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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八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李蕭盧韋趙和

李嶠,字巨山,趙州贊皇人。早孤,事母孝。為兒時,夢人遺雙筆,自是有文 辭,十五通《五經》,薛元超稱之。二十擢進士第,始調安定尉。舉制策甲科,遷 長安。時畿尉名文章者,駱賓王、劉光業,嶠最少,與等夷。

授監察御史。高宗擊邕、岩二州叛獠,詔監其軍,嶠入洞喻降之,由是罷兵。 稍遷給事中。會來俊臣構狄仁傑、李嗣真、裴宣禮等獄,將抵死,敕嶠與大理少卿 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驗,德裕等內知其冤,不敢異。嶠曰:“知其枉不申,是謂 見義不為者。”卒與二人列其枉,忤武后旨,出為潤州司馬。久乃召為鳳閣舍人, 文冊大號令,多主為之。

初置右御史台,察州縣吏善惡、風俗得失,嶠上疏曰:“禁網上疏,法象宜簡, 簡則法易行而不煩雜,疏則所羅廣而不苛碎。伏見垂拱時,諸道巡察使科條四十有 四,至別敕令又三十。而使以三月出,盡十一月奏事,每道所察吏,多者二千,少 亦千計,要在品核才行而褒貶之。今期會迫促,奔逐不暇,欲望詳究所能,不亦艱 哉。此非隳於職,才有限,力不逮耳。臣願量其功程以為節制,使器周於用,力濟 於時,然後得失可以精核矣。”又言:“今所察按,準漢六條而推廣之,則無不包 矣,烏在多張事目也?且朝廷萬機非無事,而機事之動,常在四方,故出使者冠蓋 相望。今已置使,則外州之事悉得專之,傳驛減矣。請率十州置一御史,以期歲為 之限,容其身到屬縣,過閭里,督察奸訛,訪風俗,然後可課其成功。且御史出入 天禁,勵己自脩,比他吏相百也。按劾回庸,糾擿隱欺,比他吏相十也。陛下誠用 臣言,妙擇能者委之,莫不盡力效死矣。”武后善之,下制析天下為二十道,擇堪 使者。為眾議沮止。

俄知天宮侍郎事,進麟台少監、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遷鸞台侍郎。會張錫輔政, 嶠,其出也,罷為成均祭酒。俄檢校文昌左丞,留守東都。長安三年,以本官復為 平章事,知納言。遷內史,嶠辭劇,復為成均祭酒、平章事。

武后將建大像於白司馬坂,嶠諫:“造像雖俾浮屠輸錢,然非州縣承辦不能濟, 是名雖不稅而實稅之。臣計天下編戶,貧弱者眾,有賣舍、帖田供王役者。今造像 錢積十七萬緡,若頒之窮人,家給千錢,則紓十七萬戶饑寒之苦,德無窮矣。”不 納。

張易之敗,坐附會貶豫州刺史,未行,改通州。數月,以吏部侍郎召,俄遷尚 書。神龍二年,代韋安石為中書令。

嶠在吏部時,陰欲藉時望復宰相,乃奏置員外官數千。既吏眾猥,府庫虛耗, 乃上書歸咎於時,因蓋向非,曰:

元首之尊,居有重門擊柝之衛,出有清警戒道之禁,所以備非常,息異望,誠 不可易舉動,慢防閒也。陛下厭崇邃,輕尊嚴,微服潛游,閱廛過市,行路私議, 朝廷驚懼,如禍產意外,縱不自惜,奈宗廟蒼生何?

