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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一十

作者:張廷玉等

譚綸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謙 孫之楨 之采 李棠)方逢時 吳兌(孫孟明 孟明子邦輔) 鄭洛 張學顏 張佳胤 殷正茂(李遷)凌雲翼

譚綸,字子理,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南京禮部主事。歷職方郎中,遷台州知府。綸沉毅知兵。時東南倭患已四年,朝議練鄉兵御賊。參將戚繼光請期三年而後用之。綸亦練千人。立束伍法,自裨將以下節節相制。分數既明,進止齊一,未久即成精銳。倭犯柵浦,綸自將擊之,三戰三捷。倭復由松門、澶湖掠旁六縣,進圍台州,不克而去。轉寇仙居、臨海,綸擒斬殆盡。進海道副使,益募浙東良家子教之,而繼光練兵已及期,綸因收之以為用,客兵罷不復調。倭自象山突台州,綸連破之馬崗、何家〈石覽〉,又與繼光共破之葛埠、南灣。加右參政,會憂去。以尚書楊博薦起,復將浙兵,討饒平賊林朝曦。朝曦者,大盜張璉餘黨也。璉既滅,朝曦據巢不下,出攻程鄉。知縣余甫宰嚴兵待,而遣主簿梁維棟入賊中,諭散其黨。朝曦窮,棄巢走,綸及廣東兵追擒之。尋改官福建,乞終制去。

繼光數破賊,浙東略定。倭轉入福建。自福寧至漳、泉,千里盡賊窟,繼光漸擊定之。師甫鏇,其眾復犯邵武,陷興化。四十二年春,再起綸。道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倭屯崎頭城,都指揮歐陽深搏戰中伏死,倭遂據平海衛,陷政和、壽寧,各扼海道為歸計。綸環柵斷路,賊不得去,移營渚林。繼光至,綸自將中軍,總兵官劉顯、俞大猷將左、右軍。令繼光以中軍薄賊壘,左右軍繼之,大破賊,復一府二縣。詔加右副都御史。綸以延、建、汀、邵間殘破甚,請緩徵蠲賦。又考舊制,建水砦五,扼海口,薦繼光為總兵官以鎮守之。倭復圍仙遊,綸、繼光大破賊城下。已而繼光破賊王倉坪、蔡丕嶺,余賊走,廣東境內悉定。綸上疏請復行服,世宗許之。

四十四年冬,起故官,巡撫陝西。未上而大足民作亂,陷七城。詔改綸四川,至已破滅。雲南叛酋鳳繼祖遁入會理,綸會師討平之。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西。招降嶺崗賊江月照等。

綸練兵事,朝廷倚以辦賊,遇警輒調,居官無淹歲。迨南寇略平,而邊患方未已。隆慶元年,給事中吳時來請召綸、繼光練兵。詔征綸還部,進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綸上疏曰:

薊、昌卒不滿十萬,而老弱居半,分屬諸將,散二千裡間。敵聚攻,我分守,眾寡強弱不侔,故言者亟請練兵。然四難不去,兵終不可練。

夫敵之長技在騎,非召募三萬人勤習車戰,不足以制敵。計三萬人月餉,歲五十四萬,此一難也。燕、趙之士銳氣盡於防邊,非募吳、越習戰卒萬二千人雜教之,事必無成。臣與繼光召之可立至,議者以為不可。信任之不專,此二難也。軍事尚嚴,而燕、趙士素驕,驟見軍法,必大震駭。且去京師近,流言易生,徒令忠智之士掣肘廢功,更釀他患,此三難也。我兵素未當敵,戰而勝之,彼不心服。能再破,乃終身創,而忌嫉易生;欲再舉,禍已先至。此四難也。

以今之計,請調薊鎮、真定、大名、井陘及督撫標兵三萬,分為三營,令總兵參游分將之,而授繼光以總理練兵之職。春秋兩防,三營兵各移近邊。至則遏之邊外,入則決死邊內。二者不效,臣無所逃罪。又練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近,請速調浙兵三千,以濟緩急。三年後,邊軍既練,遣還。

詔悉如所請,仍令綸、繼光議分立三營事宜。綸因言:“薊鎮練兵逾十年,然竟不效者,任之未專,而行之未實也。今宜責臣綸、繼光,令得專斷,勿使巡按、巡關御史參與其間。”自兵事起,邊臣牽制議論,不能有為,故綸疏言之。而巡撫劉應節果異議,巡按御史劉翾、巡關御史孫代又劾綸自專。穆宗用張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綸,而諭應節等無撓。

綸相度邊隘沖緩,道里遠近,分薊鎮為十二路,路置一小將,總立三營:東駐建昌備燕河以東,中駐三屯備馬蘭、松、太,西駐石匣備曹牆、古石。諸將以時訓練,互為掎角,節制詳明。是歲秋,薊、昌無警。異時調陝西、河間、正定兵防秋,至是悉罷。綸初至,按行塞上,謂將佐曰:“秣馬厲兵,角勝負呼吸者,宜於南;堅壁清野,坐制侵軼者,宜於北。”遂與繼光圖上方略,築敵台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綸召入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協理戎政。會台工成,益募浙兵九千餘守之。邊備大飭,敵不敢入犯。以功進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協理如故。其冬,予告歸。

神宗即位,起兵部尚書。萬曆初,加太子少保。給事中雒遵劾綸不稱職。綸三疏乞罷,優詔留之。五年卒官。贈太子太保,謚襄敏。

綸終始兵事垂三十年,積首功二萬一千五百。嘗戰酣,刃血漬腕,累沃乃脫。與繼光共事齊名,稱“譚、戚”。

徐甫宰,字允平,浙江山陰人。嘉靖中舉順天鄉試,除武平知縣。武平當閩、粵交,多盜,甫宰築城立堡者三。上官以程鄉賊盜藪,調之往。既平朝曦,超擢潮州兵備僉事,添注剿寇,任一子千戶。已而程鄉溫鑒、梁輝等合上杭賊窺江西。平遠知縣王化遮擊之檀嶺,賊敗奔瑞金,副使李佑三戰皆捷。賊由間道歸程鄉,甫宰討擒之,餘黨悉平。賚銀幣。已,補潮州分巡僉事兼理兵備事。東莞水兵徐永太等亂,停俸討賊。甫宰已疾亟,乞歸。未幾卒。

王化,字汝贊,廣西馬平人。父尚學,職方郎中。化登鄉薦。嘉靖四十年,新置平遠縣,授化知縣。以擊賊檀嶺,有知兵名。田坑賊梁國相既降復叛,約三圖賊葛鼎榮等分寇江西、福建。化寄妻子會昌,而身率鄉兵往擊。賊連敗,乃縱反間會昌,言化已歿,化妻計氏慟哭自刎。化怒,追賊益急,獲國相於石子嶺。遷潮州府同知,仍署縣事。計被旌,官為立祠。化舉卓異,超擢廣東副使。南贛巡撫吳百朋以貪黷劾之,削籍。巡按御史趙淳薦其知兵,乃命以僉事飭惠、潮兵備。久之,考察罷。

李佑,字吉甫,貴州清平衛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歷官江西副使,邀賊瑞金有功。尋敗廣東賊吳志高、江西下歷賊賴清規等,皆賚銀幣。進江西右參政。偕總兵官俞大猷,大破劇賊李亞元。擢僉都御史,巡撫廣東。屢敗海寇林道乾、山寇張韶南等。隆慶中,被劾罷歸。

王崇古,字學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除刑部主事。由郎中歷知安慶、汝寧二府。遷常鎮兵備副使,擊倭夏港,追殲之靖江。從巡撫曹邦輔戰滸墅。已,偕俞大猷追倭出海。累進陝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四十三年,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崇古喜譚兵,具知諸邊厄塞,身歷行陣,修戰守,納降附,數出兵搗巢。寇屢殘他鎮,寧夏獨完。隆慶初,加右副都御史。

吉囊子吉能據河套為西陲諸部長,別部賓兔駐牧大、小松山,南擾河、湟番族,環四鎮皆寇。總督陳其學無威略,總兵官郭江、黃演等皆敗死,陝西巡撫戴才亦坐免。其冬,進崇古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陝西、延、寧、甘肅軍務。崇古奏給四鎮旗牌,撫臣得用軍法督戰,又指畫地圖,分授諸大將趙岢、雷龍等。數有功。著力兔行牧河東,龍潛出興武襲破其營,斬獲多,加崇古右都御史。吉能犯邊,為防秋兵所遏,移營白城子。龍等出花馬池、長城關與戰,大敗之。崇古在陝七年,先後獲首功甚多。

自河套以東宣府、大同邊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駐牧地也。又東薊、昌以北,吉囊、俺答主土蠻居之,皆強盛。俺答又納叛人趙全等,據古豐州地,招亡命數萬,屋居佃作,號曰板升。全等尊俺答為帝,為治城郭宮殿;亦自治第,制度如王者,署其門曰開化府。又日夜教俺答為兵。東入薊、昌,西掠忻、代,游騎薄平陽、靈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擾邊者三十年,邊臣坐失事得罪者甚眾,患視陝西四鎮尤劇。朝廷募獲全者官都指揮使,賞千金,卒不能得。邊將士率賄寇求和,或反為用;諸陷寇自拔歸者,輒殺之以冒功賞;敵情不可得,而軍中動靜敵輒知。四年正月,詔崇古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崇古禁邊卒闌出,而縱其素通寇者深入為間。又檄勞番、漢陷寇軍民,率眾降及自拔者,悉存撫之。歸者接踵。西番、瓦剌、黃毛諸種一歲中降者逾二千人。

