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紀·後周紀二
作者:司馬光
起玄黓困敦九月,盡閼逢攝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
◎ 廣順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九月,甲寅朔,吳越丞相裴堅卒。以台州刺史吳延福同參相府事。
庚午,敕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契丹將高謨翰以葦筏渡胡盧河入寇,至冀州,成德節度使何福進遣龍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貝州以拒之。契丹聞之,遽引兵北渡。所掠冀州丁壯數百人,望見官軍,爭鼓譟,欲攻契丹,官軍不敢應,契丹盡殺之。
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關中,請益兵為備。蜀主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將兵趣利州,既而聞周人聚兵以備北漢,乃引還。
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懦無斷,在湖南,政出多門,不合眾心。吉水人歐陽廣上書,言:“鎬非將帥才,必喪湖南,宜別擇良帥,益兵以救其敗。”不報。
唐主使鎬經略朗州,有自朗州來者,多言劉言忠順,鎬由是不為備。唐主召劉言入朝,言不行,謂王逵曰:“唐必伐我,奈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帶甲數萬,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馭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擒也。”言猶豫未決,周行逢曰:“機事貴速,緩則彼為之備,不可圖也。”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真、張仿、蒲公益、硃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使,部分發兵。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行逢能謀,文表善戰,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須成功,情款甚昵。
諸將欲召漵州酋長苻彥通為援,行逢曰:“蠻貪而無義,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往無不克,烏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彥通為後患,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瑫為群蠻所憚,補西境鎮遏使以備之。
冬,十月,逵等將兵分道趣長少,以孫朗、曹進為先鋒使,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子,逵等克沅江,執都監劉承遇,裨將李師德帥眾五百降之。壬辰,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直造益陽,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殺戍兵二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逵等克橋口及湘陰,乙未,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丙申夜,鎬棄城走,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死者萬餘人,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以何敬真為行軍司馬。遣敬真等追鎬,不及,斬首五百級。薄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權走,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聞長沙陷,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惟郴、連入於南漢。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契丹州縣亦不之禁。詔所在賑給存處之,中國民先為所掠,得歸者什五六。
丁未,谷以病臂久未愈,三表辭位,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其人,苟事功克集,何必朝禮!朕今於便殿待卿,可暫入相見。”谷入見於金祥殿,面陳悃款,帝不許。谷不得已復視事。谷未能執筆,詔以三司務繁,令刻名印用之。
辛亥,敕:“民有訴訟,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不直,乃聽詣台省,或自不能書牒,倩人書者,必書所倩姓名、居處。若無可倩,聽執素紙。所訴必須己事,毋得挾私客訴。”
慶州刺史郭彥欽性貪,野雞族多羊馬,彥欽故擾之以求賂,野雞族遂反,剽掠綱商。帝命寧、環二州合兵討之。
劉言遣使奉表來告,稱:“湖南世事朝廷,不幸為鄰寇所陷,臣雖不奉詔,輒糾合義兵,削平舊國。”
唐主削邊鎬官爵,流饒州。初,鎬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獲皆全之,建人謂之“邊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謂之“邊菩薩”;既而為節度使,政無綱紀,惟日設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謂之“邊和尚”矣。
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皆釋之。晟陳請不已,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
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乃議休兵息民。或曰:“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唐主曰:“將終身不用,何數十年之有!”唐主思歐陽廣之言,拜本縣令。
十一月,辛未,徙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討野雞族。
癸酉,敕:“約每歲民間所輸牛皮,三分減二;計田十頃,稅取一皮,餘聽民自用及賣買,惟禁賣於敵國。”先是,兵興以來,禁民私賣買牛皮,悉令輸官受直。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償以鹽;晉天福中,並鹽不給。漢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間日用實不可無。帝素知其弊,至是,李谷建議,均于田畝,公私便之。
十二月,丙戌,河決鄭、滑,遣使行視修塞。
甲午,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獻買宴絹千匹,銀五百兩。帝不受,曰:“諸侯入覲,天子宜有宴犒,豈待買邪!自今如此比者,皆勿受。”
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南漢將潘崇徹救之,遇於蚝石。崇徹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縱擊,大破之,伏屍八十里。
翰林學士徐台符請誅誣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馮道以為屢更赦,不許。王峻嘉台符之義,白於帝,癸卯,收延遇、澄,誅之。
劉言表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請貢獻、賣茶,悉如馬氏故事。許之。
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後數年,卒於金陵,謚曰恭孝。
初,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受命於周。信卒,子重訓嗣,以州降北漢。至是,為群羌所圍,復歸款,求救於夏、府二州。
◎ 廣順三年癸丑,公元九五三年
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詔折從阮:“野雞族能改過者,拜官賜金帛,不則進兵討之。”壬戌,從阮奏:“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自餘猶不服,方討之。”
前世屯田皆在邊地,使戍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其後又募高貲戶使輸課佃之,戶部別置官司總領,不隸州縣,或丁多無役,或容庇奸盜,州縣不能詰。梁太祖擊淮南,掠得牛以千萬計,給東南諸州農民,使歲輸租。自是歷數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帝素知其弊,會闔門使、知青州張凝上便宜,請罷營田務,李谷亦以為言。乙丑,敕:“悉罷戶部營田務,以其民隸州縣;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是歲,戶部增三萬餘戶。民既得為永業,始敢葺屋植木,獲地利數倍。或言:“營田有肥鐃者,不若鬻之,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猶在國也,朕用此錢何為!”
萊州刺史葉仁魯,帝之故吏也,坐贓絹萬五千匹,錢千緡。庚午,賜死。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汝自抵國法,吾無如之何。當存恤汝母。”仁魯感泣。
帝以河決為憂,王峻請自往行視,許之。鎮寧節度使榮屢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閏月,榮復求入朝,會峻在河上,帝乃許之。
契丹寇定州,圍義豐軍,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大獲,契丹遁去。又寇鎮州,本道兵擊走之。
丙申,鎮寧節度使榮入朝。故李守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帝召見,補殿前指揮使,謂左右曰:“全乂忠於所事,昔在河中,屢挫吾軍,汝輩宜效之。”王峻聞榮入朝,遽自河上歸,戊戌,至大梁。
雄武節度使高允權卒,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詐稱允權疾病,表己知軍府事。觀察判官李彬切諫,紹基怒,斬之,辛丑,以彬謀反聞。
王峻固求領籓鎮,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盧節度使。
高紹基屢奏雜虜犯邊,冀得承襲,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紹基不能匿,始發父喪。
戊申,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
唐草澤邵棠上言:“近游淮上,聞周主恭儉,增修德政。吾兵新破於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為之備。”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硃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敬真、全琇各置牙兵,與逵分廳視事,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諸將使酒,紛拿如市,無復上下之分,唯行逢、文表事逵盡禮,逵親愛之。敬真與逵不協,辭歸朗州,又不能事劉言,與全琇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強,疑逵使敬真伺己,將討之,逵聞之,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何敬真、硃全琇恥在公下,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凶黨,同治潭、朗,夫復何憂!”會南漢寇全、道、永州,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遣敬真、全琇南討,俟至長沙,以計取之,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全琇為先鋒使,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御南漢。二人至長沙,逵出郊迎,相見甚歡,宴飲連日,多以美妓餌之,敬真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發,趣嶺北,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歸,劫仲遷擅還朗州。逵乘敬真醉,使人詐為言使者,責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禦而專務荒宴,太師命械公歸西府。”因收系獄。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二月,辛亥朔,斬敬真以徇。未幾,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皆斬之。
癸丑,鎮寧節度使榮歸澶州。
初,契丹主德光北還,以晉傳國寶自隨。至是,更以玉作二寶。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言不得己,庚申,斬符會等數人。
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節益狂躁,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顏衎、樞密直學士陳觀代范質、李谷為相,帝曰:“進退宰輔,不可倉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論列,語浸不遜,日向中,帝尚未食,峻爭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開,如卿所奏。”峻乃退。
癸亥,帝函召宰相、樞密使入,幽峻於別所。帝見馮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盡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專務間阻,暫令詣闕,已懷怨望。豈有身典樞機,復兼宰相,又求重鎮!觀其志趣,殊未盈厭。無君如此,誰則堪之!”甲子,貶峻商州司馬,制辭略曰:“肉視群後,孩撫朕躬。”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諭以峻得罪之狀。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猶愍之,命其妻往視之,未幾而卒。
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高紹基始懼,屢有貢獻。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鄜、延,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甲戌,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
三月,甲申,以鎮寧節度使榮為開封尹、晉王。丙戌,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寧節度使。
初,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聞官軍討野雞,饋餉迎奉,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殺牛族反,與野雞合,敗寧州刺史張建武於包山。帝以郭彥欽擾群胡,致其作亂,黜廢於家。
初,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隙,溫玉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會李守貞反,溫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系溫玉,奏言其叛,事連仁浦。帝時為樞密使,知其誣,釋不問。至是,仁浦為樞密承旨,元昭代歸,甚懼,過洛陽,以告仁浦弟仁滌,仁滌曰:“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況肯以私害公乎!”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為慶州刺史。己丑,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唐主復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仿,言於王逵曰:“何敬真,仿之親戚,臨刑以後事屬仿,公宜備之。”夏,四月,庚申,逵召仿飲,醉而殺之。
丙寅,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盧節度使。將行,奏曰:“臣在宋州,舉絲四萬餘兩在民間,謹以上進,請征之。”帝頷之。五月,丁亥,敕榜宋州,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已輸者復歸之,思亦無怍色。
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絕,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六月,壬子,滄州奏契丹知戶台軍事范陽張藏英來降。
初,唐明宗之世,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賣,朝廷從之。丁巳,板成,獻之。由是,雖亂世,《九經》傳布甚廣。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將兵襲朗州,克之,殺指揮使鄭珓,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幽於別館。
秋,七月,王殷三表請入朝,帝疑其不誠,遣使止之。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濠、壽發兵御之,民與兵斗而北來。帝聞之曰:“彼我之民一也,聽糴米過淮。”唐人遂築倉,多糴以供軍。八月,己未,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以舟車運載者勿予。
