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三十六
作者:張廷玉等
梅之煥 劉策(徐縉芳 陳一元) 李若星 耿如杞(胡士容) 顏繼祖(王應豸等) 李繼貞 方震孺 徐從治(謝璉 余大成等)
梅之煥,字彬父,麻城人,侍郎國楨從子也。年十四為諸生。御史行部閱武,之煥騎馬突教場。御史怒,命與材官角射,九發九中,長揖上馬而去。
萬曆三十二年舉進士,改庶吉士。居七年,授吏科給事中。東廠太監李浚誣拷商人,之煥劾其罪。尋上言:“今天下民窮餉匱,寇橫兵疲。言官舍國事爭時局,部曹舍職掌建空言,天下盡為虛文所束縛。有意振刷者,不曰生事,則曰苛求。事未就而謗興,法未伸而怨集,豪傑灰心,庸人養拙,國事將不可為矣。請陛下嚴綜核以責實事,通言路以重紀綱,別臧否以惜人才,庶於國事有濟。”時朝臣部黨角立,之煥廉觚自勝,嘗言:“附小人者必小人,附君子者未必君子。蠅之附驥,即千里猶蠅耳。”時有追論故相張居正者,之煥曰:“使今日有綜名實、振紀綱如江陵者,訁翕訿之徒敢若此耶?”其持平不欲傅會人如此。出為廣東副使,擒誅豪民沈殺烈女者,民服其神。海寇袁進掠潮州,之煥扼海道,招散其黨,卒降進。改視山東學政。天啟元年以通政參議召遷太常少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丁內外艱,家居。當此之時,魏、客亂政,應山楊漣首發忠賢之奸。忠賢恚甚,拷殺漣。由此悍然益誅鋤善類,忄買慀楚人矣。謂漣被逮時,過麻城,漣罪人也,之煥與盤桓流涕,當削籍,其實漣未嘗過麻城也。無何,逆黨梁克順誣以贓私,詔征贓。
莊烈帝即位,乃免徵,起故官,巡撫甘肅。大破套寇,斬首七百餘級,生得部長三人,降六百餘人。明年春,寇復大入,患豌豆創,環大黃山而病。諸將請掩之,之煥不可,曰:“幸災不仁,乘危不武,不如舍之,因以為德焉。”遂不戰。逾月,群寇望邊城搏顙涕泣而去。冬,京師戒嚴,有詔入衛。且行,西部乘虛犯河西。之煥止留,遣兵伏賀蘭山後,邀其歸路,大兵出水泉峽口,再戰再敗之,斬首八百四十有奇,引軍東。俄悍卒王進才殺參將孫懷忠等以叛,走蘭州。之煥遂西定其變,復整軍東。明年五月抵京師,已後時矣,有詔之煥入朝。翌日又詔之煥落職候勘,溫體仁已柄政矣。初,體仁訐錢謙益,之煥移書中朝,右謙益。至是,體仁修隙,之煥遂得罪。
之煥雖文士,負材武,善射,既廢,無所見。所居縣,阻山多盜。之煥無事,輒率健兒助吏捕,無脫者。先是,甘肅兵變,其潰卒畏捕誅,往往亡命山谷間,為群盜,賊勢益張。至是,賊數萬來攻麻城,望見之煥部署,輒引去。帝追敘甘肅前後功,復之煥官,蔭子,然終不召。明年病卒。
劉策,字范董,武定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由保定新城知縣入為御史,疏劾太僕少卿徐兆魁,復力爭熊廷弼行勘及湯賓尹科場事。賓尹雖家居,遙執朝柄,嗾其黨逐攻者孫振基、王時熙。
已而給事中劉文炳劾兩淮巡鹽御史徐縉芳,言策入葉向高幕,乾票擬;策同官陳一元,向高姻親,顧權利。時策按宣、大,疏言:“文炳為湯賓尹死友,代韓敬反噬。昔年發奸如振基、時熙輩,今皆安在?”向高亦以策無私交,為辨雪。文炳、策屢疏相詆,南京御史吳良輔言:“文炳一疏而彈御史縉芳、一元、策及李若星,再疏而彈詞臣蔡毅中、焦竑及監司李維楨,他波及尚多。人才摧殘甚易,清品如策,雅望如竑,不免詆斥,天下寧有完人?”策復詆文炳倚方從哲為冰山,苟一時富貴,不顧清議。一元論銓政,嘗譏切向高,時按江西,見文炳疏,憤甚,遂揭文炳陰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從哲,文炳鄉人,奴顏婢膝,任好為之。”御史馬孟楨亦言:“敬關節實真,既斥兩侍郎、兩給諫謝之矣。乃伉直之劉策,攻擊不休,而同發奸之張篤敬復驅除將及,何太甚也!”疏入,帝皆不省。策憤,謝病去。時攻兆魁、廷弼、賓尹輩者,黨人率指目為東林,以年例出之外。至四十六年秋,在朝者已無可逐,乃即家徙策為河南副使,策辭疾不赴。
天啟元年春,起天津兵備。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召拜兵部右侍郎,協理戎政。五年冬,黨人劾策為東林遺奸,遂削籍。崇禎二年夏,起故官,兼右僉都御史,總理薊、遼、保定軍務。大清兵由大安口入內地,策不能御,被劾。祖大壽東潰,策偕孫承宗招使還。明年正月與總兵張士顯並逮,論死,棄市。
縉芳,晉江人。為御史,首為顧憲成請謚,劾天津稅監馬堂九大罪,有敢言名。巡兩淮,頗通賓客賂遺,被劾,坐贓。天啟中,遣戍。
一元,侯官人。在江西,振飢有法。移疾去。天啟初,起歷應天府丞。御史余文縉劾向高,及一元,遂落職。崇禎初,復官。溫體仁柄國,惡其附東林,而以為己門生也,引嫌不召。卒於家。
李若星,字紫垣,息縣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歷知棗強、真定。擢御史,首劾南京兵部尚書黃克纘。巡視庫藏,陳蠹國病商四弊,請得稽十庫出納,以杜侵漁,不報。巡按山西,請撤稅使。因再劾克纘為沈一貫私人、湯賓尹死友,宜罷,不從。還朝,出為福建右參議,移疾歸。
天啟初,起官陝西,召為尚寶少卿,再遷大理右少卿。三年春,以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陛辭,發魏忠賢、客氏之奸。明年,遣將丁孟科、官維賢擊河套松山諸部鎮番,斬首二百四十餘級。捷聞,未敘,有傳若星將起義兵清君側之惡者。忠賢聞之,即令許顯純入之汪文言獄詞,誣其賄趙南星,得節鉞。五年三月遂除若星名,下河南撫按提問。明年,獄上,杖之百,戍廉州。
莊烈帝即位,赦還。崇禎元年,起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追論甘肅功,進秩二品。黃河大決,淹泗州,沒睢寧城。若星請修祖陵,移睢寧縣治他所,從之。都城戒嚴,遣兵入衛。病歸,遭父憂。久之,召為兵部右侍郎。十一年,以本官兼右僉都御史,代朱燮元總督川、湖、雲、貴軍務,兼巡撫貴州。討安位餘孽安隴璧及苗仲諸賊有功。
福王時,解職。以鄉邑殘破,寓居貴州。桂王遷武岡,召為吏部尚書。未赴,遭亂,死於兵。
耿如杞,字楚材,館陶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戶部主事。
