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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死節傳第二十

作者:歐陽修

語曰:“世亂識忠臣。”誠哉!五代之際,不可以為無人,吾得全節之士三人 焉,作《死節傳》。

○王彥章 裴約 劉仁贍附

王彥章,字子明,鄆州壽張人也。少為軍卒,事梁太祖,為開封府押衙、左親 從指揮使、行營先鋒馬軍使。末帝即位,遷濮州刺史,又徙澶州刺史。彥章為人驍 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鐵槍,騎而馳突,奮疾如飛,而佗人莫能舉也, 軍中號王鐵槍。

梁、晉爭天下為勁敵,獨彥章心常輕晉王,謂人曰:“亞次鬥雞小兒耳,何足 懼哉!”梁分魏、相六州為兩鎮,懼魏軍不從,遣彥章將五百騎入魏,屯金波亭以 虞變。魏軍果亂,夜攻彥章。彥章南走,魏人降晉。晉軍攻破澶州,虜彥章妻子歸 之太原,賜以第宅,供給甚備,間遣使者招彥章,彥章斬其使者以自絕。然晉人畏 彥章之在梁也,必欲招致之,待其妻子愈厚。

自梁失魏、博,與晉夾河而軍,彥章常為先鋒。遷汝鄭二州防禦使、匡國軍節 度使、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又徙宣義軍節度使。是時,晉已盡有河北,以鐵鎖斷德 勝口,築河南、北為兩城,號“夾寨”。而梁末帝昏亂,小人趙岩、張漢傑等用事, 大臣宿將多被讒間,彥章雖為招討副使,而謀不見用。龍德三年夏,晉取鄆州,梁 人大恐,宰相敬翔顧事急,以繩內靴中,入見末帝,泣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 為不肖,所謀無不用。今強敵未滅,陛下棄忽臣言,臣身不用,不如死!”乃引繩 將自經。末帝使人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彥章不可!”末帝乃召彥 章為招討使,以段凝為副。末帝問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

彥章受命而出,馳兩日至滑州,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命甲士六百人 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彥章會飲,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數千, 沿河以趨德勝。舟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 南城遂破,蓋三日矣。是時莊宗在魏,以硃守殷守夾寨,聞彥章為招討使,驚曰: “彥章驍勇,吾嘗避其鋒,非守殷敵也。然彥章兵少,利於速戰,必急攻我南城。” 即馳騎救之,行二十里,而得夾寨報者曰:“彥章兵已至。”比至,而南城破矣。 莊宗徹北城為筏,下楊劉,與彥章俱浮於河,各行一岸,每舟抃相及輒戰,一日數 十接。彥章至楊劉,攻之幾下。晉人築壘博州東岸,彥章引兵攻之,不克,還擊楊 劉,戰敗。

是時,段凝已有異志,與趙岩、張漢傑交通,彥章素剛,憤梁日削,而嫉岩等 所為,嘗謂人曰:“俟吾破賊還,誅奸臣以謝天下。”岩等聞之懼,與凝葉力傾之。 其破南城也,彥章與凝各為捷書以聞,凝遣人告岩等匿彥章書而上己書,末帝初疑 其事,已而使者至軍,獨賜勞凝而不及彥章,軍士皆失色。及楊劉之敗也,凝乃上 書言:“彥章使酒輕敵而至於敗。”趙岩等從中日夜毀之,乃罷彥章,以凝為招討 使。彥章馳至京師入見,以笏畫地,自陳勝敗之跡,岩等諷有司劾彥章不恭,勒還 第。

唐兵攻兗州,末帝召彥章使守捉東路。是時,梁之勝兵皆屬段凝,京師只有保 鑾五百騎,皆新捉募之兵,不可用,乃以屬彥章,而以張漢傑監之。彥章至遞坊, 以兵少戰敗,退保中都;又敗,與其牙兵百餘騎死戰。唐將夏魯奇素與彥章善,識 其語音,曰:“王鐵槍也!”舉槊刺之,彥章傷重,馬踣,被擒。莊宗見之,曰: “爾常以孺子待我,今日服乎?”又曰:“爾善戰者,何不守兗州而守中都?中都 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大事已去,非人力可為!”莊宗惻然,賜藥以 封其創。彥章武人不知書,常為俚語謂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其於忠義, 蓋天性也。莊宗愛其驍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諭彥章,彥章謝曰:“臣與陛下血戰 十餘年,今兵敗力窮,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非死不能報,豈有朝事梁而暮事晉, 生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莊宗又遣明宗往諭之,彥章病創,臥不能起,仰顧明宗, 呼其小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豈苟活者?”遂見殺,年六十一。晉高祖時,追 贈彥章太師。

