即特授惠潮巡撫。朝鍾語人:“內有捷先,外有明競,強敵不足平矣。”觀生亦器此三人,事必咨之。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觀生才之,用為吏科都給事中,與明競大納賄賂,日薦用數十人。

觀生本乏猷略,兼總內外任,益昏瞀。招海盜資捍禦,其眾白日殺人,縣肺腸於貴官之門以示威,城內外大擾。時大兵已下惠、潮,長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廣州,報無警。觀生信之。

是月十五日,聿視學,百僚鹹集,或報大兵已逼。觀生叱之曰:“潮州昨尚有報,安得遽至此。妄言惑眾,斬之!”如是者三。大兵已自東門入,觀生始召兵搏戰。兵精者皆西出,倉卒不能集。觀生走鍙所問計。曰:“死爾,復何言!”觀生入東房,鍙入西房,各拒戶自縊。觀生慮其詐,稍留聽之。鍙故扼其吭,氣涌有聲,且推幾仆地,久之寂然。觀生信為死,遂自經。明日,鍙獻其屍出降。朝鐘聞變赴池,為鄰人救出,自經死,聿方事閱射,急易服逾垣匿王應華家。俄縋城走,為追騎所獲。饋之食,不受,曰:“我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人地下!”投繯而絕。吾騶、應華等悉降。

贊曰:自南都失守,列郡風靡。而贛以彈丸,獨憑孤城,誓死拒命。豈其兵力果足恃哉,激於義而眾心固也。迨汀、贛繼失,危近目睫,而肇慶、廣州日治兵相攻,自取兩敗。蓋天速其禍,如發蒙振槁,無煩驅除矣。

部分譯文

楊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禎四年(1631)進士。改選庶吉士,授職編修。他勤於學習,酷愛古典,在翰林院中很有名望,跟黃道周友好。

十年冬天,皇太子即將外就藩封,朝廷擬讓廷麟充任講官兼經筵直講。廷麟撰寫了一篇奏疏推讓道周,崇禎皇帝不允許。第二年二月,崇禎皇帝在經筵上問保舉跟考選哪一樣更能取得理想的人才。廷麟說:“保舉應對保舉者嚴格要求,像唐世濟、王維章是由溫體仁、王應熊推薦的,現在他們倆都倒台了,可是對保舉他們的人卻不加追究。這樣連坐法在大臣中已經不實行了,怎么能收到保舉的效果呢?”崇禎皇帝聽了這話臉色都變了。

這年冬天,京師戒嚴。廷麟上書彈劾兵部尚書楊嗣昌,說道:“陛下有攘除外患的大志,大臣卻沒有抵禦侵略的本領,他們謀劃得不得當,把國家大事當成了兒戲。嗣昌和薊州總督吳阿衡內外相助,同謀總計,耽誤了國家大事。他們與高起潛、方一藻主張議和,一下子就把武備給放到腦後去了,以致鬧成今天這個樣子。現在值得擔心的,在外有三件事,在朝廷里有五件事。督臣盧象升用禍害國家的話來批評中央大臣,話說得令人痛心。過去南仲在中央里,李綱就沒能立功疆場;潛善執掌大權,宗澤就丟失了性命。我請求陛下大發一回火氣,明確糾正過去主和的罪過,使將士懂得懼怕刑法,不敢心存僥倖。同時召見大小臣僚,向他們詢問抵敵方略。指示象升集合各路增援部隊,利用有利時機對敵開戰,不要按宮廷制度派什麼宦官監軍。這是眼下的急務啊。”

當時嗣昌的意見主張議和,希望能藉機消除外患,可是廷麟狠狠地攻擊了他。嗣昌大為惱火,就假惺惺地推薦廷麟懂得軍事。崇禎皇帝改用廷麟為兵部職方主事,讓他去象升的部隊里當參謀。象升很高興,就讓廷麟到真定去轉運糧餉增發兵力。不久,象升在賈莊戰死。嗣昌料定廷麟也死掉了,後來聽說他當時出使在外地沒死,因此心裡很多天都不痛快。

起先,張若麒、沈迅在刑部的司里做官,他們準備調進兵部,御史塗必泓從中壞了他們的事。必泓,是廷麟的同鄉,所以他們兩個懷疑必泓的奏疏出自廷麟的指使,於是就和嗣昌勾結起來一塊誣陷廷麟。正好廷麟上書匯報軍隊中的複雜情況,嗣昌起草聖旨時批評他欺騙朝廷,事平以後就把他貶官調到地方上去了。黃道周一案發生時,供詞中牽扯到廷麟,他本該逮捕,但差官還沒到,道周本人已經被釋放了,廷麟也就不能抓了。朝廷中並且還有很多人上書推薦他呢。