其冬,把漢那吉來降。把漢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鐵背台吉子也。幼失父,育於俺答妻一克哈屯。長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漢自聘我兒都司女,號三娘子,即俺答外孫女也。俺答見其美,奪之。把漢恚,又聞崇古方納降,是年十月,率妻子十餘人來歸。巡撫方逢時以告。崇古念因此制俺答,則趙全等可除也,留之大同,慰藉甚至。偕逢時疏聞於朝曰:“俺答橫行塞外幾五十年,威制諸部,侵擾邊圉。今神厭凶德,骨肉離叛,千里來降,宜給宅舍,授官職,豐餼廩服用,以悅其心,嚴禁出入,以虞其詐。若俺答臨邊索取,則因與為市,責令縛送板升諸逆,還被掠人口,然後以禮遣歸,策之上也。若遂桀驁稱兵,不可理諭,則明示欲殺,以撓其志。彼望生還,必懼我制其死命。志奪氣沮,不敢大逞,然後徐行吾計,策之中也。若遂棄而不求,則當厚加資養,結以恩信。其部眾繼降者,處之塞下,即令把漢統領,略如漢置屬國居烏桓之制。他日俺答死,子辛愛必有其眾。因加把漢名號,令收集餘眾,自為一部。辛愛必忿爭。彼兩族相持,則兩利俱存,若互相仇殺,則按兵稱助。彼無暇侵陵,我遂得休息,又一策也。若循舊例安置海濱,使俺答日南望,侵擾不已;又或給配諸將,使之隨營立功,彼素驕貴不受驅策,駕馭苟乖,必滋怨望,頓生颺去之心,終貽反噬之禍,均為無策。”奏至,朝議紛然。御史饒仁侃、武尚賢、葉夢熊皆言敵情叵測。夢熊至引宋受郭藥師、張彀事為喻。兵部尚書郭乾不能決,大學士高拱、張居正力主崇古議。詔授把漢指揮使,賜緋衣一襲,而黜夢熊於外,以息異議。

俺答方掠西番,聞變急歸,調辛愛兵分道入犯,索把漢甚急。辛愛佯發兵,陰擇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孫,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撫逢時遣百戶鮑崇德入其營,俺答盛氣待之曰:“自吾用兵,而鎮將多死。”崇德曰:“鎮將孰與而孫?今朝廷待而孫甚厚,稱兵是速其死也。”俺答疑把漢已死,及聞言,心動,使使詗之。崇古令把漢緋袍金帶見使者,俺答喜過望,崇德因說之曰:“趙全等旦至,把漢夕返。”俺答大喜,屏人語曰:“我不為亂,亂由全等。令吾孫降漢,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為王,永長北方,諸部孰敢為患。即不幸死,我孫當襲封,彼受朝廷厚恩,豈敢負耶?”遂遣使與崇德俱來,又為辛愛求官,並請互市。崇古以聞,帝悉報可。俺答遂縛全等十餘人以獻,崇古亦遣使送把漢歸。帝以叛人既得,祭告郊廟,磔全等於市。加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總督如故。

把漢既歸,俺答與其妻撫之泣。遣使報謝,誓不犯大同。崇古令要土蠻、昆都力、吉能等皆入貢,俺答報如約,惟土蠻不至。崇古念土蠻勢孤,薊、昌可無患,命將士勿燒荒搗巢,議通貢市,休息邊民。朝議復嘩。尚書郭乾謂馬市先帝明禁,不宜許。給事中章端甫請敕崇古無邀近功,忽遠慮。崇古上疏曰:“先帝既誅仇鸞,制復言開市者斬,邊臣何敢故違禁旨,自陷重辟。但敵勢既異昔強,我兵亦非昔怯,不當援以為例。夫先帝禁開馬市,未禁北敵之納款。今敵求貢市,不過如遼東、開原、廣寧之規,商人自以有無貿易,非請復開馬市也。俺答父子兄弟橫行四五十年,震驚宸嚴,流毒畿輔,莫收遏劉功者,緣議論太多,文網牽制,使邊臣無所措手足耳。昨秋,俺答東行,京師戒嚴,至倡運磚聚灰塞門乘城之計。今納款求貢,又必責以久要,欲保百年無事,否則治首事之罪。豈惟臣等不能逆料,他時雖俺答亦恐能保其身,不能制諸部於身後也。夫拒敵甚易,執先帝禁旨,一言可決。但敵既不得請,懷憤而去,縱以把漢之故,不擾宣、大,而土蠻三衛歲窺薊、遼,吉能、賓兔侵擾西鄙,息警無時,財務殫絀,雖智者無以善其後矣。昔也先以克減馬價而稱兵,忠順王以元裔而封哈密,小王子由大同二年三貢,此皆前代封貢故事。夫揆之時勢,既當俯從,考之典故,非今創始。堂堂天朝,容荒服之來王,昭聖圖之廣大,以示東西諸部,傳天下萬世,諸臣何疑憚而不為耶?”因條封貢八事以上。

詔下廷議。定國公徐文璧、侍郎張四維以下二十二人以為可許,英國公張溶、尚書張守直以下十七人以為不可許。尚書朱衡等五人言封貢便、互市不便,獨僉都御史李棠極言當許狀。郭乾悉上眾議。會帝御經筵,閣臣面請外示羈縻,內修守備。乃詔封俺答順義王,名所居城曰歸化;昆都力、辛愛等皆授官;封把漢昭勇將軍,指揮使如故。俺答率諸部受詔甚恭,使使貢馬,執趙全餘黨以獻。帝嘉其誠,賜金幣。又雜采崇古及廷臣議,賜王印,給食用,加撫賞,惟貢使不聽入京。

河套吉能亦如約請命。以事在陝西,下總督王之誥議。之誥欲令吉能一二年不犯,方許封貢。崇古復上疏曰:“俺答、吉能親為叔侄,首尾相應。今收其叔而縱其侄,錮其首而舒其臂,俺答必呼吉能之眾就市河東宣、大;商販不能給,而吉能糾俺答擾陝西,四鎮之憂方大矣。”帝然其言,亦授吉能都督同知。崇古乃廣召商販,聽令貿易。布帛、菽粟、皮革遠自江淮、湖廣輻輳塞下,因收其稅以充犒賞。其大小部長則官給金繒,歲市馬各有數。崇古仍歲詣弘賜堡宣諭威德。諸部羅拜,無敢嘩者。自是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里軍民樂業,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詔進太子太保。

萬曆初,召理戎政。給事中劉鉉劾崇古行賄營遷,詔責鉉妄言。已,加少保,遷刑部尚書,改兵部。初,俺答諸部嘗越甘肅掠西番。既通款,其從孫切盡台吉連歲盜番,不得志,求俺答西援。崇古每作書止之,俺答亦報書謝。是年,俺答請與三鎮通事約誓,欲西迎佛。崇古上言:“西行非俺答意,且以迎佛為名,不可沮,宜飭邊鎮嚴守備,而陰泄其謀於番族以示恩。”於是鉉及同官彭應時、南京御史陳堂交章論崇古弛防徇敵。崇古疏辯乞休。帝優詔報之,令勿以人言介意。給事中尹瑾、御史高維崧再劾之,崇古力請致仕,帝乃允歸。

俺答既死,辛愛、撦力克相繼襲封。十五年,詔以崇古竭忠首事,三封告成,蔭一子世錦衣千戶,有司以禮存問。又二年卒。贈太保,謚襄毅。

崇古身歷七鎮,勛著邊陲。封貢之初,廷議紛呶,有為危言撼帝者。閣臣力持之,乃得成功。順義歸款二十年,崇古乃歿。總督梅友松撫馭失宜,西邊始擾,而禍已紓於嘉靖時,宣、大則歸款迄明季不變。

子謙,萬曆五年進士。官工部主事,榷稅杭州。羅木營兵變,脅執巡撫吳善言。謙馳諭之乃解。終太僕少卿。孫之楨,以蔭累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掌錦衣衛事凡十有七年;之采,萬曆二十六年進士,官兵部右侍郎,陝西三邊總督。

李棠,長沙人。由吏部郎中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督僉事諸察討平韶州山賊。終南京吏部右侍郎。仕宦三十年,以介潔稱。天啟初,追謚恭懿。

方逢時,字行之,嘉魚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授宜興知縣,再徙寧津、曲周。擢戶部主事,歷工部郎中,遷寧國知府。廣東、江西盜起,詔於興寧、程鄉、安遠、武平間築伸威鎮,擢逢時廣東兵備副使,與參將俞大猷鎮之。已而程鄉賊平,移巡惠州。

隆慶初,改宣府口北道,加右參政。鏇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四年正月,移大同。俺答犯威遠堡,別部千餘騎攻靖鹵,伏兵卻之。其冬,俺答孫把漢那吉來降,逢時告總督王崇古曰:“機不可失也。”遣中軍康綸率騎五百往受之。與崇古定計,挾把漢以索叛人趙全等。遣百戶鮑崇德出雲石堡語俺答部下五奴柱曰:“欲還把漢則速納款,若以兵來,是趣之死矣。”五奴柱白俺答,邀入營,說以執趙全易把漢。俺答心動,遣火力赤致書逢時。而全方從臾用兵,俺答又惑之,令其子辛愛將二萬騎入弘賜堡,兄子永邵卜趨威遠堡,自率眾犯平虜城。逢時曰:“此必趙全謀也。”全嘗投書逢時,言悔禍思漢,欲復歸中國。逢時以示俺答,俺答大驚,有執全意。及戰,又不利,乃引退。辛愛猶未知,奄至大同。逢時使人持把漢箭示之曰:“吾已與而父約,以報汝。”辛愛執箭泣曰:“此吾弟鐵背台吉故物也,我來求把漢,把漢既授官,又有成約,當更計之。”乃遣部下啞都善入見。逢時曉以大義,犒而遣之。辛愛喜,因使求幣,逢時笑曰:“台吉,豪傑也,若納款,方重加爵賞,何愛此區區,損盛名。”辛愛大慚,復遣啞都善來謝曰:“邊人不知書,蒙太師教,幸甚。俺答使者至故將田世威所,世威亦讓之曰:“爾來求和,兵何為者?”使者還報俺答,召辛愛還。辛愛東行,宣府總兵官趙岢遏之,復由大同北去。於是巡按御史姚繼可劾逢時輒通寇使,屏人語,導之東行,嫁禍鄰鎮。大學士高拱曰:“撫臣臨機設策,何可泄也。但當觀後效,不宜先事輒易。”帝然之。俺答乃遣使定約,夜召全等計事,即帳中縛之送大同。逢時受之,崇古亦送把漢歸。逢時以功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甫拜命,以憂歸。後崇古入理京營,神宗問誰可代者,大學士張居正以逢時對。