天啟初,以才歷職方郎中。軍書旁午,日應數十事。出為陝西參議,遷遵化兵備副使。當是時,逆奄竊柄,諂子無所不至,至建祠祝禧。巡撫劉詔懸忠賢畫像於喜峰行署,率文武將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歲。如杞見其像,冕旒也,半揖而出。忠賢令詔劾之,逮下詔獄,坐贓六千三百,論死。
時又有胡士容者,薊州參議也,數忤其鄉官崔呈秀,呈秀銜之。將為忠賢建祠,士容又不奉命。及士容遷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誣以多乘驛馬,侵盜倉儲,捕下詔獄掠治,坐贓七千,論死。
至秋,將行刑,而莊烈帝即位,崔、魏相繼伏誅。帝曰:“廠衛深文,附會鍛鍊,朕深痛焉。其赦耿如杞,予復原官。胡士容等改擬。”於是如杞上疏言:“臣自入鎮撫司,五毒並施,縛赴市曹者,日有聞矣。幸皇上赦臣以不死,驚魂粗定,乞放臣還家養疾。”帝不許,立擢如杞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
插漢虎墩兔據順義王地,為邊患,戰款無定策。如杞言守邊為上,修塞垣,繕戰壘,鏟山塹谷,事有緒矣。二年,京師戒嚴,如杞率總兵官張鴻功以勍卒五千人赴援,先至京師。軍令,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後乃給餉。如杞兵既至,兵部令守通州,明日調昌平,又明日調良鄉,汛地累更,軍三日不得餉,乃噪而大掠。帝聞之,大怒,詔逮如杞、鴻功,廷臣莫敢救者。四年竟斬西市。
方如杞之為職方郎也,與主事鹿善繼黨張鶴鳴,排熊廷弼而庇王化貞,疆事由是大壞,及是得罪。
士容既釋出獄,二年除陝西副使,進右參政,卒於官。士容初令長洲,捕豪惡,築婁江石塘,有政聲。
福王時,贈如杞右僉都御史。子章光,進士,尚寶卿。士容,字仁常,廣濟人。
顏繼祖,漳州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歷工科給事中。崇禎元年正月,論工部冗員及三殿敘功之濫,汰去加秩寄俸二百餘人。又極論魏黨李魯生、霍維華罪狀。又有御史袁弘勛者,劾大學士劉鴻訓,錦衣張道浚佐之。繼祖言二人朋邪亂政,非重創,禍無極。帝皆納其言。
遷工科右給事中。三年,巡視京城十六門濠塹,疏列八事,劾監督主事方應明曠職。帝杖斥應明。外城庳薄,議加高厚,繼祖言時絀難舉贏而止。再遷吏科都給事中,疏陳時事十大弊。憂歸。
八年起故官,上言:“六部之政筦於尚書,諸司之務握之正郎,而侍郎及副郎、主事止陪列畫題,政事安得不廢?督撫諸臣獲罪者接踵,初皆由會推。然會推但六科掌篆者為主,卿貳、台臣罕至。且九卿、台諫止選郎傳語,有唯諾,無翻異,何名會推?”帝稱善。
尋擢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分兵扼境上,河南賊不敢窺青、濟。劾故撫李懋芳侵軍餉二萬有奇,被旨嘉獎。十一年,畿輔戒嚴,命繼祖移駐德州。時標下卒僅三千,而奉本兵楊嗣昌令,五旬三更調。後令專防德州,濟南由此空虛。繼祖屢請敕諸將劉澤清、倪寵等赴援,皆逗遛不進。明年正月,大清兵克濟南,執德王。繼祖一人不能兼顧,言官交章劾繼祖,繼祖咎嗣昌,且曰:“臣兵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濟之罪。請以爵祿還朝廷,以骸骨還父母。”帝不從,逮下獄,棄市。
終崇禎世,巡撫被戮者十有一人:薊鎮王應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養沖,登萊孫元化,大同張翼明,順天陳祖苞,保定張其平,山東顏繼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馬成名,順天潘永圖,而河南李仙風被逮自縊,不與焉。
王應豸,掖縣人。為戶部主事,諂魏忠賢,甫三歲,驟至巡撫,加右都御史。崇禎二年春,薊卒索餉,噪而甲,參政徐從治諭散其眾。應豸置毒飯中,欲誘而盡殺之,諸軍復大亂。帝命巡按方大任廉得其克餉狀,論死。
李養沖,永年人。歷兵部右侍郎,巡撫宣府,崇禎二年既謝事,御史吳玉劾其侵盜撫賞銀七萬,及冒功匿敗諸狀。論死,斃於獄。
張翼明,永城人。以兵部右侍郎巡撫大同。崇禎元年,插漢虎墩兔入犯,殺掠萬計。翼明及總兵官渠家楨不能御,並坐死。
陳祖苞,海寧人。崇禎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順天,明年坐失事系獄,飲鴆卒。帝怒祖苞漏刑,錮其子編修之遴,永不敘。
張其平,偃師人。歷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十一年冬,坐屬邑失亡多,與繼祖駢死西市。
馬成名,溧陽人。潘永圖,金壇人,與成名為姻婭。崇禎十四年冬,成名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永圖亦起昌平兵備僉事,未浹歲,至巡撫。畿輔被兵,成名、永圖並以失機,十六年斬西市。余自有傳。
李繼貞,字征尹,太倉州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除大名推官,歷遷兵部職方主事。天啟四年秋,典試山東,坐試錄刺魏忠賢,降級,已而削籍。
崇禎元年,起武選員外郎,進職方郎中。時軍書旁午,職方特增設郎中,協理司事。繼貞乾用精敏,尚書熊明遇深倚信之,曰:“副將以下若推擇,我畫諾而已。”四年,孔有德反山東,明遇主撫,繼貞疏陳不可,且請調關外兵入剿。明遇不能從,後訖用其言滅賊。初,延綏盜起,繼貞請發帑金,用董摶霄人運法,糴米輸軍前。且令四方贖鍰及捐納事例者,輸粟於邊,以撫饑民。又言:“兵法撫、剿並用,非撫賊也,撫饑民之從賊者耳。今斗米四錢,已從賊者猶少,未從賊而勢必從賊者無窮。請如神廟特遣御史振濟故事,齎三十萬石以往,安輯饑民,使不為賊,以孤賊勢。”帝感其言,遣御史吳甡以十萬金往。繼貞少之,帝不聽,後賊果日熾。
繼貞為人強項,在事清執,請謁不得行。大學士周延儒,繼貞同年生,屬總兵官於繼貞。繼貞瞠目謝曰:“我不奉命,必獲罪。刑部獄甚寬,可容繼貞也。”延儒銜之。已,加尚寶寺卿。當遷,帝輒令久任。田貴妃父弘遇以坐門功求優敘不獲,屢疏詆繼貞,帝不聽。中官曹化淳欲用私人為把總,繼貞不可;乃囑戎政尚書陸完學言於尚書張鳳翼以命繼貞,繼貞亦不可,鳳翼排繼貞議而用之。化淳怒,與弘遇日伺其隙,讒之帝,坐小誤,貶三秩。會敘甘肅功,繼貞請起用故巡撫梅之煥,帝遂發怒,削繼貞籍。已,論四川桃紅壩功,復官,致仕。