十六年(1643)秋天,廷麟官復原職任職方主事,尚未上任,都城便失守了。廷麟痛苦地大哭了一場,著手招兵買馬報效君上。福王即位後,採納了御史祁彪佳的薦舉,招廷麟擔任左庶子,他推辭了,沒有到任。宗室朱統翷上書誣陷廷麟徵招一批勇敢的青年漢子圖謀不軌,以姜曰廣作為內應。福王雖然沒追究,廷麒所招募的軍隊還是疏散了。

順治二年(1645),南京失守,江西各郡只有贛州保全下來。唐王親撰命令加廷麟為吏部右侍郎,劉同升為國子祭酒。同升從雩都來到贛州,與廷麟商議大舉起兵,然後他們和巡撫李永茂一起,把當地紳士召集到明倫堂里,勸他們出錢糧充作兵餉。九月,大清兵駐紮在泰和,守城的副將徐必達戰敗後,這邊廷麟、同升都乘機收復了吉安、臨江。唐王於是提升他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賜給他尚方寶劍,給他見機行事的權力。十月,大清兵攻打吉安,必達戰敗後投河自殺,正好廣東的援兵到來,大清兵於是撤退到峽江。後來萬元吉來到贛州。十二月,同升死了。

三年正月,廷麟親赴贛州,把峒族人張安等四營兵招降,改稱龍武新軍。廷麟得知唐王將從汀州來贛州,打算前往迎接,讓元吉代守吉安。不久,吉安又失陷了。元吉退保贛州,四月,大清軍隊兵臨城下,廷麟派人去調廣西的狼兵來增援,自己親自到雩都去催促新軍將領張安來援救。五月十五日,張安在梅林戰鬥,兩次戰敗,只好退保雩都。廷麟於是解散了他的新軍,於六月份進入贛州城,和元吉一起憑藉城牆守御作戰。不幾天,援兵來了,大清兵的包圍圈暫時解退,過後,又把贛州城圍困起來。八月,官兵的水軍戰敗,援兵全部潰退了。到汀州發生兵變時,贛州之圍已經有半年了,在城牆上防守的士兵都懈了氣。十月四日,大清部隊強力登城,廷麟指揮部隊作戰,時間長了,招架不住,敗退回城西,跳河自殺了。一同守城的郭維經、彭期生等人都死掉了。

期生,字觀我,海鹽人,是御史彭宗孟的兒子。他考中萬曆四十四年(1616)進士。崇禎初年,為濟南知府,因為走失了囚犯貶任布政司照磨,經考評又擔任了應天推官,改任南京兵部主事,又升為郎中。十六年(1643),張獻忠在江西作亂,朝廷提升期生為湖西兵備僉事,駐吉安。吉安失守後,他退走贛州,和廷麒一起招降了張安等人,被提升為太常寺卿,仍負責帶兵防守。贛州失陷時,他衣冠齊楚地上吊自殺了。

當時以身殉難的還有職方主事周瑚,被寸割而死。通判王明汲,編修兼兵科給事中萬發祥,吏部主事龔盞,戶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黎遂球、柳昂霄、魯嗣宗、錢謙亨,中書舍人袁從鶚、劉孟釒訇、劉應試,推官署府事吳國球,監紀通判郭寧登,臨江推官胡縝,贛縣知縣林逢春,都被殺掉了。鄉官盧觀象把當地的男女老少一齊都趕進河裡淹死後,也自沉而死。舉人劉日亻全和自己的母親、妻子、弟媳婦、兒女和侄兒、女在一天裡一起自殺了。參將陳烈幾經苦戰,但大家因為他弟弟已經投降,所以懷疑他,陳烈於是更加勇猛拼殺。被捕後,他不肯屈服,回頭對贛州百姓們說:“現在該知道我沒有二心了吧!”接著就被殺而亡了。

萬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啟五年(1625)進士。初任潮州推官,後來調補歸德。期間他捕獲了大盜李守志,解散了他聚集起來的嘍羅。崇禎四年(1631)全國官吏大考核,他被貶了官。十一年秋天,朝廷採納曾櫻對他的舉薦,讓他以永州檢校的身份代理推官的職責。過了兩年,督師楊嗣昌推薦他有才幹,朝廷讓他改任大理右評事,到楊嗣昌軍隊里負責監察軍紀。嗣昌把他用作左右手,將領們也心悅誠服,他在部隊里奔走勞作,未曾睡過一個晚上安生覺。嗣昌死後,元吉因為替母親守喪回鄉去了。十六年復出,擔任南京職方主事,又升為郎中。

