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五十三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蘇尹畢李鄭王許潘倪席齊
蘇珦,雍州藍田人。中明經第,調鄠尉。時李義琰為雍州長史,鄠多訟,日至 長史府,恦裁決明辦,自是無訴者。義琰異之,顧聽事曰:“此公坐也,恨吾齒晚, 不及見。”
垂拱初,為監察御史。武后殺韓、魯諸王,付珦密牒按訊,珦推之無狀。或言 珦助韓、魯者,後詰之,挺議無所撓,後不悅曰:“卿,大雅士,此獄不足諉卿。” 即詔監軍河西。五遷右司郎中。御史王弘義附來俊臣為酷,世畏疾,莫敢觸其鋒。 會督伐材於虢,笞督過程,人多死,珦按奏,弘義坐免。遷給事中,進左肅政台御 史大夫。後營大像白司馬坂,糜用億計,珦上疏切諫,見納。
中宗將斬韋月將,珦執據時令不可以大戮,忤三思意,改右台,俄出為岐州刺 史。復為右台大夫。會節愍太子敗,詔株索支黨。時睿宗居籓,為獄辭牽逮,珦密 啟保辯,亦會宰相開陳,帝感悟,多所含貸。擢戶部尚書,封河內郡公。以檢校太 子詹事致仕。卒,年八十一,贈兗州都督,謚曰文。
子晉,數歲知為文,作《八卦論》,吏部侍郎房潁叔、秘書少監王紹宗嘆曰: “後來之王粲也。舉進士及大禮科,皆上第。先天中,為中書舍人。玄宗監國,所 下制命,多晉及賈曾稿。屢獻讜言,天子嘉允。出為泗州刺史,以珦老,請解職奉 養。珦卒,歷戶部侍郎,襲爵,遷吏部。時宋璟兼尚書事,晉與齊浣更典二都選, 既糊名校判,而晉獨事賞拔,當時譽之。及裴光庭知尚書,有過官被卻者,就籍以 硃點頭而已。晉因榜選院曰“門下點頭者更擬”,光庭以為侮己,出晉汝州刺史。 遷魏州,終太子左庶子。
始,晉與洛人張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學顯。循之上書忤武后,見殺。 仲之神龍中謀去武三思,為宋之愻等所發,死,晉厚撫其子漸,為營婚宦。晉卒, 漸喪之若諸父雲。
尹思貞,京兆長安人。弱冠以明經第,調隆州參軍事。屬邑豪蒲氏驁肆不法, 州檄思貞按之,擿其奸贓萬計,卒論死,部人稱慶,刻石嘆頌。遷明堂令,以善政 聞。擢殿中少監,檢校洛州刺史。會契丹孫萬榮亂,朔方震驚,思貞循撫境內,獨 無擾。武后璽書褒慰。
長安中,遷秋官侍郎,忤張昌宗意,出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時卿侯知 一亦厲威嚴,吏為語曰:“不畏侯卿杖,祗畏尹卿筆。”加銀青光祿大夫。其家坎 地,獲古戟十二,俄而門樹戟,時人異焉。
神龍初,擢大理卿。雍人韋月將告武三思大逆,中宗命斬之,思貞以方發生月, 固奏不可,乃決杖,流嶺南。三思諷所司加法殺之,復固爭,御中大夫李承嘉助三 思,而以他事劾思貞,不得謁。思貞謂承嘉曰“公為天子執法,乃擅威福,慢憲度, 諛附奸臣圖不軌,今將除忠良以自恣邪?”承嘉慚怒,劾思貞,為青州刺史。或問 曰:“公敏行,何與承嘉辯?”答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承嘉恃權而侮吾, 義不辱,亦不知言何從而至。”治州有績,蠶至歲四熟,黜陟使路敬潛至部,嘆曰: “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睿宗立,召授將作大匠,封天水郡公。僕射竇懷貞護作金仙、玉真觀,廣調夫 匠,思貞數有損節。懷貞讓之,答曰:“公,輔臣也,不能宣贊王化,而土木是興, 以媚上害下,又聽小人譖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闔門待罪。帝知 之,特詔令視事。懷貞誅,拜御史大夫,累遷工部尚書。請致仕,許之。開元四年 卒,年七十七,贈黃門監,謚曰簡。思貞前後為刺史十三郡,其政皆以清最聞。