與彥章同時有裴約者,潞州之牙將也。莊宗以李嗣昭為昭義軍節度使,約以裨 將守澤州。嗣昭卒,其子繼韜以澤、潞叛降於梁,約召其州人泣而諭曰:“吾事故 使二十餘年,見其分財饗士,欲報梁仇,不幸早世。今郎君父喪未葬,違背君親, 吾能死於此,不能從以歸梁也!”眾皆感泣。

梁遣董璋率兵圍之,約與州人拒守,求救於莊宗。是時,莊宗方與梁人戰河上, 而已建大號,聞繼韜叛降梁,頗有憂色,及聞約獨不叛,喜曰:“吾於繼韜何薄? 於約何厚?而約能分逆順邪!”顧符存審曰:“吾不惜澤州與梁,一州易得,約難 得也。爾識機便,為我取約來。”存審以五千騎馳至遼州,而梁兵已破澤州,約見 殺。

至周世宗時,又有劉仁贍者焉。仁贍字守惠,彭城人也。父金,事楊行密,為 濠、滁二州刺史,以驍勇知名。仁贍為將,輕財重士,法令嚴肅,少略通兵書。事 南唐,為左監門衛將軍、黃袁二州刺史,所至稱治。李景使掌親軍,以為武昌軍節 度使。周師征淮,先遣李穀攻自壽春,景遣將劉彥貞拒周兵,以仁贍為清淮軍節度 使,鎮壽州。李穀退守正陽浮橋,彥貞見周兵之卻,意其怯,急追之。仁贍以為不 可,彥貞不聽,仁贍獨按兵城守。彥貞果敗於正陽。

世宗攻壽州,圍之數重,以方舟載砲,自淝河中流擊其城;又束巨竹數十萬竿, 上施版屋,號為“竹龍”,載甲士以攻之,又決其水砦入於淝河。攻之百端,自正 月至於四月不能下,而歲大暑,霖雨彌旬,周兵營寨水深數尺,淮、淝暴漲,砲舟 竹龍皆飄南岸,為景兵所焚,周兵多死。世宗東趨濠梁,以李重進為廬、壽都招討 使。景亦遣其元帥齊王景達等列砦紫金山下,為夾道以屬城中。而重進與張永德兩 軍相疑不協,仁贍屢請出戰,景達不許,由是憤惋成疾。

明年正月,世宗復至淮上,盡破紫金山砦,壞其夾道,景兵大敗,諸將往往見 擒,而景之守將廣陵馮延魯、光州張紹、舒州周祚、泰州方訥、泗州范再遇等,或 走或降,皆不能守,雖景君臣亦皆震懾,奉表稱臣,願割土地、輸貢賦,以效誠款, 而仁贍獨堅守,不可下。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孫晟等至城下示之,仁贍子崇諫幸其父 病,謀與諸將出降,仁贍立命斬之,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救之,不得,於是士卒 皆感泣,願以死守。

三月,仁贍病甚,已不知人,其副使孫羽詐為仁贍書,以城降。世宗命舁仁贍 至帳前,嘆嗟久之,賜以玉帶、御馬,復使入城養疾,是日卒。制曰:“劉仁贍盡 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可比!予之南伐,得爾為多。”乃拜仁贍檢校 太尉兼中書令、天平軍節度使。仁贍不能受命而卒,年五十八。

世宗遣使弔祭,喪事官給,追封彭城郡王,以其子崇贊為懷州刺史,賜莊宅各 一區。李景聞仁贍卒,亦贈太師。壽州故治壽春,世宗以其難克,遂徙城下蔡,而 復其軍曰忠正軍,曰:“吾以旌仁贍之節也。”

嗚呼,天下惡梁久矣!然士之不幸而生其時者,不為之臣可也,其食人之祿者, 必死人之事,如彥章者,可謂得其死哉!仁贍既殺其子以自明矣,豈有垂死而變節 者乎?今《周世宗實錄》載仁贍降書,蓋其副使孫羽等所為也。當世宗時,王環為 蜀守秦州,攻之久不下,其力屈而降,世宗頗嗟其忠,然止於為大將軍。視世宗待 二人之薄厚而考其制書,乃知仁贍非降者也。自古忠臣義士之難得也!五代之亂, 三人者,或出於軍卒,或出於偽國之臣,可勝嘆哉!可勝嘆哉!