福王登基後,他仍舊擔任郎中。因為四大兵鎮不和,他請求讓自己奉命前往開導,又請求撥一萬兩銀子到揚州犒勞高傑,用大義教導他,命令他駐守江、淮。然後萬元吉渡過長江奔赴各位大將的軍營中去。高傑與黃得功、劉澤清三人當時正在爭奪揚州,元吉給得功寫了一封信,讓他和大家一起輔佐朝廷,得功寫了一封回信,和元吉的意思相同。元吉於是把得功的信抄給澤清、高傑兩個看,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嫌疑於是逐漸消釋了。朝臣們討論認為元吉能夠安定各大兵鎮,提拔他當了太僕少卿,讓他監視長江以北的軍務。元吉人在外邊,卻不忘朝廷,幾次上書評議政事。他曾請求朝廷編寫《建文實錄》,恢復他的皇帝尊號,並把他給原先懿文太子追加的尊號予以歸還,在他的陵園中祭祀他,用建文皇帝陪享,並且立即表彰當時死難的大臣們,以及近來京師失陷時殉難的四方臣僚,以便振作臣民忠心報國的勇氣。福王聽從了他。元吉還上書說:“先帝天資英武,立志振興國家,可是事實上禍亂更加嚴重。這是由於政策寬大、嚴厲二者的運用雙方面都偏輕偏重了,聽取意見的方式太偏頗了。

“先帝當初懲治不法宦官的專權,任用群臣百官都力行寬大。大臣們習慣於此,就爭論意見的異同,忽略了防患措施的準備,敵人打到京郊來,他們都束手無策了。先帝這下極為惱火,壞人就乘機引導他採用嚴厲的政策。於是廷杖用得越來越多,對地方上增派練餉,使得在朝官員救過不暇,下邊的百姓無復聊生,朝廷說起來是振作了,但是敵人還是一樣的強大,盜賊的禍害更加擴大了。在十多年時間裡,小人主張的嚴厲政策無非如此。先帝自己後來也後悔了,又採用寬大政策,一反其規,天下人都認為可以實現太平了。大臣們又開始競行賄賂,肆意欺騙先帝,政治風氣每況愈下,又一次引發了先帝的怒火。先帝正忙著開殺戒,國家緊跟著就覆滅了。大概說來大臣們的忤逆,經常是利用了先帝寬大的政策;而先帝的嚴厲政策,也經常滋生了大臣們的輕慢。我所說的政策的寬大和嚴厲雙方面的偏輕偏重就是這個樣子。

“國家命運的艱難現在已到了極點。可是議論的人只求道理上講得通,就是不看看形勢的輕重;只喜歡發表自己的見解,根本不考慮事情的發展。朝堂上天天你爭我吵不說,統兵在外的將領一舉一動還要接受他們的遙控,一個人幹事,卻有許多張嘴巴在那裡議論。就如孫傳庭出守關中一事吧,明眼人都說不應讓他輕易出擊,可是已經有人議論他逗留、觀望了。賊寇渡過黃河後,我告訴史可法、姜曰廣趕快撤下山海關、寧遠衛吳三桂的部隊,隨內閣大臣迎擊賊寇。先帝召大臣問話時,群臣也曾講到這一點,可是已經有人議論說這是放棄領土。等到賊寇的勢力洶湧澎湃的時候,朝臣有的勸先帝到南方來,有的勸說讓太子在南京開始監國,這些本來都是很好的權宜之計,可是已經有人議論說這是胡說八道。由事後來看,誰不恨這些議論的人虧害了國家。但是假使事情僥倖不失敗的話,大家一定都佩服這些議論的人遵行常規。大概說來天底下的事沒有完全有害的,也沒有全是益處的,當事人除非質樸、誠實而且通曉萬事萬物,否則哪個敢違眾獨行呢?在一邊提意見的人總是爭意氣長短,筆鋒巧拙,一定要強迫別人聽從自己才成。這哪成呢?我所說的聽取意見的方式太偏頗就是這個樣子。

“我請求陛下研究以前朝政的失誤,作為今後政治事務的借鑑,要以寬大做主體,以嚴厲求功效。崇尚簡易、真誠待人叫作寬大,濫賞無功、聽憑放縱不叫作寬大;辨別邪正、綜核名實叫作嚴厲,百般挑剔、吹毛求疵不叫作嚴厲。政策的寬大和嚴厲二者相輔相成,聽取意見的方式才會適當。請任用辦事官員時,仍舊經嚴格考核後才用,但寬著期限責取成功,不要讓離間計再跟著壞人的信用而得逞,使我朝的軍事人才久借燃灰,委任時經過嚴格考核,然後就可以用寬大的政策大膽地使用他了。”