又分職建官,不可以濫。傳曰:“官不必備,惟其人。”自帝室中興,以不慎 爵賞為惠,冒級躐階,朝升夕改,正闕不給,加以員外。內則府庫為殫,外則黎庶 蒙害,非求賢助治之道也。願愛晙班榮,息匪服之議。今文武六十以上,而天造含 容,皆矜恤之。老病者已解還授,員外者既遣復留。恐非所以消敝救時也。請敕有 司料其可用進,不可用退。又遠方夷人不堪治事,國家向務撫納而官之,非立功酋 長,類糜俸祿。願商度非要者,一切放還。

又《易》稱:“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今百姓乏窶,不安居處,不 可以守位。倉儲盪耗,財力傾殫,不足以聚人。山東病水潦,江左困輸轉。國匱於 上,人窮於下。如令邊埸少曌,恐逋亡遂多,盜賊群行,何財召募?何眾閒遏乎? 又崇作寺觀,功費浩廣。今山東歲飢,糟糠不厭。而投艱厄之會,收庸、調之半, 用吁嗟之物,以榮土木,恐怨結三靈,謗蒙四海。

又比緣征戍,巧詐百情,破役隱身,規脫租賦。今道人私度者幾數十萬,其中 高戶多丁,黠商大賈,詭作台符,羼名偽度。且國計軍防,並仰丁口,今丁皆出家, 兵悉入道,征行租賦,何以備之?

又重賂貴近,補府若史,移沒籍產,以州縣甲等更為下戶。當道城鎮,至無捉 驛者,役逮小弱,即破其家。願許十道使訪察括取,使奸猾不得而隱。

又太常樂戶已多,復求訪散樂,獨持大鼓者已二萬員,願量留之,余勒還籍, 以杜妄費。

中宗以其身宰相,乃自陳失政,丐罷官,無所嫁非,手詔詰讓。嶠惶恐,復視 事。

三年,加修文館大學士,封趙國公,以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睿宗立,罷政事, 下除懷州刺史,致仕。初,中宗崩,嶠嘗密請相王諸子不宜留京師。及玄宗嗣位, 獲其表宮中,或請誅之。張說曰:“嶠誠懵逆順,然為當時謀,吠非其主,不可追 罪。”天子亦顧數更赦,遂免,貶滁州別駕,聽隨子虔州刺史暢之官。改廬州別駕, 卒,年七十。

嶠富才思,有所屬綴,人多傳諷。武后時,汜水獲瑞石,嶠為御史,上《皇符》 一篇,為世譏薄。然其仕前與王勃、楊盈川接,中與崔融、蘇味道齊名,晚諸人沒, 而為文章宿老,一時學者取法焉。

蕭至忠,沂州丞人。祖德言,為秘書少監。至忠少與友期諸路,會雨雪,人引 避,至忠曰:“寧有與人期可以失信?”卒友至乃去,眾嘆服。仕為伊闕、洛陽尉。 遷監察御史,劾奏鳳閣侍郎蘇味道贓貪,超拜吏部員外郎。至忠長擊斷,譽聞當時。 中宗神龍初,為御史中丞。始,至忠為御史,而李承嘉為大夫,嘗讓諸御史曰: “彈事有不咨大夫,可乎?”眾不敢對,至忠獨曰:“故事,台無長官。御史,天 子耳目也,其所請奏當專達,若大夫許而後論,即劾大夫者,又誰白哉?”承嘉慚。 至是,承嘉為戶部尚書,至忠劾祝欽明、竇希玠與承嘉等罪,百寮震悚。遷吏部侍 郎,猶兼中丞。

節愍太子以兵誅武三思而敗,宗楚客等諗侍御史冉祖雍上變,言相王與太子謀。 帝欲按之,至忠泣曰:“往者,天后欲以相王為太子,而王不食累日,獨請迎陛下, 其讓德天下莫不聞。陛下貴為天子,不能容一弟,受人羅織耶?竊為陛下不取。” 帝納其言,止。尋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疏陳時政曰:

求治之道,首於用賢。苟非其才則官曠,官曠則事廢,事廢則人殘,歷代所以 陵遲者此也。今授職用人,多因貴要為粉飾,上下相蒙,苟得為是。夫官爵,公器 也;恩幸,私惠也。王者正可金帛富之,梁肉食之,以存私澤也。若公器而私用之, 則公義不行而勞人解體,私謁開而正言塞。日朘月削,卒見凋弊。