王逵遣使上表,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眾不從,廢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治潭州。甲戌,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從其所請。逵還長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九月,己亥,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
契丹寇樂壽,齊州戍兵右保寧都頭劉彥章殺都監杜延熙,謀應契丹,不克,並其黨伏誅。
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璇興為桂王,慶興為荊王,保興為禎王,崇興為梅王。
東自青、徐,南至安、復,西至丹、慈,北至貝、鎮,皆大水。
帝自入秋得風痹疾,害於食飲及步趨,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來,郊祀常在洛陽,疑之。執政曰:“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陽!”於是,始築圜丘、社稷壇,作太廟於大梁。癸亥,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於洛陽。
南漢大赦。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請準洛陽築四郊諸壇,從之。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於西郊,祔享於太廟。
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凡河北鎮戍兵套用敕處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鄴都帑庾甚豐,卿欲用則取之,何患無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甲子,福進入朝,密以殷陰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乙丑,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戊辰,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奏北漢將喬贇入寇,擊走之。
王殷每出入,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帝難之。時帝體不平,將行郊祀,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眾心忌之。壬申,帝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遂執之。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流登州,出城,殺之,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擅殺殷子,遷其家屬於登州。
唐祠部朗中、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不宜遽罷,乃復行之。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馮延己以為便。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緣侵擾,大興力役,奪民田甚眾,民愁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唐主命鉉按視之,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譖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舉措輕淺,不宜奉使。唐主怒,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鉉之弟也。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屢寇郴、道州。
乙亥,帝朝享太廟,被兗冕,左右掖以登階,才及一室,酌獻,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是夕,宿南郊,疾尤劇,幾不救,夜分小愈。
◎ 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改元。聽蜀境通商。
戊寅,罷鄴都,但為天雄軍。
庚辰,加晉王榮兼侍中,判內外兵馬事。時群臣希得見帝,中外恐懼,聞晉王典兵,人心稍安。
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帝聞之,壬午,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贍軍之外,鮮有贏餘,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鄴都,奇愛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晉王榮。榮鎮澶州,以為牙將。榮入為開封尹,未別召翰,翰自至,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寢疾,大王當入侍醫藥,奈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戌,帝疾篤,停諸司細務皆勿奏,有大事,則晉王榮稟進止宣行之。
以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為節度使。通,太原人也。
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此無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以紙衣,斂以瓦棺;速營葬,勿久留宮中;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戶,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勿修下宮,勿置守陵宮人,勿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鉞,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庚寅,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制畢,左右以聞,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節度使,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帝召入禁中,屬以後事,仍命拜榮,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於滋德殿,秘不發喪。乙未,宣遺制。丙申,晉王即皇帝位。
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兗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隱,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橈無功,內慚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宮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為疑己,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復留隸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扆、嗣、裔,倚父勢暴橫,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並誅之。
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即李榮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聞北漢主入寇,欲自將兵御之,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御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嘗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丑,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出邀北漢軍,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微使向訓監之。重贊,憲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並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
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兵遇,擊之,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兗軍其西,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眾心危懼,而帝志氣益銳,命白重贊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兗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髯,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兗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云:“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帝見軍勢危,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德從之,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披靡。內殿直夏津馬仁瑀謂眾曰:“使乘輿受敵,安用我輩!”躍馬引弓大呼,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賊勢極矣,將為我擒,願陛下按轡勿動,徐觀諸將破之。”即引數百騎進陷陳。
北漢主知帝自臨陳,褒賞張元徽,趣使乘勝進兵。元徽前略陳,馬倒,為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兗畏周兵之強,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
樊愛能、何徽引數千騎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輜重,役徒驚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莫肯奉詔,使者或為軍士所殺,揚言:“契丹大至,官軍敗績,餘眾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愛能等止之,詞不從,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眾萬餘人,阻澗而陳,薄暮,詞至,復與諸軍擊之,北漢兵又敗,殺王延嗣,追至高平,殭屍滿山谷,委棄御特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是夕,帝宿於野次,得步兵之降敵者,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捷,與士卒稍稍復還,有達曙不至者。甲午,休兵於高平,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使戍淮上,餘二千餘人賜資裝縱遣之。李谷為亂兵所迫,潛竄山谷,數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
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贈黃騮,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宵迷,俘村民為導,誤之晉州,行百餘里,乃覺之,殺導者。晝夜北走,所至,得食未舉箸,或傳周兵至,輒蒼黃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仗於馬上,晝夜馳驟,殆不能支,僅得入晉陽。
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決。己亥,晝臥行宮帳中,張永德侍側,帝以其事訪之,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鉞,望敵先逃,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即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無他,正欲以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廢,遂並誅之,而給槥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庚子,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以馬仁瑀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乂為散員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
北漢主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楊兗將其眾北屯代州,北漢王遣王得中送兗,因求救於契丹,契丹主遣得中還報,許發兵救晉陽。壬寅,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將步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彥超、韓通自陰地關入,與彥卿合軍而進,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贊副之。
漢昭聖皇太后李氏殂於西宮。
夏,四月,北漢盂縣降。符彥卿軍晉陽城下,王彥超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顏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漢超即降。
乙卯,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於嵩陵,廟號太祖。
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鎮,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鴆殺之。
初,帝遣符彥卿等北征,但欲耀兵於晉陽城下,未議攻取。既入北漢境,其民爭以食物迎周師,泣訴劉氏賦役之重,願供軍須,助攻晉陽,北漢州縣繼有降者。帝聞之,始有兼併之意。遣使往與諸將議之,諸將皆言“芻糧不足,請且班師以俟再舉。”帝不聽。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軍士不免剽掠,北漢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帝聞之,馳詔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征今歲租稅,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糧以饋軍。己未,遣李谷詣太原計度芻糧。
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莊宗世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為人清儉寬弘,人莫測其喜慍,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嘗著《長樂老敘》,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歐陽修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況為大臣而無廉恥,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得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家青、齊之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妻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於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所執邪!”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為之嗟泣。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臣光曰:天地設位,聖人則之,以制禮立法,內有夫婦,外有君臣。婦之從夫,終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無貳。此人道之大倫也。苟或廢之,亂莫大焉!范質稱馮道厚德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臣愚以為正女不從二夫,忠臣不事二君。為女不正,雖復華色之美,織紝之巧,不足賢矣;為臣不忠,雖復材智之多,治行之優,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虧故也。道之為相,歷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仇敵,暮為君臣,易面變辭,曾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或以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爭,帝王興廢,遠者十餘年,近者四三年,雖有忠智,將若之何!當是之時,失臣節者非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為忠臣憂公如家,見危致命,君有過則強諫力爭,國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或滅跡山林,或優遊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權任則首諸相,國存則依違拱嘿,竊位素餐,國亡則圖全苟免,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道則富貴自如,茲乃奸臣之尤,安得與他人為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遠害於亂世,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無求生害仁,豈專以全身遠害為賢哉!然則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何則?不正之女,中士羞以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為臣。彼相前朝,語其忠則反君事仇,語其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不誅不棄,乃復用以為相,彼又安肯盡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時君之責也!