福王下詔讚揚並聽取了他的意見。

第二年,南京滅亡了,元吉跑到福建去歸附唐王。六月,大清部隊已經占領了南昌、袁州、臨江、吉安。過了一個月,又占領了建昌。只有贛州孤零零地剩下在長江上流,城中兵力也很單薄。益王府里永寧王朱慈炎招降峒賊張安(他的部隊號稱龍武新軍)後,這時收復了撫州。南贛巡撫李永茂於是命令副將徐必達扼守泰和,抗擊大清部隊。沒幾天戰敗,退到萬安,必達見到了永茂。永茂接著逃到了贛州。

八月,叛將白之裔進入萬安,江西巡撫曠昭被活捉,知縣梁於氵矣犧牲了。於氵矣,江都人。崇禎十六年(1643)進士。當時唐王的詔書正好傳到贛州來,永茂於是和楊廷麟、劉國升一起管理軍事。不久唐王召永茂回去當兵部右侍郎,讓張朝糹延來接替他。永茂剛上任就提拔元吉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領江西、湖廣的各軍,又召回了朝糹延,讓同升接替了他。元吉到贛州時同升已經死了,朝廷就讓元吉兼任江西巡撫。

順治三年(1646)三月,廷麟將去朝見唐王,元吉代他守衛吉安。起初崇禎末年朝廷命令中書舍人張同敞調發雲南部隊,這個時候來到了江西,兩個京城已經相繼失守,於是就退回到吉安來。廷麟留下他們一起守城,用待客的禮儀對待他們。他們的將領趙印選、胡一清多次立功,可是元吉對他們管得很嚴,雲南的將領慢慢地就不高興了。當時廣東的部隊也赴援來了。新軍將領張安本是汀州、贛州之間峒賊四營之一,勇猛善戰,歸降後建立過收復撫州的戰功,並且把其他三營峒賊也招降了。元吉認為新軍足可依賴,蔑視雲南、廣東的部隊,所以這兩支部隊就人心渙散了。但是張安的士兵本來就是賊盜,住到贛州照舊奸侮婦女,搶劫財物,派他們增援湖西時,一路所過之處都被燒殺搶奪光了。到這時大清部隊來打吉安,其他各路士兵都身在外無法忘家,不肯力戰,新軍還在湖西。所以吉安城裡的部隊不戰而潰,城就被打下了。元吉退駐皂口,向贛州送去檄文極力講述雲南部隊棄城出逃的罪行,雲南部隊就乾脆往西邊走掉了。四月,大清兵趕到皂口,元吉無力防禦,就躲進了贛州城。大清兵乘勝開到了贛州城下。給事中楊文薦奉命到湖南去,路過贛州時就進城和大家一起守御,贛州城中很大程度上依賴他了。文薦是元吉的門生。

元吉一向很有才幹,辦事精明勤快。等吉安失守後,士兵也不聽命令了,他昏頭昏腦地坐在城牆上面,對將吏一言不發。河對岸大清兵營扎遍了山麓,他都說成是空營。有士兵或有百姓從大清兵營中逃出到此的說起敵人力量強大,元吉都指斥他們是間諜,把人給斬了。江西巡撫劉遠生命令一個叫張琮的將領帶兵增援湖東,等贛州之圍緊急時遠生親自出城到雪都去叫張琮。贛州人說“巡撫大人的軍隊逃跑了”,憤怒地燒了遠生部隊的船,收捕了他的妻子。不久遠生率領張琮的部隊回城來,贛州人才十分地後悔了。張琮的部隊渡過河前進,到梅林時中了埋伏,大敗而回,到河邊時為了爭船很多人死在河裡了。遠生惱火極了,於五月初一渡過河再次交戰,他身先士卒,遇上大批部隊的還擊,他被抓住了,又逃了回去。以前派到湖西的新軍聽說吉安失守又回了雩都。廷麟親自去邀請他們過來,在梅林與大清部隊交戰,又失敗了,廷麟於是疏散了新軍,自己進城來和元吉一起守城。自從遠生戰敗以後,各地援兵都不敢向前去交戰了。六月十五,副將吳之蕃帶領廣東兵五千人到來,城外的包圍圈逐漸被解除,不久又把城給圍了起來,贛州軍民和以前一樣進行固守。

