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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一十七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李綱上

李綱,字伯紀,邵武人也,自其祖始居無錫。父夔,終龍圖閣待制。綱登政和二年進士第,積官至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以言事忤權貴,改比部員外郎,遷起居郎。

宣和元年,京師大水,綱上疏言陰氣太盛,當以盜賊外患為憂。朝廷惡其言,謫監南劍州沙縣稅務。

七年,為太常少卿。時金人渝盟,邊報狎至,朝廷議避敵之計,詔起師勤王,命皇太子為開封牧,令侍從各具所見以聞。綱上御戎五策,且語所善給事中吳敏曰:"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巨敵猖獗如此,非傳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宗社可也。公以獻納論思為職,曷不為上極言之。"敏曰:"監國可乎?"綱曰:"肅宗靈武之事,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主上聰明仁恕,公言萬一能行,將見金人悔禍,宗社底寧,天下受其賜。"翌日,敏請對,具道所以,因言李綱之論,蓋與臣同。有旨召綱入議,綱刺臂血上疏云:"皇太子監國,典禮之常也。今大敵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當大權,何以號召天下,期成功於萬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捍敵,天下可保。"疏上,內禪之議乃決。

欽宗即位,綱上封事,謂:"方今中國勢弱,君子道消,法度紀綱,蕩然無統。陛下履位之初,當上應天心,下順人慾。攘除外患,使中國之勢尊;誅鋤內奸,使君子之道長,以副道君皇帝付託之意。"召對延和殿,上迎謂綱曰:"朕頃在東宮,見卿論水災疏,今尚能誦之。"李鄴使金議割地,綱奏:"祖宗疆土,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欽宗嘉納,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以吳敏為行營副使,綱為參謀官。金將斡離不兵渡河,徽宗東幸,宰執議請上暫避敵鋒。綱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時中謂都城不可守,綱曰:"天下城池,豈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舍此欲何之?"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綱進曰:"今日之計,當整飭軍馬,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問誰可將者,綱曰:"朝廷以高爵厚祿崇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白時中、李邦彥等雖未必知兵,然籍其位號,撫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忿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否?"綱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儻使治兵,願以死報。"乃以綱為尚書右丞。

宰執猶守避敵之議。有旨以綱為東京留守,綱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之意,且言:"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廟朝廷毀於賊手,范祖禹以為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援。今四方之兵不日雲集,陛下奈何輕舉以蹈明皇之覆轍乎?"上意頗悟。會內侍奏中宮已行,上色變,倉卒降御榻曰:"朕不能留矣。"綱泣拜,以死邀之。上顧綱曰:"朕今為卿留。治兵禦敵之事,專責之卿,勿令有疏虞。"綱皇恐受命。未幾,複決意南狩,綱趨朝,則禁衛擐甲,乘輿已駕矣。綱急呼禁衛曰:"爾等願守宗社乎,願從幸乎?"皆曰:"願死守。"綱入見曰:"陛下已許臣留,復戒行何也?今六軍父母妻子皆在都城,願以死守,萬一中道散歸,陛下孰與為衛?敵兵已逼,知乘輿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遂命輟行。綱傳旨語左右曰:"敢復有言去者斬!"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六軍聞之,無不感泣流涕。

命綱為親征行營使,以便宜從事。綱治守戰之具,不數日而畢。敵兵攻城,綱身督戰,募壯士縋城而下,斬酋長十餘人,殺其眾數千人。金人知有備,又聞上已內禪,乃退。求遣大臣至軍中議和,綱請行。上遣李梲,綱曰:"安危在此一舉,臣恐李梲怯懦而誤國事也。"上不聽,竟使梲往。金人須金幣以千萬計,求割太原、中山、河間地,以親王、宰相為質。梲受事,自不措一辭,還報。綱謂:"所需金幣,竭天下且不足,況都城乎?三鎮,國之禁止,割之何以立國?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若遣辯士姑與之議所以可不可者,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孤軍深入,雖不得所欲,亦將速歸。此時而與之盟,則不敢輕中國,而和可久也。"宰執議不合,綱不能奪,求去。上慰諭曰:"卿第出治兵,此事當徐議之。"綱退,則誓書已行,所求皆與之,以皇弟康王、少宰張邦昌為質。

時朝廷日輸金幣,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暑掠。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种師道、姚平仲亦以涇原、秦鳳兵至。綱奏言:"金人貪婪無厭,凶悖已甚,其勢非用師不可。且敵兵號六萬,而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已二十餘萬;彼以孤軍入重地,猶虎豹自投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必與角一旦之力。若扼河津,絕餉道,分兵復畿北諸邑,而以重兵臨敵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食盡力疲,然後以一檄取誓書,復三鎮,縱其北歸,半渡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深以為然,約日舉事。

姚平仲勇而寡謀,急於要功,先期率步騎萬人,夜斫敵營,欲生擒乾離不及取康王以歸。夜半,中使傳旨論綱曰:"姚平仲已舉事,卿速援之。"綱率諸將旦出封丘門,與金人戰幕天坡,以神臂弓射金人,卻之。平仲竟以襲敵營不克,懼誅亡去。金使來,宰相李邦彥語之曰:"用兵乃李綱、姚平仲,非朝廷意。"遂罷綱,以蔡懋代之。太學生陳東等詣闕上書,明綱無罪。軍民不期而集者數十萬,呼聲動地,恚不得報,至殺傷內侍。帝亟召綱,綱入見,泣拜請死。帝亦泣,命綱復為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

始,金人犯城者,蔡懋禁不得輒施矢石,將士積憤,至是,綱下令能殺敵者厚賞,眾無不奮躍。金人懼,稍稍引卻,且得割三鎮詔及親王為質,乃退師。除綱知樞密院事。綱奏請如澶淵故事,遣兵護送,且戒諸將,可擊則擊之。乃以兵十萬分道並進,將士受命,踴躍以行。先是,金帥粘罕圍太原,守將折可求、劉光世軍皆敗;平陽府義兵亦叛,導金人入南北關,取隆德府,至是,遂攻高平。宰相咎綱盡遣城下兵追敵,恐倉卒無措,急征諸將還。諸將已追及金人於刑、趙間,遽得還師之命,無不扼腕。比綱力爭,復追,而將士解體矣。

詔議迎太上皇帝還京。初,徽宗南幸,童貫、高俅等以兵扈從。既行,聞都城受圍,乃止東南郵傳及勤王之師。道路籍籍,言貫等為變。陳東上書,乞誅蔡京、蔡攸、童貫、朱勔、高俅、盧宗原等。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往圖之,綱曰:"使山所圖果成,震驚太上,此憂在陛下。萬一不果,是數人者,挾太上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將何以處之?莫若罷山之行,請於太上去此數人,自可不勞而定。"上從其言。

徽宗還次南都,以書問改革政事之故,且召吳敏、李綱。或慮太上意有不測,綱請行,曰:"此無他,不過欲知朝廷事爾。"綱至,具道皇帝聖孝思慕,欲以天下養之意,請陛下早還京師。徽宗泣數行下,問:"卿頃以何故去?"綱對曰:"臣昨任左史,以狂妄論列水災,蒙恩寬斧鉞之誅,然臣當時所言,以謂天地之變,各以類應,正為今日攻圍之兆。夫災異變故,譬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氣色,形於脈息,善醫者能知之。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徽宗稱善。又詢近日都城攻圍守御次第,語漸浹洽。徽宗因及行宮止遞角等事,曰:"當時恐金人知行宮所在,非有他也。"綱奏:"方艱危時,兩宮隔絕,朝廷應副行宮,亦豈能無不至者,在聖度燭之耳。"且言:"皇帝仁孝,惟恐有一不當太上皇帝意者,每得詰問之詔,輒憂懼不食。臣竊譬之,家長出而強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從宜措置。長者但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而慰勞之,苟誅及細故,則為子弟者,何所逃其責哉?皇帝傳位之初,陛下巡幸,適當大敵入攻,為宗社計,庶事不得不小有更革。陛上迴鑾,臣謂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勿問細故可也。"徽宗感悟,出玉帶、金魚、象簡賜綱,曰:"行宮人得卿來皆喜,以此示朕意,卿可便服之。"且曰:"卿輔助皇帝、捍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遂書青史,垂名萬世。"綱感泣再拜。

綱還,具道太上意。宰執進迎奉太上儀注,耿南仲議欲屏太上左右,車駕乃進。綱言:"如此,是示之以疑也。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暗而已。自誠明而推之,可至於堯、舜;自疑暗而推之,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不以堯、舜之道輔陛下,乃暗而多疑。"南仲怫然曰:"臣適見左司諫陳公輔,乃為李綱結士民伏闕者,乞下御史置對。"上愕然。綱曰:"臣與南仲所論,國事也。南仲乃為此言,臣何敢復有所辨?願以公輔事下吏,臣得乞身待罪。"章十餘上,不允。

太上皇帝還,綱迎拜國門。翌日,朝龍德宮,退,復上章懇辭。上手詔諭意曰:"乃者敵在近郊,士庶伏闕,一朝倉猝,眾數十萬,忠憤所激,不謀同辭,此豈人力也哉?不悅者造言,致卿不自安,朕深諒卿,不足介懷。巨敵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宜勉為朕留。"綱不得已就職。上備邊禦敵八事。