萬曆初,起故官,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始逢時與崇古共決大計,而貢市之議崇古獨成之。逢時復代崇古,乃申明約信。兩人首尾共濟,邊境遂安。逢時分巡口北,時親行塞外,自龍門盤道墩以東至靖湖堡山樑一百餘里,形勢聯絡,嘆曰:“此山天險。若修鑿,北可達獨石,南可援南山,誠陵京一藩籬也。”及赴陽和,道居庸,出關見邊務修舉,欲並遂前計。上疏曰:“獨石在宣府北,三面鄰敵,勢極孤懸。懷、永與陵寢止限一山,所系尤重。其地本相屬,而經行之路尚在塞外,以故聲援不便。若設盤道之險,舍迂就徑,自龍門黑峪以達寧遠,經行三十里,南山、獨石皆可朝發夕至,不惟拓地百里,亦可漸資屯牧,於戰守皆利。”遂與巡撫吳兌經營修築,設兵戍守。累進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如故,加太子少保。

五年,召理戎政。時議者爭言貢市利害,逢時臨赴闕,上疏曰:

陛下特恩起臣草土中,代崇古任,賴陛下神武,八年以來,九邊生齒日繁,守備日固,田野日辟,商賈日通,邊民始知有生之樂。北部輸誠效貢,莫敢渝約,歲時請求,隨宜與之,得一果餅,輒稽首歡笑。有掠人要賞,如打喇明安兔者,告俺答罰治,即俯首聽命。而異議者或曰“敵使充斥為害”,或曰“日益費耗,彼欲終不可足”,或曰“與寇益狎,隱憂叵測”。此言心則忠矣,事機或未睹也。

夫使者之入,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夕去,守貢之使,賞至即歸,何有充斥。財貨之費,有市本,有撫賞,計三鎮歲費二十七萬,較之鄉時戶部客餉七十餘萬,太僕馬價十數萬,十才二三耳。而民間耕穫之入,市賈之利不與焉。所省甚多,何有耗費。乃若所憂則有之,然非隱也。方庚午以前,三軍暴骨,萬姓流離,城郭丘墟,芻糧耗竭,邊臣首領不保,朝廷為旰食。七八年來,幸無此事矣。若使臣等處置乖方,吝小費而虧大信,使一旦肆行侵掠,則前日之憂立見,何隱之有哉?

其所不可知者,俺答老矣,誠恐數年之後,此人既死,諸部無所統一,其中狡黠,互相爭構,假託異辭,遂行侵擾。此則時變之或然,而不可預料者。在我處之,亦惟罷貢絕市,閉關固壘以待。仍禁邊將毋得輕舉,使曲常在彼,而直常在我。因機處置,顧後人方略何如耳。夫封疆之事,無定形亦無定機,惟朝廷任用得人,處置適宜,何必拘拘焉貢市非而戰守是哉?臣又聞之,御戎無上策。征戰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心。今曰貢,則非和親矣;曰市,則非賂遺矣;既貢且市,則無征戰矣。臣幸藉威靈,制伏強梗,得免斧鉞之誅。今受命還朝,不復與聞閫外之事,誠恐議者謂貢市非計,輒有敷陳,國是搖惑。內則邊臣畏縮,外則部落攜貳,事機乖迕,後悔無及。臣雖得去,而犬馬之心實有不能一日忘者,謹列上五事。

至京,復奏上款貢圖。尋代崇古為尚書,署吏部事,加太子太保。以平兩廣功,進少保。累疏致仕歸,御書“盡忠”字賜之。二十四年卒。

逢時才略明練。處置邊事,皆協機宜。其功名與崇古相亞,稱“方、王”雲。

吳兌,字君澤,紹興山陰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兵部主事。隆慶三年,由郎中遷湖廣參議。調河南,遷薊州兵備副使。五年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兌舉鄉試出高拱門。拱之初罷相也,兌獨送至潞河。及拱再起兼吏部,遂超擢之。釋褐十三年得節鉞,前此未有也。

時俺答初封貢,而昆都力、辛愛陰持兩端,助其主土蠻為患。兌事智計,操縱馴伏之。嘗偵俺答離營獵,從五騎直趨其營。守者愕,控弦。從騎呵之曰:“太師來犒軍耳!”皆拜跪迎導,且獻酪。兌遍閱廬帳,抵暮還。市者或潛盜所鬻馬,兌使人棓擊之,曰:“後復盜,即閉關停市。”諸部追究所奪馬,並執其人以謝。辛愛復擾邊,俺答曰“宣、大,我市場也。”戒勿動。然辛愛猶傑驁,俺答常以己馬代入貢。既得賞賜,抵地不肯受,又遣兵掠車夷。車夷者,不知其所出,自嘉靖中徙至,與史夷雜居,皆宣鎮保塞屬也。辛愛掠之,以其長革固去,其二比妓來駐龍門教場。兌以史、車唇齒,車被掠,史益孤,奏築堡居之。使使詰責辛愛,令還革固而勒其比妓遠邊。辛愛誘比妓五蘭且沁、威兀慎,歲盜葛峪堡器甲、牛羊。兌皆付三娘子罰治。三娘子有盛寵於俺答,辛愛嫉妒,數詛詈之。三娘子入貢,宿兌軍中,訴其事。兌贈以八寶冠、百鳳雲衣、紅骨朵雲裙,三娘子以此為兌盡力。辛愛、撦力克相繼襲王,皆妻三娘子,三娘子主貢市者三世。昆都力嘗求封王,會病死,其子青把都擁兵至塞,多所要挾。兌諭以禍福,而耀武震之。青把都懼,貢如初,其女東桂嫁朵顏都督長昂,嘗隨父入貢,訴其貧。兌諭其昆弟,每一馬分一繒畀之。後東桂報土蠻別騎掠三岔河東,兌得為備,有功。

萬曆二年春,推款貢功,加兌右副都御史。貢市畢,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五年夏,代方逢時總督宣、大、山西軍務。俺答西掠瓦剌,聲言迎佛,寄帑於兌,留旗箭為信。尚書王崇古奏上方略,使兌諭俺答繞賀蘭山後行,勿道甘肅;又陰泄其謀於瓦剌。俺答兵遂挫,留青海未歸。而青把都復附土蠻,其部下時入寇。大學士張居正令兌趣俺答東還約束之,青把都亦罰治其下,款貢乃益堅。七年秋,以左侍郎召還部,尋加右都御史,仍佐部事。

九年夏,復以本官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兼巡撫順天。泰寧速把亥與青把都交通,陰入市宣府,而歲犯遼東以要款。朝廷拒不許,兌修義州城備之。明年春,速把亥來寇,總兵官李成梁擊斬之。其弟炒花、侄老撒卜兒悉遁去。詔進兌兵部尚書仍兼右都御史。尋進太子少保,召拜兵部尚書。御史魏允貞劾兌歷附高拱、張居正,且饋馮保金千兩,封識具存。給事王繼光亦言兌受將吏饋遺,御史林休徵助之攻。帝乃允兌去,後數年卒。

孫孟明,襲錦衣千戶,佐許顯純理北司刑。天啟初,讞中書汪文言,頗為之左右。顯純怒,誣孟明藏匿亡命。下本司拷訊,削籍歸。崇禎初,起故官,累遷都督同知,掌衛事。孟明居官貪,以附東林,頗得時譽。子邦輔襲職,亦理北司刑。崇禎末,給事中姜采、行人司副熊開元以言事同日系詔獄,帝欲置之死,邦輔故緩其獄。帝怒稍解,令嚴訊主使者。邦輔乃略訊即具獄上,詔予杖百,二人由是獲免。

鄭洛,字禹秀,安肅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登州推官,征授御史。劾罷嚴嵩黨鄢懋卿、萬寀、萬虞龍。出為四川參議,遷山西參政。佐總督王崇古款俺答有功。萬曆二年,由浙江左布政使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移大同,加右副都御史,入為兵部右侍郎。七年,以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昆都力子滿五大令銀定入犯,洛奏停貢市,遣使責俺答罰贖駝馬牛羊,乃復許款。三娘子佐俺答主貢市,諸部皆受其約束。及辛愛襲封,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從,率眾西走,辛愛自追之,貢市久不至。洛計三娘子別屬,則辛愛雖王無益,乃使人語之曰:“夫人能歸王,不失恩寵,否則塞上一婦人耳。”三娘子聽命。辛愛更名乞慶哈,貢市惟謹。洛以功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十四年,乞慶哈死,子撦力克當襲。三娘子以年長,自練兵萬人,築城別居。洛恐貢市無主,復諭撦力克曰:“夫人三世歸順,汝能與之匹,則王,不然封別有屬也。”撦力克盡逐諸妾,復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並奏封三娘子忠順夫人。洛乃上疏請定市馬數,宣府不得逾三萬,大同萬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飭將吏嚴備,以防盜竊,且無輕遏其部落馳獵者。帝嘉納之。御史許守恩劾洛。乞歸,不允。自太子少保累加至太子太保,召為戎政尚書。

十八年,洮河用兵,詔兼右都御史,經略陝西、延、寧、甘肅及宣、大、山西邊務。松套賓兔等屢越甘肅侵擾河、湟諸番。及俺答迎佛,又建寺於青海,奏賜名仰華,留永邵卜別部把爾戶及丙兔、火落赤守之,俱牧海上。他部往來者,率取道甘肅,甘肅鎮臣以通款弗禁也。丙兔死,其子真相進據莽剌川,火落赤據捏工川,益併吞番族。河套都督卜失兔亦遣使邀撦力克,撦力克遺洛書,以赴仰華為名。洛使從塞外行,又諭忠順夫人曰:“彼中撫賞不能多,且王家在東,恐有內顧憂也。”撦力克遂行。未至,把爾戶部卒闌入西寧。副總兵李奎方醉,單騎馳之。卒持鞚自白,為奎所斫,遂大噪,射奎死。火落赤、真相進圍舊洮州,副總兵李聯芳敗歿。入臨洮、河州、渭源,總兵官劉承嗣失利,游擊李芳等皆死。當是時,撦力克已至仰華,火落赤、真相益挾為重,關中大震,惟把爾戶不助逆。事聞,詔洛經略七鎮,以僉事萬世德、兵部員外郎梁雲龍隨軍贊畫,而停撦力克貢市。俄罷總督梅友松,命洛兼領其事。洛以洮河之禍,由縱敵入青海,乃馳至甘肅,令曰:“北部自青海歸巢者,聽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未幾,卜失兔至水泉,欲趨青海。總兵官張臣與相持月余,洛設伏掩擊之,卜失兔僅以身免。莊禿賴後至,聞之亦退去。