十一年用薦起,歷兩京尚寶卿。明年春召對,陳水利屯田甚悉,遷順天府丞。尋超拜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天津,督薊、遼軍餉。乃大興屯田,列上經地、招佃、用水、任人、薄賦五議。白塘、葛沽數十裡間,田大熟。
十四年冬,詔發水師援遼,坐戰艦不具,除名。明年夏,召為兵部添注右侍郎。得疾,卒於途。是夕,星隕中庭。贈右都御史,官一子。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移家壽州。萬曆四十一年進士。由沙縣知縣入為御史。
熹宗嗣位,逆璫魏忠賢內結客氏。震孺疏陳三朝艱危,言:“宮妾近侍,嚬笑易假,窺瞷可慮。中旨頻宣,恐蹈斜封隱禍。”元年陳《拔本塞源論》曰:“曩者梃擊之案,王之寀、陸大受、張庭、李俸悉遭廢斥,而東林如趙南星、高攀龍、劉宗周諸賢,廢錮終身,亟宜召復。至楊漣之爭移宮,可幸無罪,不知何以有居功之說,又有交通之疑?將使天下後世謂堯、舜在上,而有交通矯旨之閹宦。”疏入,直聲震朝廷。其春巡視南城。中官張曄、劉朝被訟,忠賢為請,震孺不從,卒上聞,忠賢益恚怨。
遼陽既破,震孺一日十三疏,請增巡撫,通海運,調邊兵,易司馬。日五鼓撾公卿門,籌畫痛哭,而自請犒師。是時,三岔河以西四百里,人煙絕,軍民盡竄,文武將吏無一騎東者。帝壯其言,發帑金二十萬震孺犒師。六月,震孺出關,延見將士,吊死扶傷,軍民大悅。因上言:“河廣不七十步,一葦可航,非有驚濤怒浪之險,不足恃者一。兵來,斬木為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足恃者二。河去代子河不遠,兵從代子徑渡,守河之卒不滿二萬,能望其半渡而遏之乎?不足恃者三。沿河百六十里,築城則不能,列柵則無用,不足恃者四。黃泥窪、張叉站沖淺之處,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轉眼冰合,遂成平地,間次置防,猶得五十萬人,兵從何來?不足恃者六。”又言:“我以退為守,則守不足;我以進為守,則守有餘。專倚三岔作家,萬一時事偶非,榆關一線遂足鎖薊門哉?”疏入,帝命震孺巡按遼東,監紀軍事。
震孺按遼,居不廬、食不火者七月。議者欲棄三岔河,退守廣寧,震孺請駐兵振武。軍法不嚴,震孺請敕寧前監軍,專斬逃軍逃將。並從其言。然是時,經撫不和,疆事益壞。震孺再疏言山海無外衛,宜亟駐兵中前,以為眼目,不省。
明年正月,任滿,候代前屯,而大清兵已再渡三岔河。先鋒孫得功不戰,而呼于振武曰“兵敗矣”,遂走。巡撫王化貞在廣寧,亦倉皇走。列城聞之皆走,惟震孺前屯無動。當是時,西平守將羅一貫已戰死,參將祖大壽擁殘兵駐覺華島上。於是震孺召水師帥張國卿相與謀曰:“今東師四外搜糧,聞祖將軍在島上有米豆二十餘萬,兵十餘萬,人民數萬,戰艦、器仗、馬牛無數,東師即媾得島兵,得島兵以攻榆關,豈有幸哉?”於是震孺、國卿航海見大壽,慷慨語曰:“將軍歸,相保以富貴;不歸,震孺請以頸血濺將軍。”大壽泣,震孺亦泣,遂相攜以歸,獲軍民輜重無算。
有主事徐大化者,忠賢黨也,劾震孺曰“攘差”。都御史鄒元標奮筆曰:“方御史保全山海,無過且有社稷功。”給事中郭興治遂借道學以逐元標。元標去,震孺亦即罷歸。明年,忠賢、廣微興大獄,再募劾方御史者,興治再論震孺河西贓私。逮問掠治,坐贓六千有奇,擬絞。而揚州守劉鐸咒詛之獄又起,遂誣震孺與交通,坐大辟,系獄。有邏卒時時佐震孺飲啖,問之,則曰:“小人有妻,聞公精忠,手治以獻者也。”輒報璫曰:“某病革,某瀕死。”璫以是防益疏。
明年,莊烈帝嗣位,得釋還。八年春,流賊犯壽州,州長吏適遷秩去,震孺倡士民固守,賊自是不敢逼壽州。巡撫史可法上其功,用為廣西參議。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京師陷,福王立南京,即日拜疏勤王。馬士英、阮大鋮憚之,敕還鎮。震孺竟鬱郁憂憤而卒。
徐從治,字仲華,海鹽人。母夢神人舞戈於庭,寤而生。從治舉萬曆三十五年進士,除桐城知縣。累官濟南知府,以卓異遷兗東副使,駐沂州。
天啟元年,妖賊徐鴻儒反鄆城,連陷鄒、滕、嶧縣。從治捕得其黨之伏沂者殺之,請就家起故總兵楊肇基主兵事,而獻搗賊中堅之策,遂滅鴻儒。事詳《趙彥傳》。
從治警敏通變,其御賊類主剿不主撫,故往往滅賊。鏇以右參政分守濟南。錄功,從治最,進右布政使,督漕江南。妖賊再起,巡撫王惟儉奏留從治,仍守沂。按臣主撫,從治議不合,遂告歸。
中外計議調,崇禎初,以故秩飭薊州兵備。薊軍久缺餉,圍巡撫王應豸於遵化。從治單騎馳入,陰部署夷丁、標兵,分營四門,按甲不動,登城而呼曰:“給三月糧,趣歸守汛地,否將擊汝!”眾應聲而散。其應變多類此。進秩左布政使,再請告歸。
四年,起飭武德兵備。孔有德反山東,巡撫余大成檄從治監軍。明年正月馳赴萊州,而登州已陷。大成削籍,遂擢從治右副都御史代之,與登萊巡撫謝璉並命。詔璉駐萊州,從治駐青州,調度兵食。從治曰:“吾駐青,不足鎮萊人心;駐萊,足系全齊命。”乃與璉同受事於萊。
有德者,遼人。與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祿輩皆毛文龍帳下卒也。文龍死,走入登州。登萊巡撫孫元化官遼久,素言遼人可用,乃用承祿為副將,有德、仲明為游擊,九成為偏裨,且多收遼人為牙兵。是年,大凌河新城被圍,部檄元化發勁卒泛海,趨耀州鹽場,示牽制。有德詭言風逆,改從陸赴寧遠。十月晦,有德及九成子千總應元統千餘人以行,經月抵吳橋,縣人罷市,眾無所得食。一卒與諸生角,有德抶之,眾大嘩。九成先齎元化銀市馬塞上,用盡無以償,適至吳橋。聞眾怨,遂與應元謀,劫有德,相與為亂,陷陵縣、臨邑、商河,殘齊東,圍德平。既而捨去,陷青城、新城,整眾東。
余大成者,江寧人也。不知兵。初為職方,嘗奏發大學士劉一燝私書,齮之去。後又以事忤魏忠賢,削籍歸,有清執名。而巡撫山東,則白蓮妖賊方熾,又有逃兵之變,皆不能討。及聞有德叛,即託疾數日不能出,不得已遣中軍沈廷諭參將陶廷鑨往御,則皆敗而走。大成恐,遂定議撫,而元化軍亦至。
元化者,故所號善西洋大炮者也,至是亦主撫,檄賊所過郡縣無邀擊。賊長驅,無敢一矢加者。賊佯許元化降。元化師次黃山館而返,賊遂抵登州。元化遣將張燾率遼兵駐城外,總兵張可大率南兵拒賊。元化猶招降賊,賊不應。五年正月戰城東,遼兵遽退,南兵遂敗。燾兵多降賊,賊遣之歸,士民爭請拒勿內,元化不從,賊遂入。日夕,城中火起,中軍耿仲明、都司陳光福等導賊入自東門,城遂陷。可大死之。元化自刎不殊,與參議宋光蘭、僉事王征及府縣官悉被執。大成馳入萊州。