時北兵已去,太上還宮,上下恬然,置邊事於不問。綱獨以為憂,與同知樞密院事許翰議調防秋之兵。吳敏乞置詳議司檢詳法制,以革弊政,詔以綱為提舉官,南仲沮止之。綱奏:"邊患方棘,調度不給,宜稍抑冒濫,以足國用。謂如節度使至遙郡刺史,本以待勛臣,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堂吏轉官止於正郎,崇、觀間始轉至中奉大夫,今宜皆復舊制。"執政揭其奏通衢,以綱得士民心,欲因此離之。會守御司奏補副尉二人,御批有"大臣專權,浸不可長"語。綱奏:"頃得旨給空名告敕,以便宜行事。二人有勞當補官,故具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

時太原圍未解,种師中戰沒,師道病歸,南仲曰:"欲援太原,非綱不可。"上以綱為河東、北宣撫使。綱言:"臣書生,實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今使為大帥,恐誤國事。"因拜辭,不許。退而移疾,乞致仕,章十餘上,不允。台諫言綱不可去朝廷,上以其為大臣遊說,斥之。或謂綱曰:"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益肆,上怒且不測,奈何?"許翰書:"杜郵"二字遺綱,綱皇恐受命。上手書《裴度傳》以賜,綱言:"吳元濟以區區環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然寇攘外患可以掃除,小人在朝,蠹害難去。使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難也。"因書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要語以進,上優詔答之。

宣撫司兵僅萬二千人,庶事未集,綱乞展行期。御批以為遷延拒命,綱上疏明其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可乎?願乞骸骨,解樞管之任。"上趣召數四,曰:"卿為朕巡邊,便可還朝。"綱曰:"臣之行,無復還之理。昔范仲淹以參政出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夷簡曰:'參政豈可復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既行之後,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不堅,臣當求去,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為之感動。及陛辭,言唐恪、聶山之奸,任之不已,後必誤國。

進至河陽,望拜諸陵,復上奏曰:"臣總師出鞏、洛,望拜陵寢,潸然出涕。恭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以至陛下。適丁艱難之秋,強敵內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厲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子,退小人,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下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

行次懷州,有詔罷減所起兵綱奏曰:"太原之圍未解,河東之勢甚危,秋高馬肥,敵必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使防秋之師果能足用,不可保無敵騎渡河之警。況臣出使未幾,朝廷盡改前詔,所團結之兵,悉罷減之。今河北、河東日告危急,未有一人一騎以副其求,甫集之兵又皆散遣,臣誠不足以任此。且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以寸紙罷之,臣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疏上,不報。御批日促解太原之圍,而諸將承受御畫,事皆專達,宣撫司徒有節制之名。綱上疏,極諫節制不專之弊。

時方議和,詔止綱進兵。未幾,徐處仁、吳敏罷相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而進聶山、陳過庭、李回等,吳敏復謫置涪州。綱聞之,嘆曰:"事無可為者矣!"即上奏丐罷。乃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領宣撫司事,召綱赴闕。尋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綱具奏辭免。未幾,以綱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落職提舉亳州明道宮,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再謫寧江。

金兵再至,上悟和議之非,除綱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綱行次長沙,被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師入援,未至而都城失守。先是,康王至北軍,為金人所憚,求遣肅王代之。至是,康王開大元帥府,承制復綱故官,且貽書曰:"方今生民之命,急於倒垂,諒非不世之才,何以協濟事功。閣下學窮天人,忠貫金石,當投袂而起,以副蒼生之望。"

高宗即位,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趣赴闕。中丞顏岐奏曰:"張邦昌為金人所喜,雖已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禮;李綱為金人所惡,雖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罷之。"章五上,上曰:"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岐語塞而退。岐猶遣人封其章示綱,覬以沮其來。上聞綱且至,遣官迎勞,錫宴,趣見於內殿。綱見上,涕泗交集,上為動容。因奏曰:"金人不道,專以詐謀取勝,中國不悟,一切墮其計中。賴天命未改,陛下總師於外,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內修外攘,還二聖而撫萬邦,責在陛下與宰相。臣自視闕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寢成命。且臣在道,顏岐嘗封示論臣章,謂臣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宜為所惡。然謂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則可,謂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則不可。"因力辭。帝為出范宗尹知舒州。顏岐與祠。綱猶力辭,上曰:"朕知卿忠義智略久矣,欲使敵國畏服,四方安寧,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辭。"綱頓首泣謝,云:

臣愚陋無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顛持危,圖中興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無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識擢,付以宰柄,顧區區何足以仰副圖任責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孤立寡與,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於君子小人之間,使得以盡志畢慮,雖死無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說,皆中一時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乾天聽,陛下度其可行者,賜之施行,臣乃敢受命。

一曰議國是。謂中國之御四裔,能守而後可戰,能戰而後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戰則不足,欲和則不可,莫若先自治,專以守為策,俟吾政事修,士氣振,然後可議大舉。

二曰議巡幸。謂車駕不可不一到京師,見宗廟,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則為巡幸之計。以天下形勢而觀。長安為上,襄陽次之,建康又次之,皆當詔有司預為之備。

三日議赦令。謂祖宗登極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書,乃以張邦昌偽赦為法,如赦惡逆及罪廢官盡復官職,皆泛濫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

四曰議僣逆。謂張邦昌為國大臣,不能臨難死節,而挾金人之勢易姓改號,宜正典刑,垂戒萬世。

五曰議偽命。謂國家更大變,鮮仗節死義之士,而受偽官以屈膝於其庭者,不可勝數。昔肅宗平賊,污為偽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勵士風。

六曰議戰。謂軍政久廢,士氣怯惰,宜一新紀律,信賞必罰,以作其氣。

七曰議守。謂敵情狡獪,勢必復來,宜於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沖。

八曰議本政。謂政出多門,紀綱紊亂,宜一歸之於中書,則朝廷尊。

九曰議久任。謂靖康間進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擇而久任之,以責成功。

十曰議修德。謂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儉,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興。

翌日,班綱議於朝,惟僣逆、偽命二事留中不出。綱言:

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當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淵聖即位,首擢為相。方國家禍難,金人為易姓之謀,邦昌如能以死守節,推明天下戴宋之義,以感動其心,敵人未必不悔禍而存趙氏。而邦昌方自以為得計,偃然正位號,處宮禁,擅降偽詔,以止四方勤王之師。及知天下之不與,不得已而後請元祐太后垂簾聽政,而議奉迎。邦昌僣逆始末如此,而議者不同,臣請備論而以《春秋》之法斷之。

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謂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銀之擾。元帥府恕邦昌,謂其不待征討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憤嫉邦昌者,則謂其建號易姓,而奉迎特出於不得已。都城德之,元帥府恕之,私也,天下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而必誅;趙盾不討賊,則書以殺君。今邦昌已僣位號,敵退而止勤王之師,非特將與不討賊而已。

劉盆子以漢宗室為赤眉所立,其後以十萬眾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於盆子,不得已而自歸,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建中興之業,而尊崇僣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誰不解體?又偽命臣僚,一切置而不問,何以厲天下士大夫之節?

時執政中有論不同者,上乃召黃潛善等語之。潛善主邦昌甚力,上顧呂好問曰:"卿昨在圍城中知其故,以為何如?"好問附潛善,持兩端,曰:"邦昌僣竊位號,人所共知,既已自歸,惟陛下裁處。"綱言:"邦昌僣逆,豈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與邦昌同列,當以笏擊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罷臣。"上頗感動。伯彥乃曰:"李綱氣直,臣等所不及。"乃詔邦昌謫潭州,吳幵、莫儔而下皆遷謫有差。綱又言:"近世士大夫寡廉鮮恥,不知君臣之義。靖康之禍,能仗節死義者,在內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國,願加贈恤。"上從其請,仍詔有死節者,諸路詢訪以聞。上謂綱曰:"卿昨爭張邦昌事,內侍輩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綱拜謝。有旨兼充御營使。入對,奏曰:

今國勢不逮靖康間遠甚,然而可為者,陛下英斷於上,群臣輯睦於下,庶幾靖康之弊革,而中興可圖。然非有規模而知先後緩急之序,則不能以成功。

夫外御強敵,內銷盜賊,修軍政,變士風,裕邦財,寬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誠號令以感人心,信賞罰以作士氣,擇帥臣以任方面,選監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後可以問罪金人,迎還二聖,此所謂規模也。至於所當急而先者,則在於料理河北、河東。蓋河北、河東者,國之禁止也。料理稍就,然後中原可保,而東南可安。今河東所失者忻、代、太原、澤、潞、汾、晉,余郡猶存也。河北所失者,不過真定、懷、衛、浚四州而已,其餘三十餘郡,皆為朝廷守。兩路士民兵將,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堅,皆推豪傑以為首領,多者數萬,少者亦不下萬人。朝廷不因此時置司、遣使以大慰撫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糧盡力疲,坐受金人之困。雖懷忠義之心,援兵不至,危迫無告,必且憤怨朝廷,金人因得撫而用之,皆精兵也。