唐王聽說贛州外圍未下,就獎勵、慰勞了這裡的官兵,把贛州賜名為忠誠府,加封元吉為兵部尚書,文薦為右僉都御史,派尚書郭維經過來支援。維經和御史姚奇元沿途募兵,招到八千人。元吉的部將汪起龍率兵四千,雲南援將趙印選、胡一青率兵三千,大學士蘇觀生也派來了這么多人,兩廣總督丁魁楚也派兵四千,廷麟又收集散亡,得了幾千人。這些部隊先後來到贛州,在城外紮下兵營。諸將欲戰,元吉要求等水師來後一起進攻。當時中書舍人來以諤招募了三千砂兵,吏部主事龔盞、兵部主事黎遂球招募了四千水兵,都駐紮在南安不敢過來。主事王其..對元吉說“:水師將領羅明受是個海盜,凶暴難制,龔盞、遂球對他們就像慈母寵愛自己的兒子一樣小心。況且現在水淺,大船開不過來,怎么能如約趕來呢?”元吉不聽。到八月份,大清部隊聽說水師要過來,就在江面上夜截縱火,燒毀了他們八十艘大船,死人無數,明受逃回,船上的火藥、兵器全丟了。於是兩廣、雲南部隊不戰而逃,其他部隊也稍有逃散。贛州城裡只剩下起龍、維經部下的士兵四千多人,城外只剩下水師後營的兩千多人。參將謝志良在雩都擁兵萬餘不來援救,廷麟調廣西狼兵八千人翻越山嶺過來,這些狼兵也不肯趕緊赴援。恰好這時又聽說汀州被打下了,人心更加震驚恐懼。

十月初,大清兵在嚮導引領下登上城牆,當地的民兵仍進行巷戰抵抗。黎明時分,大批部隊開來,贛州城終於被打下來。元吉與城共亡了。在這之前元吉禁止婦女走出城門。他的家人偷偷把他的妾從城牆上縋下去,想逃走,元吉派人騎馬去追了回來,把家人捶打了一頓,所以城中沒人敢出逃了。到城陷落時,元吉的部將把他護送到城外,元吉嘆息說:“替我向贛州人說聲對不起吧!使全城生靈塗炭的,是我啊,我怎么能獨自活下去呢?”於是投水自盡了,終年四十四歲。

楊文薦,字幼宇,京山人。由進士出身擔任兵科給事中。贛州城失守時,他正病得不能起床,被抓獲後送到南昌,他粒米不進,絕食而死了。

張家玉,字元子,東莞人。崇禎十六年(1643)進士,改選為庶吉士。

李自成打下北京後,他被捉拿住。曾上書給自成,請把自己家題為“翰林院庶吉士張先生之廬”,並表彰、撫恤范景文、周鳳翔等人,用厚禮對待劉宗周、黃道周,尊敬地贍養史可程、魏學廉。自稱他願意像孔子一樣,以殷人後裔的身份服從周朝,稱自成為大順皇帝。自成惱了,把他招進來,家玉深深作了一個揖卻不肯跪拜。自成把他在午門外綁了三天,又強迫他投降,並用死刑來恫嚇他,家玉最終不動搖。自成說“:我要把你爹娘都五馬分屍!”家玉一聽就趕緊跪下來。當時他的父母遠在嶺南,家玉就因此屈服了,人們都嘲笑他。

闖賊敗後他回到南方來。阮大鋮等人攻擊他把宗周、道周推薦給闖賊,讓他收攏人心,招集黨羽。家玉於是遭到逮捕。第二年,南京失守,他逃回家鄉。後來跟著唐王到了福建,唐王提升他為翰林侍講,讓他監督鄭彩的軍隊。他們開出杉關,打算光復江西,解救撫州之圍。

順治三年(1646),傳聞說大清兵來了,鄭彩就逃出杉關,家玉跑到新城去了。大清兵來攻打新城,家玉出來迎戰,中了一箭,從馬上摔下摔斷了胳膊,逃進杉關去了。唐王命令他以右僉都御史的頭銜去巡撫廣信,而廣信已經淪陷,他請求到惠州、潮州募兵,勸降了幾萬名山賊,打算奔赴贛州救急。正好大清兵打下了汀州,他於是返回東莞。

四年,家玉和舉人韓如璜聯合民兵攻打東莞城,知縣鄭霖投降了,於是他們抄沒了前尚書李覺斯等人的家產用來犒賞士兵。才三天功夫,大清兵到了,家玉敗走。這時他上表給永明王,被提升為兵部尚書。不久,大清兵來進攻,如璜陣亡了,家玉逃往西鄉。他的祖母陳氏、母親黎氏、妹妹石寶都投水自殺了,他的妻子彭氏被捉後,也不屈而死,他家鄉的人被全部消滅了。西鄉的一個大豪強陳文豹支持家玉占領了新安,襲擊東莞,又在赤岡交戰。不久,大清的大部隊大舉而來,攻打了幾天,家玉戰敗,逃往鐵岡,文豹等都死了。