辛酉,符彥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初,符彥卿有女適李守貞之子崇訓,相者言其貴當為天下母。守貞喜曰:“吾婦猶母天下,況我乎!”反意遂決。及敗,崇訓先自刃其弟妹,次及符氏;符氏匿幃下,崇訓倉猝求之不獲,遂自剄。亂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吾父與郭公為昆弟,汝曹勿無禮!”太祖遣使歸之於彥卿。及帝鎮澶州,太祖為帝娶之。壬戌,立為皇后。後性和惠而明決,帝甚重之。
王彥超、韓通攻石州,克之,執刺史安彥進。癸亥,沁州刺史李廷誨降。庚午,帝發潞州,趣晉陽。癸酉,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殺刺史趙皋及契丹通事楊耨姑,舉城降。以勍為忻州刺史。
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
段譯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中廣順二年(壬子、952)後周紀二後周太祖廣順二年(壬子,公元952年)
[1]九月,甲寅朔,吳越丞相裴堅卒。以台州刺史吳延福同參相府事。
[1]九月,甲寅朔(初一),吳越丞相裴堅去世。任命台州刺史吳延福共同參預丞相府事務。
[2]庚午,敕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2]庚午(十七日),後周太祖敕令北部邊境官吏百姓不得進入契丹地界擄掠人口財物。
[3]契丹將高謨翰以葦筏渡胡盧河入寇,至冀州,成德節度使何福進遣龍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貝州以拒之。契丹聞之,遽引兵北渡;所掠冀州丁壯數百人,望見官軍,爭鼓譟,欲攻契丹,官軍不敢應,契丹盡殺之。
[3]契丹將領高謨翰用蘆葦編成的筏子渡過胡盧河入侵,到達冀州,成德節度使何福進派遣龍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駐貝州來抵抗。契丹軍隊聞訊,馬上引兵北上渡河。所劫掠的冀州壯丁數百人,望見官軍,爭相鼓譟,想要攻擊契丹軍隊,官軍不敢回響,契丹軍隊殺死全部壯丁。
[4]蜀山南西道節度使季廷奏周人聚兵關中,請益兵為備。蜀主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將兵趣利州;既而聞周人聚兵以備北漢,乃引還。
[4]後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奏報後周人在關中地區集結軍隊,請求增加兵力進行防備。後蜀君主派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領兵趕赴利州。不久聽說後周人集結軍隊用來防備北漢,於是退兵返回。
[5]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懦無斷,在湖南,政出多門,不合眾心。吉水人歐陽廣上書,言:“鎬非將帥才,必喪湖南,宜別擇良帥,益兵以救其敗。”不報。
[5]南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庸怯懦不決斷,在湖南,政令出自多家,不符合民眾心意。吉水人歐陽廣上書,說:“邊鎬不是將帥之才,必定會喪失湖南,應該另外選擇好的主帥,並增加軍隊來挽救敗亡。”沒有答覆。
唐主使鎬經略朗州,有自朗州來者,多言劉言忠順,鎬由是不為備。唐主召劉言入朝,言不行,謂王逵曰:“唐必伐我,柰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帶甲數萬,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御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擒也。”言猶豫未決,周行逢曰:“機事貴速,緩則彼為之備,不可圖也。”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真、張仿、蒲公益、朱全、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使,部分發兵。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行逢能謀,文表善戰,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須成功,情款甚昵。
南唐主讓邊鎬籌劃治理朗州,有從朗州來的人,大多說劉言忠誠順服,邊鎬因此不作防備。南唐主召劉言進京入朝,劉言不去,對王逵說:“唐必定討伐我,怎么辦?”王逵說:“武陵依託長江、洞庭湖的險要,全副武裝的士卒數萬,怎么能束手待斃受制於人!邊鎬治理無方,士人百姓不願親附,可以一戰就擒獲。”劉言猶豫不決,周行逢說:“機密之事貴在神速,動作遲緩的話對方就會作準備,不可謀取了。”劉言於是任命王逵、周行逢以及牙將何敬真、張、蒲公益、朱全、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都為指揮使,部署發兵。潘叔嗣、張文表都是朗州人。周行逢擅長計謀,張文表善於作戰,潘叔嗣果斷勇敢,三人經常互相配合取勝,情投意合,非常親密。
諸將欲召漵州酋長苻彥通為援,行逢曰:“蠻貪而無義,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往無不克,烏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彥通為後患,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為群蠻所憚,補西境鎮遏使以備之。
眾將想召喚漵州酋長苻彥通作為援軍,周行逢說:“蠻人貪婪而不講信義,前年跟從馬希萼進入潭州,燒殺搶掠沒有遺留。我軍以義起事勇往直前,攻無不克,何必動用這傢伙,讓他暴虐殘害百姓呢!”於是作罷。然而又怕苻彥通成為後顧之憂,因蠻人酋長團都指揮使劉被眾蠻人部落所畏服,便補授他為西境鎮遏使來防備苻彥通。
冬,十月,逵等將兵分道趣長沙,以孫朗、曹進為先鋒使,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子,逵等克沅江,執都監劉承遇,裨將李師德帥眾五百降之。壬辰,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直造益陽,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殺戍兵二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逵等克橋口及湘陰,乙未,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丙申夜,鎬棄城走,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死者萬餘人,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以何敬真為行軍司馬。遣敬真等追鎬,不及,斬首五百級。蒲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權走,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聞長沙陷,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惟郴、連入於南漢。
冬季,十月,王逵等領兵分路奔赴長沙,任命孫朗、曹進為先鋒使,邊鎬派遣指揮使郭再誠等領兵屯駐益陽抵抗。戊子(初五),王逵等攻克沅江,抓獲都監劉承遇,副將李師德率部眾五百人投降。壬辰(初九),王逵等命令軍士舉著小船遮蔽自己,直達益陽城下,從四面用斧子砍破寨門進入,於是攻克益陽,殺死戍守士兵二千人。邊鎬向南唐告急。甲午(十一日),王逵等攻克橋口及湘陰;乙未(十二日),到達潭州,邊鎬據城親自守衛。救兵沒有到達,城中士兵又少,丙申(十三日)夜晚,邊鎬棄城逃跑,官吏百姓全都潰逃。潭州城東的醴陵門橋斷裂,死的有一萬多人,道州刺史廖偃被亂軍所殺。丁酉(十四日)清晨,王逵進入潭州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代理主持軍府事務,任命何敬真為行軍司馬。派遣何敬真等追趕邊鎬,沒有追上,斬得首級五百。蒲公益進攻岳州,南唐岳州刺史宋德權逃跑,劉言任命蒲公益代理主持岳州軍政。南唐將領守衛湖南各州的,聽說長沙陷落,相繼逃跑離去。劉言全部收復馬氏大庾嶺以北舊地,只有郴州、連州落入南漢之手。
[6]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契丹州縣亦不之禁。詔所在賑給存處之,中國民先為所掠,得歸者什五六。
[6]契丹瀛州、莫州、幽州發大水,流民進入邊塞散居河北的有數十萬人,契丹各州、縣也不加禁止。後周太祖下詔書命有關州、縣救濟接待流民,中原百姓從前被搶掠而得以返歸者有十分之五六。
[7]丁未,以病臂久未愈,三表辭位,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其人,苟事功克集,何必朝禮!朕今於便殿待卿,可暫入相見。”入見於金祥殿,面陳悃款;帝不許。不得已復視事。未能執筆,詔以三司務繁,令刻名印用之。
[7]丁未(二十四日),李因為手臂的傷長久不能痊癒,三次上表要求辭去職位,後周太祖派遣宮中使者傳達旨意,說:“愛卿所執掌的事務至為重要,朕實在難得合適的人選,只要事業能夠成功,何必講究朝禮的形式!朕現在便殿等候愛卿,可馬上入宮相見。”李入宮在金祥殿謁見,當面陳述由衷之言,太祖不答應。李不得已再主事。李不能握筆,太祖詔令:因三司事務繁雜,命刻李的印章用於公文。
[8]辛亥,敕:“民有訴訟,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不直,乃聽訟於台省,或自不能書牒,倩人書者,必書所倩姓名、居處。若無可倩,聽執素紙。所訴必須己事,毋得挾私客訴。”
[8]辛亥(二十八日),後周太祖下敕令:“百姓若有訴訟,必須先經縣、州以及觀察使處理,認為判決不公,才允許向朝廷台省起訴。有人自己不能書寫狀牒,請他人書寫的,必須寫明代筆人的姓名、住址。倘若無合適人可請,允許拿著白紙起訴。所申訴的必須是自己的事,不得挾持私心為他訴訟。”
[9]慶州刺史郭彥欽性貪,野雞族多羊馬,彥欽故擾之以求賂,野雞族遂反,剽掠綱商;帝命寧、環二州合兵討之。
[9]慶州刺史郭彥欽生性貪婪,野雞族部落羊馬很多,郭彥欽故意騷擾他們來索求賄賂,野雞族於是反叛,搶劫貿易商隊。後周太祖命令寧州、環州會合軍隊討伐。
[10]劉言遣使來告,稱:“湖南世事朝廷,不幸為鄰寇所陷,臣雖不奉詔,輒糾合義兵,削平舊國。”
[10]劉言派遣使者前來報告,說:“湖南世代事奉朝廷,不幸被南唐所攻陷,臣下雖然沒接奉詔令,但立即糾合義兵,已經平定湖南楚國舊地。”
唐主削邊鎬官爵,流饒州。初,鎬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猶皆全之,建人謂之“邊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謂之“邊菩薩”;既而為節度使,政無綱紀,惟日設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謂之“邊和尚”矣。
南唐主削去邊鎬的官職爵位,流放饒州。當初,邊鎬任都虞候跟隨查文徽攻克建州,凡是所捕獲俘虜都保全性命,建州人稱他“邊佛子”;及至攻克潭州,市場照常營業,潭州人稱他“邊菩薩”;不久當了節度使,為政沒有章法,只是每天擺設齋品,大修佛事,潭州人很失望,稱他“邊和尚”了。
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皆釋之。晟陳請不已,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
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書請罪。南唐主都寬恕了他們。孫晟陳述請罪不止,才和馮延己一同被罷免同平章事而擔任原來的官職。
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乃議休兵息民。或曰:“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唐主曰:“將終身不用,何數十年之有!”唐主思歐陽廣之言,拜本縣令。
南唐主因連年出師無功,於是商議停止用兵休養生息。有人說:“希望陛下幾十年都不用兵,可以實現小康了。”南唐主說:“我將終身不再用兵,何況幾十年呢!”南唐主想起歐陽廣當初說的話,授任他為本縣縣令。
[11]十一月,辛未,徙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討野雞族。
[11]十一月,辛未(十九日),後周太祖調任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討伐野雞族。
[12]癸酉,敕:“約每歲民間所輸牛皮,三分減二;計田十頃,稅取一皮,餘聽民自用及賣買,惟禁賣於敵國。”先是,兵興以來,禁民私賣買牛皮,悉令輸官受直。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償以鹽;晉天福中,並鹽不給。漢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間日用實不可無。帝素知其弊,至是,李建議,均于田畝,公私便之。
[12]癸酉(二十一日),後周太祖頒發敕令:“規定每年民間所進貢的牛皮,減免三分之二。每十頃田,徵稅收取一張牛皮,其餘的任憑百姓自己使用以及相互買賣,只禁止出賣給敵對國家。”在此之前,戰爭興起以來,禁止百姓私自買賣牛皮,全部讓送到官府接受償值。唐明宗時,官府只用鹽作為償還。後晉天福年間,連鹽都不給。後漢法律規定,犯有私自動用一寸牛皮的處死,然而民間生活日用實在不可缺少。後周太祖素知其中弊端,到這時,李提出建議,將上繳牛皮均攤到田畝里,公私雙方都方便。
[13]十二月,丙戌,河決鄭、滑,遣使行視修塞。
[13]十二月,丙戌(初四),黃河在鄭州、滑州決口,後周太祖派遣使者巡視堵塞決口。
[14]甲午,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獻買宴絹千匹,銀五百兩;帝不受,曰:“諸侯入覲,天子宜有宴犒,豈待買邪!自今如此比者,皆不受。”
[14]甲午(十二日),前靜難節度使侯章進獻買宴絹一千匹、銀子五百兩,後周太祖不接受。說:“諸侯入朝覲見,天子應該有宴席犒勞,豈能等人出錢買宴呢!從今以後像這類的進貢,一律不接受。”
[15]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南漢將潘崇徹救之,遇於石。崇徹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縱擊,大破之,伏屍八十里。
[15]王逵率領所部以及洞蠻軍隊五萬進攻郴州,南漢將領潘崇徹救援郴州,在石相遇。潘崇徹登高觀望湖南軍隊,說:“疲憊而不整齊,可以擊敗。”縱兵出擊,大敗王逵,倒伏的屍體長達八十里。
[16]翰林學士徐台符請誅誣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馮道以為屢更赦,不許。王峻嘉台符之義,白於帝,癸卯,收延遇、澄,誅之。
[16]翰林學士徐台符請求誅殺誣告李崧的葛延遇和李澄,馮道認為屢經赦免,不準許。王峻讚許徐台符的義氣,向後周太祖稟報。癸卯(二十一日),逮捕葛延遇、李澄,誅殺二人。
[17]劉言表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請貢獻、賣茶,悉如馬氏故事;許之。
[17]劉言上表稱說潭州殘壞破敗,請求將節度使府治遷移到朗州,並且請求進納貢獻、賣買茶葉,全部比照馬氏成例,後周太祖準許。
[18]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後數年,卒於金陵,謚曰恭孝。
[18]南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進京入朝,南唐主留他在京,幾年之後,馬希萼在金陵去世,諡號為恭孝。
[19]初,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受命於周。信卒,子重訓嗣,以州降北漢;至是,為群羌所圍,復歸款,求救於夏、府二州。
[19]當初,麟州土豪楊信自稱刺史,接受後周的命令。楊信去世,兒子楊重訓繼位,帶著麟州投降北漢。到這時,被眾多羌人部落所包圍,又歸附投誠後周,向夏、府二州求救。
三年(癸丑、953)
三年(癸丑,公元953年)
[1]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1]春季,正月,丙辰(初五),後周太祖任命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置制武安及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任命王逵為武安節度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2]詔折從阮:“野雞族能改過者,拜官賜金帛,不則進兵討之。”壬戌,從阮奏:“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自餘猶不服,方討之。”
[2]後周太祖下詔書給折從阮:“野雞族首領能夠改過的,授於官職賞賜金帛,怙惡不悛的就進兵討伐。”壬戌(十一日),折從阮奏報:“除酋長李萬全等接受詔書立誓改過之外,其餘的仍然不肯降服,正在討伐他們。”
[3]前世屯田皆在邊地,使戍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其後又募高貲戶使輸課佃之,戶部別置官司總領,不隸州縣,或丁多無役,或容庇奸盜,州縣不能詰。梁太祖擊淮南,掠得牛以千萬計,給東南諸州農民,使歲輸租。自是歷數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帝素知其弊,會門使、知青州張凝上便宜,請罷營田務,李亦以為言,乙丑,敕:“悉罷戶部營田務,以其民隸州縣;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是歲,戶部增三萬餘戶。民既得為永業,始敢葺屋植木,獲地利數倍。或言:“營田有肥饒者,不若鬻之,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猶在國也,朕用此錢何為!”