今列位已廣,冗員復倍。陛下降不嬿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台閣之內,硃紫 充滿,官秩益輕,恩賞彌數。才者不用,用者不才,故人不效力,官匪其人,欲求 治固難矣。

又宰相要官子弟,多居美爵,並罕才藝,而更相諉托。《詩》云:“私人之子, 百寮是試。或以其酒,不以其漿,廛廛佩璲,不以其長。”此言王政不平而眾官廢 職,私家子列試榮班,徒長其佩爾。臣願陛下愛惜爵賞,官無虛授,進大雅以樞近, 退小人於閒左,使政令惟一,私不害公,則天下幸甚。且貞觀故事,宰相子弟多居 外職,非直抑強宗,亦以擇賢才爾。請自宰相及諸司長官子弟,並授外官,共寧百 性,表里相統。

帝不納。俄為侍中、中書令。時楚客懷奸植黨,而韋巨源、楊再思、李嶠務自 安,無所弼正,至忠介其間,獨不詭隨,時望翕然歸重。帝亦曰:“宰相中,至忠 最憐我。”韋後嘗為其弟洵與至忠殤女冥婚。至忠又以女妻後舅崔從禮子無詖。兩 家合禮,帝主蕭,後主崔,時謂“天子嫁女,皇后娶婦。”

唐隆元年,以後黨應坐,而太平公主為言,出為晉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大 臣來朝,見至忠我風采,逡巡畏俯,謂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太平 浸用事,至忠乃自附納,且丐還,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韋氏難,意怨望易動,能助 己,請於帝。拜刑部尚書,復為中書令,封酇國公,乃參主逆謀。先天二年,主敗, 至忠遁入南山。數日,捕誅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風望,容止閒敏,見推為名臣。外方直,糾擿不法,而內無守, 觀時輕重而去就之。始為御史,桓彥范等頗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中丞, 附安樂公主為宰相。及韋氏敗,遽發韋洵壟,持其女柩歸。後依太平,復當國。嘗 出主第,遇宋璟,璟戲曰:“非所望於蕭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然 不能自返也。娣嫁蔣欽緒,欽緒每戒之,至忠不聽。嘆曰:“九世卿族,一舉而滅 之,可哀也已!”不喜接賓客,以簡儉自高,故生平奉賜,無所遺施,及籍沒,珍 寶不可計。然玄宗賢其為人,後得源乾曜,亟用之,謂高力士曰:“若知吾進乾曜 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蕭至忠。”力士曰:“彼不嘗負陛下乎?”帝曰:“至忠誠國 器,但晚謬爾,其始不謂之賢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廣微,工部員外郎。

盧藏用,字子潛,幽州范陽人。父璥,魏州長史,號才吏。藏用能屬文,舉進 士,不得調。與兄徵明偕隱終南、少室二山,學練氣,為辟穀,登衡、廬,彷徉岷、 峨。與陳子昂、趙貞固友善。

長安中,召授左拾遺。武后作興泰宮於萬安山,上疏諫曰:“陛下離宮別觀固 多矣,又窮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議者以陛下為不愛人而奉己也。且頃歲谷雖頗登, 而百姓未有儲。陛下巡幸,訖靡休息,斤斧之役,歲月不空,不因此時施德布化, 而又廣宮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諛意為忠,犯忤為患,至令陛下不知 百姓失業,百姓亦不知左右傷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誅震以納君於仁,明主不惡切 詆以趨名於後。陛下誠能發明制,以勞人為辭,則天下必以為愛力而苦己也。不然, 下臣此章,得與執事者共議。”不從。