覺斯把家玉恨透了,挖了他祖先的墓地,連家廟都給他拆毀了,全部消滅了他的族人,他家所在的鄉村變成了一團廢墟。家玉從故鄉經過時,痛哭著離開了。路上他招集了幾千名士兵,攻占了龍門、博羅、連平、長寧,接著攻打惠州,占領了歸善,收兵駐紮在博羅。大清兵過來攻打他,家玉退到龍門,又招募了一萬多士兵。家玉喜歡擊劍,以俠客自許,跟草澤上很多豪傑有來往,因此所到之處人們都服從他。他就把招募來的兵士分為龍、虎、犀、象四營,攻取了增城。

十月,大清部隊的步兵和騎兵一萬多人過來攻打增城。家玉把他的隊伍分作三部,犄角相救,憑據高山巨谷固守。大戰了十天,兵力不支,戰敗了,里里外外被圍了幾層。將領們勸他突圍出去,家玉嘆息說“:箭射完了,炮震裂了,想打也沒武器好打了;軍官受了傷,士兵死了這么多,想打也沒人能打下去了。為什麼還要猶豫不決,等著用脖子上的血濺在敵人手上呢?”接著一個一個地拜別手下的將領,自己跳進野塘里死了,終年只有三十三歲。第二年,永明王追贈家玉為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增城侯,諡文烈。他的父親張兆龍還在世,就把兒子的爵位封給了他。

陳邦彥,字令斌,順德人。為縣學生員,為人意氣豪邁。福王在位時,他到朝廷里遞上關於國家大事的三十二條意見,遭到回絕。唐王聿鍵讀後極為賞識,他自立為皇帝以後,派人到邦彥家裡任用他為監紀推官。尚未接到任命,邦彥就鄉試中舉了。後來因為蘇觀生的推薦,邦彥改任職方主事,監督廣西狼兵前往救援贛州。到達附近的山嶺,就聽說汀州出了事,他勸觀生馬上往南去駐守潮州、惠州,觀生不聽。

正好丁魁楚等人已經擁立永明王在肇慶監國,觀生派邦彥前往祝賀。永明王因為贛州被打了下來,怕大清兵進逼自己,就向西到了梧州。邦彥剛剛進見,觀生卻又在廣州擁立了唐王聿釒粵,邦彥還不知道。晚上二更天時,永明王派了十幾個宦官把邦彥召進船內。王太后垂簾坐著,永明王臉朝西坐著,魁楚在一邊侍立,把廣州的事對邦彥講了。邦彥請永明王立即回肇慶,正式登基,以便團結人心。命令南雄的精兵占領韶關,控制廣東十郡中的七郡,把剩下的三郡丟給唐王,讓他替我們挨打,然後我們再乘他戰亂以後的弱勢把三郡奪回來。永明王聽了十分高興,立即提拔邦彥為兵科給事中,讓他捧著敕令回去教導觀生。邦彥到了廣州後,聽說使臣彭火翟被殺了,就派隨行人員把永明王的敕令送交觀生,自己也寫了一封信給觀生講明利害。觀生猶豫了幾天,正打算議和,趕巧得知永明王的部隊被自己打得大敗,就沒有進行議和。邦彥於是改名換姓進高明山隱居去了。

順治三年(1646)十二月,大清兵打下廣州,觀生死了,周圍的城鎮都被打了下來,於是邦彥打算起兵。起初,贛州的萬元吉派族人萬年在廣州募兵,召到了余龍等一千多人,還沒出發贛州就失陷了。余龍等人沒處去,就聚集在甘竹灘當強盜,別的地方的散兵又有很多人加入,發展到了兩萬多人。總督朱治忄間把他們予以招安,後來他們又譁變而去。四年春天,大清兵平定廣州後,又打下肇慶、梧州,把治忄間打敗、趕走,殺掉了魁楚,大軍前鋒抵達平樂。永明王正從梧州取路平樂,前往桂林,形勢十分危急。邦彥於是勸余龍趁此機會謀取廣州,他自己調高明的兵力從海路進入珠江跟余龍會合。邦彥又給張家玉寫信說“:桂林眼下勢如累卵,只要我們能牽制清兵不往西去,使潯州、平樂得以保全,就可以說是我們在這邊使勁,在那邊看見成功了。”家玉認為是這樣。但是余龍的隊伍原本不守紀律,大清兵從桂林回師解救廣州之圍,揚言說要攻打甘竹灘,余龍等要回護自己的家,就撤兵走了,邦彥也只好退回去。後來,邦彥派自己的門人馬應芳聯合余龍的隊伍攻占了順德。不久大清兵到來,余龍戰敗,應芳被捉住後跳水自殺死了。四月,余龍在黃連江再戰,也兵敗身死了。大清兵到新安去攻打家玉,邦彥於是離開高明的隊伍,收羅各地殘兵餘勇,沿江下去占據了江門。