明年,洛與雲龍入西寧,控扼青海。撦力克聞之,西徙二百里,還洮河所掠人口,與忠順夫人輸罪請歸。火落赤、真相亦夜去,兩川餘黨留莽刺南山。洛慮諸部約結,先遣使趣撦力克北歸,別遣雲龍、世德收番族以弱其勢,而具以狀奏聞。言:“自順義南牧,借途收番,子女牛羊皆有之,生死唯所制。洮河之役,遂為嚮導,番戎之勢不分,則心腹之患無已。臣鼓舞勞來,招回諸番八萬餘人,皆陛下威德所致。”且具陳收番有六利。是時,撦力克觀望不即歸,洛與相羈縻,先遣總兵官尤繼先擊走莽剌余寇。督撫魏學曾、葉夢熊等請決戰,夢熊又騰書都下,洛疏持不可。夢熊乃調苗兵三千為選鋒,詆洛為秦檜、賈似道。會撦力克北歸謝罪,乞復貢市,洛乃進兵青海,走火落赤、真相,焚仰華,置戍西寧、歸德而還。尚書石星以宣、大事急,請速召洛究款戰之計。洛既至,與總督蕭大亨、巡撫王世揚、邢玠等上疏曰:“撦力克諉罪火落赤、真相,桀驁之狀已斂。且其部落數千里,部長十餘輩。在巢保疆者,宣鎮則青把都兄弟未嘗東窺薊、遼,而兀慎、擺腰五路之在新平,馴服猶故。在西行牧者,不他失未嘗窺莽、捏,而大成比妓則又歸巢獨先。今以一人之罪,概絕諸部,消往日之恩,開將來之隙,臣未見其可。今史二外叛,屢犯邊疆,若令順義王縛獻以著信,然後酌議市賞,在我固未為失策也。”議遂定。尋加少保,仍召理戎政。順義王果縛史二來獻,復款如故。

初,閱邊給事中張棟言,洮河之衄,殞將喪師,洛為其所輕,故東西移帳自便。太僕寺丞徐琰復詆洛,乞處分以除誤國之罪。棟再疏劾洛欺罔,給事中章尚學亦請令洛回宣、大。至是撦力克歸,棟又言:“火、真亂首,順義亂階,洛宜除凶雪恥,乃虛詞誘敵,而重利媚之。今火、真依海為窟,出沒如故,洛輒侈然敘文武勞。乞敕所司,毋徇洛請。”洛乃謝病歸。尚書星言洛無重利啖敵事,且有威望,不宜久棄。逾三年,官軍與番人夾擊把爾戶於西寧,大破之。星復奏洛收番之功,再詔起用。當時以洛有物議,卒不推也。卒,贈太保,謚襄敏。

張學顏,字子愚,肥鄉人。生九月失母,事繼母以孝聞。親喪廬墓,有白雀來巢。登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由曲沃知縣入為工科給事中。遷山西參議,以總督江東劾去官。事白,遷永平兵備副使,再調薊州。俺答封順義王,察罕土門汗語其下曰:“俺答,奴也,而封王,吾顧弗如。”挾三衛窺遼,欲以求王。而海、建諸部日強,皆建國稱汗。大將王治道、郎得功戰死,遼人大恐。隆慶五年二月,遼撫李秋免,大學士高拱欲用學顏,或疑之,拱曰:“張生卓犖倜儻,人未之識也,置諸盤錯,利器當見。”侍郎魏學曾後至,拱迎問曰:“遼撫誰可者?”學曾思良久,曰:“張學顏可。”拱喜曰:“得之矣。”遂以其名上,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

遼鎮邊長二千餘里,城砦一百二十所,三面鄰敵。官軍七萬二千,月給米一石,折銀二錢五分,馬則冬春給料,月折銀一錢八分,即歲稔不足支數日。自嘉靖戊午大飢,士馬逃故者三分之二。前撫王之誥、魏學曾相繼綏輯,未復全盛之半。繼以荒旱,餓莩枕籍。學顏首請振恤,實軍伍,招流移,治甲仗,市戰馬,信賞罰。黜懦將數人,創平陽堡以通兩河,移游擊於正安堡以衛鎮城,戰守具悉就經畫。大將李成梁敢力戰深入,而學顏則以收保為完策,敵至無所亡失,敵退備如初,公私力完,漸復其舊。十一月,與成梁破土蠻卓山,進右副都御史。明年春,土蠻謀入寇,聞有備而止。

奸民闌出海上,踞三十六島。閱視侍郎汪道昆議緝捕,學顏謂緝捕非便。命李成梁按兵海上,示將加誅,別遣使招諭,許免差役。未半載,招還四千四百餘口,積患以消。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撫順,守將賈汝翼詰責之。杲益憾,約諸部為寇,副總兵趙完責汝翼啟釁,學顏奏曰:“汝翼卻杲饋遺,懲其違抗,實伸國威,苟緣此罷斥,是進退邊將皆敵主之矣。臣謂宜諭王杲送還俘掠,否則調兵剿殺,毋事姑息以蓄禍。”趙完懼,饋金貂,學顏發之,詔逮完,而宣諭王杲如學顏策。諸部聞大兵且出,悉竄匿山谷。杲懼,十二月約海西王台送俘獲就款,學顏因而撫之。

遼陽鎮東二百餘里舊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張鐸增置險山五堡,然與遼鎮聲援不接。都御史王之誥奏設險山參將,轄六堡一十二城,分守靉陽。又以其地不毛,欲移置寬佃,以時絀不果。萬曆初,李成梁議移孤山堡於張其哈佃,移險山五堡於寬佃、長佃、雙墩、長領散等。皆據膏腴,扼要害。而邊人苦遠役,出怨言。工甫興,王杲復犯邊,殺游擊裴承祖。巡按御史亟請罷役,學顏不可,曰:“如此則示弱也。”即日巡塞上,撫定王兀堂諸部,聽於所在貿易。卒築寬佃,斥地二百餘里。於是撫順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約束。明年冬,發兵誅王杲,大破之,追奔至紅力寨。張居正第學顏功在總督楊兆上,加兵部侍郎。

五年夏,土蠻大集諸部犯錦州,要求封王。學顏奏曰:“敵方憑陵,而與之通,是畏之也。制和者在彼,其和必不可久。且無功與有功同封,犯順與效順同賞,既取輕諸部,亦見笑俺答。臣等謹以正言卻之。”會大雨,敵亦引退。其冬,召為戎政侍郎,加右都御史。未受代,而土蠻約泰寧速把亥分犯遼、沈、開原。明年正月破敵劈山,殺其長阿醜台等五人,學顏遂還部。逾年,拜戶部尚書。

時張居正當國,以學顏精心計,深倚任之。學顏撰會計錄以勾稽出納。又奏列清丈條例,厘兩京、山東、陝西勛戚莊田,清溢額、脫漏、詭借諸弊。又通行天下,得官民屯牧湖陂八十餘萬頃。民困賠累者,以其賦抵之。自正、嘉虛耗之後,至萬曆十年間,最稱富庶,學顏有力焉。然是時宮闈用度汰侈,多所征索。學顏隨事納諫,得停發太倉銀十萬兩,減雲南黃金課一千兩,余多弗能執爭。而金花銀歲增二十萬兩,遂為定額。人亦以是少之。

十一年四月,改兵部尚書,時方興內操,選內豎二千人雜廝養訓練,發太僕寺馬三千給之。學顏執不與馬,又請停內操,皆不聽。其年秋,車駕自山陵還,學顏上疏曰:“皇上恭奉聖母,扶輦前驅,拜祀陵園,考卜壽域,六軍將士十餘萬,部伍齊肅。惟內操隨駕軍士,進止自恣。前至涼水河,喧爭無紀律,奔逸衝突,上動天顏。今車駕已還,猶未解散。謹稽舊制,營軍隨駕郊祀,始受甲於內庫,事畢即還。宮中惟長隨內侍許佩弓矢。又律:不系宿衛軍士,持寸刃入宮殿門者,絞;入皇城門者,戍邊衛。祖宗防微弭亂之意甚深且遠。今皇城內被甲乘馬持鋒刃,科道不得糾巡,臣部不得檢閱。又招集廝養仆隸,出入禁苑,萬一驟起邪心,朋謀倡亂,嘩於內則外臣不敢入,嘩於夜則外兵不及知,嘩於都城白晝則曰天子親兵也,驅之不肯散,捕之莫敢攖。正德中,西城練兵之事,良可鑑也。”疏上,宦豎皆切齒,為蜚語中傷。神宗察知之,詰責主使者。學顏得免,然亦不能用也。

考滿,加太子少保。雲南嶽鳳、罕虔平,進太子太保。時張居正既歿,朝論大異。初,御史劉台以劾居正得罪,學顏復論其贓私。御史馮景隆論李成梁飾功,學顏亟稱成梁十大捷非妄,景隆坐貶斥。學顏故為居正所厚,與李成梁共事久,物論皆以學顏黨於居正、成梁。御史孫繼先、曾乾亨、給事中黃道瞻交章論學顏。學顏疏辯求去,又請留道瞻,不聽。明年,順天府通判周弘禴又論學顏交通太監張鯨,神宗皆黜之於外。學顏八疏乞休,許致仕去。二十六年;卒於家。贈少保。

張佳胤,字肖甫,銅梁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知滑縣。劇盜高章者,詐為緹騎,直入官署,劫佳胤索帑金。佳胤色不變,偽書券貸金,悉署游徼名,召入立擒賊,由此知名。擢戶部主事,改職方,遷禮部郎中。以風霾考察,謫陳州同知。歷遷按察使。

隆慶五年冬,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安慶兵變,坐勘獄辭不合,調南京鴻臚卿,就遷光祿。進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道聞喪歸。