譯文

俗話說:“世亂識忠臣。”的確如此啊!五代時候,不能認為沒有忠臣,我得到保全志節的義士三人,作《死節傳》。

王彥章字子明,鄆州壽張人。

年輕時當兵,侍奉梁太祖,任開封府押衙,左親從指揮使、行營先鋒馬軍使。

梁末帝登位,升任濮州刺史,又調任澶州刺史。

王彥章為人驍悍勇猛有力,能赤腳踩在荊棘上走一百步。

手持一桿鐵**,騎馬賓士衝殺,迅猛如飛,而沒有別的人能舉起他的鐵**,軍中稱他為王鐵鎗。

梁、晉爭奪天下,彼此成為勁敵,惟獨王彥章心裡常常輕視晉王,對人說:“亞次不過是鬥雞小兒罷了,哪裡值得畏懼呢!”梁分魏、相等六州為兩個鎮,怕魏州軍隊不聽從指揮,派王彥章率領五百騎兵進入魏州,屯駐在金波亭以防兵變。

魏州軍隊果然作亂,晚上進攻王彥章,王彥章南逃,魏州人向晉投降。

晉軍攻破澶州,俘獲王彥章的妻子兒女帶回太原,賜給他們住宅,供給的東西很齊備,秘密派使臣招降王彥章,王彥章斬殺使臣自絕後路。

但晉人害怕王彥章在梁,一定要招降他,對他的妻子兒女更好了。

自從梁失去魏、博二州,和晉沿黃河兩岸駐軍,王彥章常常擔任先鋒。

升任汝、鄭二州防禦使、匡國軍節度使、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又調任宣義軍節度使。

這時,晉已完全占據黃河以北,用鐵鎖截斷德勝口,在黃河南、北兩岸修築兩座城寨,號稱“夾寨”。

而梁末帝昏庸荒亂,小人趙岩、張漢傑等專權,大臣老將多遭受讒言離間,王彥章雖任招討副使,而謀略不被採用。

龍德三年夏,晉攻占鄣州,梁人十分恐懼,宰相敬翔眼看事情危急,把繩子藏在靴中,進宮見梁末帝,哭泣著說:“先帝奪取天下,不認為我不賢,我的謀略無不被採用。

如今強敵還沒有消滅,陛下忽視我的意見,我不受重用,不如去死!”於是拿出繩子準備自縊。

梁末帝讓人制止他,問他想說什麼。

敬翔說:“事情危急了,非王彥章不行!”梁末帝於是召王彥章任招討使,任命段凝為副使。

梁末帝詢問破敵的期限,王彥章回答說:“三天。”左右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王彥章接受任命出征,飛馳兩天趕到滑州,擺酒大宴,暗中派人在楊村準備戰船,命令六百身穿鏜甲的士兵都手持大斧,載上鍛鐵的工匠,帶上鼓風器和柴炭,順水而下。

王彥章聚集眾人飲酒,酒喝到一半,假裝起身更衣,率領幾千精兵,沿河奔赴德勝口,船中的士兵挑起鐵鎖把它燒斷,趁勢周大斧砍斷浮橋,而王彥章率兵猛攻南城,浮橋已斷,南城於是被攻破,大概是三天吧。

這時唐莊宗在魏州,以朱守殷守夾寨,聽說王彥章任招討使,震驚地說:“王彥章驍悍勇猛,我曾避開他的鋒芒,不是朱守殷能夠對付的。

但王彥章的兵力少,速戰速決纔有利,一定會猛攻我的南城。”隨即飛馬前去營救,走了二十里,遇上夾寨報信的人報告說:“王彥章的軍隊已到了。”等唐軍趕到,南城已被攻破了。