初,登州被圍,朝廷鐫大成、元化三級,令辦賊。及登失守,革元化職,而以謝璉代。有德既破登州,推九成為主,己次之,仲明又次之。用巡撫印檄州縣餉,趣元化移書求撫於大成曰:“畀以登州一郡,則解。”大成聞於朝。帝怒,命革大成職,而以從治代。
先是,賊攻破黃縣,知縣吳世揚死之。至是,攻萊,從治、璉與總兵楊御蕃等分陴守。御蕃,肇基子。肇基,從治所共剿滅妖賊鄒、滕者也。御蕃積戰功至通州副總兵。會登州陷,兵部尚書熊明遇奏署總兵官,盡將山東兵,與保定總兵劉國柱、天津總兵王洪兼程進。遇賊新城,洪先走。御蕃拒之二日,不勝,突圍出,遂入萊城,從治、璉倚以剿賊。賊攻萊不下,分兵陷平度,知州陳所問自經。賊益攻萊,輦元化所制西洋大炮,日穴城,城多頹。從治等投火灌水,穴者死無算。使死士時出掩擊之,毀其炮台,斬獲多。而明遇卒惑大成撫議也,命主事張國臣為贊畫往撫之,曰“安輯遼人之在山東者”,以國臣亦遼人也。國臣先遣廢將金一鯨入賊營,已而國臣亦入,為賊移書,遣一鯨還報曰:“毋出兵壞撫局。”從治等知其詐,叱退一鯨,遣間使三上疏,言賊不可撫。最後言:“萊城被圍五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為撫議誤矣。國臣致書臣,內抄詔旨並兵部諭帖,乃知部臣已據國臣報,達聖聽。夫國臣桑梓情重,忍欺聖明而陷封疆。其初遣一鯨入賊營,何嘗有止兵不攻之事?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不樂撫?特國臣以撫為賊解,而賊實借撫為緩兵計。一鯨受賊賄,對援師則誑言賊數萬,不可輕進;對諸將則誑言賊用西洋炮攻,城將陷矣,賴我招撫,賊即止攻。夫一鯨三入賊營,每入,賊攻益急。而國臣乃雲賊嗔我縋城下擊,致彼之攻。是使賊任意攻擊,我不以一矢加遺,如元化斷送登城,然後可成國臣之撫耶?當賊過青州,大成擁兵三千,剿賊甚易。元化遺書謂‘賊已就撫,爾兵毋東’,大成遂止勿追,致賊延蔓。今賊視臣等猶元化,乃為賊解,曰吳橋激變有因也,一路封刀不殺也,聞天子詔遂止攻掠也。將誰欺!盈庭中國臣妄報,必謂一紙書賢於十萬兵,援師不來,職是故矣。臣死當為厲鬼以殺賊,斷不敢以撫謾至尊,淆國是,誤封疆,而戕生命也。”疏入,未報。
當是時,外圍日急,國柱、洪及山東援軍俱頓昌邑不敢進,兩撫臣困圍城中。於是廷議更設總督一人,以兵部右侍郎劉宇烈任之。調薊門、四川兵,統以總兵鄧玘,調密雲兵,統以副將牟文綬,以右布政使楊作楫監之,往援萊。三月,宇烈、作楫、國柱、洪、玘及監視中官呂直,巡按御史王道純,義勇副將劉澤清,新兵參將劉永昌、朱廷祿,監紀推官汪惟效等並集昌邑。玘、國柱、洪、澤清等至萊州,馬步軍二萬五千,氣甚盛。而宇烈無籌略,諸師懦怯,抵沙河,日十輩往議撫,縱還所獲賊陳文才。於是賊盡得我虛實,益以撫愚我,而潛兵繞其後,盡焚我輜重。宇烈懼,遂走青州,撤三將兵就食。玘等夜半拔營散,賊乘之,大敗。洪、國柱走青、濰,玘走昌邑,澤清接戰於萊城,傷二指,亦敗走平度,惟作楫能軍。三將既敗,舉朝譁然,而明遇見官軍不可用,撫議益堅。
先是,登州總兵可大死,以副將吳安邦代之,安邦尤怯鈍。奉令屯寧海,規取登州。仲明揚言以城降,安邦信之,離城二十五里而軍。中軍徐樹聲薄城被擒,安邦走還寧海。登既不能下,而賊困萊久,璉、從治、御蕃日堅守待救。至四月十六日,從治中炮死,萊人大臨,守陴者皆哭。
山東士官南京者,合疏攻宇烈,請益兵。於是調昌平兵三千,以總兵陳洪範統之,洪範亦遼人。明遇日跂望曰:“往哉,其可撫也。”天津舊將孫應龍者,大言於眾曰:“仲明兄弟與我善,我能令其縛有德、九成來。”巡撫鄭宗周予之兵二千,從海道往。仲明聞之,偽函他死人頭紿之曰:“此有德也。”應龍率舟師抵水城。延之入,猝縛斬之,無一人脫者。賊得巨艦,勢益張。島帥黃龍攻之不克而還。遂破招遠,圍萊陽。知縣梁衡固守,賊敗去。
宇烈復至昌邑,洪範、文綬等亦至。萊州推官屈宜陽請入賊營講撫,賊佯禮之。宜陽使言賊已受命,宇烈奏得請,乃手書諭賊令解圍。賊邀宇烈,宇烈懼不往。營將嚴正中舁龍亭及河,賊擁之去,而令宜陽還萊,文武官出城開讀,圍即解。御蕃不可,璉曰:“圍且六月,既已無可奈何,宜且從之。”遂偕監視中官徐得時、翟升,知府朱萬年出。有德等叩頭扶伏,涕泣交頤,璉慰諭久之而還。明日復令宜陽入,請璉、御蕃同出。御蕃曰:“我將家子,知殺賊,何知撫事?”璉等遂出。有德執之,猝攻城,卻令萬年呼降。萬年呼曰:“吾死矣,汝等宜固守。”罵不絕口而死。賊送璉及二中官至登囚之,正中、宜陽皆死。
初,撫議興,獨從治持不可。宇烈諸將信之,而尚書明遇主其議。從治死,璉遂被擒。於是舉朝恚憤,逮宇烈下獄,調關外勁卒剿之,罷總督及登萊巡撫不設,專任代從治者朱大典以行。明遇坐主撫誤國,罷歸,遂絕撫議。八月,大典合兵救萊。兵甫接,賊輒大敗,圍解。有德走登州,九成殺璉及二中官。大典圍登,九成戰死。城破,追剿,有德、仲明入海遁。生擒承祿等,斬應元,賊盡平。事詳《大典傳》。詔贈從治兵部尚書,賜祭葬,蔭錦衣百戶,建祠曰“忠烈”;贈璉兵部右侍郎,亦賜祭葬,建祠,蔭子;以御蕃功多,加署都督同知,總兵,鎮登、萊。而宇烈以次年遣戍。璉,字君實,監利人。宇烈,綿竹人,大學士宇亮兄也。其戍也,人以為失刑。大成逮下獄,遣戍。赦還,卒於家。
元化,字初陽,嘉定人。天啟間舉於鄉。所善西洋炮法,蓋得之徐光啟雲。廣寧覆沒,條備京、防邊二策。孫承宗請於朝,得贊畫經略軍前。主建炮台教練法,因請據寧遠、前屯,以策乾王在晉,在晉不能用。承宗行邊,還奏,授兵部司務。承宗代在晉,遂破重關之非,築台制炮,一如元化言。還授元化職方主事,已,元化贊畫袁崇煥寧遠。還朝,尋罷。
崇禎初,起武選員外郎,進職方郎中。崇煥已為經略,乞元化自輔,遂改元化山東右參議,整飭寧前兵備。三年,皮島副將劉興治為亂,廷議復設登萊巡撫,遂擢元化右僉都御史任之,駐登州。明年,島眾殺興治,元化奏副將黃龍代,汰其兵六千人。及有德反,朝野由是怨元化之不能討也。賊縱元化還,詔逮之。首輔周延儒謀脫其死,不得也;則援其師光啟入閣圖之,卒不得,同張燾棄市。光蘭、征充軍。
贊曰:疆圉多故,則思任事之臣。梅之煥諸人,風采機略尚大異於巽懦恇怯之徒,而牽於文法,或廢或死,悲夫!叛將衡行,縛而斬之,一偏裨力耳。中撓撫議,委堅城畀之,援師觀望不進,徒擾擾焉。設官命將,何益之有?撫議之誤國也,可勝言哉!