當初的廣州之圍,大清兵知道出自邦彥的策劃,就搜了他的家,抓到他的妾何氏和他的兩個兒子,好好款待他們,讓他們寫信招邦彥過來。邦彥在信的後邊批寫一筆說:“妾辱沒了我,兒子要害死我了。我身為一名忠臣,按道理就不能管妻子、兒女的死活!”七月,他和陳子壯秘密約定再一次攻打廣州。子壯先趕到,發現秘密已經泄漏,打算撤退。邦彥的部隊也到來,就定計在禺珠洲一側埋下伏兵,等大清兵回頭來救首府時,放火攻他們的船隻。大清兵向西撤退,邦彥尾隨而來。碰上天黑,子壯沒能認清旗幟,懷疑都是敵船,亂了陣。大清兵順著風向追擊他們,他們就大敗了。子壯逃往高明,邦彥投奔三水。八月,清遠指揮白常燦打開城門,迎接邦彥。邦彥就進駐清遠,和童生朱學熙一起帶兵環城堅守。

邦彥自從起兵以後,每天只吃一頓飯,夜間就坐著假睡,跟部下一起分擔勞苦,所以他的隊伍最強幹。他還曾經分派兵力去營救戰敗的其他隊伍呢。到現在,他的精銳兵力喪失完了,城外也沒有援兵。過了幾天,清遠城被打了下來,常燦死了。邦彥率領幾十個人繼續巷戰,肩上被砍了三刀,沒死,逃到朱氏的花園中,看到學熙上吊死了,就給他祭拜、哭喪,過一會兒功夫也被抓獲,給他送來食品,他不吃,在牢中關了五天后,被殺掉了。邦彥死後,子壯也被抓了,過了一個月,家玉也跳水自殺了。

永明王追贈邦彥為兵部尚書,謚忠愍,蔭封他的兒子為錦衣指揮。

蘇觀生,字宇霖,東莞人。他三十歲時才為縣學生員。崇禎年間,經保舉擔任了無極縣知縣。總督范志完推薦說他有才幹,朝廷晉升他為永平同知,監察軍隊的作戰紀律,不久升為戶部員外郎。十七年(1644),京師失陷,他逃回南京,升任郎中,到蘇州催收糧餉。第二年五月,南京被打下,他逃往杭州。剛好唐王朱聿鍵到了,觀生前往拜見。唐王和他談話後十分高興,和他一道乘船到了福建。觀生和鄭芝龍、鴻逵兄弟兩個一道擁立唐王做了皇帝,唐王提升他為翰林學士,不久升任禮部右侍郎兼學士。開設了儲賢館,分十二科,招攬四方人才,由觀生負責其事。觀生髮誓以清廉自持,也稍微有些文采、學識,不過當時他還沒有什麼名望。唐王因為他是老部下,對他的眷愛和恩惠超過了別的朝臣,短時間內就破格提拔他做了東閣大學士,參與國家軍政大事的處理。

觀生多次敦請唐王出兵,看到鄭氏不能夠大有作為,那裡一切事權都被他們把持著,就請唐王奔赴贛州,謀劃江西、湖廣。唐王就決定讓觀生先過去。第二年,觀生到了贛州,大力徵兵買馬,但因為糧餉跟不上,最終還是不能出兵作戰。

到了順治三年(1646)三月,大清兵打下吉安,總督萬元吉請求救援,觀生派了二百人過去。元吉讓他們幫助守衛綿津灘,碰上大清兵,他們就潰退了。元吉於是退回到贛州,大清兵跟著就包圍了贛州城。觀生逃往南康,贛州幾次派人告急求援,他都不敢去救援。六月,大清兵撤退到水西紮營,觀生才派了三千人過去幫助贛州守城。過了很久,別的軍隊中將領戰敗。九月份大清兵再來攻城時,他的三千人就都撤退了。當時觀生移兵駐紮在南安,福建戰事危急時,他也沒能過去援救。唐王聿鍵死在汀州,贛州也被打了下來,觀生退入廣州城。監紀主事陳邦彥勸他趕快奔赴惠州、潮州,扼守漳、泉,那么兩廣還可以自保。觀生沒有聽從。