莫若於河北置招撫司,河東置經制司,擇有材略者為之使,宣論天子恩德、所以不忍棄兩河於敵國之意。有能全一州、復一郡者,以為節度、防禦、團練使,如唐方鎮之制,使自為守。非惟絕其從敵之心,又可資其禦敵之力,使朝廷永無北顧之憂,最今日之先務也。

上善其言,問誰可任者,綱薦張所、傅亮。所嘗為監察御史,在靖康圍城中,以蠟書募河北兵,士民得書,喜曰:"朝廷棄我,猶有一張察院能拔而用之。"應募者凡十七萬人,由是所之聲震河北。故綱以為招撫河北,非所不可。傅亮者,先以邊功得官,嘗治兵河朔。都城受圍時,亮率勤王之兵三萬人,屢立戰功。綱察其智略可以大用,欲因此試之。上乃以所為河北招撫使,亮為河東經制副使。

皇子生,故事當肆赦。綱奏:"陛下登極,曠盪之恩獨遺河北、河東,而不及勤王之師,天下觖望。夫兩路為朝廷堅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謂已棄之,何以慰忠臣義士之心?勤王之師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露,雖未效用,亦已勞矣。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後有急難,何以使人乎?願因今赦廣示德意。"上嘉納。於是兩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間有以破敵捷書至者。金人圍守諸郡之兵,往往引去。而山砦之兵,應招撫、經制二司募者甚眾。

有許高、許亢者,以防河而遁,謫嶺南,至南康謀變,守倅戮之。或議其擅殺,綱曰:"高、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沒途劫掠,甚於盜賊。朝廷不能正軍法,而一守倅能行之,真健吏也。使受命捍賊而欲退走者,知郡縣之吏皆得以誅之,其亦少知所戒乎!"上以為然,命轉一官。開封守闕,綱以留守非宗澤不可,力薦之。澤至,撫循軍民,修治樓櫓,屢出師以挫敵。

綱立軍法,五人為伍,伍長以牌書同伍四人姓名。二十五人為甲,甲正以牌書伍長五人姓名。百人為隊,隊將以牌書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為部,部將以牌書隊將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為軍,統制官以牌書部將正副十人姓名。命招置新軍及御營司兵,並依新法團結,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三省、樞密院置賞功司,受賂乞取者行軍法,遇敵逃潰者斬,因而為盜賊者,誅及其家屬。凡軍政申明改更者數十條。

又奏步不足以勝騎,騎不足以勝車,請以車制頒京東、西,製造而教閱之。又奏造戰艦,募水軍,及詢訪諸路武臣材略之可任者以備用。又進三疏:一曰募兵,二曰買馬,三曰募民出財以助兵費。諫議大夫宋齊愈聞而笑之,謂虞部員外郎張浚曰:"李丞相三議,無一可行者。"浚問之,齊愈曰:"民財不可盡括;西北之馬不可得,而東南之馬不可用;至於兵數,若郡增二千,則歲用千萬緡,費將安出?齊愈將極論之。"浚曰:"公受禍自此始矣。"

時朝廷議遣使於金,綱奏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神明。陛下以二聖遠狩沙漠,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思迎還兩宮,致天下養,此孝悌之至,而堯、舜之用心也。今日之事,正當枕戈嘗膽,內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國強,則二帝不俟迎請而自歸。不然,雖冠蓋相望,卑辭厚禮,恐亦無益。今所遣使,但當奉表通問兩宮,致思慕之意可也。"上乃命綱草表,以周望、傅雱為二聖通問使,奉表以往。且乞降哀痛之詔,以感動天下,使同心協力,相與扶持,以致中興。又乞省冗員,節浮費。上皆從其言。是時,四方潰兵為盜者十餘萬人,攻劫山東、淮南、襄漢之間,綱命將悉討平之。

一日,論靖康時事,上曰:"淵聖勤於政事,省覽章奏,至終夜不寐,然卒致播遷,何耶?"綱曰:"人主之職在知人,進君子而退小人,則大功可成,否則衡石程書,無益也。"因論靖康初朝廷應敵得失之策,且極論金人兩至都城,所以能守不能守之故;因勉上以明恕盡人言,以恭儉足國用,以英果斷大事。上皆嘉納。又奏:"臣嘗言車駕巡幸之所,關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陛下縱未能行上策,猶當且適襄、鄧,示不忘故都,以系天下之心。不然,中原非復我有,車駕還闕無期,天下之勢遂傾不復振矣。"上為詔諭兩京以還都之意,讀者皆感泣。

未幾,有詔欲幸東南避敵,綱極論其不可,言:"自古中興之主,起於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起於東南,則不能以復中原而有西北。蓋天下精兵健馬皆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棄之,豈惟金人將乘間以擾內地;盜賊亦將蜂起為亂,跨州連邑,陛下雖欲還闕,不可得矣,況欲治兵勝敵以歸二聖哉?夫南陽光武之所興,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寬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鄰關、陝,可以召將士;東達江、淮,可以運谷粟;南通荊湖、巴蜀,可以取財貨;北距三都,可以遣救援。暫議駐蹕,乃還汴都,策無出於此者。今乘舟順流而適東南,固甚安便,第恐一失中原,則東南不能必其無事,雖欲退保一隅,不易得也。況嘗降詔許留中原,人心悅服,奈何詔墨未乾,遽失大信於天下!"上乃許幸南陽,而黃潛善、汪伯彥實陰上巡幸東南之議。客或有謂綱曰:"外論洶洶,鹹謂東幸已決。"綱曰:"國之存亡,於是焉分,吾當以去就爭之。"初,綱每有所論諫,其言雖切直,無不容納,至是,所言常留中不報。已而遷綱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黃潛善除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張所乞且置司北京,俟措置有緒,乃渡河。北京留守張益謙,潛善黨也,奏招撫司之擾,又言自置司河北,盜賊益熾。綱言:"所尚留京師,益謙何以知其擾?河北民無所歸,聚而為盜,豈由置司乃有盜賊乎?"

有旨令留守宗澤節制傅亮,即日渡河。亮言:"措置未就而渡河,恐誤國事。"綱言:"招撫、經制,臣所建明,而張所、傅亮,又臣所薦用。今潛善、伯彥沮所及亮,所以沮臣。臣每覽靖康大臣不和之失,事未嘗不與潛善、伯彥議而後行,而二人設心如此,願陛下虛心觀之。"既而詔罷經制司,召亮赴行在。綱言:"聖意必欲罷亮,乞以御筆付潛善施行,臣得乞身歸田。"綱退,而亮竟罷,乃再疏求去。上曰:"卿所爭細事,胡乃爾?"綱言:"方今人材以將帥為急,恐非小事。臣昨議遷幸,與潛善、伯彥異,宜為所嫉。然臣東南人,豈不願陛下東下為安便哉?顧一去中原,後患有不可勝言者。願陛下以宗社為心,以生靈為意,以二聖未還為念,勿以臣去而改其議。臣雖去左右,不敢一日忘陛下。"泣辭而退。或曰:"公決於進退,於義得矣,如讒者何?"綱曰:"吾知盡事君之道,不可,則全進退之節,患禍非所恤也。

初,二帝北行,金人議立異姓。吏部尚書王時雍問於吳幵、莫儔,二人微言敵意在張邦昌,時雍未以為然。適宋齊愈自敵所來,時雍又問之,齊愈取片紙書"張邦昌"三字,時雍意乃決,遂以邦昌姓名入議狀。至是,齊愈論綱三事之非,不報。擬章將再上,其鄉人嗛齊愈者,竊其草示綱。時方論僣逆附偽之罪,於是逮齊愈,齊愈不承,獄吏曰:"王尚書輩所坐不輕,然但遷嶺南,大諫第承,終不過逾嶺爾。"齊愈引伏,遂戮之東市。張浚為御史,劾綱以私意殺侍從,且論其買馬招軍之罪。詔罷綱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尚書右丞許翰言綱忠義,合之無以佐中興。會上召見陳東,東言:"潛善、伯彥不可任,綱不可去。"東坐誅。翰曰:"吾與東皆爭李綱者,東戮都市,吾在廟堂,可乎?"遂求去。後有旨,綱落職居鄂州。

自綱罷,張所以罪去,傅亮以母病辭歸,招撫、經制二司皆廢。車駕遂東幸,兩河郡縣相繼淪陷,凡綱所規畫軍民之政,一切廢罷。金人攻京東、西,殘毀關輔,而中原盜賊蜂起矣。

部分譯文

 (上)

李綱,字伯紀,邵武人,從其祖父起開始在無錫居住。其父李夔,最高官至龍圖閣待制。政和二年(1112)李綱中進士,積官至監察御史兼殿中侍御史,因為上書言事得罪權貴,被改為比部員外郎,後又遷為起居郎。