萬曆七年,起故官,巡撫陝西。未上,改宣府。時青把都已服,其弟滿五大猶桀驁,所部八賴掠塞外史、車二部,總兵官麻錦擒之。佳胤命錦縛八賴將斬,而身馳赦之,八賴叩頭誓不敢犯邊。後與總督鄭洛計服滿五大。入為兵部右侍郎。

十年春,浙江巡撫吳善言奉詔減月餉。東、西二營兵馬文英、劉廷用等構黨大噪,縛毆善言。張居正以佳胤才,令兼右僉都御史代善言。甫入境,而杭民以行保甲故,亦亂。佳胤問告者曰:“亂兵與亂民合乎?”曰:“未也。”佳胤喜曰:“速驅之,尚可離而二也。”既至,民剽益甚。佳胤從數卒佯問民所苦,下令除之。眾益張,夜掠巨室,火光燭天。佳胤召游擊徐景星諭二營兵,令討亂民自贖。擒百五十人,斬其三之一。乃佯召文英、廷用,予冠帶。而密屬景星捕七人,並文英、廷用斬之。二亂悉定。帝優詔褒美。尋以左侍郎還部,錄功,加右都御史。

未幾,拜戎政尚書,尋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以李成梁擊斬逞加努功,加太子少保。成梁破土蠻瀋陽,復進太子太保。召還理部事。敘勞,予一品誥。御史許守恩劾佳胤營獲本兵,御史徐元復劾之,遂三疏謝病歸。越二年卒。贈少保。天啟初,謚襄憲。

殷正茂,字養實,歙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由行人選兵科給事中。劾罷南京刑部侍郎沈應龍。歷廣西、雲南、湖廣兵備副使,遷江西按察使。隆慶初,古田僮韋銀豹、黃朝猛反。銀豹父朝威自弘治中敗官兵於三厄,殺副總兵馬俊、參議馬鉉,正德中嘗陷洛容。嘉靖時,銀豹及朝猛劫殺參政黎民衷,提督侍郎吳桂芳遣典史廖元招降之。遷元主簿以守,而銀豹數反覆。隆慶三年冬,廷議大征。擢正茂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正茂與提督李遷調土、漢兵十四萬,令總兵俞大猷將之。先奪牛河、三厄險,諸軍連克東山鳳凰寨,蹙之潮水。廖元誘僮人斬朝猛,銀豹窮,令其黨陰斬貌類己者以獻。捷聞,進兵部右侍郎,巡撫如故。改古田為永寧州,設副使參將鎮守。未幾,僉事金柱捕得銀豹,正茂因自劾。詔磔銀豹京師,置正茂不問。

尋代遷提督兩廣軍務。當是時,群盜惠州藍一清、賴元爵,潮州林道乾、林鳳、諸良寶,瓊州李茂,處處屯結。廣中日告警,倭又數為害。正茂議守巡官畫地分守,而徙瀕海謫戍之民於雲南、川、湖,絕倭嚮導。乃令總兵官張元勛、參政江一麟等先後殺倭千餘,以次盡平諸盜。廣西巡撫郭應聘亦奏平懷遠、洛容瑤,語詳元勛及李錫傳。正茂以功累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倭復陷銅鼓、雙魚,元勛大破之儒峒;犯電白,正茂剿殺千餘人。嶺表略定。

萬曆三年,召為南京戶部尚書,以凌雲翼代。明年,改北部。疏請節用,又諫止採買珠寶。而張居正以正茂所饋鵝罽轉奉慈寧太后為坐褥。李幼孜與爭寵,嗾言官詹沂等劾之。遂屢引疾。六年,致仕歸。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居正卒之明年,御史張應詔言,正茂以金盤二,植珊瑚其中,高三尺許,賂居正,復取金珠、翡翠、象牙饋馮保及居正家人游七。正茂疏辨,請告,許之。二十年卒。

正茂在廣時,任法嚴,道將以下奉行惟謹。然性貪,歲受屬吏金萬計。初征古田,大學士高拱曰:“吾捐百萬金予正茂,縱乾沒者半,然事可立辦。”時以拱為善用人。

李遷,字子安,新建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隆慶四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以左侍郎總督兩廣。給事中光懋言兩廣向設提督,事權畫一,今兩巡撫相牽掣,不便。乃改遷提督兼巡撫廣東,而特命正茂為廣西巡撫。後遂為定製。以平銀豹功加右都御史。尋討惠、潮山寇,俘斬千二百餘級。召為刑部尚書。引疾歸,卒。謚恭介。遷出入中外三十年,不妄取一錢。年近七十,母終,廬墓。

凌雲翼,字洋山,太倉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隆慶中,累官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疏論衛所兵消耗之弊,凡六事,多議行。萬曆元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三遷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代殷正茂。時寇盜略盡,惟林鳳遁去。鳳初屯錢澳求撫,正茂不許,遂自彭湖奔東番魍港,為福建總兵官胡守仁所敗。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復犯福建。守仁追擊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賊失利,復入潮州。參政金淛諭降其黨馬志善、李成等,鳳夜遁。明年秋,把總王望高以呂宋番兵討平之。尋進征羅旁。羅旁在德慶州上下江界、東西兩山間,延袤七百里。成化中,韓雍經略西山,頗安輯,惟東山瑤阻深箐剽掠,有司歲發卒戍守。正茂方建議大征,會遷去。雲翼乃大集兵,令兩廣總兵張元勛、李錫將之。四閱月,克巢五百六十,俘斬、招降四萬二千八百餘人。岑溪六十三山、七山、那留、連城諸處鄰境瑤、僮皆懼。賊首潘積善求撫,雲翼奏設官戍之。論功,加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賜飛魚服。乃改瀧水縣為羅定州,設監司、參將。積患頓息。六年夏,與巡撫吳文華討平河池、咘咳、北三諸瑤,又捕斬廣東大廟諸山賊。嶺表悉定。召為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河臣潘季馴召入,遂兼督河道。加太子少保。召為戎政尚書,以病歸。家居驕縱,給事、御史連章劾之。詔奪官,後卒。

雲翼有幹濟才。羅旁之役,繼正茂成功。然喜事好殺戮,為當時所譏。

贊曰:譚綸、王崇古諸人,受任岩疆,練達兵備,可與餘子俊、秦紘先後比跡。考其時,蓋張居正當國,究心於軍謀邊瑣。書疏往復,洞矚機要,委任責成,使得展布,是以各盡其材,事克有濟。觀於此,而居正之功不可泯也。

部分譯文

譚綸,字子理,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的進士。授職為南京禮部主事。歷任職方郎中,調任台州知府。

譚綸沉著堅毅,懂軍事。當時東南邊疆已經遭受了四年的倭患,朝廷商議訓練地方鄉兵來抵禦敵人。參將戚繼光請求給他三年的時間訓練地方鄉兵而後將他們派往前線。譚綸也訓練了一千人。他制定了約束隊伍的紀律,從副將以下節節相互制約。分配明確,進止整齊劃一,不久就成為精銳部隊。倭寇侵犯柵浦,譚綸親自帶隊迎擊,三戰三捷。倭寇又從松門、澶湖劫掠附近的六個縣,進而圍攻台州,沒有攻克只得離去。敵人轉而侵犯仙居、臨海,譚綸將他們全部擒拿、斬殺。他升任海道副使,招募更多浙東地區的良家子弟加以訓練,而且戚繼光所訓練的兵馬也已經到期,譚綸趁機收編了他們,罷除外地兵,不再調派他們。倭寇從象山衝擊台州,譚綸在馬崗、何家石覽接連打敗他們,又與戚繼光一起在葛埠、南灣打敗倭寇。他被加封為右參政,遇上父母的喪事而離職。

因為尚書楊博的推薦而復出,又統率浙江的部隊,討伐饒平的亂賊林朝曦。林朝曦是大強盜張璉的餘黨。張璉已被消滅,林朝曦占據巢穴不投降,並攻擊程鄉。知縣徐甫宰嚴陣以待,並且派遣主簿梁維棟到叛賊中去,告諭亂黨解散。林朝曦眾叛親離,棄巢逃走,譚綸與廣東兵追擊並擒獲了他。不久,他改任福建,請求回家守完喪事去職。戚繼光屢次擊敗倭寇,浙東略略安定。倭寇轉移到了福建。從福寧到漳、泉地區,千里之地儘是倭寇的穴窟,戚繼光逐漸剿滅了他們。部隊剛剛凱鏇,倭寇又侵犯邵武,攻陷了興化。

嘉靖四十二年(1563)春天,再次啟用譚綸。升任右僉都御史,轄治福建。倭寇駐紮在崎頭城,都指揮歐陽深在激戰中犧牲,倭寇占據了平海衛,攻陷了政和、壽寧,各自扼守海道作為退路,譚綸用柵欄環繞使他們的退路被截斷。倭寇不能逃走,就轉移到了渚林。戚繼光趕到了,譚綸親自統率中軍進逼,總兵官劉顯、俞大猷統率左、右軍。他命令戚繼光率中軍進攻敵陣,左右軍緊隨其後,大敗倭寇,光復了一府二縣。詔令加封他為右副都御史。譚綸認為延平、建寧、汀州、邵武地區殘破不堪,請求緩期徵收已經蠲免的賦稅,又考察舊制,建立了五座水寨,扼守海口,推薦戚繼光擔任總兵官鎮守該地。倭寇又圍攻仙遊,譚綸、戚繼光在城下大敗敵人。不久戚繼光在王倉坪、蔡丕嶺打敗倭寇,其餘的敵人逃跑了,廣東境內全部安定了。譚綸上奏再次請求回鄉服喪,世宗同意了。

嘉靖四十四年(1565)冬天,他出任原職,巡撫陝西。還沒上任,大足縣的民眾就叛亂了,攻陷了七座城鎮。詔令譚綸改任四川,他到任時亂民已經被平定。雲南叛民的首領鳳繼祖逃入會理,譚綸調集軍隊討伐並平定了他。譚綸被升任兵部右侍郎兼任右僉都御史,統轄兩廣的軍務兼理廣西。將岑崗的亂賊江月照等人招降了。