姚元崇持節靈武道,奏為管記。還應縣令舉,甲科,為濟陽令。神龍中,累擢 中書舍人,數糾駁偽官。歷吏部、黃門侍郎、脩文館學士。坐親累,降工部侍郎。 進尚書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誅,玄宗欲捕斬藏用,顧未執政,意解,乃流新州。 或告謀反,推無狀,流驩州。會交趾叛,藏用有捍禦勞,改昭州司戶參軍,遷黔州 長史,判都督事,卒於始興。

藏用善蓍龜九宮術,工草隸、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遠,士貴其多能。 嘗以俗徇陰陽拘畏,乖至理,泥變通,有國者所不宜專。謂:“天道從人者也。古 為政者,刑獄不濫則人壽,賦斂省則人富,法令有常則邦寧,賞罰中則兵強。禮者 士所歸,賞者士所死,禮賞不倦,則士爭先,否者,雖揆時行罰,涓日出號,無成 功矣。故任賢使能,不時日而利;明法審令,不卜筮而吉;養勞貴功,不禱祠而福。” 乃為《折滯論》以暢其方,世謂“知言”。子昂、貞固前死,藏用撫其孤有恩,人 稱能終始交。始隱山中時,有意當世,人目為“隨駕隱士”。晚乃徇權利,務為驕 縱,素節盡矣。司馬承禎嘗召至闕下,將還山,藏用指終南曰:“此中大有嘉處。” 承禎徐曰:“以仆視之,仕宦之捷徑耳。”藏用慚。

無子。弟若虛,多才博物。隴西辛怡諫為職方,有獲異鼠者,豹首虎臆,大如 拳。怡諫謂之鼮鼠而賦之。若虛曰:“非也,此許慎所謂鼨鼠,豹文而形小。”一 坐驚服。終起居郎,集賢院學士。

韋巨源,與安石同系,後周京兆尹總曾孫。祖貞伯,襲鄖國公,入隋,改舒國。 巨源有吏乾,武后時累遷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其治委碎無大體,句校省 中遺隱,下符斂克不少蠲,雖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貶鄜州刺史。累 拜地官尚書。

神龍初,以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時要官缺,執政以次用其親,巨源秉筆, 當除十人,楊再思得其一,試問余授,皆諸宰相近屬。再思喟然曰:“吾等誠負天 下。”巨源曰:“時當爾耳。”是時雖賢有德,終莫得進,士大夫莫不解體。會安 石為中書令,避親罷政事。

尋遷侍中,舒國公。韋後與敘昆弟,附屬籍。武三思封戶在貝州,屬大水,刺 史宋璟議免其租,巨源以為蠶桑可輸,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龍二年。韋後自言 衣笥有五色雲,巨源倡其偽,勸中宗宣布天下,帝從其言,因是大赦。巨源見帝昏 惑,乃與宗楚客、鄭愔、趙延禧等推處祥妖,陰導韋氏行武后故事。俄遷尚書左仆 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請後為亞獻,而自為終獻。及臨淄王平諸韋,家人 請避之,巨源曰:“吾大臣,無容見難不赴。”出都街,亂兵殺之,年八十。

睿宗立,贈特進、荊州大都督。博士李處直請謚為“昭”,戶部員外郎李邕以 巨源附武三思為相,托韋後親屬,謚“昭”為非。處直執不改,邕列陳其惡,不見 用,然世皆直邕。韋氏自安石及武后時宰相待價、巨源皆近親,其族至大官者,又 數十人。

趙彥昭,字奐然,甘州張掖人。父武孟,少遊獵,以所獲饋其母,母泣曰: “汝不好書而敖盪,吾安望哉?”不為食。武孟感激,遂力學,淹該書記。自長安 丞為右台侍卿史,著《河西人物誌》十篇。