宣和元年(1119),京城發大水,李綱上書說陰氣太重,應該注意考慮防止盜賊和外患出現。朝廷厭恨其言,將他貶至南劍州沙縣監管稅務。

宣和七年,李綱任太常少卿。當時金人背棄盟約,邊防警報頻傳,朝廷議論避敵之計,下詔各地起兵勤王,任命皇太子為開封長官,並讓侍從官上書各陳所見。李綱上書獻御戎五策,並且對其好友給事中吳敏說“:命皇太子為開封長官為之議,難道不是要委以留守之任嗎?大敵如此猖獗,如果不傳以帝位,則不足以招來天下豪傑。皇太子恭儉之德天下所聞,可以讓他守宗社國家。你以進獻言論為職,為什麼不向皇上極力言說這件事呢?”吳敏說“:監守國家行嗎?”李綱說“:唐肅宗靈武之事,不建帝號則不能恢復國家,但建號之議不是出自明皇,後世感到惋惜。今皇上明達仁恕,你的建議如果萬一被採納,則將會使金人後悔興兵造禍,宗社安寧,天下受其恩惠。”

第二天,吳敏請求朝對,詳細陳說了其想法,並就勢說李綱的意見與自己基本一致。徽宗傳旨召李綱入朝議論,李綱刺破手臂,以血寫書上奏說:“皇太子監國,是通常的典禮。現大敵入侵,安危存亡在於呼吸之間,仍然保守常禮行嗎?名分不正而掌握大權,憑什麼號召天下,以期望取得萬一的成功呢?如果給皇太子以位號,讓他為陛下守宗社,收攏將士之心,讓他們以死抗敵,則天下可以保住。”奏疏陳上,徽宗禪位之議於是決定。

欽宗即位,李綱上書言事,說“:當今宋朝國勢衰弱,君子之道不存,法度紊亂,綱紀不正。陛下即位之初,應該上應天心,下順民願。攘除外敵入侵之患,振興宋朝國勢;清除內奸,增長君子之道,以符合道君皇帝(即徽宗)託付之意。”欽宗將李綱召到延和殿,並主動迎上去對李綱說“:我不久前在東宮,看見你論水災的奏疏,現在還能夠背得出來。”李鄴出使金朝談判割地之事,李綱上奏說:“祖宗的疆土,應該以死保守,不能以一尺一寸割讓別人。”欽宗讚賞並接納了李綱的話,將他提升為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1126),任命吳敏為行營副使,李綱為參謀官。金將斡離不領兵渡過黃河,徽宗往東邊去了,宰執大臣議請欽宗暫時躲避一下敵人的鋒芒。李綱說“:道君皇帝將宗社國家交給陛下,棄而離去行嗎?”欽宗默不作聲。太宰白時中認為京城不能守,李綱說:“天下城池,哪有和都城能相比的呢,況且都城是宗廟社稷、百官臣民之所在,離棄它將到哪裡去呢?”欽宗看著宰執大臣說“:到底如何決定?”李綱進言說:“今日之計,應該整頓軍馬、團結穩定民心,使他們相互堅守,以等待勤王軍隊的到來。”皇上問誰可以為將,李綱說:“朝廷以高爵厚祿養著大臣,就是為了用之於有事之日,白時中、李邦彥等雖然不一定知道兵事,但憑藉其職位,率領將士抵抗敵人兵鋒,是他們的職責。”白時中不滿地說“:莫非李綱能夠領兵出戰?”李綱說“:如果陛下不以我懦弱無能,讓我領兵,願意以死相報。”於是以李綱為尚書右丞。

宰執大臣仍然堅持躲避敵人的主張。朝廷傳旨以李綱為東京留守,李綱極力向皇上陳述不能離去的理由,並且說“:唐明皇聽說潼關失守,立即到蜀地去,宗廟朝廷被賊人毀掉,范祖禹認為其過失就在於不能堅守以等待救援。現在各地之兵幾天內即可聚集,陛下為什麼要輕舉妄動以重蹈唐明皇之覆轍呢?”皇上很是省悟。恰逢內侍入奏說中宮已經動身了,皇上臉上頓時變色,慌忙降下御床,說:“我不能留了。”李綱哭泣著跪拜,以死請求皇上留下。皇上看著李綱說:“我今天為你留下。治兵禦敵之事,專由你負責,不要有所疏誤。”李綱慌忙接受命令。

不久,欽宗又決定到南方去,李綱趕到朝廷,只見禁衛軍已經穿上衣甲,皇帝乘坐的馬車已經駕好。李綱急忙對著禁衛軍高喊道:“你們是願意堅守宗社,還是願意跟隨皇上到南方去?”都回答說:“願意死守。”李綱入宮中見欽宗說:“陛下已答應我留下,為什麼又戒令準備離去呢?現在六軍將士的父母妻子兒女都在京城,都願意死守,如果萬一他們半途逃回來,將由誰來保衛陛下呢?敵人已經逼近,知道皇上走得不遠,如果用快馬追趕,將用什麼來抵禦呢?”皇上省悟,於是下令停止南行。李綱傳旨對欽宗左右的人說“:有誰敢再說離去就斬首!”禁衛軍將士都拜伏於地喊萬歲,六軍聽說這個訊息,無不感動流淚。

欽宗任命李綱為親征行營使,遇事可以不經請示而隨機處置。李綱修治戰守器具,幾天便完成了。敵兵攻打開封城,李綱親自督戰,他招募健壯勇士從城上用繩子吊下去發動襲擊,殺死敵人酋長十餘人,士兵數千。金人知道城中已有防備,又聽說徽宗已傳位給欽宗,於是便撤兵了。朝廷物色大臣準備派往金軍中議和,李綱請求前去。皇上派遣李..去,李綱說:“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我擔心李..怯懦而誤國家大事。”皇上不聽,仍然派李..前去。金人提出需要金幣以千萬兩計,要求宋割讓太原、中山、河間等地,並且要宋派親王和宰相做人質。李..接受金人的各項要求,不做任何辯駁,回宋朝稟報。李綱說“:金人所需要的金幣,即使窮盡全國之力也不夠,何況一個都城呢?三鎮,是國家的屏障,割讓了它們憑什麼立國?至於派遣人質,宰相應該去,親王不應該去。如果派遣能言善辯之士暫時和金人談判什麼能行什麼不能行及其理由,住留幾天,等勤王的大軍從四面八方聚集,他金軍孤軍深入,雖然得不到所要求的,也將迅速離去。這時再與他訂立盟約,則他不敢輕視我中國,和好可以長久。”宰相的意見不一致,李綱不能說服他們,請求離職,皇上安慰他說“:你只管治理兵事,這件事,可以慢慢商議。”李綱不再堅持這件事而這時宋朝已將求和的誓書送往了金軍,金人所提出的要求全部給予滿足,並派皇帝的弟弟康王和少宰張邦昌前去作人質。

當時朝廷每天給金人送金幣,但金人的要求仍不休止,天天大肆屠殺搶掠。各地的勤王軍慢慢有到達的,种師道、姚平仲也率領涇原、秦鳳兵到達。李綱上奏說“:金人貪婪無厭,非常兇殘無理,其勢非用軍隊不可。而且敵兵號稱六萬,但我們已集聚到開封城下的勤王兵有二十多萬;他金人以孤軍深入重地,好比如虎豹自投柵欄,應該用計謀俘獲他,而沒有必要和他拼一時的氣力。如果占據黃河渡口,斷絕糧道,分兵收復開封以北的各州縣,派重兵逼近金軍大營,堅壁清野,不予出戰,就像周亞夫圍困七國軍隊一樣。等到他的糧盡力疲,然後再發出討伐檄文,收回誓書,收復三鎮,放金兵北撤,等他們從黃河渡過一半時再發動攻擊,這是必勝的計策。”皇上表示非常贊同,決定約定日期行動。

姚平仲勇猛但缺乏謀略,急著要爭功,在約定時間之前率領步兵和騎兵上萬人,沖入敵營砍殺,想活捉斡離不,救回康王。半夜時,中使傳旨告訴李綱說:“姚平仲已經行動了,你立即支援他。”李綱率領眾大將清晨從封丘門出城,在幕天坡與金人大戰,李綱用神臂弓射擊金人,打退金兵。姚平仲由於襲擊敵人兵營沒有成功,害怕殺頭,逃走了。金人派使者來,宰相李邦彥對他說:“派兵襲擊是李綱、姚平仲所為,不是朝廷的意思。”於是將李綱罷職,由蔡懋代替他。太學生陳東等人到朝廷上書,指明李綱無罪。軍民不約而同相聚到一起,人數達幾十萬,呼聲震動天地,由於得不到朝廷的答覆,軍民憤怒之極,將內侍殺傷。皇上立即召見李綱,李綱入宮見皇上,跪拜於地,淚流不止,請求賜死。皇上也哭,重新任命李綱為尚書右丞,具體負責京城四面的守御事務。