部分譯文
梅之煥,字彬父,湖廣麻城人,是侍郎梅國楨的侄子。十四歲時成為生員。御史到部中檢閱武備,梅之煥騎著馬衝進教場。御史發火了,命令他跟材官比試射箭。梅之煥九發九中,長揖上馬揚長而去。
萬曆三十二年(1604)考中進士,改任庶吉士。七年之後,授職吏科給事中。東廠太監李浚陷害拷打商人,梅之煥彈劾他的罪行。不久上疏說:“當今國家,百姓貧窮,國庫匱乏,強盜橫行,軍隊疲軟。言官不談論國家大事,卻做派系之爭,官員們放棄本職工作,發表一些空洞的言論。國家的事情全部被虛假的文辭所束縛了。有人試圖進行一些改革,不是說他多事,就是格外苛求他。改革沒有成功而誹謗卻隨之而來,正義得不到伸張而仇人卻結了一大堆。豪傑灰心,庸人得勢,國家的事情沒有辦法做下去了。請求陛下嚴格考察,要求做到實事求是,疏通言路來加強組織紀律,區別褒貶來愛惜人才,只有這樣國家才可能有希望。”當時朝中大臣拉幫結派勾心鬥角,梅之煥潔身自好,曾經說:“依附小人的一定是小人,依附君子的未必是君子。附在馬身上的蒼蠅,即使走了千里路也還是蒼蠅。”當時有人追究原宰相張居正,梅之煥說:“假使今天有人像張居正那樣考核名實,整頓綱紀,那些誹謗陷害別人的無恥小人還敢如此猖狂嗎?”他就是像這樣主持公道不附會別人的。派出任廣東副使,當地有豪強把烈女投入河中殺死了,梅之煥捕殺了他,老百姓都敬佩他的英明。海盜袁進搶劫潮州,梅之煥控制了海上通道,招撫遣散他的同夥,最後降服了袁進。後改派為山東學政。
天啟元年(1621),梅之煥以通政參議召回,任命為太常少卿,提拔右僉都御史,巡撫南昌、贛州。恰巧趕上父母去世,回家隱居。正在這個時候,魏忠賢、客氏擾亂朝政,應山楊漣首先揭發魏忠賢的邪惡。魏忠賢恨死了他,將楊漣打死了。自此之後更加有恃無恐地趕殺好人,對楚人更心懷不平。有人說楊漣被逮捕時,路過麻城,楊漣是有罪的人,梅之煥跟他盤桓數日,痛哭流淚,應當削去梅之煥的官籍,實際上楊漣並沒有路過麻城。不久,逆黨梁克順誣告他窩藏贓款,下詔追究他的贓款。
莊烈帝即位,於是免於追究,恢復官職起用他巡撫甘肅。大敗河套的強盜,斬首七百多級,活捉一名部落酋長,招降六百多人。第二年春天,敵人又一次大規模地侵入內地,大黃山一帶感染了天花傳染病。各將請求乘機殲滅他們,梅之煥不同意,說:“嘲笑別人的災禍是不仁義的,乘別人的危難去攻擊算不上勇猛,還不如放棄它們,來樹立我們的恩德。”於是不進攻。過了一個月,群寇望著邊城拍著額頭哭著離去了。冬天,京師戒嚴,有詔讓他去保衛京師。將要出發,西部敵人乘空虛進犯河西。梅之煥留下來,派兵埋伏在賀蘭山後面,在歸路上迎擊敵人,大部隊出水泉峽口,二戰二勝,斬首八百四十多級。率領部隊向東前進。不久兇悍的士兵王進才殺死參將孫懷忠等人叛亂,逃奔蘭州。梅之煥於是向西進發平定了這次叛亂,又整頓軍隊向東出發。第二年五月抵達京師,已經遲到了。有詔書讓梅之煥上朝。第二天又下詔讓梅之煥停職等候調查,這時溫體仁已掌握大權。當初,溫體仁攻擊錢謙益,梅之煥上書保護他。到這時,溫體仁記起前仇,於是給梅之煥處分。
梅之煥雖然是文士,卻有武將的才幹,善於射箭,被廢職後,沒有什麼可以表現。他所在縣裡的深山裡有很多強盜。梅之煥沒事,常率領健壯的勇士協助當地官員捉拿,沒有能逃脫的。在這之前,甘肅發生兵變,逃跑的士兵害怕被捕殺死,往往逃至山谷中當強盜,強盜的勢力更加囂張了。到這時,數萬名強盜來攻打麻城,看到梅之煥的軍事部署,就引兵離開了。皇帝追敘甘肅前後的功勞,恢復了梅之煥的官職,蔭封他的一個兒子,但最終還是沒有召用他。第二年病死。
李若星,字紫垣,河南息縣人。萬曆三十二年(1604)進士,歷任棗強、真定知縣。提拔御史,首先彈劾南京兵部尚書黃克纘。巡視國庫,陳述禍國病商的四種弊端,請求核察十座國庫的收入和支出情況,杜絕貪污浪費,沒有批覆。巡按山西,請求撤除稅使。於是再次彈劾黃克纘是沈一貫的私黨,湯賓尹的好友,應該罷免,皇帝不聽。回到朝廷,被派出擔任福建右參議,稱病回家。
天啟初年,他被起用到陝西當官,召回朝廷擔任尚寶少卿,又提升他為大理右少卿。天啟三年(1623)春天,李若星以右僉都御史的身份巡撫甘肅。向皇帝辭行,揭發魏忠賢、客氏的邪惡。第二年派遣將領丁孟科、官維賢攻打河套松山各部鎮的少數民族,斬首二百四十多級。捷報傳來,沒有登記論功。有人傳言李若星將要發動義兵清除皇帝身邊的壞蛋。魏忠賢聽說了,就命令許顯純把他列入汪文言的供詞中,誣陷他賄賂趙南星,竊取權力。五年三月將李若星除名,交給河南撫按官審問。第二年,官司交上來,打了一百棍,流放到廉州充邊。
莊烈帝即位,赦免他回朝。崇禎元年(1628)起用李若星為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追論甘肅的功績,加二品官級。黃河大決口,流過泗州,淹沒了睢寧城。李若星請求修復祖陵,將睢寧縣治移到別處,皇帝同意了。京城戒嚴,派兵回京師保衛。他得病回家,碰上父親去世。很久之後,召回任命為兵部右侍郎。十一年以兵部右侍郎兼任右僉都御史,代替朱燮元總督川、湖、雲、貴的軍務,兼貴州巡撫。討伐安位的餘黨安隴璧及苗仲各強盜,有功。
福王時,被解職。由於家鄉城邑殘破,寓居貴州。桂王遷武岡,召用他為吏部尚書。沒有到任,碰上戰亂,在戰爭中死去。
李繼貞,字征尹,江蘇太倉州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任命為大名推官,提升兵部職方主事。天啟四年(1624)秋天,主持山東科舉考試,因指責魏忠賢而被降低官級,不久剝奪他的官籍。
崇禎元年(1628)起用為武選員外郎,提升為職方郎中。這時軍事文書普遍增多,職方特地增設郎中一職,協助管理有關事情。李繼貞幹練敏捷,尚書熊明遇很信任並倚重他,說:“副將以下你推舉的,我畫押簽字就行了。”
崇禎四年(1631),孔有德在山東造反,熊明遇主張招撫,李繼貞上疏陳述不同意見,還請求調關外官兵到內地鎮壓。熊明遇不能聽從他的意見,最終還是用李繼貞的計策消滅了賊人。當初,延綏有人造反,李繼貞請求拿國庫的銀子,用董摶霄的“人運法”,買米運送到前線部隊。並且命令四方要支付贖金和捐款的人,運送糧食到邊境,用來安撫饑民。又說:“兵法招撫、圍剿並用,所謂招撫並不是招撫賊人,而是招撫跟著賊人的饑民。現今一斗米要四錢,已經跟著賊人的還很少,沒有跟隨賊人但勢必要跟隨賊人的卻有無數的人。請求按照神宗特別派遣御史發放糧食賑救災民的先例,運送三十萬糧食,來安撫饑民,使他們不成為賊人,以此孤立賊人的勢力。”皇帝被他的話感動了,派御史吳生生帶著十萬兩銀子前往。李繼貞認為太少,皇帝不聽,後來賊寇果然一天天地強大起來。