譚綸熟悉兵事,朝廷依靠他對付倭寇,遇到警訊就調動他們,他任官沒有滿一年的。等到南部的倭寇大略平定後,北部邊關的禍患卻方興未艾。隆慶元年(1567),給事中吳時來奏請徵召譚綸、戚繼光訓練兵馬。詔令譚綸回兵部,升任左侍郎兼任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的軍務。譚綸上奏說:“薊鎮、昌平的兵丁不滿十萬人,而且老弱者占一半,分別隸屬幾位將領,分散於二千里的防區。敵人集中兵力來攻,我們分兵防守,眾寡強弱不等,所以言事者請求趕緊訓練兵馬。然而四大困難不解決,最終不能訓練兵馬。

“敵人擅長騎射,不招募三萬人經常練習車戰是不能制服敵人的。統計三萬人的月餉,每年五十四萬兩白銀,這是一大困難。燕、趙的兵丁的銳氣在邊防中耗盡了,不招募一萬二千多名熟諳戰事的吳、越士兵,摻雜在他們中間教練他們,必然難以成事。我與戚繼光受召就可以立馬趕到,議論的人認為不可能,不始終信任,這是第二大困難。軍事崇尚嚴格,然而燕、趙的士卒一向驕慣,驟然被處以軍法必然大為震驚駭然。況且又離京城很近,容易產生流言蜚語,徒然使忠誠、明智的士卒受到掣肘而廢棄了功力,進而釀成其他禍患,這是第三大困難。我方兵士一向沒有直接與敵作戰,就是打敗了敵人,敵人不心服,能夠再次打敗敵人,才能使敵人終身受創,但是這容易產生忌恨與妒嫉;想再有作為,禍患已經先到了。這是第四大困難。

“按現在的情況考慮,請求調集薊鎮、真定、大名、井陘和督撫的標兵三萬人,分成三個營,指令總兵、參將、游擊分別統率他們,而且授予戚繼光總理練兵的職責。春季與秋季兩個防禦期,三營的兵馬各自調至邊關附近。敵人來了就能將他們遏制在關外,敵人攻進來了就能與他們在關內決一死戰。這兩方面沒有效果,我不逃避罪責。而且訓練兵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現在秋季防禦已經臨近,請迅速調集三千名浙江兵,以緩解急迫的形勢。三年之後,邊防軍訓練好了就遣返浙江兵。”

世宗下詔全部同意了他的請求,仍指令譚綸、戚繼光商討分別成立三個營的事情。譚綸趁機說:“薊鎮訓練了十多年的兵馬,然而最終不見成效,是因為任務不專一,訓練也不落實。現在應該責令臣譚綸與戚繼光,專門負責,不要讓巡按、巡關的御史參與到這中間。”自從戰爭興起,邊防大臣受輿論的牽制,不能有所作為,所以譚綸上奏陳述此事。而且巡撫劉應節果然有不同的意見,巡按御史劉隨、巡關御史孫代又彈劾譚綸專橫。穆宗採納了張居正的意見,將練兵作戰的事情全部委託給了譚綸,並且告誡劉應節等人不要阻撓。

譚綸考慮邊地關隘、要道的險易,道路的遠近,將薊鎮分成十二防區,每個區設定一名小將,全軍總共分成三個營:東營駐紮在建昌守備燕河以東的地區,中營駐紮在三屯守備馬蘭、松太地區,西營駐紮在石匣守備曹牆、古石地區。各位將領時常率兵操練,互相聲援,管理辦法周到明了。當年秋季,薊鎮、昌平地區沒有警訊。過去調集陝西、河間、正定的兵馬進行秋季防衛,到現在就全部罷除了。譚綸剛剛上任在關塞巡視,對身邊的將領說:“秣馬厲兵,決定勝負於呼吸之間的方法適宜於南方;堅壁清野,鉗制侵略之敵的方法適宜於北方。”於是他與戚繼光謀劃制訂作戰的方針、策略,並報告給朝廷,修築了三千多個屯兵禦敵台,從居庸關到山海關,控制著要害地區。譚綸被召到京城擔任右都御史兼任兵部左侍郎,協助處理軍務,禦敵台修成,他又招募了九千多名浙江兵駐守。邊防經過此番大整治,敵人不敢前來侵犯。他因功升任兵部尚書,兼任右都御史,協助處理原來的事務。當年冬天允許他回鄉休假。

神宗繼位,他出任兵部尚書。萬曆初年,被加封為太子少保。給事中雒遵彈劾譚綸不稱職。譚綸多次上奏請求罷職,神宗下優詔挽留他。萬曆五年(1577),他死於任上。被贈封為太子太保,諡號襄敏。

譚綸前後致力兵事三十年,殲敵二萬一千五百人。曾經酣戰,刀刃上的血浸染了手腕,多次沖洗才清除。他與戚繼光共事又共享聲譽,史稱“譚、戚”。

王崇古,字學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1541)的進士。授職為刑部主事。由郎中始,歷任安慶知府、汝寧知府。調任兵備副使,在夏港打擊倭寇,在靖江追殲了一股倭寇。跟隨巡撫曹邦輔在滸墅作戰。此後,與俞大猷一起將倭寇追逐出海。他升任陝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嘉靖四十三年(1564),他改任右僉都御史,轄治寧夏地區。王崇古喜歡談論軍事,完全知曉各邊關的險隘要塞,親身經歷搏殺,組織抵抗防守,接受投降和歸附的人,屢次出兵直搗敵人的巢穴。敵寇屢屢殘害其他的邊鎮,唯獨寧夏完好。隆慶初年,他被加封為右副都御史。

吉囊的兒子吉能占據河套做了西部邊疆各部落的首領,另有賓兔部落在大、小松山紮營放牧,向南騷擾河、湟地區的西南少數民族,敵寇包圍了四個鎮。總督陳其學既無威望又無謀略,總兵官郭江、黃演等人都戰敗而死,陝西巡撫戴才也被免職。當年冬天,王崇古升任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統轄陝西、延綏、寧夏、甘肅地區的軍務。王崇古上奏請求給四鎮發放旗牌,使撫按大臣能夠按軍法督察戰事,他還根據地圖,劃出防區,分別授予趙岢、雷龍等諸位大將。他屢次立功。著力兔在河東遊牧,雷龍偷偷由興武出發,襲擊並攻破敵營,斬殺了許多人,王崇古被加封為右都御史。吉能侵犯邊關,被執行秋季防守任務的部隊遏制了,他們移駐白城子。雷龍等人奔出花馬池、長城關與他們作戰,大敗敵人。王崇古在陝西呆了七年,前後獲得很多戰績。

從河套以東到宣府、大同等邊關之外,是吉囊的弟弟俺答、昆都力紮營放牧的地方。再向東到薊鎮、昌平以北的地區,吉囊、俺答的首領居住在那裡,他們都很強盛。俺答又收留了叛賊趙全等人,占據古豐州地方,招募數萬名逃亡的人,讓他們建屋定居耕田,號稱板升。趙全等人尊奉俺答為帝王,替他築城池,造宮殿;同時修造自己的府第,儀禮宛如王者,將門題稱開化府。他日夜教俺答練兵法。由東面攻入薊、昌地區,向西劫掠忻、代地區,騎兵逼迫平陽、靈石,直到潞安以北。從嘉靖辛丑(1541)開始,騷擾邊關達到三十年,邊防大臣因為失利而被治罪的人很多,邊患較陝西四鎮為重。朝廷懸賞抓獲趙全的人封官都指揮使,賞白銀一千兩,最終沒有收穫。邊關的將士都賄賂敵寇謀求和平,有人還替敵人效勞;那些落入敵手又自己逃回的人,卻被邊軍殺頭冒功請賞;對敵情不知曉,但邊軍的動靜敵人總是先知道。隆慶四年(1570)正月,詔令王崇古統轄宣府、大同、山西地區的軍務。王崇古禁止邊軍士兵擅自出關,卻放出一向通敵的人深入敵營充當間諜。他又發檄文慰撫少數民族和漢族陷落敵手的軍民,率眾來降或者自己逃回的人,全部進行安撫。回歸的人接踵而來。西部少數民族、瓦剌、黃毛等一年之中有兩千多人歸降。

當年冬天,把漢那吉來投降。把漢那吉是俺答第三個兒子鐵背台吉的兒子。從小失去父親,由俺答的妻子一克哈屯撫育。長大後婚娶大成比妓,但關係不好。把漢自己聘娶了我兒都司的女兒,稱為三娘子,也就是俺答的外孫女。俺答看到她美貌,搶奪了她。把漢憤恨,又聽說王崇古正在接納歸降的人,當年十月率領妻子、兒女十多人歸降。巡撫方逢時報告了此事,王崇古考慮趁此制服俺答,剷除趙全等人,將把漢等人留在大同,慰問安撫備至。他與方逢時上奏朝廷:“俺答在塞外橫行了幾乎五十年,威鎮各部,侵擾邊關。現在神靈厭惡兇殘,使他眾叛親離,不遠千里來投降,應該給予住宅,授予官職,使衣食豐盈,以便使他心中歡喜,嚴禁他們出入,以防備他們的欺詐。如果俺答到邊寨來索取,就與他交易,責令他將趙全等逆賊綁縛送來,遣返被俘虜的人口,而後將把漢依禮遣返,為上策。如果他凶暴傲慢地興兵動武,不理睬勸諭,就明白地告訴他準備殺戮他們,令他們屈服,俺答盼望他們活著回去,必然害怕我們處死他們。他意志被抑神情沮喪,不敢大肆逞強,然後再慢慢中了我們的計謀,是中策。如果他就將他們捨棄而不索求,就對把漢從厚優待,與他培養恩情和信任。他的部下陸續來降,將他們安置在塞下,指派把漢統轄,大略如同漢代在烏桓設定屬國的做法。以後待俺答死了,他的兒子辛愛必然擁有部屬。於是給把漢加封名號,命令他收集餘部,自成一體。辛愛必然憤恨而爭鬥。他們兩者相互僵持,則兩者對我都有好處,如果他們互相仇殺,那么我們按兵不動,表示幫助。他們沒有閒暇侵擾,我們就能休養生息,也是一種策略。如果依照舊例將他們安置到海濱,使俺答每天窺視南方,不斷侵擾;或者將他們分配給各位將領,讓他們隨軍立功,他們一向驕縱、富貴,不接受差遣,管制嚴了,必然產生怨恨,頓生逃離之心,最後遭受反咬的禍患,這都不是辦法。”