起先,金兵進攻京城,蔡懋禁止士兵不得隨便向金人射箭砸石塊,將士在心中都十分氣憤,到這時,李綱下令凡是能夠殺敵人者給予重賞,將士都非常興奮踴躍。金人害怕,往後撤退了一點,由於已經得到割讓三鎮的詔書和親王作人質,所以就撤兵了。欽宗提升李綱為知樞密院事。李綱上奏,請求像當年澶淵之盟時一樣,派兵護送金兵撤退,並且還告誡各位大將,如果在護送時對金人有機會進行襲擊就加以襲擊。於是派兵十萬分道並進,將士接受命令,爭著出發。在這之前,金帥粘罕圍攻太原,守將折可求、劉光世所率之軍都被打敗;平陽府的義兵也叛變投敵了,引導金人進入南北關,攻占隆德府,到這時,又向高平發動攻擊。宰相責怪李綱將京城城下的士兵全部派去追擊敵人,擔心萬一京城有什麼變故將措手不及,急忙將諸將召回。諸位大將已經領兵追擊金兵到了邢、趙地界,突然得到回師的命令,無不扼腕嘆息。等李綱據理極力爭取,同意重新派兵追擊金兵時,將士都已經解散了。

欽宗下詔商議討論迎接太上皇回京城之事。起初,徽宗到南方去巡遊,童貫、高俅等帶兵護從。出發後,聽說都城被圍困,於是便停止了東南地區的驛道通信和勤王之軍。道路上一片混亂,都在傳說童貫等發動了叛亂。陳東上書,請求將蔡京、蔡攸、童貫、朱面力、高俅、盧宗原等人斬首。朝廷議論決定派聶山為發運使前去設法執行,李綱說:“如果聶山真的成功了,則驚動了太上皇,令陛下不安。如果萬一不成功,則這幾個人,在東南地區挾制太上皇,要求割占劍南一道之地,陛下將怎么辦?不如停止派聶山前去執行,而向太上皇請求將這幾個人去掉,自然就可以不費辛勞而達到目的。”皇上聽從了他的建議。

徽宗回京城,停駐在南都,派人送書詢問朝廷改革政事的原因,並且召見吳敏、李綱。有人擔心太上皇可能有什麼意料不到的打算,李綱請求前去,他說:“這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想知道朝廷的事情罷了。”李綱到後,詳細地對徽宗說明了欽宗皇帝聖明忠孝,非常思念太上皇,想治理和保護好國家,早日迎接太上皇回京城等情況。徽宗哭泣落淚,問:“你不久前為什麼離職?”李綱回答說:“臣原先任左史,因為狂妄論及水災而獲罪,承蒙皇上恩賜,只是免職,沒有殺身,不過臣當時所說的,認為天地之變化,都相互有所感應,正是今天金人圍攻京城的先兆。災害變化,就好比如一個人的身體,病在五臟時,在氣色上會有所表現,在筋脈上也會有所反映,善於醫治的人能夠看得出來。所以聖人通過天地的變化觀測政治的變化,找出屬於自己的原因加以整治,因此能夠維護統治,保住國家,而沒有危亂的禍患。”徽宗稱讚李綱說得好。

徽宗又問近幾天都城的守御安排,話語漸漸投機。徽宗接著談及行宮說:“當時只是怕金人知道行宮所在的地方,沒有其他的原因。”李綱說“:正當艱難危急時,兩宮隔絕,朝廷對於行宮的要求,怎么能不給予滿足呢。”並且還說“:皇帝仁義忠孝,惟恐有一樣事不符合太上皇帝的心意,每次收到責問的詔書,都憂慮害怕,不吃飯。臣打個比方,就比如家長外出後強盜來了,在家中管事的子弟,不得不相機處置。家長只應對他能夠行大計,保住家園給予慰勞,如果苛求細節,則作為子弟,怎么能夠免去其責任呢?皇帝剛傳位時,陛下外出巡遊,正好碰上大敵入侵,為了宗社國家考慮,對於小事不得不稍微做一些變更。陛下回到朝廷,臣認為應該準備對皇帝好好加以慰勞,而不要追究一些細微末節。”徽宗領會其意,拿出玉帶、金魚、象簡賜給李綱,並且說“:行宮裡的人聽說卿來了都非常高興,現借這些東西表示一下朕的心意,卿可以隨便使用。”還說:“卿輔助皇帝,捍衛宗社,立有大功,如果能夠調和我們父子的關係,不讓相互之間有所隔閡、猜疑,則應該全部寫進青史,垂名萬世。”李綱感動落淚,反覆再拜。

李綱回到京城,將太上皇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欽宗。宰相獻上有關迎接太上皇回京的禮儀,根據耿南仲的意思是想先排除太上皇身邊的侍從大臣,才能讓太上皇的車駕進入京城。李綱說“:像這樣做,是向他們表示猜疑。天下的道理,無非就在於誠信與猜疑、明達與昏暗而已。就誠信和明達而言,可以追溯到堯、舜;而如果以猜疑和昏暗行事,則將禍患無窮。耿南仲不用堯舜的誠明之道輔佐陛下,卻昏暗而多疑。”耿南仲氣忿地說“:臣剛才見到左司諫陳公輔,他就是為李綱聯結士民跪伏於朝廷之前請願的人,請將他送到御史台問罪。”皇上感到驚愕。李綱說“:臣與耿南仲所爭論的只是國家大事。耿南仲卻說這種話,臣怎么敢再進行辯論呢?希望將李公輔的事送到御史台,臣也請求去職等待治罪。”連上十幾份奏章,欽宗不同意。

太上皇返回京城,李綱在國門迎接。第二天,李綱入龍德宮朝見,朝見完後,又上了一道奏書堅持請求去職。皇上親自修一份詔書告諭李綱說“:當時敵人在京城的近郊,士民跪伏於朝廷前請願,是出於倉猝之間,人數達到幾十萬,都是被忠誠義憤所激,事先沒有預謀卻要求一致,這怎么是有人故意聯結而成的呢?不高興的人製造謠言,致使卿心裡不安,朕非常理解卿,不要放在心裡。大敵剛退,正要依靠卿同心協力,共度艱難,卿應該儘量為朕留下來。”李綱無法,只好就職。李綱呈上有關防衛邊疆,抵禦敵人的八件事。

當時金兵已經退去,太上皇回到宮中,朝廷上下一派安然,不再關心邊防之事。唯獨李綱仍擔憂邊防,他與同知樞密院事許翰商議調兵進行秋防。吳敏請求設定詳議司審查整理法律制度,以革除弊政,欽宗下詔以李綱為提舉官,耿南仲進行阻止。李綱上奏說“:邊境禍患正緊急,關於邊防的各方面的調度不充足,應該稍微抑制一下在官吏和財政上的混亂,以充足國用。例如從節度使到邊遠州郡的刺史,本來是用來授與給功臣的,現在都被親戚舊友通過恩澤占據了。原來由堂吏轉為官最高只能轉為正郎,從崇寧、大觀年間開始轉到了中奉大夫,現在應該都恢復舊制。”宰相將他的奏書貼榜在交通要道,因為李綱得士民之心,想以此離間他們。恰逢守御司奏請補充二名副尉,欽宗的親手批字中有“大臣專權,不可增長這個風氣”等話。李綱上奏說“:臣不久前得聖旨給予空白告敕,遇事可以不經請示而相機行事。這兩個人有功勞應該補官,因此將有關情況奏上給皇帝知道,是遵照皇上的旨意,不是專權。”

當時太原之圍沒有解,种師中戰死,种師道因病回去了,耿南仲說:“想援助太原,非李綱不可。”皇上任李綱為河東、河北宣撫使。李綱說:“臣是一個書生,確實不懂兵事。在京城被圍時,不得已才為陛下料理兵事,現在讓臣為大帥,恐怕誤國家大事。”於是推辭,欽宗不同意。退朝後稱病,請求去職,連上十多份奏書,欽宗都不同意。台諫官說李綱不能離開朝廷,皇上認為這是為大臣遊說,加以斥責。有人對李綱說“:公知道為什麼派公出任宣撫使嗎?這不是為了邊防之事,而是想藉此去掉公,則京城之人無話可說罷了。公堅持臥病不起,說讒言的人會更加放肆,皇上是否發怒還測料不到,怎么辦?”許翰寫上“杜郵”二字送給李綱,李綱驚恐之中慌忙受命。皇上親自抄寫《裴度傳》賜給李綱,李綱說:“吳元濟以蔡州周圍的小小地方與唐室相抗衡,這與金人力量的強弱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而臣未曾奢望比得上裴度的萬分之一。然而外寇入侵之患可以攘除,但讓小人在朝,大害卻難以去掉。如果朝廷有了正氣,使君子之道長,則抵禦外敵入侵併不難。”接著將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的奏疏中的關鍵話語抄下來呈給皇上,皇上以禮回答了李綱。

宣撫司統屬的兵只有一萬二千人,尚未聚集到一起,李綱請求推遲啟程期限。欽宗親自批字,認為李綱是拖延時間,抗拒命令,李綱上書說明之所以不能啟程的原因,並且說:“陛下先前認為臣專權,現在又說臣是抗拒命令,本打算派遣大帥去解重圍,卻以專權、抗命之人擔任大帥,恐怕不行吧?希望能夠批准臣解去樞密使之職。”皇上召見他三、四次,說“:卿替朕巡視完邊防,就可以返回朝廷。”李綱說:“臣這次出行,沒有再返回朝廷之理。過去范仲淹以參知政事的身份去安撫西部邊疆地區,經過鄭州,見到呂夷簡。呂夷簡說‘:參知政事怎么能夠再回來呢?’後來果然如此。現在臣因為愚蠢和直率不被朝廷容納,如果臣出行,則與敵拚死於戰場,是臣的願望。萬一朝廷的決議不堅定,則臣應當請求去職,陛下應該明察臣的忠心,以保持君臣之間的情義。”皇上被他的話感動。到辭行時,李綱談到唐恪、聶山的奸詐,認為如果繼續任用他們,以後肯定會誤害國家。

李綱領兵進發到達河陽,拜祭了各個陵墓,又上奏說:“臣領兵經過鞏縣、洛陽,拜祭了陵墓,不禁落淚。想到祖宗創業守成,達二百年,傳到陛下。正逢艱難之時,強敵入侵,中國勢力衰弱,這確實是陛下該臥薪嘗膽,力圖報國,勵精圖治之時,希望陛下仔細考究祖宗之法,一一加以推行,重用君子,斥退小人,穩固國家根本,以圖謀中興,上以安慰九朝先祖的靈魂,下以作為億萬生民的依靠,能如此則是天下的大幸!”