李繼貞為人性格剛強而不肯低首下人,處理事情公正,拒絕開後門。大學士周延儒,跟李繼貞同一年考中進士,委託李繼貞為總兵官。李繼貞瞪大眼睛推辭說:“我不接受命令,一定會受刑罰處分。刑部監獄很寬敞,可以容納李繼貞。”周延儒懷恨他。此後,加封尚寶寺卿,應當提升了,皇帝就命令他長期擔任此職。田貴妃的父親田弘遇要以祖先的功勳請求破格提拔沒獲允許,多次上疏詆毀李繼貞,皇帝不聽,宦官曹化淳想任用自己的私黨為把總,李繼貞不同意,於是囑咐戎政尚書陸完學跟尚書張鳳翼說話,讓張鳳翼採納李繼貞的建議。曹化淳很不高興,跟田弘遇每天等待機會,向皇帝進讒言。因為小的失誤,降了李繼貞三級官。正好記錄甘肅的功勞,李繼貞請求皇帝起用原巡撫梅之煥,皇帝於是發怒,剝奪李繼貞的官籍。此後,討論四川桃紅壩的功績,恢復李繼貞的官籍,致仕。
崇禎十一年(1638)他被推薦起用,擔任兩京尚寶卿。第二年春天皇上召對,李繼貞陳奏水利屯田十分詳細,提升為順天府丞,不久破格提拔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天津,監督薊、遼軍餉。於是大興屯田,向皇帝提出劃分土地、招徠佃農、農田用水、選拔官員、輕徭薄賦五項建議。白塘、葛沽數十里之間,莊稼獲得極大的豐收。
崇禎十四年(1641)冬天,下詔派水軍支援遼東,因準備戰艦不足,被除名。第二年夏天,徵召任命為兵部右侍郎。患病,死在上任途中。當天傍晚,有一顆星星在院子中間隕落了。贈封為右都御史,蔭封一個兒子做官。
方震孺,字孩未,祖籍安徽桐城,後來遷到壽州。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由沙縣知縣進入朝廷擔任御史。
熹宗即位,叛逆太監魏忠賢勾結客氏。方震孺上疏陳述三朝的危難,說:“宮女近侍,易於諂媚,窺探聖上情況讓人擔心。宮中詔書頻頻頒發,恐怕會重蹈唐代‘斜封官’的覆轍。”天啟元年(1621)陳奏《拔本塞源論》說:“先前的梃擊案,王之肕、陸大受、張庭、李俸全都被排斥,而東林黨人如趙南星、高攀龍、劉宗周各賢士,被終身禁錮,應該趕快召見任用他們。至於楊漣爭取移官,僥倖沒有罪過,不知道憑什麼說他居功,還有勾結的嫌疑?將使得後代說我們有聖明的君主高高在上,卻有相互勾結,假傳聖旨的太監在下面為非作歹。”報告呈上去,震動了整個朝廷。這年春天巡視南城。宦官張曄、劉朝被人告了,魏忠賢替他們說情。方震孺不聽,最終報告了皇帝,魏忠賢更加怨恨他了。
遼陽失陷後,方震孺一天上了十三道奏疏,請求增派巡撫、疏通海運、調集邊兵、撤換司馬。一天五次到公卿門前擊鼓,一邊籌劃一邊痛哭,而請求讓自己去犒勞部隊。這時,三岔河以西四百里,荒無人煙,軍民都逃跑了,文武將官沒有一人向東進發的。皇帝鼓勵他,派國庫銀二十萬兩給方震孺犒勞部隊。六月,方震孺出關,會見將士,弔唁死亡戰士,救護傷病員,軍民一片歡騰。於是報告皇帝說:“河寬不到七十步,一葉小舟就可渡過,沒有驚濤駭浪的危險,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一點。部隊到來,砍木材做木排,上面堆上土,眾人推它填河,就像走在平路上一樣,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二點。三岔河離代子河不遠,敵人從代子河直接渡河,防守三岔河的士兵不到二萬人,能看著敵人渡到一半再阻止嗎?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三點。沿河一百六十里,築城則不能夠,布置柵欄又沒有用處,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四點。黃泥窪、張叉站沖淺之處,可以修城防守,現在那地方又不在我軍手裡,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五點。轉眼之間就要結冰了,三岔河就會成為平地,駐紮部隊,布置防守,還得五十萬人,這些兵從哪裡來?這是不足以倚恃的第六點。”又說:“我軍以退為守,是不足以防守的,我軍以進為守,則防守綽綽有餘。專門依靠三岔河作為大本營,萬一將來形勢發生變化,榆關一線足以保衛薊門嗎?”奏疏呈上,皇帝命令方震孺巡按遼東,監察軍事紀律。
方震孺巡按遼東,有七個月沒有住在房屋裡,沒有吃熱熟食。有人想要放棄三岔河,退守廣寧。方震孺請求在鎮武駐兵。軍法不嚴,請求下令寧、前監軍,專門斬殺逃兵逃將,皇帝都聽從了他的意見。然而這個時候,經略與巡撫不合,邊防事務更加敗壞了。方震孺再次上疏說山海關沒有外衛,應趕快在中前所駐兵,作為山海關防衛的前哨,不聽。
第二年正月,任期滿,在前屯待命,而大清兵已第二次渡過三岔河。先鋒孫得功沒有交戰,卻在鎮武高喊:“軍隊失敗了。”於是逃跑。巡撫王化貞在廣寧,也倉惶逃跑,各城駐軍也都聞風而逃,只有方震孺的前屯沒有動搖。正在這個時候,西平守將羅一貫已經戰死,參將祖大壽收拾殘兵駐紮在覺華島上。於是方震孺召見水軍頭領張國卿商量說:“現在東路軍到處找糧食,聽說祖將軍在島上有二十多萬米豆,十多萬士兵,數萬百姓,無數的戰船、器械、牛馬,東路軍和島上部隊聯合以攻榆關,不是很幸運的嗎!”於是方震孺、張國卿航海去會見祖大壽,慷慨激昂地對他說:“將軍歸國,我們擔保你榮華富貴,如不歸國,我方震孺就死在將軍面前。”祖大壽痛哭,方震孺也跟著流淚,於是一起回歸,獲得軍民輜重無數。
有一個名叫徐大化的主事,是魏忠賢的死黨,彈劾方震孺為“贓官”。都御史鄒元標舉筆說:“方御史保全山海關,不僅無過而且還是國家的功臣。”給事中郭興治於是借道學之名趕走鄒元標。鄒元標離職,方震孺也隨即被罷官回家。第二年,魏忠賢、魏廣微大造冤案,再次招聘彈劾方震孺的人,郭興治再次追論方震孺在河西貪污贓款。逮捕方震孺拷問,判處他藏贓款六千多兩,準備處以絞刑。揚州太守劉鐸詛咒一案又被提起,於是誣賴方震孺與他交往、勾結,犯了殺頭之罪,方震孺被逮捕下獄。有一個巡邏的士卒常常幫助方震孺的飲食,方震孺問他,他說:“我的妻子,聽說您精忠衛國,親手做了獻給您。”就報告宦官說:“某人因病革職,某人將死了。”宦官的防備更鬆了。