奏章呈上後,朝廷議論紛紛。御史饒仁侃、武尚賢、葉夢熊都稱敵情叵測。葉夢熊引用宋朝收受郭藥師、張珏的事情做借鑑。兵部尚書郭乾不能決定,大學士高拱、張居正極力主張採納王崇古的建議。詔令授予把漢指揮使的官職,賞賜一身官服,而將葉夢熊廢黜,調出京城,以便平息反對意見。

俺答剛剛擄掠了西部少數民族,聽到事變急忙回師,調集辛愛的兵馬分路進犯,急切地索要把漢,辛愛佯裝發兵,暗中權衡利弊,所以俺答沒能遂願。一克哈屯思念她的孫子,朝夕哭泣,俺答很憂患。巡撫方逢時派遣百戶鮑崇德到他的軍營,俺答氣勢很盛地接待他,說:“自從我興兵,鎮將死了很多。”鮑崇德回答:“鎮將怎么能與你的孫子比?現在朝廷對待你的孫子很優厚,你舉兵是加速他的死亡。”俺答懷疑把漢已經死了,等到聽說此話,動心了,派使者偵察。王崇古讓把漢穿糹非袍束金帶接見使者,俺答大喜過望,鮑崇德趁機遊說:“趙全等人早晨送到,把漢晚上就能返回。”俺答很高興,屏退隨從對他講:“我不作亂,禍亂是趙全等人所為。現在我的孫子歸順了漢族,是天意。天子分封我為王,永遠轄治北方,各部落誰敢生禍亂?即使我不幸死去,我的孫子應當世襲封爵,他接受了朝廷的厚恩,怎敢辜負呢?”就遣使者與鮑崇德一起回來,而且替辛愛請求官職,並請求進行互市。王崇古都上報了,皇帝全部答覆可以。俺答就綁縛了趙全等十多人獻給朝廷,王崇古也派使者將把漢送回。皇帝認為已經抓獲叛賊,在郊廟祭祀,將趙全等人碎屍於集市。加封王崇古為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總督原來的轄區。

把漢回去後,俺答和他的妻子撫摸著他哭泣。派遣使者來答謝,發誓不侵犯大同。王崇古指令他要求土蠻、昆都力、吉能等部族都朝貢,俺答答覆遵命,只有土蠻沒有朝貢。王崇古思量土蠻勢力孤單,薊鎮、昌平可以無憂患,命令將士不要焚燒荒地、搗毀巢穴,商議開通貢市,使邊地百姓休養生息。朝延議論又是譁然。尚書郭乾稱先帝明令禁止馬市,不應該授意。給事中章端甫請求敕令王崇古不要追求眼前的功利,忽略了長遠的考慮。

王崇古上奏稱:“先帝已經誅殺了仇鸞,定製再提開放市場的人斬首。邊防大臣怎么敢故意違背禁令,自負死罪?但是敵人的形勢已經不是昔日般的強盛,我們的兵馬也不同於往昔的膽怯,不應該援引為定製。先帝禁止開放馬市,卻沒有禁止北方的敵人朝貢。現在敵人請求開貢市,不過是如同遼東、開原、廣寧的規矩,商人自己以物易物,不是請求再開放馬市。俺答父子兄弟橫行四、五十年,使皇帝震驚,使京郊遭受其害,沒有遏制他們而創功立業的人,因為議論太多,文網的牽制,使邊防大臣手足無措。去年秋天,俺答向東遷徙,京都戒嚴,以致倡議運來磚石、泥灰堵塞城門憑城據守。現在他們請求和議通貢,又必定責成他們長久如此,以確保百年無禍患,否則就追究首倡者的罪過。這不僅我們不能預先料定,日後雖然是俺答也恐怕不知能否保全自身,能不能在他死後轄治各部落。拒絕敵人很容易,手持先帝的禁令,一句話就行了。但是敵人請求沒有結果,憤憤地離去,縱然因為把漢的原因,不騷擾宣府、大同地區,但是土蠻的三衛每年都窺視著薊府、遼東地區,吉能、賓兔侵擾西部邊疆,戰事平息無期,財力耗盡,雖然是智者也不能妥善安排死後的事情。過去也先因為壓低了馬價就動武,忠順王因為是元代後裔就分封到哈密,小王子經過大同二年三次朝貢,這都是前代封賞、通貢的故事。考察當時的形勢,應當依從,考據典故,不是今天創始的。堂堂的天朝,容納遠蠻的來歸,昭示國家帝業的廣闊,以此告示東西各部,天下傳承萬世,各位大臣為何還疑慮、擔憂而不敢做呢?”於是將封賞、通貢的事情列出八件上奏。

詔令下發到朝廷議論。定國公徐文璧、侍郎張四維以下二十二人認為可以施行,英國公張溶、尚書張守直以下十七人認為不能批准。尚書朱衡等五人稱封賞、通貢很方便,互市不方便,唯獨僉都御史李棠極力稱道應該批准。郭乾全部上奏皇帝。遇上皇帝駕臨經筵,內閣大臣當面懇請對外進行籠絡,對內加強守備。於是皇帝下詔分封俺答為順義王,將他居住的城題名為歸化;昆都力、辛愛等人都被封官;封把漢為昭勇將軍,指揮使依舊保留。俺答率領各部族恭敬地接受詔書,派使者朝貢馬匹,抓住趙全的餘黨獻給朝廷。皇帝嘉獎他的忠誠,賞賜他金幣。又博採王崇古和朝廷大臣的議論,賞賜他王印,提供飲食,增加撫慰賞賜,只是朝貢的使者不能進入京城。

河套的吉能也依約請求封賞。因為事情由陝西方面處理,下交給總督王之誥商議。王之誥想使吉能一、二年不侵擾後,才批准他的封賞通貢的請求。王崇古又上奏說:“俺答、吉能是親叔侄,首尾呼應。現在收容了他叔叔卻縱容侄子,禁錮了首腦卻舒展著手臂,俺答必然招呼吉能的部眾到河東的宣、大地區進行互市;商販不能供給需求,而吉能糾集俺答騷擾陝西,四鎮的憂慮就大了。”皇帝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也授予吉能都督同知的官銜。王崇古廣招商販,聽任貿易。布帛、菽粟、皮革從遙遠的江、淮、湖廣用車運到了邊塞,於是徵收稅賦作為犒賞的開支。他們的大小部落頭人由官府供給金銀、絲織品,每年購買定數的馬匹。王崇古仍然每年到弘賜堡宣告皇帝的威儀聖德。各部族依次拜見,沒有敢譁變的人。從此邊境安寧。東起延綏、永平地區,西到嘉峪關七鎮,數千里地軍民安居樂業,不動兵興武,每年節省十分之七的費用。詔令晉升他為太子太保。

萬曆初年,朝廷召他負責北方少數民族事務。給事中劉鉉彈劾王崇古為謀升遷而行賄,皇帝下詔責備劉鉉亂說。此後,加封他為少保,調任刑部尚書,改任兵部。起初,俺答各部曾經越過甘肅劫掠了西部少數民族。既表示誠意,他的從孫切盡台吉連年侵擾西部少數民族,不很順利,請求俺答向西增援。王崇古每次修書阻止他,俺答也回函謝罪。此年,俺答請求與三鎮通報情況,相約發誓,想到西邊迎接佛祖。王崇古上奏說:“西行不是俺答的心意,況且以迎接佛祖的名義,不可以阻滯,應該整頓邊鎮嚴密防守,而且暗中將他的陰謀告訴西部少數民族以顯示恩惠。”因此劉鉉和同僚彭應時、南京御史陳堂接連上奏抨擊王崇古鬆弛邊防便利敵人。王崇古上奏爭辯並請求退休。皇帝下優詔答覆他,指令他不要介意別人的抨擊。給事中尹瑾、御史高維崧再次彈劾他,王崇古極力請求退休,皇帝才允許他回鄉。

俺答死了,辛愛、扌奢力克相繼世襲封爵。萬曆十五年(1587),因為王崇古竭盡忠心,三次封貢都成功了。皇帝下詔蔭庇他的一個兒子任錦衣千戶,有司依禮問候他。又過了兩年他去世了。封贈為太保,諡號襄毅。

王崇古身經七鎮,功勳著於邊陲。封貢初期,朝廷議論紛紛,有的人用危言震懾皇上。由於閣臣的極力堅持,事情才得成功。順義王歸附二十年,崇古才去世。總督梅友松安撫駕馭不當,西邊才出現騷擾,而邊禍也較嘉靖時有緩解,宣府、大同邊塞少數部族則迄明末歸附不變。

張學顏,字子愚,肥鄉人。出生九個月就死了母親,他對繼母孝順得出了名。在墓地結廬守喪時,有白雀前來築巢。他考取了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由曲沃知縣入京擔任工科給事中。調任山西參議,因為總督江東彈劾而被解職。事情弄清楚後,調任永平兵備副使,又調到薊州。

俺答受封為順義王,察罕土門汗對部下講:“俺答是奴才,卻分封為王,我反不如他。”他挾持三衛窺視遼東以求封王。但是海西、建真各部族日益強大,都建立了國家並稱汗。大將王治道、郎得功戰死,遼東人大為恐懼。隆慶五年(1571)二月,遼東巡撫李秋被免職,大學士高拱想啟用張學顏,有人對他表示懷疑。高拱說:“張生卓越倜儻,人們不了解他,將他置於磨石。上一磨就會顯出利器的本色。”侍郎魏學會後到,高拱迎面問他:“誰可以擔當遼東巡撫?”魏學會思考了很久,回答:“張學顏可以。”高拱欣喜地說:“真是找到了人。”於是將他的名字上報,將他升任右僉都御史、遼東巡撫。