畢構,字隆擇,河南偃師人。六歲能為文。及冠,擢進士第,補金水尉,遷九 隴主簿。居親喪,毀棘甚,已除,猶屏處丘園。武后召為左拾遺。神龍初,遷中書 舍人。敬暉等表諸武不宜為王,構當讀表,抗聲析句,左右皆曉知。三思疾之,出 為潤州刺史,政有惠愛。徙衛、同、陝三州,遷益州府長史。
景龍末,召為左御史大夫。會平諸韋,治其黨,衣冠多坐,構詳比重輕,皆得 其情。時李傑為河南尹,與構皆一時選,世謂“畢李”。封魏縣男。復為益州長史, 按察劍南,振弊柅私,號為清嚴。睿宗嘉構脩罝獨行,有古人風,其治術又為諸使 最,乃賜璽書、袍帶。再遷吏部尚書,並遙領益州長史,徙廣州都督。
玄宗立,授河南尹,進戶部尚書。久之,移疾,帝手疏醫方賜之。當時以戶部 為凶官,遽改太子詹事,冀其愈。會卒,贈黃門監,謚曰景。
始,構喪繼母,而二妹襁褓,身鞠養至成人。妹為構服三年。弟栩,以太府主 簿留司東都,聞疾馳歸,哀毀如大喪,雖變服未嘗笑,天下稱其友悌。終荊州司馬。
構子炕,天寶末為廣平太守,拒安祿山,城陷,覆其家。贈戶部尚書。炕生坰, 始四歲,與弟增以細弱得不殺,為賞口。河北平,宗人宏以財贖出之。後舉明經, 為臨渙尉。徐州節度使張建封高炕節,聞坰篤行,表署幕府,攝符離令。後調王屋 尉,以謹廉聞。喜賓客,家未嘗以有無計。及歿,無貲以治喪雲。
李傑,本名務光,相州釜陽人。後魏并州刺史寶之裔孫。少以孝友著。擢明經 第,解褐齊州參軍事,遷累天官員外郎。為吏詳敏,有治譽。以採訪使行山南,時 戶口逋盪,細弱下戶為豪力所兼,傑為設科條區處,檢防亡匿,復業者十七八。神 龍中,為河東巡察黜陟使,課最諸道。先天中,進陝州刺史、水陸發運使。置使自 傑始。改河南尹。
傑既精聽斷,雖行坐食飲,省治不少廢,繇是府無淹事,人吏愛之。寡婦有告 其子不孝者,傑物色非是,謂婦曰:“子法當死,無悔乎?”答曰:“子無狀,寧 其悔!”乃命市棺還斂之,使人跡婦出,與一道士語,頃持棺至,傑令捕道士按問, 乃與婦私不得逞。傑殺道士,內於棺。河、汴之交舊有梁公埭,廢不治,南方漕弗 通,傑調汴、鄭丁男復作之,不費而利。
入代宋璟為御史大夫。尚衣奉御長孫昕素惡傑,遇於道,內恃玄宗婭婿,與所 親楊仙玉共毆辱之。傑訴曰:“敗髮膚,痛在身;辱衣冠,恥在國。”帝怒,詔斬 昕等朝堂。左散騎常侍馬懷素建言:“陽和月,不可以殊死。”乃敕杖殺之,謝百 官,降書慰傑。
以護作橋陵,封武威縣子。初,傑引侍御史王旭為護陵判官,旭貪贓,傑將繩 之,未及發,反為所構,出衢州刺史。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復為御史劾免。開元 六年卒,帝悼之,特贈戶部尚書。
鄭惟忠,宋州宋城人。第進士,補井陘尉。天授中,以制舉召見廷中,武后問 舉者,何所事為忠,對皆不合旨。惟忠曰:“外揚君之美,內正君之惡。”後曰: “善。”擢左司御胄曹參軍事,遷水部員外郎。後還長安,復以待制召。後曰: “非嘗於東都對忠臣者乎?朕今不忘。”遷鳳閣舍人。