唐莊宗拆除北城做成木筏,下浮至楊劉,和王彥章的戰船都在黃河上漂浮,雙方各沿一岸行駛,每當船筏接近就交戰,一天幾十次交鋒。

王彥章到達楊劉,幾乎要攻克了。

晉人在博州束岸修築堡壘,王彥章率兵進攻,設能攻克,返回來攻打楊劉,戰敗。

這時,段凝已有二心,和趙岩、張漢傑相勾結,王彥章素來剛烈,氣憤梁一天天削弱,而痛恨趙岩等人的所作所為,曾對人說:“等到我攻破賊軍回來,將誅殺奸臣來告知天下。”趙岩等人聽說後很害怕,和段凝協力想搞垮他。

攻破南城時,王彥章和段凝分別撰寫捷報奏聞,段凝派人告訴趙岩等人隱瞞王彥章的捷報而上報自己的,梁末帝開初還懷疑這事,不久使臣到軍中,只是賞賜慰勞段凝而不賞賜王彥章,士兵們都大驚失色。

到楊劉兵敗時,段凝於是上書說:“王彥章飲酒輕敵纔導致兵敗。”趙岩等人從中日夜詆毀他,於是罷免王彥章,任命段凝為招討使。

王彥章飛馳到京師進見,用手板在地上指畫,陳述勝敗的過程,趙岩等人暗示有關官員彈劾王彥章不恭敬,勒令他回家。

唐軍進攻充州,梁末帝召王彥章,讓他把守東路。

這時,梁的強兵都歸屬段凝,京師只有保衛皇帝車駕的騎兵五百人,都是剛剛招募的士兵,不能用,於是將他們歸屬玉塵章,而以張漠傑監督他。

王彥章到達遞坊,因兵少戰敗,退守中都:又被打敗,和他的親兵一百多人拚死作戰。

唐將夏魯奇素來和王彥章關係很好,分辨出他的口音,說:“這是王鐵鎗!”舉起長矛刺他,王彥章傷得很重,戰馬仆倒,被抓獲。

唐莊宗見到他,說:“你常常把我看成小孩子,現在服輸了嗎?”又說:“你是會打仗的人,為什麼不守兗州而守中都呢?中都沒有壁最,拿什麼固寄?”王彥章回答說:“大勢已去,不是個人的力量能夠改變的!”唐莊宗感到悽愴,賜給他藥以便醫治他的創傷。

王彥章是個武臣,設有讀遇書,常用俗語對人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他對於忠義,大概是出白天性。

唐莊宗喜愛他的驍悍勇猛,想保全他,讓他活下來,派人安慰曉諭王彥章,王彥章推辭說:“我和陛下血戰十多年,如今兵敗力盡,不死又等什麼呢?而且我受梁的恩德,不死不能報答,哪有早晨服事梁晚上卻服事晉的道理,這樣活著有什麼臉面見天下的人呢!”唐莊宗又派唐明宗前去開導他,千彥章因為創傷,臥床不能起來,抬頭看著唐明宗,叫他的小字說:“你不是邈估烈嗎?我難道是苟且偷生的人?”於是被殺,時年六十一歲。

晉高祖時,追贈王彥章為太師。

和王彥章同時的人裴約,是潞州下級軍官唐莊宗任李嗣昭為昭義軍節度使時,裴約憑藉副將的身份守澤州。

李嗣昭死後,他的兒子李繼韜以澤、潞二州反叛,向梁投降,裴約召集他州中的人哭泣著曉論說:“我跟隨已故的節度使二十多年,親眼見到他分發財物犒賞士兵,想要向梁報仇,但卻不幸早死。

如今郎君還沒有辦完父親的喪事,就違背父親的意願,我能死在這裡,不能隨他歸附梁!”眾人都感動得落淚。

梁派董璋率兵包圍他們,裴約和州中人抵抗堅守,向唐莊宗求救。

這時,唐莊宗正和梁軍在黃河打仗,並且已經建立國號,聽說李繼韜反叛投降梁,露出十分憂慮的神色,到獲知裴約一人沒有叛降時,高興地說:“我對李繼韜何曾慢待?對裴約何曾厚愛?而裴約卻能夠辨別逆順!”望著符存審說:“我不吝惜把澤州讓給梁,一個州容易得到,裴約這樣的人才難得。