[3]前代屯田都在邊疆地帶,讓衛戍的士兵耕種。唐朝末年,中原駐紮軍隊,所在之處都設定營田來耕種空曠土地。以後又招募錢多的富戶耕種讓他們交納租稅,戶部另外設定機構總管,不隸屬於州、縣,有的壯丁多而無徭役,有的收容庇護奸人盜賊,州、縣沒法追究。後梁太祖進擊淮南,搶掠到的牛數以千萬計,提供給東南各州農民,讓他們每年交租。自此經過幾十年後,牛死而租不免除,農民深受其苦。後周太祖素知其中弊端,正好門使、知青州張凝上奏請便宜行事,要求撤銷營田事務,李也這樣說,乙丑(十四日),頒敕令:“全部取消戶部營田事務,將耕種營田的農民隸屬於州、縣。他們的田地、廬舍、耕牛、農具,同時賜給現在耕種者作為永久產業,全部免除牛租的徵收。”這一年,戶部增加三萬多戶人口。農民既已得到這些成為永久產業,方才敢修葺房屋、種植樹木,獲取地利數倍於以前。有人說:“營田中有肥沃富饒的,不如賣掉它,可以得錢數十萬緡來充實國庫。”後周太祖說:“利益在農民那裡,如同在國家一樣,朕用這些錢乾什麼!”
[4]萊州刺史葉仁魯,帝之故吏也,坐贓絹萬五千匹,錢千緡,庚午,賜死;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汝自抵國法,吾無如之何!當存恤汝母。”仁魯感泣。
[4]萊州刺史葉仁魯是後周太祖的舊吏,因貪污絹帛一萬五千匹、錢一千緡而被判罪,庚午(十九日),賜其自殺。後周太祖派遣宮中使者賜給酒和食物,說:“你自己觸犯國法,我沒有什麼辦法!必當關照撫恤你的母親。”葉仁魯感動得流下眼淚。
[5]帝以河決為憂,王峻自請往行視,許之。鎮寧節度使榮屢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閏月,榮復求入朝,會峻在河上,帝乃許之。
[5]後周太祖為黃河決口而憂愁,王峻自己請求前往巡視,後周太祖準許。鎮寧節度使郭榮屢次請求進京入朝,王峻忌恨他英武勇烈,經常阻撓。閏月,郭榮又請求進京入朝,正好王峻外出在黃河邊上,太祖就答應了。
[6]契丹寇定州,圍義豐軍,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大獲,契丹遁去。又寇鎮州,本道兵擊走之。
[6]契丹侵犯定州,包圍義豐軍,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晚襲擊敵營,大獲全勝,契丹軍隊逃跑離去。契丹軍隊又侵犯鎮州,當地軍隊擊敗趕走了敵人。
[7]丙申,鎮寧節度使榮入朝。故李守貞騎士馬全義從榮入朝,帝召見,補殿前指揮使,謂左右曰:“全義忠於所事,昔在河中,屢挫吾軍,汝輩宜效之。”王峻聞榮入朝,遽自河上歸,戊戌,至大梁。
[7]丙申(十五日),鎮寧節度使郭榮進京入朝。原李守貞的騎士馬全隨郭榮入朝,後周太祖召見他,補授他為殿前指揮使,對左右的人說:“馬全忠於所服務的主人,從前在河中時,屢次挫敗我的軍隊,你們應該仿效他。”王峻聽說郭榮進京入朝,趕緊從黃河邊上返回,戊戌(十七日),到達大梁。
[8]彰武節度使高允權卒,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詐稱允權疾病,表己知軍府事。觀察判官李彬切諫,紹基怒,斬之,辛巳,以彬謀反聞。
[8]彰武節度使高允權去世,他的兒子牙內指揮使高紹基圖謀承襲父親職位,謊稱高允權病重,上表自己主持軍府事務。觀察判官李彬懇切勸諫,高紹基發怒,斬殺了他,辛巳(疑誤),捏造李彬圖謀造反向上報告。
[9]王峻固求領藩鎮,帝不得已,以峻兼平盧節度使。
[9]王峻再三請求兼領藩鎮,後周太祖不得已,任命王峻兼任平盧節度使。
[10]高紹基屢奏雜虜犯邊,冀得承襲,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紹基不能匿,始發父喪。
[10]高紹基屢次奏報各部強虜侵犯邊境,希望能承襲父職,後周太祖派遣六宅使張仁謙到延州巡視檢查,高紹基不能再隱瞞,才發布父喪。
[11]戊申,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
[11]戊申(二十七日),折從阮奏報降伏野雞二十一個部族。
[12]唐草澤邵棠上言:“近游淮上,聞周主恭儉,增修德政。吾兵新破於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為之備。”
[12]南唐布衣之士邵棠上言說:“近來出遊淮上,聽說周主恭敬儉樸,不斷推行德政。我國軍隊新近在潭州、朗州失利,恐怕周有南征的意向,應該為此作好防備。”
[13]初,王逵既得潭州,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朱全為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敬真、全各置牙兵,與逵分聽視事,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諸將使酒,紛拿如市,無復上下之分,唯行逢、文表事逵盡禮,逵親愛之。敬真與逵不協,辭歸朗州,又不能事劉言,與全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強,疑逵使敬真伺己,將討之,逵聞之,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何敬真、朱全恥在公下,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凶黨,同治潭、朗,夫復何憂!”會南漢寇全、道、永州,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遣敬真、全南討,俟至長沙,以計取之,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全為先鋒使,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御南漢。二人至長沙,逵出郊迎,相見甚歡,宴飲連日,多以美妓餌之,敬真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發,趣嶺北,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歸,劫仲遷擅還朗州。逵乘敬真醉,使人詐為言使者,責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禦而專務荒宴,太師命械公歸西府”,因收系獄。全逃去,遣兵追捕之。二月,辛亥朔,斬敬真以徇。未幾,獲全及其黨十餘人,皆斬之。
[13]當初,王逵既已取得潭州,便任命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朱全為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何敬真、朱全各自設定警衛牙兵,與王逵分廳處理政務,官吏百姓不知應該聽從誰的。每次宴請聚會,眾將領酗酒使性,紛紜雜亂得像市場一樣,不再有上下尊卑的區分,只有周行逢、張文表對待王逵恭敬有禮,所以王逵親近喜愛這兩人。何敬真與王逵不和,告辭返歸朗州,但又不肯服從劉言,便與朱全謀劃發動叛亂。劉言一向顧忌王逵的強大,懷疑王逵派何敬真來窺探自己,準備征討王逵,王逵聞知,很恐懼。周行逢說:“劉言素來不與我們一條心,何敬真、朱全以在您手下為恥,您應當及早處置他們。”王逵大喜說:“與您共同翦除凶黨亂徒,一道統治潭州、朗州,還有什麼憂愁!”正好遇上南漢入侵全州、道州、永州,周行逢請命:“我願單身到朗州勸說劉言,讓他派遣何敬真、朱全南下討伐,等二人到達長沙,設計捉拿,猶如拿取掌中之物那樣容易。”王逵聽從此計,周行逢到達朗州,劉言任命何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朱全為先鋒使,率領牙兵百餘人會合潭州軍隊來抵禦南漢。兩人到達長沙,王逵親自出城到郊外迎接,相互見面顯得非常歡喜,設宴暢飲接連幾天,常用美貌妓女款待引誘他們,何敬真因此滯留不再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所部軍隊三千人長久戍守潭州,何敬真讓他先出發,趕赴大庾嶺北面,都頭符會等因士兵思歸故里,劫持李仲遷擅自返回朗州。王逵乘何敬真大醉,派人假裝成劉言的使者,斥責何敬真:“南面敵寇大舉入侵,不立即防禦抵抗而專門追求荒淫玩樂,太師命令給您戴上腳鐐手銬押回西府朗州。”趁機將何敬真逮捕關進監獄。朱全逃跑離去,派兵追捕他。二月,辛亥朔(初一),斬殺何敬真來示眾。不久,捕獲朱全及其黨羽十幾人,全部斬首。
[14]癸丑,鎮寧節度使榮歸澶州。
[14]癸丑(初三),鎮寧節度使郭榮返歸澶州。
[15]初,契丹主德光北還,以晉傳國寶自隨。至是,更以玉作二寶。
[15]當初,契丹主耶律德光返回北方,將後晉傳國璽印隨身攜走。到這時,又用玉做兩枚璽印。
[16]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言不得已,庚申,斬符會等數人。
[16]王逵派遣使者將何敬真斬首報告劉言,劉言不得已,於庚申(初十),將符會等多人斬首。
[17]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節益狂躁,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顏、樞密直學士陳觀代范質、李為相,帝曰:“進退宰輔,不可倉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論列,語浸不遜;日向中,帝尚未食,峻爭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開,如卿所奏。”峻乃退。
[17]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年性情益發狂妄急躁,奏請任用端明殿學士顏、樞密直學士陳觀取代范質、李為宰相,後周太祖說:“調換宰相,不可倉促行事,待朕再考慮一番。”王峻極力陳述己見,言語愈來愈不恭敬。太陽已近正中,太祖還未進食,王峻爭執沒個完,太祖說:“如今正是寒食節,等待休假結束,就照愛卿所奏辦理。”王峻這才退下。
癸亥,帝亟召宰相、樞密使入,幽峻於別所。帝見馮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盡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專務間阻,暫令詣闕,已懷怨望。豈有身典樞機,復兼宰相,又求重鎮!觀其志趣,殊未盈厭。無君如此,誰則堪之!”甲子,貶峻商州司馬,制辭略曰:“肉視群後,孩撫朕躬。”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諭以峻得罪之狀。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猶愍之,命其妻往視之,未幾而卒。
癸亥(十三日),後周太祖緊急召見宰相、樞密使入朝,將王峻軟禁在別的地方。太祖見到馮道等人,流下眼淚說:“王峻欺朕太甚,想將大臣全部驅逐,翦除朕的左膀右臂。朕只有一子,王峻卻專門設定障礙,臨時讓他進京入朝,王峻得知便已滿腔怨恨。況且豈有一身既主持樞密院,又兼任宰相,還要求遙領重要藩鎮的道理!觀察他的志向意趣,永無滿足。目中無君如此,誰能忍受!”甲子(十四日),貶謫王峻為商州司馬,制書之辭大略說:“視群臣如案板上的肉,待朕身似幾歲孩童。”太祖顧慮鄴都留守王殷會自感不安,命王殷兒子尚食使王承誨前往王殷處,告知王峻獲罪的情況。王峻到達商州,得了腹泄病,太祖仍然可憐他,命他的妻子前往探視,王峻不久便去世了。
[18]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高紹基始懼,屢有貢獻。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延,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甲戌,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
[18]後周太祖命折從阮分兵屯駐延州,高紹基開始害怕,時常有貢物給朝廷。太祖又命供奉官張懷貞率領禁兵兩個指揮屯駐州、延州,高紹基這才把全部軍府事務交給節度副使張匡圖。甲戌(二十四日),任命客省使向訓出守延州。
[19]三月,甲申,以鎮寧節度使榮為開封尹、晉王。丙戌,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寧節度使。
[19]三月,甲申(初五),後周太祖任命鎮寧節度使郭榮為開封尹、晉王。丙戌(初七),任命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寧節度使。
[20]初,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聞官軍討野雞,饋餉迎奉,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殺牛族反,與野雞合,敗寧州刺史張建武於包山。帝以郭彥欽擾群胡,致其作亂,黜廢於家。
[20]當初,殺牛族與與野雞族有磨擦,聽說官府軍隊討伐野雞族,便饋送軍糧迎接侍奉,官府軍隊貪圖他們的財產牲畜而進行搶掠。殺牛族即造反,與野雞族聯合,在包山打敗寧州刺史張建武。後周太祖因為郭彥欽騷擾各胡人部族,導致發生叛亂,將他革職為民。