中宗立,擢黃門侍郎。時議禁嶺南酋戶不得畜兵,惟忠曰:“善為政者因其俗。 且吳人所謂家鶴膝、戶犀渠,此民風也,禁之得無擾乎?”遂止。進大理卿。節愍 太子敗,守衛詿誤皆流,已決,諸韋黨請悉誅之,帝欲改推。惟忠奏:“大獄始判, 復改訊,恐反側者不自安,且失信天下。”有詔百司參議,卒論如前,所全貸為多。 俄授御史大夫,持節賑給河北道,且許黜陟守宰。還奏稱旨,封滎陽縣男,遷太子 賓客。卒,贈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擢進士第。中宗神龍中,為左台侍御史,以剛鷙為治, 所居人吏畏讋,呼為“皁雕”。遷大理正,嘗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不立則 無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縱罪為仁,持文為苛,臣執刑典,恐且得謗。”遂上 所著《應正論》以見志,因規帝失。大抵以《易萃》之六二曰“引吉無咎”,謂處 萃之時,己獨居正,異操而聚,獨正者危,未能以遠害。惟九五應之,乃履正迎吉, 由己居下位而中正是托,期於上應之,不括囊以守祿也。又言:“刑賞二柄,惟人 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變法者,君上 也。’魏游肇為廷尉,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執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 令臣曲筆也。’”又言:“為國當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嚴者,非凝網重罰,在 人不易犯而防難越也。故舍銜策於奔是,則王良不能御駻;停藥石於膚腠,則俞 附不能攻疾。”又言:“漢武帝甥昭平君殺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請,帝垂涕曰: ‘法令者,先帝之所造也,用親故誣先帝法,吾何面目入高廟乎?’卒可其奏。隋 文帝子秦王俊為并州總管,以奢縱免官。楊素曰:‘王,陛下愛子,請赦之。’帝 曰:‘法不可違,若如公意,我乃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別制天子子律乎?’ 故天子操法有不變之義。”凡數千言,帝嘉之。
景雲初,以左御史中丞遷大理少卿。時詔用漢故事,設刺史監郡,於天下劇州 置都督,選素威重者授之。遂拜志愔齊州都督,事中格,復授齊州刺史、河南道按 察使。徙汴州,封北海縣男。太極元年,兼御史中丞內供奉,實封百戶。出為魏州 刺史,改揚州長史。所至破碎奸猾,令行禁信,境內肅然。
開元九年,帝幸東都,詔留守京師。京兆人權梁山妄稱襄王子,與左右屯營官 謀反,自稱光帝,夜犯長樂門,入宮城,將殺志愔,志愔逾垣走,而屯營兵悔,更 斬梁山等自歸,志愔慚悸卒。
許景先,常州義興人。曾祖緒,武德時以佐命功,歷左散騎常侍,封真定公, 遂家洛陽。景先由進士第釋褐夏陽尉。神龍初,東都造服慈閣,景先獻賦,李迥秀 見其文,畏嘆曰:“是宜付太史!”擢左拾遺,以論事切直,外補滑州司士參軍。 舉手筆俊拔、茂才異等連中,進揚州兵曹參軍。還為左補闕。宋璟、蘇頲擇殿中侍 御史,久不補,以授景先,時議僉愜。抨按不避近強。與齊浣、王丘、韓休、張九 齡更知制誥,以雅厚稱。張說曰:“許舍人之文,雖乏峻峰激流,然詞旨豐美,得 中和之氣。”