第二年,莊烈帝繼位,方震孺得到釋放。八年(1635)春天,流賊進犯壽州,壽州的長吏剛好調走了,方震孺倡議士大夫、百姓固守,賊人從此不敢逼近壽州。巡撫史可法向上面匯報了他的功績,將他用為廣西參議。不久,提拔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京師陷落,福王在南京登基,當天方震孺就上奏勤王,馬士英、阮大鋮很忌諱,命令他回到廣西。方震孺竟因此鬱郁憂憤而死。
徐從治,字仲華,浙江海鹽人。母親夢見天神在庭院內揮舞兵戈,醒來時就生下了他。徐從治考中萬曆三十五年(1607)進士,任命為桐城知縣。一直做到濟南知府,因為政績不同於常人而調任兗東副使,駐守沂州。
天啟元年(1621),徐鴻儒在鄆州造反,接連攻陷鄒縣、滕縣、峰縣。徐從治抓獲了潛伏在沂州的徐鴻儒的黨徒,殺了他。請求回到家鄉。起用原總兵楊肇基主持軍事,自己進獻攻擊敵人主力的策略,於是消滅了徐鴻儒,詳情參見《趙彥傳》。
徐從治機警敏捷善於應變,他對付強盜主張圍剿而不主張招撫,所以往往能消滅他們。不久以右參政的職銜分派鎮守濟南。記載功勞,徐從治第一,提升右布政使,監督江南漕運。妖賊又一次興起,巡撫王惟儉上奏挽留徐從治,仍讓他防守沂州。巡按大臣主張招撫,跟徐從治意見不合,於是告假回家。
朝廷內外商量徵調,崇禎初年,以原官階整頓薊州兵備。薊州軍隊長時間發不出軍餉,士兵們在遵化把巡撫王應豸給包圍了。徐從治一個人騎著馬跑進來,暗中部署夷丁、標兵,分別把守四個大門,按兵不動,登上城門高喊道:“給你們三個月的糧食,趕快回歸防地,否則將攻打你們!”眾人應聲而散。他應付事變的辦法多跟上述情形類似。後提升官級為左布政使,第二次請求告假回家。
天啟四年(1624)起用他整頓武德軍備。孔有德在山東造反,巡撫余大成傳文徵召徐從治監軍。第二年正月快馬趕往萊州,而登州已經失陷了。剝奪了余大成的官籍,於是提拔徐從治為右副都御史代替他,跟登萊巡撫謝璉同時受命。下詔讓謝璉駐守萊州,徐從治駐守青州,管理安排部隊的軍糧。徐從治說:“我駐守青州,不足以安定萊州的人心;駐守萊州,足以維持整個山東的命脈。”於是跟謝璉一起在萊州辦公。
孔有德是遼陽人。跟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祿等人都是毛文龍手下的士兵。毛文龍死後,他們就跑到登州。登萊巡撫孫元化長期在遼陽做官,一向以為遼陽人可以任用,於是起用毛承祿為副將,孔有德、耿仲明擔任游擊,李九成為偏裨,而且大量接收遼人為帳前衛兵。這一年,大凌河新城被圍困,兵部發布檄文徵召孫元化派遣精銳出海,直奔耀州鹽場,以示牽制敵人,孔有德謊稱風向不對,改由陸路到寧遠。十月的最後一天,孔有德跟李九成的兒子、千總李應元帶領一千多人出發了,經過一個多月抵達吳橋,縣裡的人罷市,大夥找不到吃的,一個士兵跟生員發生爭吵,孔有德鞭打那士兵,眾士兵非常不滿。李九成先攜帶著孫元化的銀子買馬滿足上面的要求,資財用完了沒有辦法償還,正好到了吳橋。聽說眾人都很怨恨,於是跟李應元密謀,劫持孔有德,相互之間發生了暴亂。攻陷陵縣、臨邑、商河,傷害齊東一帶,包圍了德平。不久離開,攻陷青成、新城,整頓部隊向東進發。
余大成是江寧人。不懂軍事,起初擔任職方時,曾經上奏揭發大學士劉一火景的私信,被他趕跑了。後來又因為有事情得罪了魏忠賢,余大成被剝奪官籍回了家,有清正、廉潔的名聲。而當他巡撫山東時,白蓮教妖賊勢力正興旺,又碰上逃兵的兵變,都不能討伐。等到聽說孔有德叛亂,就假裝得病一連幾天都不出門,萬不得已時只得派遣中軍沈廷告知參將陶廷釒龍前往抵抗,而他們都戰敗逃跑了。余大成很慌張,於是決定招撫,而這時孫元化的部隊也到來了。
孫元化這人,就是原來號稱善長西洋大炮的那位,到此時也主張招撫,發布檄文告知賊人經過的地方不要半路截擊他們。賊人長驅直入,沒有人敢向他們放一支箭。賊人假裝向孫元化投降。孫元化的部隊行經黃山館就又返回了,賊人於是抵達登州。孫元化派部將張燾率領遼陽兵駐紮城外,總兵張可大率領南方兵抵抗敵人。孫元化還想招降賊人,賊人不答應。天啟五年(1625)正月在城東發生戰鬥,遼陽兵急速撤退,南方兵於是被打敗了。張燾的士兵很多投降了敵人,敵人把他們送回來了,老百姓紛紛請求拒絕讓他們進城。孫元化不聽,賊人於是進入城內。傍晚時分,城內發生大災,中軍耿仲明、都司陳光福等人引導敵人從東門進城,登州城於是被攻陷。張可大戰死了。孫元化自刎沒有死成,跟參議宋光蘭、合事王征以及政府官員全部被抓獲了。余大成快馬進入萊州。
當初,登州被包圍時,朝廷降了余大成、孫元化三級官,命令他們懲辦賊寇。等到登州失守,革了孫元化的職,而讓謝璉代替他。孔有德占領登州後,推舉李九成做首領,自己為老二,耿仲明為老三。使用巡撫的印章發布檄文徵收州縣的糧餉,催促孫元化給余大成寫信要求招撫說:“給我登州一個郡,就和解。”余大成把這事報告給朝廷。皇帝憤怒了,下令將余大成革職,而讓徐從治代替他。
在這之前,敵人攻占黃縣,知縣吳世揚戰死。到這時,敵人進攻萊州,徐從治、謝璉跟總兵楊御蕃等人分別防守各城牆。楊御蕃是楊肇基的兒子。楊肇基,是與徐從治在鄒縣、滕縣共同剿滅妖賊的人。楊御蕃累積戰功一直做到通州副總兵。碰上登州失陷,兵部尚書熊明遇奏請讓他代理總兵官,全部統領山東兵,跟保定總兵劉國柱、天津總兵王洪加倍急行軍趕往萊州。在新城碰到賊人,王洪先逃跑了。楊御蕃抵抗了二天,不能獲勝,突圍出來,於是進入萊州,徐從治、謝璉依靠他圍剿賊寇。敵人攻不下萊州,分派兵力攻占平度,知州陳所問自縊身死。匪徒加倍攻打萊州,發射孫元化製造的西洋大炮,每天在城牆下面打洞,很多城牆都倒塌了。徐從治等人往地洞裡投火灌水,挖地道的死亡無數。派敢死隊在部隊的掩護下出擊,摧毀敵人炮台,斬殺俘獲頗豐。而熊明遇最終被余大成的招撫建議所迷惑,命主事張國臣為贊畫前往安撫他們,說:“安撫在山東的遼陽人。”因為張國臣也是遼陽人的緣故。張國臣先派被廢黜的將領金一鯨進入敵營,不久張國臣也進去了,替賊寇傳遞信件,派金一鯨回來報告說:“不要出兵破壞安撫的局面。”