[21]初,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隙,溫玉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會李守貞反,溫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系溫玉,奏言其叛,事連仁浦。帝時為樞密使,知其誣,釋不問。至是,仁浦為樞密承旨,元昭代歸,甚懼,過洛陽,以告仁浦弟仁滌,仁滌曰:“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況肯以私害公乎!”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為慶州刺史。
[21]當初,解州刺史浚儀人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裂隙,李溫玉女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郭元昭懷疑魏仁浦庇護岳丈;正好遇上河中李守貞造反,李溫玉有個兒子在河中,郭元昭拘捕關押李溫玉,上奏報告他叛變,事情牽連到魏仁浦。後周太祖當時任樞密使,知道這是誣告,便放在一邊不加追問。到這時,魏仁浦任樞密承旨,郭元昭調職歸京,很害怕,路過洛陽,來告訴魏仁浦的弟弟魏仁滌,魏仁滌說:“我哥哥平素不與人結怨記仇,怎么肯因私人恩怨來害您呢!”郭元昭已到京,丁亥(八日),魏仁浦報告後周太祖,任命郭元昭為慶州刺史。
[22]己丑,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22]己丑(初十),後周太祖任命棣州團練使太原人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23]唐主復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
[23]南唐主又任命左僕射馮延己為同平章事。
[24]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言於王逵曰:“何敬真,之親戚,臨刑以後事屬,公宜備之。”夏,四月,庚申,逵召飲,醉而殺之。
[24]周行逢厭惡武平節度使副張,向王逵稟告說:“何敬真是張的親戚,何敬真臨刑時將後事託付給張,您應防備他。”夏季,四月,庚申(十一日),王逵召張喝酒,灌醉後殺了他。
[25]丙寅,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盧節度使。將行,奏曰:“臣在宋州,與絲四萬餘兩在民間,謹以上進,請征之。”帝頷之。五月,丁亥,敕榜宋州,凡常思所舉悉蠲之,思亦無怍色。
[25]丙寅(十七日),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進京入朝;戊辰(十九日),調任平盧節度使。常思將要出行,啟奏說:“臣下在宋州,在民間發放四萬餘兩絲的債,謹將債權進獻皇上,請到時徵收。”後周太祖點頭。五月,丁亥(初九),太祖向宋州頒發布告,凡是常思所放的債全部豁免,常思知道後也沒有慚愧的樣子。
[26]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絕,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26]自從唐朝末年以來,各地學校蕩然無存,後蜀毋昭裔拿出私人財產上百萬營辦學館,並且請求刻板印刷《九經》;後蜀主聽從了他。由此蜀地的文藝學術重新昌盛。
[27]六月,壬子,滄州奏契丹知盧台軍事范陽張藏英來降。
[27]六月,壬子(初四),滄州奏報契丹的知盧台軍事范陽人張藏英前來投降。
[28]初,唐明宗之世,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賣,朝廷從之。丁巳,板成,獻之。由是,雖亂世,《九經》傳布甚廣。
[28]當初,後唐明宗時,宰相馮道、李愚請示讓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刷出售,朝廷同意。丁巳(初九),刻板完成,進獻朝廷。從此,雖然世道大亂,但《九經》的傳布仍然很廣。
[29]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將兵襲郎州,克之,殺指揮使鄭,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幽於別館。
[29]王逵任命周行逢主持潭州事務,自己領兵襲擊朗州,攻克州城,殺死指揮使鄭,抓獲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囚禁在客館。
[30]秋,七月,王殷三表請入朝,帝疑其不誠,遣使止之。
[30]秋季,七月,王殷三次上表請求進京入朝,後周太祖懷疑他不誠心,派遣使者制止。
[31]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饑民渡淮而北者相繼,濠、壽發兵御之,民與兵斗而北來。帝聞之曰:“彼我之民一也,聽糴米過淮。”唐人遂築倉,多糴以供軍。八月,己未,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以舟車運載者勿予。
[31]南唐大旱,井水、泉水乾涸,淮河幹得可徒步而過,饑民渡過淮河北上的接連不斷,南唐濠州、壽州發兵阻止,百姓與士兵爭鬥朝北奔來。後周太祖聞悉此情說:“對方和我方的百姓是一樣的,聽憑南面百姓過淮河來買糧。”南唐人於是修築倉庫,多買糧食來供應軍隊。八月,己未(十二日),後周太祖頒詔令:南唐百姓用人力和牲口拉糧食的準許,用船隻車輛運載糧食的不給。
[32]王逵遣使上表,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眾不從,廢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治潭州。甲戌,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從其所請。逵還長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32]王逵派遣使者上表書,誣稱:“劉言陰謀率朗州向南唐投降,又準備攻打潭州,他的部眾不肯從命,將他廢黜並囚禁,臣下已經到達朗州安撫軍府完畢。”並且請求將節度使府治再遷移到潭州。甲戌(二十七日),後周太祖派遣通事舍人翟光裔到湖南宣旨安撫,同意王逵的請求。王逵返回長沙,任命周行逢主持朗州事務,又派遣潘叔嗣在朗州殺死劉言。
[33]九月,己亥,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
[33]九月,己亥(二十二日),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報堵塞黃河決口。
[34]契丹寇樂壽,齊州戍兵右保寧都頭劉漢章殺都監杜延熙,謀應契丹,不克,並其黨伏誅。
[34]契丹軍隊侵犯樂壽,齊州衛戍部隊右保寧都頭劉漢章殺死都監杜延熙,策劃接應契丹軍隊,沒有成功,連同他的黨羽伏法處死。
[35]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璇興為桂王,慶興為荊王,保興為禎王,崇興為梅王。
[35]南漢主封立他的兒子劉繼興為衛王,劉璇興為桂王,劉慶興為荊王,劉保興為禎王,劉崇興為梅王。
[36]東自青、徐,南至安、復,西至丹、慈,北至貝、鎮,皆大水。
[36]東起青州、徐州,南到安州、復州,西到丹州、慈州,北到貝州、鎮州,都發大水。
[37]帝自入秋得風痹疾,害於食飲及步趨,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來,郊祀常在洛陽,疑之。執政曰:“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陽!”於是,始築圜丘、社稷壇,作太廟於大梁。癸亥,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於洛陽。
[37]後周太祖以入秋以來受風得了痹病,影響飲食和行走,術士說應該散發財物來祛病消災。太祖打算在南郊舉行祭祀,又因從後梁以來,祭祀天地常在洛陽舉行,疑惑未決。朝廷執政官說:“天子所在都城便可以祭祀百神,何必非在洛陽!”於是,開始建築祭祀天地的圜丘、社稷壇,在大梁建造太廟。癸巳(十六日),派遣馮道到洛陽迎來太廟社稷的神主牌位。
[38]南漢大赦。
[38]南漢實行大赦。
[39]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請準洛陽築四郊諸壇,從之。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於西郊,享於太廟。
[39]冬季,十一月,己丑(十三日),太常請示比照洛陽修築四郊各壇,後周太祖同意。十二月,丁未朔(初一),神主牌位抵達大梁,後周太祖到西郊迎接,合供在太廟。
[40]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凡河北鎮戍兵套用敕處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鄴都帑庾甚豐,卿欲用則取之,何患無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甲子,福進入朝,密以殷陰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乙丑,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40]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仗有功專橫不法,凡是河北藩鎮衛戍部隊套用皇帝敕書才能處理的事,王殷卻直接用自己的手帖就實施了,同時大量盤剝百姓財產。後周太祖聽說這些很不高興,派人對他說:“愛卿與國家同為一體,鄴都國庫非常豐盈,愛卿想用就拿取,還怕什麼沒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一向憎惡王殷,甲子(十八日),何福進進京入朝,秘密地將王殷隱私之事稟報後周太祖,太祖由此懷疑王殷。乙丑(十九日),王殷進京入朝,太祖頒詔留下王殷充任京城內外巡檢。
[41]戊辰,府州防禦使折德奏北漢將喬入寇,擊走之。
[41]戊辰(二十二日),府州防禦使折德奏報北漢將領喬入侵,將他打跑了。
[42]王殷每出入,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帝難之。時帝體不平,將行郊祀,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眾心忌之。壬申,帝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遂執之。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流登州,出城,殺之。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擅殺殷子,遷其家屬於登州。
[42]王殷每次出入,隨從經常有數百人。王殷請求如數配給鎧甲兵器以備巡邏之用,後周太祖對此感到為難。當時太祖身體欠安,將要舉行祭祀天地的典禮,而王殷挾持功高震主之勢在天子左右,眾人心中忌恨他。壬申(二十六日),太祖竭力支撐帶病的身子坐在滋德殿,王殷進入問安,於是拘捕了他。頒下制書誣稱王殷密謀在祭祀天地那天發動叛亂,流放登州,剛出京城,便殺死了他。命令鎮寧節度使鄭仁誨到鄴都進行安撫,鄭仁誨貪圖王殷家產,擅自殺死王殷的兒子,並將他的家屬遷到登州。
[43]唐祠部郎中、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不宜遽罷,乃復行之。
[43]南唐祠部郎中、知制誥徐鉉進言貢舉制度剛開始設立,不應馬上停止,於是又實行。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馮延己以為便。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緣侵擾,大興力役,奪民田甚眾,民悉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唐主命鉉按視之,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譖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
在此之前,楚州刺史田敬洙請示修理白水塘灌溉田地來充實邊疆,馮延己認為有利。李德明因此請示大力開闢空曠土地作為屯田,修復當地已經埋沒廢棄的灌渠水塘。官吏乘機侵擾百姓,大興徭役,奪取民田很多,百姓憂愁,怨恨無處訴說。徐鉉將情況稟報南唐主,南唐主命令徐鉉檢查視察,徐鉉沒收官吏所侵吞的民田全部歸還原主。有人進讒言說徐鉉擅自作主,濫施恩威,南唐主發怒,將徐鉉發配舒州。這樣白水塘終於沒能修成。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舉措輕淺,不宜奉使。唐主怒,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鉉之弟也。
南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視安撫各州,左拾遺徐鍇上表彈亥力馮延魯沒有才能卻有許多罪行,舉止輕浮淺薄,不適宜奉命出使。南唐主大怒,將徐鍇貶為校書郎、分司東都。徐鍇是徐鉉的弟弟。
[44]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屢寇郴、道州。
[44]道州盤容洞蠻酋長盤崇聚集部眾自稱盤容州都統,屢次侵犯郴州、道州。