開元十年,伊、汝溢,壞廬舍甚眾,景先見侍中源乾曜曰:“災眚所降,王者 宜修德應之,因遣大臣存問失職,罪己引咎,以答天譴。公在元弼,庸可默乎?” 乾曜悟,遽白玄宗,遣陸象先持節賑贍。
十三年,帝自擇刺史,景先由吏部侍郎為刺史治虢州,大理卿源光裕鄭州,兵 部侍郎寇泚宋州,禮部侍郎鄭溫琦邠州,大理少卿袁仁敬杭州,鴻臚少卿崔志廉襄 州,衛尉少卿李升期邢州,太僕少卿鄭放定州,國子司業蔣挺湖州,左衛將軍裴觀 滄州,衛率崔誠遂州,凡十一人。治行,詔宰相、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濱,盛具, 奏太常樂,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賜詩,帝親書,且給筆紙令自賦,賚絹三千遣之。 後徙岐州,入為吏部侍郎,卒。
潘好禮,貝州宗城人。第明經,累遷上蔡令,治在最,擢監察御史。坐小累, 下除芮城令,拜侍御史,徙岐王府司馬。居後母喪,詔奪服,固辭不出。開元初, 為邠王府長史。王為滑州刺史,好禮兼府司馬、知州事。王御下不能肅,有詔好禮 檢督王家,至過失皆上聞。王每游觀,好禮必諫諭禁切。農月,王出獵,家奴羅{辶 列},好禮遮道諫,王初不許,乃臥馬下呼曰:“今農在田,王何得非時暴禾稼,以 損下人?要先踐殺司馬,然後聽所為!”王慚,為還。
遷豫州刺史。勤力於治,清廉無所私,然喜察細事,下厭其苛。子請舉明經, 好禮曰:“經不明,不可妄進。”乃自試之,不能通,怒笞之,械而徇於門。復以 公累,徙溫州別駕,卒。
好禮博學,能論議,節行修整,一意無所傾附。未嘗自列階勛,居室服用粗苟 至終身,世謂近名。
倪若水,字子泉,恆州藁城人。擢進士第,累遷右台監察御史。黜陟劍南道, 繩舉嚴允,課第一。開元初,為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出為汴州刺史,政清淨。增 修孔子廟,興州縣學廬,勸生徒,身為教誨,風化興行。
玄宗遣中人捕帟、溪沴南方,若水上言:“農方田,婦方蠶,以此時捕奇禽 怪羽為園御之玩,自江、嶺而南,達京師,水舟陸齎,所飼魚蟲、稻粱,道路之言, 不以賤人貴鳥望陛下邪?”帝手詔褒答,悉放所玩,謫使人過取罪,而賜若水帛四 十段。
時天下久平,朝廷尊榮,人皆重內任,雖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 自揚州採訪使入為大理少卿,過州,若水餞於郊,顧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 吾恨不得為騶仆。”未幾,入為戶部侍郎,復拜右丞,卒。
席豫,字建侯,襄州襄陽人。後周昌州刺史固七世孫,後徙河南。長安中,舉 學兼流略、詞擅文場科,擢上第,時年十六,以父喪罷。復舉手筆俊拔科,中之。 補襄邑尉,奏事闕下,會節愍太子難,安樂公主請為皇太女,豫曰:“昔梅福上書 譏後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請立皇太子,語深切,人為寒懼。太平公主聞其名, 將表為諫官,豫恥污詖謁,遁去。俄舉賢良方正異等,為陽翟尉。
開元初,觀察使薦豫賢,遷監察御史,出為樂壽令。前令以親喪解,而豫母病, 訴諸朝,改懷州司倉參軍。復舉超拔群類科。會母喪去。服除,授大理丞,遷考功 員外郎,進絀清明。為中書舍人,與韓休、許景先、徐安貞、孫逖名相甲乙。出鄭 州刺史。韓休輔政,舉代己,入拜吏部侍郎。玄宗曰:“卿前日考功職詳事允,故 有今授。”豫典選六年,拔寒遠士多至台閣,當時推知人,號席公雲。天寶六載, 進禮部尚書,累封襄陽縣子。凡四以使者按行江南、江東、淮南、河北。南方俗死 不葬,暴骨中野,豫教以埋斂,明列科防,俗為之改。