正好丁魁楚等人討論立永明王做皇帝,觀生想和他們一道乾。魁楚一向瞧不起他,拒絕和他商量,呂大器也把他訓斥了一番。又碰巧唐王的弟弟聿釒粵和大學士何吾騶從福建來了,南海人關捷先、番禺人梁朝鐘首先提出哥哥去世應由弟弟即位的意見。觀生就和吾騶以及布政使顧元鏡、侍郎王應華、曾道唯等人於十一月二日擁立聿釒粵做了皇帝,把都司署當作行宮。當天唐王就封觀生為建明伯,掌管兵部的事務,提升了吾騶等人的官職,晉用捷先為吏部尚書,不久觀生又和元鏡、應華、道唯一起加官為東閣大學士,分管各部的事務。當時唐王倉猝之間登基,為了修建宮室,治辦車馬、服飾、儀仗隊,全國一片繁忙,晚上像白天一樣不得安寧。不到十天功夫就封了幾千人做官,衣冠袍帶都是從戲子們那裡借來的。

永明王在肇慶監國以後,派給事中彭..、主事陳嘉謨拿著敕令過去向唐王宣示。彭..是順德人,經過家鄉時就祭拜祖先的家廟,把兒子託付給了友人。到廣州以後,他們用拜見藩王的禮節拜見唐王,詳細地評論皇族的輩份、排行以及二王監國的先後次序,話說得很嚴肅,還一一批評了觀生等人。觀生惱了,把他們抓起來殺了,彭火翟、嘉謨都不屈而死。於是唐王和永明王之間就整頓兵馬天天相互攻打。觀生讓番禺人陳際泰擔任督師,和永明王的總督林佳鼎在三水開戰。戰敗後,又召來幾萬名海盜,派大將林察統帥。

十二月二日,雙方在海口交戰,殺掉了佳鼎。觀生得意起來,開始在朝廷里粉飾太平,並且大力重用捷先和朝鐘兩個。

捷先由進士出身後做到監司,小有才氣,很能寫作。朝鐘鄉試中舉,能說會道,二十天裡就晉升三次,做到了祭酒。有一個叫楊明競的,是潮州人,喜歡說大話,假稱他在惠州、潮州一帶布置了大批精兵,約十萬人,就被特批為惠潮巡撫。朝鐘對人說:“朝廷裡面有捷先,外面有明競,有什麼強敵不能剷平呢?”觀生也很器重這三個人,遇事就向他們諮詢。還有一個叫梁..的,是一個虛偽的傢伙,觀生認為他有本事,讓他做了吏科都給事中,他和明競兩個人大膽地收取賄賂,一天裡就能推薦幾十個人當官。

觀生本來沒有什麼有力的才略,加上總領朝廷內外的事務,就更加昏頭昏腦了。他招進海盜來守護廣州,那些人在大白天殺人,把死人的腸肺掛在達官貴人的家門口示威,搞得城內城外紛紛擾擾。當時大清兵已經打下了惠州、潮州,地方官都投降了,大清兵就利用他們的印信送公文到廣州,匯報說沒有戰事發生。觀生相信了。

這個月十五日,唐王聿釒粵在城裡視學,百官都聚會一堂,有人報說大清兵已逼近城下了。觀生喝斥說“:潮州昨天還有報告上來,清兵怎么可能就到了這裡?胡說八道,迷亂眾聽,斬了他!”就這樣搞了三回。大清兵已經從東門進城,觀生才組織兵力拚搏。精銳的部隊都向西出征去了,倉猝之間無法回師。觀生跑到梁..的住處向他問計。梁..說:“死吧,還說什麼呢?”於是觀生進入東邊的房子裡,梁..進到西邊的房子裡,各自關上門上吊自殺去。觀生怕他裝假,稍停了一刻想聽聽他的動靜。梁..故意用手按壓咽喉,氣往上涌,發出響聲,又把几案推倒在地,過好長時間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觀生以為他真的死了,就自殺而死。第二天,梁..把觀生的屍體獻出投降了。朝鐘得知事變發生後跳進池塘里,被鄰居救出後,又自殺了。唐王聿釒粵當時正在觀看射箭演習,匆忙改換服裝翻牆到王應華家裡躲藏。不久從城牆上吊下來逃跑,被騎兵抓獲。給他東西吃,他不接受,說:“我如果喝你們一勺水,怎么到地底下去見祖先?”後來懸樑自盡了。吾騶、應華等人都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