[45]乙亥,帝朝享太廟,被袞冕,左右掖以登階,才及一室,酌獻,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是夕,宿南郊,疾尤劇,幾不救,夜分小愈。
[45]乙亥(二十九日),後周太祖祭祀太廟,穿戴袞衣冠冕,由左右人攙扶著登上台階,才到一室,剛斟酒進獻,便低下頭不能行拜而退下令,命令晉王郭榮完成祭祀。當晚,住宿南郊,病情格外加重,幾乎沒救了,夜半時稍有好轉。
顯德元年(甲寅、954)
顯德元年(甲寅、公元954年)
[1]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改元。聽蜀境通商。
[1]春季,正月,丙子朔(初一),後周太祖到圜丘祭天,僅能抬頭瞻仰表示致敬而已,進獻酒爵、奠放幣帛都由有關官員代勞。宣布實行大赦,改換年號。同意後蜀在邊境通商貿易。
[2]戊寅,罷鄴都,但為天雄軍。
[2]戊寅(初三),撤銷鄴都,只設天雄軍。
[3]庚辰,加晉王榮兼侍中,判內外兵馬事。時群臣希得見帝,中外恐懼,聞晉王典兵,人心稍安。
[3]庚辰(初五),晉王郭榮加官兼侍中,管理京城內外兵馬事務。當時群臣很少能見到後周太祖,所以朝廷內外驚恐害怕,聽說晉王掌管軍隊,人心漸漸趨於平靜。
[4]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帝聞之,壬午,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贍軍之外,鮮有贏餘,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4]軍隊將士中有流言說郊祀的賞賜比後唐明宗時少,後周太祖聞悉,壬午(初七),召集眾將到寢殿,責備說:“朕從即位以來,節衣縮食,專門把保證軍隊供給放在心上。國庫的積蓄,四方的貢獻,除去供應軍隊之外,很少有剩餘,你們難道不知曉!如今卻縱容兇惡之徒亂說,全然不顧念君主的勤勉儉樸,體察國家的貧窮匱乏,又不想想自己有什麼功勞而接受賞賜,只知抱怨,你們於心能安嗎!”眾將都惶恐告罪,退下,搜尋軍中不逞之徒立即殺戮,流言蜚語於是平息。
[5]初,帝在鄴都,奇愛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晉王榮;榮鎮澶州,以為牙將。榮入為開封尹,未即召翰,翰自至,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寢疾,大王當入侍醫藥,柰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戌,帝疾篤,停諸司細務皆勿奏,有大事,則晉王榮稟進止宣行之。
[5]當初,後周太祖在鄴都時,格外喜愛小吏曹翰的才能,讓他事奉晉王郭榮;郭榮鎮守澶州,任命他為牙將。郭榮入朝任開封尹,沒有立即召來曹翰,曹翰卻自己到了,郭榮很奇怪。曹翰請求私下進言,說:“大王是國家的繼承人,如今主上患病臥床,大王應當入宮侍侯醫治用藥,怎么還在外面處理決定事務呢!”郭榮醒悟,當天進入住在宮中。丙戌(十一日),後周太祖病情危重,停理各部門具體事務,全部不得奏報,有重大事情,則由晉王郭榮稟報可否而宣旨實行。
[6]以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6]任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7]戊子,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為節度使。通,太原人也。
[7]戊子(十三日),任命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都為節度使。韓通是太原人。
[8]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此無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以紙衣,斂以瓦棺;速營葬,勿久留宮中;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戶,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勿修下宮,勿置守陵宮人,勿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鉞,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8]後周太祖屢次告誡晉王說:“從前我西征時,看到唐朝十八座皇陵沒有不被發掘的,這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多藏金銀寶玉的緣故。我死後,定當用紙衣給我穿上,用土燒的棺材收斂我;迅速辦理安葬,不要久留宮中;墓穴中不要用石頭,拿磚代替;工匠役徒都由官府出錢僱傭,不要麻煩百姓;安葬完畢,招募靠近陵墓的百姓三十家,免除他們的各種徭役,讓他們看守陵墓;不要修建地下宮室,不要設定守陵宮人,不要造石羊、石虎、石人、石馬,只刻一塊石碑立在陵前,寫上:‘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你如果違背我的話,我就不施福給你。”又說:“李洪義應當授予符節和斧鉞,魏仁浦不要讓他離開樞密院。”
[9]庚寅,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9]庚寅(十五日),詔令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堵塞黃河決口。此前,黃河在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決口,共八個口。到這時,分別派遣使者去堵塞。
[10]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制畢,左右以聞,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軍節度使,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帝召入禁中,屬以後事,仍命拜榮,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於滋德殿,秘不發喪。乙未,宣遺制。丙申,晉王即皇帝位。
[10]後周太祖命令趕快起草制書,任命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十七日),宣布制書完畢,左右的人將此事奏告後周太祖,太祖說:“我沒有遺憾了。”任命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軍節度使,任命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兼任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兼任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兼任昭武節度使。李重進年齡大於晉王郭榮,太祖召他入宮中,託付後事,並命他拜見郭榮,以確定君臣之間的名分。當天,後周太祖死於滋德殿,封鎖訊息不發喪。乙未(二十日),宣布大祖遺制。丙申(二十一日),晉王即皇帝位。
[11]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11]當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去世,兒子吳昌岌繼位;吳昌岌去世,弟弟吳昌文繼位。此月,開始向南漢請求任命,南漢任命吳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12]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袞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12]北漢主聽說後周太祖去世,極為高興,圖謀大舉入侵後周,派遣使者到契丹請求出兵。二月,契丹派遣它的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袞率領一萬多騎兵前往晉陽。北漢主親自領兵三萬,任命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軍隊從團柏南下趕赴潞州。
[13]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隱,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橈無功,內慚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宮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為疑己,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復留隸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嗣、裔,倚父勢暴橫,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並誅之。
[13]後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進讒言殺害張業,廢黜趙廷隱,蜀人都痛恨他。後蜀主派他領兵救援王景崇,安思謙徘徊觀望而無戰功,內心慚愧恐懼,自感不安。從張業被誅殺以後,宮門守衛更加嚴密,安思謙認為這是懷疑自己,說話多有不敬。安思謙統領皇宮警衛,多殺士兵來樹立自己的權威。後蜀主查閱衛士名冊,有年紀還輕而被安思謙所斥退的,便又留下歸入簿籍,安思謙卻殺死這些衛士,後蜀主深感不平。安思謙有三個兒子:安、安嗣、安裔,倚仗父親權勢殘暴橫行,成為國人大患。翰林使王藻屢次奏言安思謙懷恨在心,準備謀反,丁巳(十二日),安思謙上朝,後蜀主命壯士擊殺他,以及他的三個兒子。王藻也因犯有擅自啟拆邊關奏報的罪,一同遭誅殺。
[14]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即李榮也,避上名改焉。
[14]北漢軍隊屯駐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派遣將軍穆令均帶領步兵、騎兵二千人迎戰,李筠自己率領大部隊在太平驛安下營壘。張元徽與穆令均交戰,假裝打不過而逃跑,穆令均追逐,北漢伏兵突然出擊,殺死穆令均,俘虜斬殺士兵一千多人。李筠逃歸上黨,據城自守。李筠就是李榮,為避周世宗郭榮的名諱而改了名。世宗聞北漢主入寇,欲自將兵御之,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御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嘗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後周世宗聽說北漢主領兵入侵,準備親自率領軍隊抵抗,朝廷群臣都說:“劉崇從平陽逃跑以來,勢力縮小,士氣沮喪,必定不敢親自再來。陛下新近即位,為帝不久,人心容易動搖,不宜輕易出動,應該命令將領去抵抗。”世宗說:“劉崇慶幸我國有大喪,輕視朕年輕新近即位,頗有吞併天下之心,這次必定親自前來,朕不可不前往。”馮道一再爭辯,世宗說:“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未嘗不親自出征,朕何敢苟且偷安!”馮道說:“不知陛下能不能成為唐太宗?”世宗說:“以我的兵力的強大,打敗劉崇猶如大山壓碎雞蛋罷了。”馮道說:“不知陛下能不能成為大山?”世宗不高興。只有王溥鼓勵出征,世宗聽從他的話。
[15]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等十人分典禁兵。
[15]三月,乙亥朔(初一),後蜀主下令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加官武信節度使,賜爵位樂安郡王,免去軍事職務。後蜀主鑒於安思謙專橫跋扈的教訓,命令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等十人分別統領禁兵。
[16]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丑,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北邀北漢,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徽使向訓監之。重贊,憲州人也。
[16]北漢軍隊乘勝推進逼近潞州。丁丑(初三),後周世宗詔令天雄節度使符彥卿領兵從磁州固鎮出現在北漢軍隊後面,任命鎮寧節度使郭崇為副職,又詔令河中節度使王彥超領兵從晉州東北攔截北漢軍隊,任命保義節度使韓通為副職,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及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領兵先趕赴澤州,宣徽使向訓監督各部。白重贊是憲州人。
[17]辛巳,大赦。
[17]辛巳(初七),後周實行大赦。
[18]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18]癸未(初九),後周世宗命馮道護送太祖靈柩前往山陵,任命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並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