豫清直亡欲,當官不為勢權所撼。性謹畏,與子弟、屬吏書,不作草字。或曰: “此細事耳,何留慮?”答曰:“細不謹,況大事邪?”及疾篤,遺令:“三日斂, 斂已即葬,勿久留以黷公私;貲不足,可賣居宅以終事。”卒,年六十九,贈江陵 大都督,謚曰文。
帝嘗登朝元閣賦詩,群臣屬和,帝以豫詩最工,詔曰:“詩人之冠冕也。”
弟晉,亦以文名當時。
齊澣,字洗心,定州義豐人。少開敏,年十四,見特進李嶠,嶠稱有王佐才。
中宗在廬陵,澣上言請抑諸武,迎太子東宮,不報。及太子還,武后召氵幹宴 同明殿,諭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爾。”澣辭母老不忍遠離, 賞而罷。聖歷初,及進士第,以拔萃調蒲州司法參軍。有父子連坐論死者,澣曰: “條落則本枯,奈何俱死?”議貸其父,太守不聽,固爭,卒原。景雲初,姚崇取 為監察御史。凡劾奏,常先風教,號善職。睿宗將祠太廟,刑部尚書裴談攝太尉, 先告。澣奏:“孝享攝事,稽首而拜,恭明神也,而談慢媟不恭。”並劾談“神昏 形滓,挾邪以罔上。神龍時,事武三思,陷敬暉,沒其家以獲進。妻外淫,男女不 得姓氏。夫告神慢,事主不忠,家不治,有是三罪,不可不置之法。”談由是下除 汾州刺史。
開元初,姚崇復相,用為給事中、中書舍人。論駁及誥詔皆援準古誼,朝廷大 政必咨之,時號“解事舍人”。數諷崇年老宜避位。時宋璟在廣州,因勸崇舉自代, 崇用其謀。璟為相,它日問曰:“吾不敢冀房、杜,比爾日諸公云何?”澣曰: “不如。”璟請故,答曰:“前時近郊戶三百以為困,今不百戶,是以知之。”馬 懷素等緒次四庫書,表澣為副,改秘書少監。
出為汴州刺史,地當舟車湊集,事浩繁,前刺史數不稱職,唯倪若水與澣以清 毅聞,吏民頌美。玄宗封太山,歷汴、宋、許,車騎數萬,王公妃主四夷君長馬、 橐駝亦數萬,所頓彌數十里。澣列長棚,帟幕聯亘,上食凡千輿,納筦鑰,身進膳, 帝以為知禮,喜甚,為留三日,賜帛二千匹。澣以淮至徐城險急,鑿渠十八里,入 青水,人便其漕。
中書令張說擇丞轄,以王丘為左,澣為右。李元紘、杜暹當國,表宋璟為吏部 尚書,澣及蘇晉為侍郎,世謂台選。嘗奏事,帝指政事堂曰:“非卿尚誰居者。”
是時,開府王毛仲寵甚,與龍武將軍葛福順相婚嫁,毛仲請奏無不從。澣乘間 曰:“福順典兵馬,與毛仲為婚家,小人寵極則奸生,不預圖,且有後患。高力士 小心謹畏,加宦人可備禁中驅使,腹心所委,何必毛仲哉?”又言:“君不密失臣, 臣不密失身,惟陛下密此言。”帝嘉納,且勞曰:“卿第出,我徐計其宜。”會大 理丞麻察坐事,出為興州別駕,澣往餞,因道諫語。察素奸佻,遽言狀。帝怒,召 澣入殿中曰:“卿向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謂何?且察輕躁無行,常游太平門者, 詎不知邪?”澣免冠頓首謝,貶高州良德丞,察再貶皇化尉,其黨齊敷、郭稟皆流 放。
久之,澣徙索盧丞、郴州長史、濠常二州刺史。遷潤州,州北距瓜步沙尾,紆 匯六十里,舟多敗溺。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婁渠以達揚子,歲無覆舟,減運錢 數十萬。又立伊婁埭,官征其入;招還流人五百戶,置明州以安輯之。復徙汴州。