李綱駐紮在懷州,欽宗詔令解散宣撫司所集結的軍隊,李綱上奏說:“太原之圍沒有解除,河東的形勢非常危急,秋高氣爽,戰馬肥壯,敵人必定會深入進攻,國家是安是危,還不可知。即使進行秋防軍隊真的充足,也不能保證沒有敵人騎兵渡過黃河的危險。況且臣出使的時間不長,朝廷就完全改變原來的詔令,將所聚結的軍隊,全部解散。現在河北、河東天天告急,沒有派一兵一馬去支援他們,剛剛集結的士兵又都要遣散,臣確實擔當不了這個任務。而且用軍法勒令各路發兵,卻又以寸紙之文遣散他們,臣擔心以後如果有所號召,不再有人回響了。”奏疏呈上,沒有得到回答。欽宗批示催促解除太原之圍,但各位將領又被特別交待,凡事直接聽命於朝廷,宣撫司空有統領之名。李綱上書,極力諫說對各位將領統領不專一的弊害。

當時正在議和,朝廷詔令李綱停止進兵。不久,徐處仁、吳敏被罷免宰相而任唐恪為相,許翰被罷去同知樞密院而起用聶山、陳過庭、李回等人,吳敏又被貶謫到涪州安置。李綱得知,嘆息說:“什麼事也幹不成了!”於是上書請求免職。朝廷任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的身份接管宣撫司,召令李綱回朝。不久,授任李綱為觀文殿學士、知揚州,李綱上奏推辭。又不久,朝廷藉口李綱專門主張抗戰,喪師費財,將他削職貶為提舉亳州明道宮,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在建昌軍安置;後又貶謫到寧江。

金兵再次入侵,皇上省悟到和議之錯,任命李綱為資政殿大學士,負責主管開封府事務。李綱在前往寧江途中停駐在長沙,接到命令,便立即率領湖南的勤王之軍趕赴京城救援,還未到達,都城就已經失守了。在這之前,康王到金軍中作人質,被金人所恐嚇,請求派肅王代替他。到這時,康王建立大元帥府,恢復李綱的舊官,並發書給李綱說:“當今生民塗炭,非常危急,料想不是絕世之才,不能協助取得事業的成功。閣下學問窮究天下,忠誠可以打開金石,應該捲袖而起,主持大事,以實現生民的願望。”

高宗即位後,任命李綱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詔令他趕赴朝廷。中丞顏岐進言說:“張邦昌受金人喜愛,雖然已經官至三公、郡王,應該再加封他為同平章事,以增高他的地位;李綱被金人所厭恨,雖然已經被任命為宰相,應該趁他沒有到朝廷之前將他罷免。”顏岐連上了五道奏書,皇上說:“像朕即大位,恐怕金人也不喜愛。”顏岐無言以對,只有作罷。顏岐還將他的奏章封起來送給李綱看,企圖阻止李綱到朝廷來。皇上聽說李綱即將到達,派官員迎接慰勞,並設宴招待,還將李綱召到內殿相見。李綱見到皇上,激動得涕淚齊下,皇上也被感動。李綱趁機說道:“金人不講道德,專門以欺詐取勝,中國(即指宋)沒有省悟,以致中其奸計。好在上天之命沒有改變,陛下統領大軍在外,受到全國臣民的擁戴,在內整理政治,對外抗擊金人,以後迎回二位先帝,安撫周鄰各邦,其責任就在於陛下和宰相。臣自知有許多不足,不能勝任陛下的委任,請求追回成命。另外臣在來朝廷的途中,顏岐曾將他對臣的奏章封后派人送給臣看過,說臣被金人所厭恨,不應該任宰相。像臣這樣愚蠢只知道姓趙的,不知道金人,應該是被金人所厭恨。不過,如果說臣的才能不能勝任宰相之職,是可以的,但如果說因為臣被金人所厭恨因而不能任宰相,則不行。”說完極力推辭就任宰相。皇帝為了安撫李綱,將范宗尹從朝廷調出任舒州知州,並讓顏岐一起去舒州做祠官。李綱仍然極力推辭,皇上說:“朕早就知道卿的忠義智略,想讓敵國害怕服從,讓全國安寧,非卿出任宰相不可,卿不要推辭了。”李綱點頭流淚表示感謝,說:

“臣愚蠢粗陋而無才能,承蒙陛下了解和信任,不過,現在挽救國家危難,保持國家安定,以圖復興大宋,其重任在於陛下而不在於臣。臣以前沒有什麼輝煌的經歷,陛下首次發現並加以提拔,授予臣宰相大權,只是臣是一個區區的小人物,怎么能夠擔當得起輔佐陛下完成復興大業的重任呢?不過‘萬事都有開頭,但很少有能夠善終的’。臣孤身一個,朋友不多,希望陛下明察管仲批評諸侯盟主的言論,注意區分君子和小人,使臣能夠盡心盡力,則雖死而無憾。過去唐明皇想任姚崇為宰相,姚崇列舉了十件大事,都道中了當時的弊端。現在臣也列舉十件事說給陛下聽,請陛下考慮其中可以施行的,詔令施行,臣才敢接受任命。

“一是關於國家大事。即指中國對周邊少數民族政權的防禦,只有在能夠守的基礎上才能夠戰,在能夠戰的基礎上才能夠講和,可是在靖康末年這些都沒有。現在想戰卻力量不足,想講和又不成,不如先在國內進行治理,專門進行防守,等我們治理好了政事,振奮了士氣,然後才能考慮發動進攻,復興國家。

“二是關於巡幸。是說皇上的車駕必須到京城去一下,拜祭拜祭宗廟,安慰安慰都城的人心,考慮到京城不能居住,所以只作為巡幸打算。從全國的形勢看,能夠由皇上居住的,以長安為最好,襄陽其次,建康再其次,這些地方都應該詔令當地的官府事先作好準備。

“三是關於赦令。是說祖宗登基即位赦書,都有固定的格式。前天陛下的赦書,是效法張邦昌的偽赦書的。例如赦免犯惡逆罪者以及將罪當免官的人全部恢復舊官,都顯得比較泛濫而不能實行,應該全部加以改正,以效法祖宗的成法。

“四是關於僭逆。是說張邦昌作為國家的大臣,在國家危難之時不拚死保持氣節,卻借金人的勢力改姓換號,另立政權,應該明正典刑,以警戒後世。

“五是關於偽命。是說在國家遭受劫難之後,很少有仗義而死的人,但接受偽政府的官爵,在偽朝廷委曲求全的人卻不計其數。以前肅宗在平定賊寇以後,對於接受偽朝廷任命者定六等罪,應該仿效肅宗的做法鼓勵士大夫風氣。

“六是關於戰。是說國家的軍事已經廢弛很久了,士兵膽小懶惰,應該重新統一制定新的軍紀,信賞必罰,以振作士氣。

“七是關於守。是說敵人狡詐,必定會再次入侵,應該在黃河、長江、淮河沿線構築防禦設施,扼住敵人入侵的要道。

“八是關於本政。是指朝廷政出多門、紀綱紊亂,應該將政權統一收歸中書省,這樣才能保持朝廷的崇高地位。

“九是關於久任。是說在靖康年間任免大臣太頻繁,效果很差,對大臣應該慎重選擇而長久任用,以督促他取得成績。

“十是關於修德。是說皇上剛接受天命,應該更加講求孝悌,注意恭儉,以不辜負全國百姓的期望,實現復興大業。”