彥昭少豪邁,風骨秀爽。及進士第,調為南部尉。與郭元振、薛稷、蕭至忠善。 自新豐丞為左台監察御史。景龍中,累遷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金城公主 嫁吐蕃,始以紀處訥為使,處訥辭,乃授彥昭。彥昭顧己處外,恐權寵奪移,不悅。 司農卿趙履溫曰:“公天宰,而為一介使,不亦鄙乎!”彥昭問計安出,履溫乃為 請安樂公主留之,遂以將軍楊矩代。睿宗立,出為宋州刺史,坐累貶歸州。俄授涼 州都督,為政嚴,下皆股慄。入為吏部侍郎,持節按邊。遷御史大夫。蕭至忠等誅, 郭元振、張說言彥昭與秘謀,改刑部尚書、封耿國公,實封百戶。

彥昭本以權幸進,中宗時,有巫趙挾鬼道出入禁掖,彥昭以姑事之。嘗衣婦服, 乘車與妻偕謁,其得宰相,巫力也。於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舊惡。會姚崇執政, 惡其為人,貶江州別駕,卒。

和逢堯,岐州岐山人。武后時,負鼎詣闕下上書,自言願助天子和飪百度。有 司讓曰:“昔桀不道,伊尹負鼎於湯;今天子聖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調?”逢堯 不能答,流莊州。十餘年,乃舉進士高第,累擢監察御史。

突厥默啜請尚公主,逢堯以御史中丞攝鴻臚卿,報可。默啜遣貴近頡利來曰: “詔送金鏤具鞍,乃塗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雖得公主,猶非實,請罷和親。” 欲馳去,左右色動,逢堯呼曰:“我大國使,不受我辭,可輒去。”乃牽持其人謂 曰:“漢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為貴。可汗乃貪金而不貴信邪?” 默啜聞曰:“漢使至吾國眾矣,斯食鐵石人,不可易。”因備禮以見。逢堯說之曰: “天子昔為單于都護,思與可汗通舊好,可汗當向風慕義,襲冠冕,取重諸蕃。” 默啜信之,為斂發紫衣,南面再拜稱臣,遣子入朝。逢堯以使有指,擢戶部侍郎。 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馬,終柘州刺史。逢堯詼詭,當大事敢徼福,故卒以附麗 廢,然唐興奉使者稱逢堯。

贊曰:異哉,玄宗之器蕭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賢,而寄賢以奸利,失 之則邀利以喪賢,姻豔后,挾寵主,取宰相,謀間王室,身誅家破,遺臭無窮。而 帝以乾曜似之,遽使當國,是帝舉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或 稱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嘆。鳴呼!力士誠腐夫庸人,不能發擿天子之迷,若曰 “至忠賢於初,固不繆於末;既繆於末,果不賢於初。惟陛下圖之”,如是,帝且 悟往失而精來鑒已。其後相李林甫、將安祿山,皆基於不明,身播岷陬,信自取之 歟。

部分譯文

李嶠,字巨山,趙州贊皇人,幼年時父親就死了,他侍奉母親非常孝順。還是孩子時,夢見有個人送他一對筆,從此文章就寫得好。十五歲時就通曉《五經》,受到薛元超的讚賞。二十歲時科試考中進士,開始時,補任安定縣尉。又應制科考試得甲科,於是遷居長安。當時京城官場中以文章知名的還有駱賓王、劉光業,以李嶠年紀最輕,名氣卻與他們同。

李嶠升任監察御史。那時,嶺南邕州、岩州的首領反叛,高宗發兵討伐,詔令李嶠去監軍事。李嶠進入獠人洞穴,宣諭朝廷意旨,招降了他們,因此罷兵而回。逐漸升官至給事中。那時來俊臣誣陷狄仁傑、李嗣真、裴宣禮等三人下了獄,將要被誅殺了。武后令李嶠與大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核。張德裕心中明白他們是冤枉的,但因怕得罪來俊臣,不敢提出不同看法。李嶠說:“哪有明知他被枉判而不為之申明的呢?孔子說‘:見義而不為,是為無勇。’”於是和他們兩人一同列舉事實,說明其冤枉。