澣中失勢,益悵恨,素操浸衰。更倚力士助,得為兩道採訪使,興利以中天子 意,裒貨財遺謝貴幸。納劉戒女為妾,不答其妻。李林甫惡其行,欲擠而廢之。會 其幕府坐贓,事連澣,詔矜澣老,放歸田裡。天寶初,召為太子少詹事,留司東都。 嚴挺之亦為林甫所廢,與澣家居,杖屨經過不缺日,林甫畏之,乃用澣為平陽太守, 離其謀。更以黃老清靜為治,卒,年七十二。肅宗時,錄林甫所陷者,皆褒洗,故 澣贈禮部尚書。
澣嘗稱陳希烈、宋遙、苗晉卿、韋述之才,後皆大顯。
麻察者,河東人,由明經第五遷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子升死節愍太子難,而元 忠系大理,升妻鄭父遠,嘗納錢五百萬,以女易官。武后重元忠舊臣,欲榮其姻對, 授遠河內令,子洛州參軍。元忠下獄,遣人絕婚,許之。明日,嫁其女。察劾遠敗 風教,請錮終身,遠遂廢。當時謂察為公,而終以憸險斥雲。
澣孫抗。抗字遐舉,少值天寶亂,奉母夫人隱會稽。壽州刺史張鎰辟署幕府。 抗吏事閒敏,有文雅,從鎰鎮江西。及以宰相領鳳翔,奏署監察御史。李楚琳亂, 奔奉天,授侍御史,遷戶部員外郎。蕭復引為江淮宣慰判官。德宗自梁、洋還,財 用大屈,鹽鐵使元琇薦抗材,改倉部郎中,斡鹽利。俄為水陸運副使,護漕江淮, 給京師。歷諫議大夫,坐小累,為處州刺史。歷蘇州,徙潭州觀察使,召為給事中, 遷河南尹,進太常卿,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抗無遠謀大略,雖用心至精,末乃滋彰苛刻。以病乞身,罷為太子賓客。卒, 年六十五,贈戶部尚書,謚曰成。
初,吏部歲考書言,以它官第上下,中書、門下遣官覆實,以為常。抗以尚書、 侍郎皆大臣選,今更覆核,非任人勿疑之道。禮部侍郎試貢士,其姻舊悉試考功, 謂之“別頭”,皆奏罷之。又省州別駕、田曹司田官、判司雙曹者,減中書吏員。 此其稍近治者雲。
部分譯文
齊澣,字洗心,是定州義豐人。少年時就很聰穎。十四歲時去見到特進李嶠,李嶠稱讚他有王佐之才。
中宗在武后稱帝時又成為廬陵王。
那時,齊澣曾上言請稍抑制各武姓人的權勢,將太子迎回東宮,武后不做回答。
及至太子回京,武后召齊澣在同明殿宴飲,對齊澣說:“我母子能和好如初,你出了不少力。我不會虧待你。”齊澣以母親年老不能遠離為理由向武后辭謝,得了賞賜後回家。聖歷初年,考中進士,因特別優秀,調任蒲州司法參軍。有父子兩人被牽連都判了死罪,齊澣說:“枝條都砍了,樹根也就枯死了,怎么可以父子都判死呢?”建議寬恕父親。太守不聽,齊澣反覆爭論,終於赦免了父親。景雲初年,姚崇取他為監察御史。齊澣每有檢舉,常常風教在先,當時稱之為善職。睿宗將祭祠太廟,刑部尚書裴談代理太尉,先去告廟。齊澣上奏:“祭告宗廟,孝享之事,應該頭至地稽首而拜,是為了對神明表示恭敬。而裴談輕率不恭。”同時揭發裴談“:昏庸污濁,挾邪而欺上。神龍年中,依附武三思,陷害敬暉,抄沒敬暉的家以獲取進身。其妻外有情夫。有告神時怠慢,事主不忠,治家不嚴三種罪狀,不可不繩之以法。”裴談因此下降為汾州刺史。
開元初年,姚崇恢復宰相職位,用齊澣為給事中、中書舍人。他若撰文有所論駁或草擬誥詔,都要援引古法古義,朝廷大政都要問問他,當時稱他為“解事舍人”。齊澣多次暗示姚崇年老了應該退位。那時,宋瞡在廣州,於是勸姚崇推薦宋瞡接替自己,姚崇照他的話做了。宋瞡為宰相,有一天問齊澣:“我不敢自比房玄齡、杜如晦,但比近來的幾位如何?”