徐從治等人知道他們是在欺騙,喝退金一鯨,派遣秘使三次上疏,說賊寇不能夠招撫。最後說:“州城被圍困已有五十天,形勢異常危險,日日夜夜都在盼望援兵,終究沒有盼來,知道一定是被安撫的意見耽誤了。張國臣寫信給我,裡面抄錄了皇帝的詔書聖旨和兵部的告示,這才知道兵部大臣已根據張國臣的報告,通報皇帝知道了。張國臣鄉土觀念濃厚,狠心欺騙皇上而喪失國土。當初派遣金一鯨進敵營,何嘗出現過停兵不攻城的事情?如果敵人真的停止攻擊,或者稍稍退兵,我軍有什麼理由不樂意招撫呢。只不過張國臣借招撫為敵人解圍,而敵人實際上是利用招撫作為緩兵之計。金一鯨接受敵人的賄賂,對增援部隊就謊稱敵人有數萬人,不可輕易進兵;對各守城將領就謊稱敵人用西洋大炮攻打,城將要失陷了,全靠他招撫,敵人才沒有攻打。那個金一鯨三次進入敵營,每次進入,敵人的攻擊更加迅猛。而張國臣卻說敵人是因我用繩索墜部隊下城攻擊,導致他們的進攻。這是讓敵人隨心所欲地攻擊我軍,而我軍不能向敵人放一支箭,就像孫元化斷送登州城,然後才能夠完成張國臣的招撫嗎?當敵人經過青州時,余大成擁有士兵三千人,剿滅敵人是很容易的。孫元化寫信給他說:‘敵人已經投降了,你的部隊不要向東進軍了’,余大成於是停止部隊不再追擊,使敵人蔓延開來。現在賊寇把我等看作是孫元化,這才替敵人解釋,說吳橋事變是有原因的,他們一路上不動用武力沒有殺人,聽到皇帝的詔書就停止了搶劫掠奪。想要欺騙誰?朝廷之中充斥著張國臣的謊言,一定要說一紙文書勝過了十萬兵,增援部隊不到來,我就知道是這個緣故了。我即使是死了也要變成厲鬼來殺賊,絕對不敢用招撫來欺騙皇上,混淆國家大事,使國土淪陷,而戕害無辜的生命啊。”奏疏遞入,沒有回報。
這個時候,外圍的形勢日益緊張,劉國柱、王洪和山東的增援部隊都駐紮在昌邑不敢前進,兩個撫臣都被圍困在萊州城內。於是朝廷決定另設總督一人,讓兵部右侍郎劉宇烈兼任。調集薊門、四川的部隊,讓總兵鄧王己統領,調集密雲部隊,讓副將牟文綬統領,讓右布政使楊作輯監軍,前往增援萊州。三月,劉宇烈、楊作輯、劉國柱、王洪、鄧王己以及來做監督的宦官呂直,巡按御史王道純,義勇副將劉澤清,新兵參將劉永昌、朱廷祿,監紀推官汪惟效等人一起雲集昌邑。鄧王己、劉國柱、王洪、劉澤清到萊州,騎兵二萬五千人,士氣非常旺盛。但劉宇烈沒有謀略,各部隊都很怯懦,抵達沙河,每天十來個人在一起商量招撫,放回了被抓獲的匪徒陳文才,於是敵人完全知道了我軍的虛實,更加利用招撫來愚弄我軍,卻偷偷地派部隊繞到我軍的後面,一舉焚燒了我軍的輜重。劉宇烈害怕了,於是逃到青州,撤換三個將領讓士兵找吃的,鄧王己等人在半夜撤軍,敵人乘虛而入,大敗。王洪、劉國柱逃往青州、濰縣,鄧王己逃往昌邑,劉澤清在萊州城迎擊敵人,打傷二個指頭,也失敗了,逃往平度,只有楊作揖還能保全部隊。這次失敗,引起了整個朝廷的混亂,而熊明遇看到政府軍不能作戰,更加堅定了他招撫的決心。
在這以前,登州總兵張可大死後,讓副將吳安邦代替他,吳安邦尤其膽小愚笨。奉命駐紮寧海,謀求收復登州。耿仲明揚言舉城投降,吳安邦信以為真,把部隊駐紮到離登州城二十五里的地方。中軍徐樹聲攻城被俘虜了,吳安邦跑回寧海。登州城既不能收復,而敵人圍困萊州城已經很長時間了,謝璉、徐從治、楊御蕃日夜堅守等待救援。到了四月十六日,徐從治被炮火擊中身亡,萊州人非常悲痛,守城將士都哭了。
在南京做官的山東籍人士,聯合上疏攻擊劉宇烈,請求增派部隊。於是調集三千昌平兵,讓總兵陳洪範統帥。陳洪範也是遼陽人,熊明遇每天踮起腳跟盼望,說:“去吧,他們是可以招撫的。”天津舊將孫應龍,大聲對眾人說:“仲明兄弟跟我很有交情,我能叫他把孔有德、李九成捆綁過來。”巡撫鄭宗周給了他二千兵,從海上前往。耿仲明聽說這事,用匣子裝了別人的頭寫信哄他說:“這是孔有德的頭。”孫應龍率領水軍抵達水城,匪徒把他迎入城內,突然把他捆綁起來,殺了他,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賊人得到巨艦,勢力更加囂張。島帥黃帥進攻不利就返回了。敵人於是攻占了招遠,包圍萊陽。萊陽知縣梁衡堅守,敵人失敗離開了。
劉宇烈重新回到昌邑,陳洪範、牟文綬等人也到了。萊州推官屈宜陽請求進入敵營講和,匪徒假裝對他很禮貌,屈宜陽派人回來說賊人已俯首聽命。劉宇烈得到上面的同意後,於是寫信告示賊人解圍。賊人邀請劉宇烈,劉宇烈害怕不敢前往。營將嚴正中抬他到河邊,賊人把他接走了,而讓屈宜陽回到萊州城,只要萊州城內的文武官員出城門宣讀告示,包圍就可以解除。楊御蕃不同意。謝璉說:“包圍已快六個月了,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對付他們,還不如權且聽他們的。”於是偕同監督軍隊的宦官徐得時、翟升,知府朱萬年出城。孔有德等伏在地上叩頭,淚流滿面。謝璉勸慰了很久才回去,第二天又叫屈宜陽進城,請謝璉、楊御蕃一起出城。楊御蕃說:“我是將門的後代,只知道殺敵人,不知道招撫的事情。”謝璉等人於是出城。孔有德抓住他們,突然發動攻擊,還叫朱萬年呼喊城內的士兵投降。朱萬年高喊道:“我就要死了,你們一定要固守。”對敵人罵不絕口然後死去。敵人把謝璉和二名宦官送到登州囚禁,嚴正中、屈宜陽都死了。
當初,招撫的意見興盛,只有徐從治不同意。劉宇烈等各位將領相信了,而以尚書熊明遇為首。徐從治戰死,謝璉也因而被俘。於是整個朝廷都憤怒了,逮捕劉宇烈下獄,調集關外的精銳部隊圍剿,廢除總督和登萊巡撫的官職,專門任命徐從治的代理人朱大典帶兵作戰。熊明遇被判處主張招撫誤國罪,罷官回家,於是杜絕了招撫的議論。八月,朱大典聯合各路兵救援萊州。剛一交戰,敵人就被打得大敗,包圍解除了。孔有德逃往登州,李九成殺死謝璉和二個宦官。朱大典包圍登州,李九成戰死,攻破登州城,追擊剿滅敵人。孔有德、耿仲明從海上逃走了。活捉毛承祿等人,殺死李應元,賊人全部平定。詳情見《朱大典傳》。下詔追贈徐從治為兵部尚書,賜予祭奠下葬,封蔭錦衣百戶,建“忠烈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