乙酉(十一日),後周世宗從大梁出發,庚寅(十六日),到達懷州。世宗想日夜兼程快速前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人趙晁私下對通事舍人鄭好謙說:“賊寇氣勢正在強盛之時,應該穩健持重來挫敗它。”鄭好謙講給世宗聽,世宗發怒說:“你從哪裡得到這話!必定是被人所支使,說出那人就活,不然定叫你死。”鄭好謙據實回答,世宗命令將他連同趙晁一起關押在懷州監獄。壬辰(十八日),世宗經過澤州,住宿在州城東北。
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軍遇,擊之,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袞軍其西,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眾心危懼,而帝志氣益銳,命白重進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
北漢主不知後周世宗到達,所以經過潞州時沒有進攻,領兵向南,當晚,軍隊駐紮在高平城南。癸巳(十九日),後周前鋒部隊與北漢軍隊相遇,發起攻擊,北漢軍隊後退。世宗顧慮敵軍逃跑,催促各路軍隊急速前進。北漢主率中軍在巴公原擺開陣勢,張元徽率軍在東邊,楊袞率軍在西邊,部眾十分嚴整。這時後周河陽節度使劉詞率領後續部隊尚未到達,大家心感危險懼怕,而世宗意志情緒更加堅決,命令白重進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率領左路軍隊在西邊,樊愛能、何徽率領右路軍隊在東邊,向訓、史彥超率領精銳騎兵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率領禁兵保衛世宗。世宗騎著披甲的戰馬親臨陣前督戰。
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袞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袞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云:“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北漢主看到北周軍隊人數少,後悔召來契丹軍隊,對眾將說:“我獨自用漢家軍隊就可破敵,何必再用契丹!今天不但可以戰勝周軍,而且還可以讓契丹心悅誠服。”眾將都認為說得對。楊袞驅馬向前觀望北周軍隊,退下來對北漢主說:“是勁敵啊,不可輕易冒進!”北漢主揚起兩頰長須說:“時機不可喪失,請您不必多言,試看我出戰!”楊袞沉默不快。這時東北風正大,一會兒忽然轉成南風,北漢樞密副使王延嗣派司天監李義稟報北漢主說:“現在可以開戰了。”北漢主聽從所言。樞密直學士王得中牽住馬勸諫說:“李義應該斬首!風向這樣,哪裡是在助我呢!”北漢主說:“我的主意已定,老書生不要胡言亂語,再說將殺你的頭!”指揮東面軍隊首先推進,張元徽率領一千騎兵攻擊北周右路軍隊。
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帝見軍勢危,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乘高出為左翼,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德從之,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披靡。內殿直夏津馬仁謂眾曰:“使乘輿受敵,安用我輩!”躍馬引弓大呼,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義言於帝曰:“賊勢極矣,將為我擒,願陛下按轡勿動,徐觀諸將破之。”即引數百騎進陷陳。
交戰不多時,樊愛能、何徽帶著騎兵首先逃跑,右路軍隊潰敗,一千多步兵脫下盔甲口呼萬歲,向北漢投降。後周世宗看到形勢危急,自己帶貼身親兵冒著流矢飛石督戰。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當時任後周警衛將領,對同伴說:“主上如此危險,我等怎么能不拼出性命!”又對張永德說:“賊寇只不過氣焰囂張,全力作戰可以打敗!您手下有許多能左手射箭的士兵,請領兵登上高處出擊作為左翼,我領兵作為右翼攻擊敵軍。國家安危存亡,就在此一舉。”張永德聽從,各自率領二千人前進戰鬥。宋太祖皇帝身先士卒,快馬沖向北漢前鋒,士兵拚死戰鬥,無不以一當百,北漢軍隊潰敗。內殿直夏津人馬仁對部眾說:“讓皇上受敵攻擊,那還用我們乾什麼!”躍馬奔騰,拉弓發射,大聲呼喊,連續擊斃數十人,士氣愈發振奮。殿前右番行首馬全對世宗說:“賊寇氣勢已經盡了,將要被我們擒獲,望陛下抓住韁繩別動,慢慢觀看眾將如何擊破賊寇。”立即率領數百騎兵前進深入敵陣。
北漢主知帝自臨陳,褒賞張元徽,趣使乘勝進兵。元徽前略陳,馬倒,為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袞畏周兵之強,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
北漢主得知後周世宗親臨戰陣,便嘉獎重賞張元徽,催促他乘勝進兵。張元徽前往攻陣,坐騎摔倒,被後周士兵所殺。張元徽是北漢有名的猛將,北漢軍隊因此喪失士氣。這時南風越刮越大,後周士兵奮勇爭先,北漢軍隊大敗,北漢主親自高舉紅旗來收集軍隊,還是不能制止潰敗。楊袞害怕後周軍隊的強大,不敢救援,而且痛恨北漢主的大話,便保全軍隊而撤退。
樊愛能、何徽引數千騎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輜重,役徒驚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莫肯奉詔,使者或為軍士所殺,揚言:“契丹大至,官軍敗績,餘眾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愛能等止之,詞不從,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眾萬餘人,阻澗而陳,薄暮,詞至,復與諸軍擊之,北漢兵又敗,殺王延嗣,追至高平,殭屍滿山谷,委棄御物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
樊愛能、何徽領數千騎兵向南逃奔,箭上弦、刀出鞘,搶掠軍用物資,負責運送的役徒驚慌奔逃,跑失、死亡的很多。後周世宗派遣身邊大臣以及貼身軍校追趕宣命制止他們搶掠,沒有人肯接受詔令,使者有的被軍士所殺死,軍士揚言:“契丹大軍趕到,官軍潰敗,其餘部眾已經是投降的俘虜了。”劉詞在路上遇到樊愛能等人,樊愛能等勸阻他,劉詞不聽,領兵北上。當時北漢主還有餘部一萬多人,憑藉山澗作為障礙而布陣,接近日落時候,劉詞到達,又與其它軍隊進攻,北漢軍隊又被擊敗,後周軍殺死王延嗣,直追到高平,僵臥的屍體布滿山谷,丟棄的皇帝專用物品以及軍需、用具、各種牲畜不計其數。
是夕,帝宿於野次,得步兵之降敵者,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捷,與士卒稍稍復還,有達曙不至者。甲午,休兵於高平,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使戍淮上,餘二千餘人賜貲裝縱遣之。李為亂兵所迫,潛竄山谷,數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
當天傍晚,後周世宗在野外宿營,得到投降敵人的步兵,全部殺死。樊愛能等聽說北周軍隊大捷,才與士兵逐漸又返回,有的至天亮還沒到,甲午(二十日),世宗在高平休整隊伍,挑選北漢投降士兵數千人組成效順指揮,命令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率領,讓他們戍守淮上,其餘二千多人給予路費服裝釋放遣返北漢。李被亂兵所逼迫,潛逃山谷之中,數日之後才出來。丁酉(二十三日),後周世宗到達潞州。
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贈黃騮,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宵迷,俘村民為導,誤之晉州,行百餘里,乃覺之,殺導者;晝夜北走,所至,得食未舉箸,或傳周兵至,輒蒼黃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伏於馬上,晝夜馳驟,殆不能支,僅得入晉陽。
北漢主從高平起穿上粗布衣服戴上斗笠,乘著契丹所贈送的黃騮駿馬,率一百多騎兵從雕窠嶺逃跑回歸,夜晚迷路,俘虜村民為嚮導,錯向晉州走去,行了一百多里,才發覺,殺死嚮導。日夜向北奔走,剛到一處,得到食物還未舉起筷子,有人傳言後周軍隊追到,便倉皇離去。北漢主衰老疲憊,伏在馬上,日夜賓士,幾乎不能支持,勉強得以進入晉陽。
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決;己亥,晝臥行宮帳中,張永德侍側,帝以其事訪之,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鉞,望敵先逃,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即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無他,正欲以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廢,遂並誅之,而給車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
後周世宗想誅殺樊愛能等人以整肅軍紀,但猶豫未決,己亥(二十五日),白天躺在行宮的帳篷中,張永德在旁邊侍侯,世宗拿此事詢問他,張永德回答說:“樊愛能等人平素沒有大功,白當了一方將帥,望見敵人首先逃跑,死了都不能抵塞罪責。況且陛下正想平定四海,一統天下,如果軍法不能確立,即使有勇猛武士,百萬大軍,又怎么能為陛下所用!”世宗將枕頭擲到地上,大聲稱好。立即拘捕樊愛能、何徽以及所部軍使以上的軍官七十多人,斥責他們說:“你們都是歷朝的老將,不是不能打仗;如今望風而逃,沒有別的原因,正是想將朕當作稀有的貨物,出賣給劉崇罷了!”隨即將他們全部斬首。世宗因何徽先前守衛晉州有功,打算赦免他,但馬上又認為軍法不可廢棄,於是將他一起誅殺,賜給小棺材送歸老家安葬。從此驕橫的將領、怠惰的士兵開始知道軍法的可怕,姑息養奸的政令不再通行了。
庚子,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以馬仁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義為散員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
庚子(二十六日),賞賜高平戰役中有功人員,任命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極力稱讚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智慧勇敢,後周世宗提拔宋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兼任嚴州刺史,任命馬仁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為散員指揮使;其餘將校軍官升任職務的共幾十人,士兵有從行伍中提拔擔任軍主、廂主的。解除對趙晁的禁囚。
北漢主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楊袞將其眾北屯代州,北漢主遣王得中送袞,因求救於契丹,契丹主遣得中還報,許發兵救晉陽。
北漢主收拾殘兵,修繕武器裝備,加固城池守衛工事來防備後周。楊袞率領他的部眾北上屯駐代州,北漢主派遣王得中送楊袞,趁此向契丹請求救援,契丹主遣送王得中回去報告,答應發兵援救晉陽。
壬寅,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將步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彥超、韓通自陰地關入,與彥卿合軍而進,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贊副之。
壬寅(二十八日),後周世宗任命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任命郭崇為副職,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率領步兵、騎兵二萬從潞州出發。並且詔令王彥超、韓通從陰地關進入,與符彥卿會師進軍,又任命劉詞為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贊為副職。
[19]漢昭聖皇太后李氏殂於西宮。
[19]後漢昭聖皇太后李氏在西宮去世。
[20]夏,四月,北漢盂縣降。符彥卿軍晉陽城下,王彥超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顏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漢超即降。