遼鎮的邊界長達二千多里,一百二十所城寨,三面毗鄰敵人。有七萬二千名官軍,每人每月供給一石米,折成銀兩為二錢五分,馬匹在冬春兩季供給飼料,每月折合銀兩一錢八分,即使年成好也不足維持幾天。自從嘉靖戊午(1558)大饑荒,士兵和馬匹有三分之二逃跑。前任巡撫王之誥、魏學會相繼安撫、緝拿,也沒有達到全盛時的一半,又經歷旱災,餓死的人遍地都是。張學顏首先請求賑濟撫恤,充實軍隊,招募流民,製造兵器,購買戰馬,明確賞罰。罷黜懦弱的幾名將領,修築了平陽堡以便溝通兩河,調動游擊部隊到正安堡護衛鎮城,戰守全部經過謀劃。大將李成梁敢於深入敵陣勇敢廝殺,而張學顏卻以收縮保全為策略,敵人來了自己沒有損失,敵人退卻自己守備如初,公私都得以保全,漸漸恢復了舊日的勢力。十一月他與李成梁在卓山打敗了土蠻,升任右副都御史。第二年春天,土蠻陰謀入侵,聽說有防備就終止了行動。

奸民擅自出海,盤踞著三十六座島嶼。閱視侍郎汪道昆提議進行緝拿追捕,張學顏稱緝拿、追捕不便利。命令李成梁在海上按兵不動,顯示出即將進行誅殺的樣子,另外派遣使者進行招安,許諾免除他們的差役。不到半年,招安了四千四百多人,積患得以消除。秋季,建州都督王杲因為索要歸降的人沒有得逞,擄掠了撫順,守將賈汝翼譴責他。王杲更加不滿,邀約各部族為敵,副總兵趙完責備賈汝翼引發了災禍。張學顏上奏說:“賈汝翼拒絕王杲的贈物,責罰他違抗聖意,實為伸張國威,倘若因此罷免他,是我方進退邊將之權由敵方掌握,我認為應該告諭王杲送還俘虜和掠奪的財物,否則就調兵剿滅他,不要姑息養奸。”趙完驚懼,賄賂他黃金和貂皮,張學顏告發了他。詔令逮捕趙完,並依張學顏的策略告諭王杲。各部族聽說大軍將出擊,全部逃竄隱匿山谷。王杲驚懼,十二月邀約海西王台送還俘虜以表誠意,張學顏趁勢安撫了他。

遼陽鎮以東二百餘里以前有個孤山堡,巡撫御史張鐸又增設了險山五堡,卻與遼鎮缺乏聲援之勢。都御史王之誥奏請設立險山參將,轄治六堡十二城,分別駐守雲愛陽。又認為這是一片不毛之地,想移駐寬細,因為時間緊迫而沒有實施。萬曆初年,李成梁提議將孤山堡移至張其哈細,將險山王堡移至寬細、長細、雙墩、長領散等地。都占據肥沃之地,扼守著險要。但是邊地人苦於遠征之役,口出怨言。才動工,王杲又侵犯邊關,殺害游擊裴承祖。巡按御史趕緊請求罷除勞役,張學顏不同意,說:“這樣是顯示虛弱。”當天巡視塞上,安撫了王兀堂諸部,聽任他們在當地貿易。最終修築了寬細,開拓了兩百多里地。因此,撫順以北、清河以南,都遵守約束。第二年冬天,他發兵討伐王杲,大敗王杲,追殺到了紅力寨。張居正將張學顏的功績列在總督楊兆之上,加封為兵部侍郎。

萬曆五年(1577)夏天,土蠻大量集結諸部兵馬侵犯錦州,要求封他為王。張學顏上奏說:“敵人仗勢欺侮,與他們通融,是畏懼他們。和平之權在敵方,這種和平必定不可長久。況且無功者與有功者一樣受封,叛逆與忠順一樣賞賜,既被諸部輕視,又被俺答譏笑。我們應當義正辭嚴地拒絕他。”遇上大雨,敵人退卻了。當年冬天,他被召回並任命為兵部侍郎,加封右都御史。還沒被人代替,土蠻就邀約泰寧的速把亥分路侵犯遼東、瀋陽、開原。第二年正月他在辟山打敗敵人,斬殺首領阿醜台等五人,然後返回兵部。過了一年,升任戶部尚書。

當時張居正當權,認為張學顏工於心計,很倚重他。張學顏撰寫會計錄以便查清出納情況。又奏請列出清丈田畝的條例,核實收兩京、山東、陝西的外戚莊田的厘金,清除超量的、脫漏的、詭辭假借的數額。又在全國推行,查獲官民屯墾,放牧的湖陂八十多萬頃。受賠償困累的百姓,用賦稅抵償。自從正德、嘉靖年間國家耗空之後,到萬曆十年(1582)期間,明朝最為富庶,張學顏頗有貢獻。然而此時後宮的開支繁多,經常索取。張學顏就事勸諫,得以停發了十萬兩太倉銀,減少了雲南一千兩黃金的課稅,其餘的大都無法堅持自己的意見了。但是每年增加二十萬兩金花銀,就成了定額。人們也因此而對他有看法。

萬曆十一年(1583)四月他改任兵部尚書,當時剛興起宮中練兵,挑選了二千多名宮中小臣和奴僕集中訓練,撥發三千匹太僕寺的馬給他們。張學顏堅持不給馬匹,又奏請停止宮中練兵,神宗都不聽。當年秋天,皇帝的御車由山陵返回,張學顏上奏說:“皇上恭奉聖母,駕車前往,在陵園拜祭,占卜壽命,六軍的十多萬將士,全部一齊肅立。只有宮中練兵的隨從軍士,舉止放縱。起初到達涼水河,喧譁爭吵毫無紀律,奔跑衝撞,使天顏變色。現在御車已經返回,隊伍仍未解散。謹稽查舊制,營軍隨御駕到郊外祭祀,開始由內庫提供裝備,事情完了就歸還。宮中只有隨從的內侍首領允許佩戴弓矢。又有律法:不是素來護衛的軍士,手持片刃進入宮殿門,絞殺;進入皇城門,發配戍邊。祖宗防範弭亂的考慮很深遠。現在皇城內身披鎧甲乘馬持利刃的人,科道不能糾察,兵部不能檢查。又召集小廝、仆隸,出入禁宮,萬一驟然產生邪念,結黨謀亂,在宮內譁變但宮外的臣子不敢入內,在夜晚譁變則宮外的兵丁不知道,在都城白天譁變則稱天子的親兵,驅逐也不肯離散,追捕他們又不敢觸犯。正德年間,西城練兵的事,可以很好地借鑑。”奏疏呈上,宦官都切齒痛恨,就製造流言蜚語地加以中傷。神宗覺察後,也追查這篇上書的主使人。張學顏得以倖免,然而他的意見也不被接受。

考績期滿,加封為太子少保。雲南的岳鳳、罕虔被平定,他升任太子太保。當時張居正已死,朝廷的議論很不相同。起初,御史劉台因為彈劾張居正被治罪,張學顏又抨擊他貪污。御史馮景隆抨擊李成梁粉飾功績,張學顏趕緊稱李成梁的十次勝利不是虛妄的事,馮景隆被貶職。張學顏以前受張居正厚愛,與李成梁共事很久,眾議都認為張學顏與張居正、李成梁結黨。御史孫繼先、曾乾亨,給事中黃道瞻接連上奏抨擊張學顏。張學顏上書辯解請求離職,又奏請留用黃道瞻,皇帝不聽,第二年,順天府通判周弘袍又抨擊張學顏與太監張鯨勾結,神宗將他們都罷黜且逐出京城。張學顏八次上奏請求退休,皇帝允許他辭官離去。萬曆二十六年(1598)死於家中,封贈為少保。

張佳胤,字肖甫,銅梁人。嘉靖二十九年(1550)的進士。任滑縣知縣。大盜高章,偽裝為錦衣衛,直闖官署,劫持張佳胤索要金錢。張佳胤臉不變色,佯裝書寫文券借錢,全部簽署的是鄉里察盜官的姓名,將他們召入,立即擒獲了盜賊,從此聞名。升任戶部主事,剛變更職務,又調任禮部郎中。因風霾考察官吏,被貶為陳州同知。歷任按察使。

隆慶五年(1571)冬天,他升任右僉都御史,巡視應天的十府。安慶發生兵變,因為核查獄中口供不吻合而治罪,調任南京鴻臚卿,改任光祿寺卿。晉升為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地區,赴任途中聽到喪訊就回鄉了。

萬曆七年(1579)出任原職,轄治陝西。沒上任就改任到宣府。當時青把都已經臣服,他的弟弟滿五大仍在猖獗,部屬八賴擄掠了塞外的史、車兩個部族,總兵官麻錦擒獲了他。張佳胤命令麻錦綁縛八賴準備問斬,卻親自飛騎趕到赦免了他,八賴叩頭髮誓不侵犯邊塞。後來他與總督鄭洛設計制服了滿五大。入京擔任兵部右侍郎。

萬曆十年(1582)春天,浙江巡撫吳善言奉詔減少月餉。東、西兩營的兵丁馬文英、劉廷用等人結黨大肆叫嚷,將吳善言綁縛著毆打。張居正認為張佳胤有才幹,命令他兼任右僉都御史代替吳善言。剛入境界,杭州的百姓因為推行保甲制的原因,也發生騷亂。張佳胤詢問報告的人說:“亂兵與亂民匯合了嗎?”回答:“沒有。”張佳胤高興地說:“快速前進,還可以使兩者隔離。”他到達後,民眾搶劫更嚴重。張佳胤隨同幾名士卒假裝詢問百姓的困苦,下令除去保甲制。民眾更加囂張,夜晚劫掠大戶人家,火光映紅了天空。張佳胤召見游擊徐景星告知兩營的士兵,命令他們討伐亂民為自己贖罪。擒獲一百五十人,斬殺三分之一。這才佯裝召見馬文英、劉廷用,授予他們官職。卻秘密囑咐徐景星逮捕了七個人,連同馬文英、劉廷用一起斬殺。兩股叛亂勢力全部平定。皇帝下優詔褒揚他。不久回到兵部任左侍郎,記錄功勳,加封右都御史。

不久,就任兵部尚書,不久又兼任右副都御史,統轄薊、遼、保定的軍務。因為李成梁打擊並斬殺逞加努的功績,被加封為太子少保。李成梁在瀋陽打敗土蠻,他又被加封為太子太保。被召回京都負責兵部事務。陳述功勞,授予一品的御令。御史許守恩彈劾張佳胤經營親兵,御史徐元又彈劾此事,於是他多次上奏稱病回鄉。過了兩年去世,封贈為少保。天啟初年,諡號襄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