你看著合適的機會,替我把裴約帶來。”符存審率領五千騎兵賓士到遼州,而梁兵已攻破澤州,裴約被殺。

到周世宗時,又有劉仁贍。

劉仁贍字守惠,彭城人。

父親劉金跟隨楊行密,任潦、滁二州刺史,以驍悍勇猛出名()劉仁贍擔任將官,輕視財物,看重將士,法令嚴肅,從小略通兵書。

在南唐做官,任左監門衛將軍、黃袁二州刺史,所到之地都政治清明安定。

李景讓他掌管親軍,任為武昌軍節度使。

周軍出征淮南,先派李谷從壽春進攻,李景派將領劉彥貞抵禦周軍,讓劉仁贍任清淮軍節度使,鎮守壽州()李谷退守正陽浮橋,劉彥貞見周軍退卻,估計他們害怕了,緊追他們。

劉仁贍認為不行,劉彥貞不聽,劉仁贍獨自按兵不動守城。

劉彥貞果然在正陽戰敗。

周世宗進攻壽州,把它重重包圍,用兩船相併載著炮,從淝河中流炮擊壽州城;又把幾十萬根大竹子綑紮在一起,上面蓋上木屋,號稱“竹龍”,載上甲兵攻城,又決水寨之水流入淝河。

用各種方法攻城,從正月到四月都役能攻下,而這年非常炎熱,大雨十多天不停,周軍營寨水深幾尺,淮河、淝河暴漲,炮船竹龍都漂到南岸,被李景的軍隊焚燒,周軍死了很多人。

周世宗東赴濠梁,讓李重進任廬、壽二州都招討使。

李景也派他的元帥齊王李景達等人在紫金山下紮寨,修築夾道連線城中。

而李重進和張永德兩軍相互猜疑不和,劉仁瞻多次請求出戰,景達不允許,因此怨憤嘆息而生病。

因此怨憤嘆息而生病。

紫金山下的營寨,毀壞夾道,李景的軍隊大敗,將領們大多被俘獲,而李景的守將廣陵馮延魯、光州張紹、舒州周祚、泰州方訥、泗州范再遇等人,有的逃跑,有的投降,都不能堅守,即使是李景君臣,也都震驚畏懼,上表稱臣,願意割讓土地、獻納貢賦,以證明降服誠意,而劉仁贍獨自堅守,不能攻下。

周世宗讓孿景派來的使臣孫晟等人到城下告知劉仁贍,劉仁贍的兒子劉崇諫趁著他父親患病,圖謀和將領們出城投降,劉仁贍立即命令將他斬首,監軍使周廷構在中門哭泣挽救他,沒有救成,於是士兵們都感動得哭起來,願意以死守城。

三月,劉仁贍病重,已經不省人事,他的副使孫羽偽造劉仁贍的信,獻城投降。

周世宗命令把劉仁贍抬到營帳前,感嘆很久,賜給他玉帶、御馬,又讓他進城養病,這天死去。

詔書寫道:“劉仁贍對他所事奉的人竭盡忠誠,堅守節操,無所虧損,前代的名臣,有幾個能和他相提並論!我出征南方,以得到你為最大收穫。”於是拜劉仁贍為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天平軍節度使。

劉仁贍不能接受任命而死去,享年五十八歲。

因地宗派使臣弔祭劉仁贍,喪事由官府出資,追封為彭城郡王,任他的兒子劉崇贊為懷州刺史,賜給莊園、住宅各一處。

李景聽說劉仁贍死,也追封他為太師。

壽州原來的州治為壽春,周世宗因它難以制勝,於是將城遷到下蔡,而恢復它的軍鎮建置,稱號為忠正軍,說:“我用它來獎賞劉仁贍的忠節。”唉,天下憎惡梁已經很久了!但不幸生在那個時代的義士,不做它的臣子是可以的,那些享用他主人俸祿的人,必然要為他主人的事而死,像王彥章這樣的人,可以說是死得其所啊!劉仁贍既然殺死他的兒子來表明自己的意志,哪有臨死變節的呢?現在的《周世宗實錄》載有劉仁贍的降書,這是他的副使孫羽等人寫的。

當周世宗時,王環為蜀國守衛秦州,很久都攻不下來,後來他力盡而投降,周世宗很是讚賞他的忠誠,但只封為大將軍。

就周世宗對他們兩人厚薄不同並考察周世宗的制誥,可知劉仁瞻不是投降的人。

從古到今忠臣義士難得啊!五代亂世之時,這三個人,或出身於士兵,或出身於偽國的臣子,真令人不勝感嘆呵!真令人不勝感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