為此而違背了武后的旨意,被貶出為潤州司馬。很久以後,召回任鳳閣舍人。

朝廷每有文冊大號令,都特令李嶠撰寫。

那時剛開始設定右御史台,巡察州縣官吏的善惡,考查風俗的得失。李嶠上疏說“:禁令頒布宜於粗疏,法令條例宜於簡單。簡單,法令就容易執行而不煩雜;粗疏,就能包羅廣泛而不苛碎。臣曾見垂拱時,諸道巡察使所奏的條目有四十四條,至於另外敕令察訪的,又有三十條。巡察使一般都是三月出都,十一月底回來奏事。每道所要考察的文武官員,多的二千多人,少的也有一千左右,都需要品量他們的才能、業績,然後加以褒貶。現在給的時間迫促,到達每一個地方都要匆匆忙忙,哪裡還能詳細考察他們的能力和工作呢?這不是右御史台敢馬虎不盡職,而是才能有限,力量達不到啊!臣希望能衡量其工作量及行程,然後加以指揮節制,使工作能完成得圓滿,力量用在需要的地方。這樣地方官吏的得失可以精確查核。”又說“:現在所要查核的,按照漢朝制定的六條,再推而廣之,那就無所不包了。不需要多列條目。且朝廷日常事務,並非無事。麻煩需處理之事,常在四方。所以出京處理事務的連續不斷。現在既然設定專使,那就把外州的事全都交付,傳驛就可減輕負擔了。懇請一般十個州設一位御史,以一年為期,讓他們親自到屬縣,入閭里,督察奸邪和偽謬,採集民風和習俗,然後才能算是完成任務。而且御史出入天禁,能激勵自己修養道德,與其他官吏相比,有百倍的動力;查訪奸邪,揭發欺瞞,與其他官吏相比,有十倍的效果。陛下若能採納臣言,選擇有才能者委任此職,無人會不盡力效命的。”武后覺得他說得很對,下制,分剖天下為二十道,選擇能當此任的人,但被眾人的議論所阻而作罷。

後來,讓李嶠管理天官侍郎事,晉升麟台少監、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不久,轉為鸞台侍郎。那時,天官侍郎張錫入朝輔政,李嶠是他的外甥,即轉任成均祭酒。不久,檢校文昌左丞,留守東都。長安三年(703),又以本官為平章事,管理納言事。第二年,升為內史,李嶠堅持辭去繁重事務,再復任成均祭酒,平章事則依舊。

長安末年,武后準備在白司馬坂建大佛像。李嶠上疏勸諫“:造像雖說是由僧尼出錢,但若無州縣的承辦也不能成功,所以說名義上不要百姓出錢,但實際上要出。臣計算天下在編戶口,貧弱者多。有賣房子押田地以交納勞役的。造像的錢現積儲到十七萬緡,若將此錢救濟窮人,一家給一千,就可解決十七萬戶百姓的饑寒之苦,功德不可計了。”武后不採納。

張易之事敗,李嶠因為附會張易之兄弟受連累貶為豫州刺史,還未行,改貶通州。幾個月以後,召回任吏部侍郎。

不久,升為吏部尚書。神龍二年(706),代韋安石為中書令。

李嶠在吏部時,心裡很想借一時的聲望來恢復宰相的地位,於是奏請設定員外官幾千人。後來官僚多而濫,府庫支出增多虛耗。於是上書引咎辭職:“元首是國家的至尊,居處要有重門及巡更的守衛,出外要有清道警戒的路禁,這是為了防備突發情況,消除不軌之想。是絕對不可以隨便改變舉動,疏於防護的。陛下不喜歡高高在上,不重視尊嚴威儀,常常暗中便服出遊,入閭里,過街市,以致市井中竊竊私議,朝廷內惶惶不安。萬一發生意外事件,即使不愛惜自己,又怎樣對得起宗廟及百姓呢?