第二天,高宗在朝廷公布了李綱的建議,只將其中關於僭逆、偽命兩條保留下來沒有公開。李綱說“:這兩件事是當今政治和法律中的兩件大事。張邦昌在道君皇帝朝,在政府中任職十年,淵聖皇帝即位後,他首先被選拔為宰相。當國家遭受禍難之時,金人製造改姓的陰謀,張邦昌如果能夠寧死保持氣節,表明天下擁戴趙宋的道理,感動金人的心,敵人不一定不會對其發動戰爭製造禍害感到後悔,因而將趙氏政權保留下來。可張邦昌卻自以為得計,安然地登上大位,確立國號,居在宮廷之中,擅自頒布偽詔書,停止各地的勤王的軍隊。等到他知道百姓臣民都不擁護他時,才迫不得已請元..太后出來垂簾聽政和決定迎奉陛下回朝。張邦昌僭逆的前後經過就是這樣,可對張邦昌是否應該定罪處刑,有人持不同看法,臣請求將各種意見集中起來再根據《春秋》的有關規定來決斷。

“都城的百姓感激張邦昌,認為正是張邦昌的僭位才使自己保全了性命,而且還免去了交納金銀的沉重負擔。元帥府饒恕張邦昌,認為他在元帥府發兵征討之前能夠主動派使迎接皇上回朝。至於說到天下憤恨張邦昌的人,則認為張邦昌已經僭位改號,而他之所派遣使者迎奉皇上只是出於迫不得已。都城百姓感激張邦昌,元帥府饒恕張邦昌,是出於私心;天下人憤恨張邦昌,是出於公心。《春秋》寫道,人臣不得專權,專權則必定殺頭;趙盾不討伐叛賊,就被記載為弒君。現在張邦昌已經僭位改號,敵人撤退時還不準勤王的軍隊追擊,他不僅僅是專權和不討伐叛賊的問題。

“劉盆子以漢宗室的身份被赤眉軍立為皇帝,後來他率十萬人投降光武帝,光武帝對他只是免去一死。張邦昌以臣子的身份僭位為君,其罪行大於劉盆子,他只是迫不得已才主動表示歸順,朝廷對他既不定罪,反而還給予尊崇,這是什麼道理呢?陛下想建立復興大業,卻尊崇僭逆的臣子,讓世人知道,有誰還會死心踏地地捍衛朝廷呢?張邦昌還任命偽臣僚,對於這一切都置之不問,憑什麼去激勵士大夫的氣節呢?”

當時在執政大臣中有人持不同的意見,皇上於是將黃潛善等人召來把李綱的意見告訴他們。黃潛善極力為張邦昌說話,皇上看著呂好問說:“卿當時在被圍困的城中,知道詳細情況,卿認為該怎樣?”呂好問附和黃潛善,不置可否,說:“張邦昌僭位改號,人所共知,他已經主動歸順,請陛下裁斷處置。”李綱說:“張邦昌僭逆,怎么能讓他呆在朝廷,讓路人指著他說:‘這是一個天子’呢!”於是便跪拜於地,流著淚對皇上說:“臣不能和張邦昌在一起共事,如果在一起,應當用手板打他。陛下一定任用張邦昌,就先罷免了臣。”皇上十分感動。汪伯彥說:“李綱剛直有氣節,臣等所不如。”於是下詔將張邦昌貶謫到潭州,從吳千乾、莫儔以下曾接受過張邦昌任命的臣僚都分別受到不同程度的貶謫。李綱又說“:近來的士大夫寡廉鮮恥,不知君臣之間的道義。靖康之難,能夠為保持氣節而死者,在朝廷之內只有李若水,在朝廷之外只有霍安國,希望對他們加以撫恤。”皇上接受了他的請求,並且還下詔讓各路詢訪其他有為氣節而死者,上報給朝廷。皇上對李綱說:“卿先前爭論有關張邦昌的事,內侍們得知都流淚,卿現在可以接受任命吧?”李綱跪拜表示感謝。

李綱接到旨令由他兼任御營使。李綱入朝,對皇上說:

“現在的國力遠遠不及靖康時期,然而值得欣慰的是,上有陛下英明果斷,下有群臣和睦團結,應該說靖康時期的弊端可以革除,復興大業可以實現。不過,如果不具有一定的國力和不知道行動的先後緩急順序,也是不能夠取得成功的。

“對外抵禦強敵,在內消除盜賊,治理軍政,改變士風,充實國家財力,減輕百姓負擔,革除弊法,裁減冗官,明確號令以感動人心,信賞必罰以振作士氣,挑選帥臣委託他們一方面的重任,選擇監司、郡守讓他們執行新政,等我們能夠依靠自己進行治理的政事已經治理好,而後才能向金人問罪,迎回我二位先帝,這就是所說的規模。至於當務之急,則是在於處理河北、河東兩路的事務。因為河北、河東,是國家的屏障。將河北、河東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中原才能保住,東南才能安寧。現在河東路失去了忻、代、太原、澤、氵路、汾、晉等郡,其他的郡還保存著。河北路失去的只有真定、懷、衛、浚四個州,其餘的二十多個州都還由朝廷把守著。兩路的士民兵將之所以擁戴宋朝,是因為他們的心裡非常堅定、踏實,他們都會推擁豪傑作為首領形成抗金的組織,多的人數達到幾萬,少的也不下萬人。朝廷不趁這個時候設定司,派遣使者對他們進行撫慰,分別派兵援救他們的危急,臣擔心他們糧盡力竭以後,坐受金人圍困。他們雖然懷有忠義之心,但援兵不到,遇到危急無處求援,必將怨恨朝廷,金人藉機加以撫慰和利用,他們都會成為金人的精兵。

“不如在河北設定招撫使,在河東設定經制使,選擇有才略的人作為使,去宣揚皇上的恩德和朝廷不忍心捨棄兩河地區給敵國的心意。誰能夠保全一州,恢復一郡,就讓他作為節度使、防禦使、團練使,就像唐代的方鎮制度,讓他們各自防守,不僅可以杜絕他們歸順敵人之心,還可以增加他們抵禦敵人的力量,使朝廷永遠沒有北顧之憂,這是當今最先最急的事務。”

皇上稱讚李綱的建議,並且問誰可以選任為使,李綱推薦張所、傅亮。張所曾經任監察御使,在靖康年間都城被圍時,他用蠟書招募河北的士兵,河北的士民看到蠟書,高興地說:“朝廷拋棄我們,還有一個張察院能夠選拔和任用我們。”應募的人總共有十七萬人,通過這張所的聲名響震河北。因此,李綱認為招撫河北,非張所不可。傅亮,開始因為在邊防中立有戰功而獲得官職,曾經在河朔治兵。京城被圍困時,傅亮率領三萬人前去勤王,多次立有戰功。李綱發現他的智略可以加以重用,想借這個機會試一試他。皇上於是任命張所為河北招撫使,傅亮為河東經略副使。

皇子出生,按照慣例應該大赦。李綱上奏說:“陛下即皇位,博大之恩唯獨沒有給予河北、河東,而且也沒有賜給勤王之兵,天下人感到遺憾。河北、河東為朝廷堅守疆土,卻沒有對他們頒布赦令。百姓都說自己被拋棄了,怎么能安慰忠臣義士之心呢?勤王之兵在道路上跋涉了半年,穿著鎧甲,扛著武器,冒著霜露,雖然沒有被使用,但也已經疲勞了。加上疾病死亡,如果不給予恩澤撫恤,以後朝廷有什麼急難,怎么能夠讓人再聽從調遣呢?希望借這次大赦之機對他們普遍表示感激撫慰之意。”皇上稱讚並採納了李綱的意見。通過這,河北、河東兩路知道皇帝的感激和撫慰之意,大家團結一心,從兩路不斷有打敗敵人的捷報傳到朝廷。金人圍困各郡的,不時有撤退的。山砦的兵民回響招撫、經制兩司招募的人很多。

有名叫許高、許亢的兩個人,受命防守黃河卻逃跑了,被貶謫到嶺南,到南康時陰謀策劃叛亂,一名守城士卒將他們殺了。有人認為這是擅殺,李綱說:“許高、許亢受命防守黃河,敵人未到卻先逃跑了,並且沿途搶劫,超過了盜賊。朝廷沒有將他們執行軍法,一個守城士兵代為執行了,這真是一個好守吏。讓受命抵禦敵人而想逃跑的人,知道郡縣官吏都可以殺死他們,他們應該略微有些警戒吧?”皇上認為李綱說得對,詔令將這個守城士卒轉官職。開封府長官缺位,李綱認為留守非宗澤不可,極力舉薦他。宗澤到達開封后,撫慰引導軍民,修治城牆船隻,多次出兵打敗敵人。

李綱制定軍法,以五人為一伍,伍長用牌子寫上同伍其餘四人的姓名。二十五人為一甲,甲正用牌子寫上其屬下五位伍長的姓名。一百人為一隊,隊將用牌子寫上其所屬的四位甲正的姓名。五百人為一部,部將用牌子寫上其屬下十位正副隊將的姓名。還下令招募成立新軍和御營司兵,都按新的軍法建制,有什麼使喚和任務,根據牌子上的記載差遣。另在三省、樞密院內設立賞功司,有受賄索賄者以軍法論處,對於遇敵逃跑者斬首,由逃兵變為盜賊者,株連其家屬。李綱宣布對軍政的改革總共達幾十條。