齊澣回答“:比不上。”宋瞡問原因。齊澣說“:前些時近郊有三百戶,尚且覺得困窘。現在不到一百戶了,由此就可以得知。”馬懷素等人來編次四庫書,上表推薦齊澣任副職,乃改任秘書少監。
出京任汴州刺史,汴州是交通要道,車船齊集,事情很多,以前的刺史好幾任都不稱職,只有倪若水與齊澣以清廉果毅聞名,吏民都稱頌。玄宗封禪泰山時,歷經汴州、宋州、許州,車騎有好幾萬,王公、嬪妃、公主、四夷君長的馬、駱駝也有好幾萬。休息進餐時綿延幾十里。齊澣建設長棚,簾幕相互連線。每次奉上食物要幾千車,齊澣親自奉進膳食。皇帝認為他知禮,很高興,因而留下三天,賜帛二千匹。齊澣因為從淮到徐城一段湍流險急,乃鑿渠十八里,匯入青水,漕運因此便利。
中書令張說選擇丞宰,以王丘為左丞,齊澣為右丞。李元..、杜暹執政時,表薦宋瞡為吏部尚書,齊澣及蘇晉為侍郎,當時稱之為“台選”。齊澣曾奏事,皇帝指著政事堂說:“這地方除了你,誰還有資格在裡面?”
那時,開府王毛仲甚為得寵,與龍武將軍葛福順相互婚嫁。王毛仲有什麼奏請,沒有不得到允許的。齊澣找機會奏說“:葛福順主管兵馬,與王毛仲結為姻親。小人得寵多了就會生奸心,不做預防,會有後患的。高力士為人細心,嚴謹有禮,可以用作禁中的驅使者。心腹所能委託的,不一定是王毛仲。”又說:“君如果不能守秘將會失去臣子,臣不能守秘將會失身送命,希望陛下秘守今天的談話。”皇帝接納他的建議,且慰撫他說:“你只管放心出去,我會慢慢設法的。”正逢大理丞麻察犯了事,貶為興州別駕,齊澣去與他餞別,提到對皇帝的勸諫。麻察一向奸詐狡猾,即刻將此事上告。皇帝大怒,把齊澣召到殿中,對他說“:你前時擔心我不能保密,而你反而去告訴麻察,這是怎么說?何況麻察輕率無德,是常去太平門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齊澣摘下官帽謝罪,被貶為高州良德丞,麻察再貶為皇化尉,其黨羽齊敷、郭稟都遭流放。
很久以後,齊澣調為索盧丞、郴州長史、濠州常州二州的刺史。又遷到潤州,州的北面是瓜步沙尾,有六十里迂迴曲折處,船很多在那裡傾覆。齊澣改變漕路,由京口埭,治理伊婁渠,直達揚子江,就再也沒有翻船的事發生了,還節約了運費幾十萬。另設立伊婁埭,官征其稅入;又招回流亡在外的人五百戶,設定明州安頓他們。於是又調齊澣任汴州刺史。
齊澣中年失勢,心中惆悵而懈怠,自律放鬆,倚仗了高力士的幫助,才得任兩道採訪使,努力興利使天子中意,又蒐集財貨送給高力士做酬謝。娶了劉戒的女兒為妾,不理睬妻子。李林甫厭惡其醜行,想排擠掉他。正好,他的幕府受賄被告發,案情牽連到齊澣。皇帝憐恤齊澣年老,詔令放他回歸鄉里。天寶初年,又招為太子少詹事,留司東都。嚴挺之也被李林甫排擠廢官,與齊澣家居,每日來往。李林甫怕他們有什麼,又用齊澣為平陽太守,把他們兩人分開。齊澣復為官,以黃老之說以清靜簡政治理。死時年七十二歲。肅宗時,查檢被李林甫陷害的人,都昭雪褒獎,所以追贈齊澣為禮部尚書。
齊澣曾經稱讚陳希烈、宋遙、苗晉卿、韋述等人有才。這些人後來都甚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