“另外,分職務設官吏,不可以濫。

《傳》中說:‘官不必很多,只要用人恰當。’自從帝室中興以來,以隨意賞官封爵來表示恩寵。於是有越級提升的,朝升夕改的,正中不夠用,再加以員外職的。這樣一來,對內的薪俸支出增加,府庫漸空;對外賦稅徵收增加,百姓愈窮。

這不是尋求賢能、輔助治國的辦法。希望能愛惜官位的尊榮,平息不敬的議論。

今文武官員六十歲以上的,均敬恤而留任;老而病已退休還鄉的,又返回授官;過去補為員外已經遣返的,又再次留下。

這種做法恐怕不能匡正時弊、扭轉局面。

懇請下令有司選拔可用之人任官,不可用之人遣回。再有,遠方的夷人沒有治國才能。國家過去是為安撫才任他們為官。若不是立功的酋長,只不過白白浪費薪俸罷了。也懇請研究衡量非可用必要的夷人,一律放還。

“《易》上說:‘如何守好職位呢?要靠仁愛的道德;如何招致人民呢?那就要有財物。’現在的百姓窮困,生活困難,談不上官員守好職位;倉儲空虛,財力枯竭,做不到招致人民。山東有水澇災害,江左運輸困難。國家空乏,人民窘困。

如果邊界疏於戒備,可能逃到境外的人會越來越多,各地盜賊蜂起,哪有財力來招募他們?哪有人力來遏止他們?又大建寺廟道觀,人才財力均耗費極大。現在山東年年饑荒,糟糠都吃不飽。在民生極其艱難之際,還要收用稅賦及勞役,用哀嘆怨憤之物來增添寺觀的崇麗,恐怕會使三靈(天地人)之神結怨,會使四海之民生恨。

“又刻正要徵召戍丁,但不少人為躲避征戍、逃脫租稅而藏身在寺觀中。如今私下收受的道人幾乎有幾十萬,其中不少是多男的大戶、狡黠的商家。他們並非真心出家,而是偽裝。何況國計軍防都仰仗於男丁。如果男丁都出家了,兵壯都入道了,那么,征戍租賦,又從何得來?

“另外,不少人重金賄賂權貴近臣,以買得官爵,移易沒籍之產,將州縣的甲等改為下戶。以致驛道邊的城鎮幾乎連牽驛馬的人都沒有。勞役派及小弱者,其家即刻破亡。望能允許十道使訪察,使奸邪狡猾者無處可隱。

“再有太常樂戶已不少,又去訪求散處各地的樂人。現在單舉持大鼓者已有二萬人。希望能量才留用,其餘的都讓他們各自回鄉,以杜塞浪費。”

中宗認為李嶠身為宰相,能自陳失政,並請處分罷官,不將錯誤轉嫁他人,下詔慰諭,批評他請罷官的事。李嶠惶恐不安,仍然管事。

神龍三年(707),加修文館大學士,封爵趙國公,以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

睿宗立,罷免政職,出京為懷州刺史,不久,告老退休。當初,中宗駕崩,李嶠曾有密表,建議相王的兒子們不宜留在京師。及至玄宗即位,在宮中發現李嶠所上的表。有人說該殺了李嶠。張說說“:李嶠雖不能明辨順與逆,但也是為當時出的計謀,排斥對當時主子不利的人。不必追究。”天子也赦免了他,只是貶為滁州別駕。且聽任他隨兒子虔州刺史李暢赴任。改為廬州別駕,死時年七十歲。

李嶠才思敏捷,他寫的文章常被人傳誦。武后時,汜水中找到一塊瑞石,李嶠當時是御史,寫了一篇《皇符》獻上,遭到世人的鄙薄。他在做官以前,與王勃、楊盈川交往,任官時,與崔融、蘇味道齊名。晚年時,當時的文人都不在了,他成了文壇宿老,當時的學者都向他學習,取法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