李綱還上奏認為步兵戰不過騎兵,騎兵戰不過車兵,請求將有關製造戰車的要求頒發到京東、京西路,進行製造和教練。李綱還奏請製造戰艦,招募水軍,並在各路詢訪有才略可以任用的武臣,以備選用。他還向皇上連上了三道奏疏“:一是招兵,二是買馬,三是向百姓募集財物以資助軍費。”諫議大夫宋齊愈得知後嘲笑李綱,他對虞部員外郎張浚說:“李丞相二三條建議,沒有一件可以實行。”張浚問為什麼,宋齊愈回答說:“百姓的財富不能搜括乾淨;西北的馬買不到,東南的馬不能用;至於兵數,如果每一部增加二千人,則每一年的費用需千萬緡,費用從哪裡來?齊愈我將盡力辯論這件事。”張浚說“:公惹禍就從這件事開始。”

當時朝廷正在議論派遣使者去金朝,李綱上奏說:“堯、舜所主張的道德,在於孝和悌,孝悌達到極至,可以通神明。陛下因為二位先帝不幸被金人劫掠到遙遠的北方沙漠,吃不香,睡不安,想著迎回二位先帝,使二位先帝受到天下的奉養,這就是孝悌達到了極至,正是堯、舜的用心之所在。目前的形勢,正應該枕戈待旦,臥薪嘗膽,內修政治,外攘敵人,使法律和政治得到治理,國家變得強大,則二位先帝不等到朝廷去迎接而金人會自動將他們送回來,否則,即使派遣的使者在路上絡繹不絕,對金人卑恭屈膝,奉獻厚禮,恐怕也無濟於事。現在派遣使者,只應當奉表問候二位先帝,傳達陛下的思念之情就可以了。”皇上於是命令李綱起草問候詞,以周望、傅蚞為二帝通問使,帶著問候的表書去金朝。李綱還請求頒降詔書表示哀痛,以感動天下之人,讓全國上下同心協力,互相支持,完成復興大業。李綱還請求裁減冗員,節制浪費。皇上都接受了他的意見。這時,各地被金兵打散的士兵為盜賊的達十多萬人,他們在山東、淮南、襄漢之間進行劫掠搶奪,李綱命令將領領兵將他們全部剿滅。

一天,李綱和皇上談論靖康時的事情,皇上說:“淵聖皇帝勤於政事,閱覽奏章,甚至通宵不睡,然而最終還是不幸被金人擄掠而去,為什麼呢?”李綱說:“人主的職責在於知人,如果能做到任用君子,斥退小人,則可以成就大功了,否則即使埋頭於案牘文書,也沒有用。”李綱接著還談論靖康初年朝廷在應付敵人的策略上的得失,並且詳細分析了金兵兩次圍攻都城之所以能夠守住和不能夠守住的原因。說完李綱藉此勸勉皇上要明達寬恕,讓臣下充分發表意見,要謙恭節儉以增加國用,要英明果斷以處理大事。皇上都表示稱讚並予以採納。李綱又上奏說:“臣曾經談到過皇上巡幸的地方,以關中為最上策,襄陽其次,建康為下策。陛下縱然不能實行上策,也應該到襄陽和鄧州,表示不忘記故都,以維繫天下人的心。否則,中原將不再歸我所有,皇上返回朝廷也不知等到什麼時日,天下的形勢就此衰敗而不能再振興了。”皇上為此頒布詔書告諭兩京以表明返回都城之意,看到詔諭的人無不感動流淚。

不久,高宗下詔想到東南去躲避敵人,李綱極力說明這樣不行,他說“:自古以來的中興之主,從西北興起的,足以占據中原而控有東南;由東南興起的,卻不能恢復中原而控有西北。因為天下的精兵健馬都在西北,一旦放棄中原,不僅金人將乘機侵擾內地,盜賊也將蜂起作亂,他們占據的地盤跨州連縣,到時陛下即使想返回朝廷,也不行了,何況還想治兵打敗敵人以迎回二位先帝呢?南陽是漢光武帝興起的地方,有高山峻岭可以把守,有寬廣的城市和廣闊的平原可以屯兵;它西邊鄰近關、陝,可以招募將士;東邊通達長江、淮河,可以運送谷粟;南邊通往荊湖、巴蜀,可以取得財物;北邊與三都相望,可以派兵救援。暫時考慮在南陽居住,以後再回汴京,這是最好的策略。現在想乘船順流到東南去,固然非常安全、方便,只是怕一失掉中原,則東南不能保證必定安寧無事,雖然想退保一隅,也不容易實現。況且陛下曾經下詔許諾留在中原,人心悅服,為什麼詔書的筆墨沒有乾,就馬上失大信於天下呢?”皇上於是同意巡幸南陽,但黃潛善、汪伯彥實際上暗中主張巡幸東南。有位客人對李綱說:“外面的輿論洶洶,都說已經決定巡幸東南。”李綱說:“國家存亡,由此見分曉,我應該就去向問題進行力爭。”起初,李綱每每有所議論和勸諫,雖然說得懇切和率直,沒有不被容納的,到這時,李綱的意見常常被留在宮中不予答覆。之後李綱被任命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黃潛善被任命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張所請求在北京設定招撫司,等到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再渡過黃河。北京留守張益謙,是黃潛善的黨羽,他上書指責招撫司的侵擾,還說自從在河北設定招撫司,盜賊更加猖獗。李綱說“:張所留在京城,張益謙怎么知道他的侵擾?河北的百姓找不到歸屬,便聚集成為盜賊,怎么是因為設定招撫司才有盜賊呢?”

朝廷傳旨命令留守宗澤節制傅亮,當天就渡過黃河。傅亮說“:準備工作未完就渡過黃河,恐怕誤害國家大事。”李綱說:“招撫司、經制司,是臣建議設定的;而張所、傅亮,又是臣所推薦任用的。現在黃潛善、汪伯彥和張所、傅亮過不去,就是和臣過不去。臣每每有鑒於靖康時大臣不和的害處,所以凡事未嘗不與潛善、伯彥商議後才施行,可是這兩人卻存心如此,希望陛下冷靜判斷一下這件事。”不久詔令撤銷經制司,召令傅亮回朝。李綱說“:皇上一定要罷免傅亮的話,請親手書寫詔令交給黃潛善執行,臣則請求解職歸田。”李綱退下來後,傅亮最後還是被罷職了,李綱於是再次上書請求解職。皇上說:“卿所爭的是小事,何必這樣呢?”李綱說“:當今的人才中以將帥為最急,恐怕不是小事。臣先前所主張的改變巡幸去所,與黃潛善、汪伯彥不同,應該被他們所嫉恨。然而臣是東南人,怎么不希望陛下東下以求安寧和方便呢?只是想到一離開中原,將後患無窮。希望陛下以國家為心,以生民為意,以二位先帝為念,不要因為臣去職而改變原來的決定。臣雖然離開陛下左右,但不敢一日忘記陛下。”說罷流淚告辭而退。有人說“:公在進退之間做出決定,雖然得到了道義,可如何對付得了說讒言的人呢?”李綱說“:我知道我已盡了心力服侍君主,達不到願望,就保全進退之節,沒有考慮禍患。”

起初,徽、欽二帝被金人擄掠北去後,金人打算挾立非趙姓的人做皇帝。吏部尚書王時雍問吳千乾、莫儔,吳、莫二人暗示敵人的意思在於張邦昌,王時雍沒有表示贊同。恰逢宋齊愈從敵營中回來,王時雍又問宋齊愈,宋齊愈取一張紙在上面寫上“張邦昌”三個字,王時雍才做出決定,將張邦昌的姓名寫進了呈交給金人的奏狀上。到這時,宋齊愈彈劾李綱有三件事做得不對,朝廷沒有給予答覆。宋齊愈又草擬了一份奏章準備再次呈上,有一位和宋齊愈有過節的他的同鄉,將宋齊愈的奏章偷給李綱看了。當時朝廷正在清查和處理僭逆以及曾經附從過偽朝廷的人的罪行,宋齊愈因此被逮捕了,宋齊愈不招認,獄吏說“:王尚書等人所犯罪行不輕,然而也只是貶謫到嶺南。宋大諫只管招認了,最多也就是被貶謫到嶺南。”宋齊愈招認了,結果被在東市斬首。張浚為御史,彈劾李綱出於私心誅殺了侍從,並且還彈劾李綱招兵買馬的罪行。高宗下詔將李綱罷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尚書右丞許翰說李綱為人忠義,罷免了他將無人能夠輔佐完成中興大業。正好皇上召見陳東,陳東說:“黃潛善、汪伯彥不能任用,李綱不能罷免。”陳東被治罪斬首。許翰說:“我和陳東都是為李綱爭辯的人,陳東被斬首於東市,我能在朝廷呆下去嗎?”於是請求解職。後來朝廷傳旨,將李綱罷職送鄂州居住。

李綱被罷職後,張所也被治罪解職,傅亮因為母親生病辭職回家了,招撫、經制二司都被廢除。皇上還是到東南去了,河東、河北地區二郡縣相繼淪陷,凡是李綱所主張和實施的軍政民政措施,全部被廢除。金人攻掠京東、京西地區,在京城一帶大肆進行破壞,而中原地區的盜賊也蜂擁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