[20]夏季,四月,北漢盂縣投降。符彥卿駐軍晉陽城下,王彥超進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顏投降。後周世宗派萊州防禦使康延沼進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進攻沁州,都沒攻下。供備庫副使太原人李謙溥單人匹馬去勸說遼州刺史張漢超,張漢超立即投降。
[21]乙卯,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於嵩陵,廟號太祖。
[21]乙卯(十二日),後周將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安葬在嵩陵,廟號為太祖。
[22]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鎮,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鴆殺之。
[22]南漢主任命高王劉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守邕州。劉弘邈因齊王、鎮王兩人相繼死在邕州,堅決推辭,請求入宮值宿警衛,南漢主不允許。劉弦邈到達鎮所,將政事交給手下僚佐,每天喝酒,祈禱鬼神保佑。有人上書誣陷劉弦邈陰謀發動叛亂,戊午(十五日),南漢主派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給毒酒將劉弘邈殺死。
[23]初,帝遣符彥卿等北征,但欲耀兵於晉陽城下,未議攻取。既入北漢境,其民爭以食物迎周師,泣訴劉氏賦役之重,願供軍須,助攻晉陽,北漢州縣繼有降者。帝聞之,始有兼併之意,遣使往與諸將議之,諸將皆言“芻糧不足,請且班師以俟再舉”,帝不聽。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軍士不免剽掠,北漢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帝聞之,馳詔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徵今歲租稅,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糧以饋軍。己未,遣李詣太原計度芻糧。
[23]起初,後周世宗派遣符彥卿等人北上征伐,只想在晉陽城下炫耀兵力,並沒有打算攻取。進入北漢境內後,那裡的百姓爭相用食物迎接後周軍隊,哭訴劉氏政權賦稅徭役的沉重,表示願意供應軍需物資,幫助進攻晉陽,北漢的州、縣相繼有投降的。後周世宗知悉這些情況,開始有兼併北漢的意思,派遣使者前去與眾將商議,眾將都說:“糧草不足,請暫且回師,等待時機再發兵。”世宗不同意。不久後周各路軍隊數十萬人聚集在太原城下,軍士不免有搶掠行動,北漢百姓感到失望,漸漸退保山谷自守。世宗聽說,派使者飛馳傳送詔令禁止搶掠,安撫農民,只征今年租稅,並且募集百姓繳納糧食,按繳的數量授於不同的官職,同時徵發澤州、潞州、晉州、絳州、慈州、隰州以及崤山以東路近方便的各州百姓運送糧食來供應軍隊。己未(十六日),派遣李到太原籌劃糧草。
[24]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主宗世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為人清儉寬弘,人莫測其喜慍,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嘗著《長樂老敘》,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24]庚申(十七日),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去世。馮道少年時以孝順謹慎聞名,後唐莊宗時代開始尊貴顯赫,從此歷朝官不離將軍、宰相、三公、三師的職位,為人清靜儉樸寬容大度,別人無法猜測他的喜怒哀樂,能言善辯,足智多謀,與世沉浮,左右逢源,曾經作《長樂老敘》,自述歷朝榮譽禮遇的情況,當時的人每每用有德行度量來推重他。
歐陽修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況為大臣而無廉恥,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
歐陽修論曰:“禮、義、廉、恥,是國家賴以生存的四條綱維;這條綱維不能張立,國家就滅亡。”禮、義,是統治人民的根本大法;廉、恥,是安身立命的基本節操。況且身為大臣而毫無廉恥,天下豈有不亂,國家豈有不亡的啊!我讀馮道《長樂老敘》,看他的自述不講禮義廉恥反以為榮耀,真可謂是毫無廉恥的人了,那天下國家的命運也就可以從而知曉了。
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人十有五,皆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得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
我從五代歷史中找到保全節操的志士有三位,為事業而死的仁人有十五位,都是武夫戰士,難道在儒者中間果真沒有那樣的人嗎?莫非是高尚節操的士人,憎惡時勢的濁亂,鄙薄那世道不肯出來?還是統治天下的君主來不及關顧,而沒能讓他們出來呢?
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家青、齊之間,為州司戶參軍,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妻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於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所執邪!”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為之嗟泣。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我曾經聽說五代時有個叫王凝的人,家在青州、齊州之間,擔任州司戶參軍,因為疾病在任上去世。王凝家中素來貧寒,一個兒子還年幼,他的妻子李氏,帶著孩子,背著王凝的屍骨回老家,向東經過開封,在旅店住下,店主不願接納。李氏眼看天色已晚,不肯離去,店主拉她的胳膊讓她出去。李氏仰天痛哭說:“我是個女人,不能守住貞操,而讓這隻手臂被別的男人抓過了!”立即拿起斧子自己砍斷那條胳膊,看見的人為她嘆息流淚。開封尹聽說後,將此事向朝廷稟報,優厚地周濟李氏而鞭打了那位店主。嗚呼!士人不自己珍愛他的身子而忍受恥辱苟且偷生的,聽說李氏的高風亮節,應當稍微知道羞愧了!
臣光曰:天地設位,聖人則之,以制禮立法,內有夫婦,外有君臣。婦之從夫,終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無貳;此人道之大倫也。苟或廢之,亂莫大焉!范質稱馮道厚德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臣愚以為正女不從二夫,忠臣不事二君。為女不正,雖復華色之美,織之巧,不足賢矣;為臣不忠,雖復材智之多,治行之優,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虧故也。道之為相,歷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仇敵,暮為君臣,易面變辭,曾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
臣司馬光曰:天地設定方位,聖人作為準則,用來制定禮儀、建立法律,家中有夫婦,家外有君臣。婦人隨從丈夫,終身不能改變;臣子事奉君主,至死不二;這是為人之道的最大倫常。如果有人廢棄它,禍亂莫過於此!范質稱讚馮道德行深厚精研古道,才器雄偉度量宏大,雖然朝代變遷,人們也沒有閒言,像大山屹立,不可轉動!臣下我認為正派的女人不會跟從兩個丈夫,忠誠的臣子不會事奉兩位君主。做女人不正派,即使再有如花美貌,紡織巧手,也稱不上賢惠;做臣子不忠誠,即使才智再多,政績卓著,也不值得看重。什麼緣故呢?因為大節已虧。馮道任宰相,歷事五個朝代、八位君主,如同旅店看待過客,清晨是仇敵,傍晚成君臣,更換面孔、變化腔調,竟無一點羞愧,大節如此,即使有小善,哪裡值得稱道!
或以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爭,帝王興廢,遠者十餘年,近者四三年,雖有忠智,將若之何!當是之時,失臣節者非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為忠臣擾公如家,見危致命,君有過則強諫力爭,國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或滅跡山林,或優遊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權任則首諸相,國存則依違拱嘿,竊位素餐,國亡則圖全苟免,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道則富貴自如,茲乃奸臣之尤,安得與他人為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遠害於亂世,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無求生害仁,豈專以全身遠害為賢哉!然則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
有人認為自從大唐皇室滅亡,群雄武力相爭,一位帝王的興盛衰亡,長的十幾年,短的三四年,雖然有忠臣智士,又能怎么樣呢!在這種時候,喪失為臣節操的不止馮道一個人,豈能單獨怪罪馮道呢!臣下我認為忠臣擔憂國運如同家運,見到危險敢於獻出生命,君主有過失就堅決勸諫、據理力爭,國家衰敗滅亡就至死恪守節操。智士見國家清明有道就出來,國家昏庸無道就隱居,或者遁入山林不留蹤跡,或者身居小吏悠閒自在。如今馮道論尊貴恩寵則勝過太師、太傅、太保三師,論權力責任則居各宰相之首,國家存在便拱著手閉著嘴不置可否,竊據權位無功受祿;國家滅亡便圖謀保全苟且免死,迎接拜謁新主或上表勸進帝位。國君興盛滅亡一個接著一個,馮道榮華富貴依然故我,這是奸臣
之最,哪能與其他一般人相提並論呢!有人認為馮道能夠在亂世中保全自身遠離禍害,這也算得上賢能了。臣下認為君子只有敢於犧牲自己成全仁義,決不能為追求活命而損害仁義,哪能將專門保全自身遠離禍害當作賢能呢!那么盜跖雖是大盜卻生病老死,而子路雖為忠臣卻被砍成肉醬,究竟誰才稱得上賢能呢?
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何則?不正之女,中士羞以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為臣。彼相前朝,語其忠則反君事讎,語其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不誅不棄,乃復用以為相,彼又安肯盡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時君之責也。
然而這不光是馮道的過錯,當時的君主也有責任。什麼緣故呢?不正派的女人,一般男子羞以為妻;不忠誠的小人,一般君主羞以為臣。馮道為前朝宰相,說他忠誠卻背叛前君事奉仇敵,說他智慧卻聽任國家變成廢墟;後來的君主,對他既不誅殺又不拋棄,卻再任用為宰相,他又怎么肯要求自己竭盡忠誠從而能派上他的用場呢!所以說,不光是馮道的過錯,當時的君主也有責任啊!
[25]辛酉,符彥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
[25]辛酉(十八日),符彥卿奏報北漢憲州刺史太原人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都率城投降。
[26]初,符彥卿有女適李守貞之子崇訓,相者言其貴當為天下母。守貞喜曰:“吾婦猶母天下,況我乎!”反意遂決。及敗,崇訓先刃其弟妹,次及符氏;符氏匿幃下,崇訓倉猝求之不獲,遂自剄。亂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吾父與郭公為昆弟,汝曹勿無禮!”太祖遣使歸之於彥卿。及帝鎮澶州,太祖為帝娶之。壬戌,立為皇后。後性和惠而明決,帝甚重之。
[26]當初,符彥卿有個女兒嫁給李守貞的兒子李崇訓,看相的人說她有貴相,日後當為天下的guó母。李守貞欣喜地說:“我的媳婦都能當天下的guó母,何況我呢!”反叛的念頭於是決定了。及至李守貞敗亡,李崇訓先用刀殺死弟弟妹妹,依次輪到符氏。符氏藏匿在幃帳下面,李崇訓倉促之間尋找不到,於是自殺。亂兵已經進入,符氏卻安然坐在堂前,叱責亂兵說:“我父親與郭公是兄弟,你們不得無禮!”後周太祖派人將她送歸給符彥卿。到了後周世宗鎮守澶州,太祖為世宗選娶符氏。壬戌(十九日),符氏立為皇后。皇后性情溫和賢惠而聰明果斷,世宗很看重她。
[27]王彥超、韓通攻石州,克之,執刺史安彥進。癸亥,沁州刺史李延誨降。庚午,帝發潞州,趣晉陽。癸酉,北漢忻州監軍李殺刺史趙皋及契丹通事楊耨姑,舉城降;以為忻州刺史。
[27]王彥超、韓通進攻石州,攻克州城,抓獲刺史安彥進。癸亥(二十日),沁州刺史李廷誨投降。庚午(二十七日),後周世宗從潞州出發,趕赴晉陽。癸酉(三十日),北漢忻州監軍李殺死刺史趙皋和契丹通事楊耨姑,率城投降;後周世宗任命李為忻州刺史。
[28]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
[28]王逵上表請求再次將節度使府治遷到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