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四章原文
武帝二十六男:楊元後生毗陵悼王軌、惠帝、秦獻王柬。審美人生城陽懷王景、 楚隱王瑋、長沙厲王乂。徐才人生城陽殤王憲。匱才人生東海沖王祗。趙才人生始 平哀王裕。趙美人生代哀王演。李夫人生淮南忠壯王允、吳孝王晏。莊保林生新都 懷王該。陳美人生清河康王遐。諸姬生汝陰哀王謨。程才人生成都王穎。王才人生 孝懷帝。楊悼後生渤海殤王恢。餘八子不顯母氏,並早夭,又無封國及追謚,今並 略之。其瑋、乂、穎自有傳。
毗陵悼王軌,字正則,初拜騎都尉,年二歲而夭。太康十年,追加封謚,以楚 王瑋子義嗣。
秦獻王柬,字弘度,沈敏有識量。泰始六年,封汝南王。鹹寧初,徙封南陽王, 拜左將軍、領右軍將軍、散騎常侍。武帝嘗幸宣武場,以三十六軍兵簿令不料校之, 東一省便擿脫謬,帝異之,於諸子中尤見寵愛。以左將軍居齊獻王故府,甚貴寵, 為天下所屬目。性仁訥,無機辯之譽。太康十年,徙封於秦,邑八萬戶。於時諸王 封中土者皆五萬戶,以柬與太子同產,故特加之。轉鎮西將軍、西戎校尉、假節, 與楚、淮南王俱之國。
及惠帝即位,來朝,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錄尚書事,進位大 將軍。時楊駿伏誅,柬既痛舅氏覆滅,甚有憂危之慮,屢述武帝旨,請還籓,而汝 南王亮留柬輔政。及亮與楚王瑋被誅,時人謂柬有先識。
元康元年薨,時年三十,朝野痛惜之。葬禮如齊獻文王攸故事,廟設軒懸之樂。 無子,以淮南王允子郁為嗣,與允俱被害。永寧二年,追謚曰悼。又以吳王晏子鄴 嗣。懷帝崩,鄴入纂帝位,國絕。
城陽懷王景,字景度,出繼叔父城陽哀王兆後。泰始五年受封,六年薨。
東海沖王祗,字敬度,泰始九年五月受封。殤王薨,復以祗繼兆,其年薨,時 年三歲。
始平哀王裕,字濬度,鹹寧三年受封,其年薨,年七歲。無子,以淮南王允子 迪為嗣。太康十年,改封漢王,為趙王倫所害。
淮南忠壯王允,字欽度,鹹寧三年,封濮陽王,拜越騎校尉。太康十年,徙封 淮南,仍之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假節。元康九年入朝。
初,愍懷之廢,議者將立允為太弟。會趙王倫廢賈后,詔遂以允為驃騎將軍、 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都督如故,領中護軍。允性沈毅,宿衛將士皆敬服之。
倫既有篡逆志,允陰知之,稱疾不朝,密養死士,潛謀誅倫。倫甚憚之,轉為 太尉,外示優祟,實奪其兵也。允稱疾不拜。倫遣御史逼允,收官屬以下,劾以太 逆。允恚,視詔,乃孫秀手書也。大怒,便收御史,將斬之,御史走而獲免,斬其 令史二人。厲色謂左右曰:「趙王欲破我家!」遂率國兵及帳下七百人直出,大呼 曰:「趙王反,我將攻之,佐淮南王者左袒。」於是歸之者甚眾。允將赴宮,尚書 左丞輿閉東掖門,允不得人,遂圍相府。允所將兵,皆淮南奇才劍客也。與戰,頻 敗之,倫兵死者千餘人。太子左率陳徽勒東宮兵鼓譟於內以應,允結陳於承華門前, 弓弩齊發,射倫,飛矢雨下。主書司馬畦秘以身蔽倫,箭中其背而死。倫官屬皆隱 樹而立,每樹輒中數百箭,自辰至未。徽兄淮時為中書令,遣麾騶虞以解斗。倫子 虔為侍中,在門下省,密要壯士,約以富貴。於是遣司馬督護伏胤領騎四百從宮中 出,舉空版,詐言有詔助淮南王允。允不之覺,開陳納之,下車受詔,為胤所害, 時年二十九。初,倫兵敗,皆相傳:「已擒倫矣。」百姓大悅。既而聞允死,莫不 嘆息。允三子皆被害,坐允夷滅者數千人。
及倫誅,齊王冏上表理允曰:「故淮南王允忠孝篤誠,憂國忘身,討亂奮發, 幾於克捷。遭天凶運,奄至隕沒,逆党進惡,並害三子,冤魂酷毒,莫不悲酸。洎 興義兵,淮南國人自相率領,眾過萬人,人懷慷愾,愍國統滅絕,發言流涕。臣輒 以息超繼允後,以尉存亡。」有詔改葬,賜以殊禮,追贈司徒。冏敗,超被幽金墉 城。後更以吳王晏子祥為嗣,拜散騎常侍洛京傾覆,為劉聰所害。
代哀王演,字宏度,太康十年受封。少有廢疾,不之國,演常止於宮中。薨, 無子,以成都王穎子廓為嗣,改封中都王,後與穎俱死。
新都王該,字玄度,鹹寧三年受封,太康四年薨,時年十二。無子,國除。
清河康王遐,字深度,美容儀,有精彩,武帝愛之。既受封,出繼叔父城陽哀 王兆。太康十年,封渤海郡,歷右將軍、散騎常侍、前將軍。元康初,進撫軍將軍, 加侍中,遐長而懦弱,無所是非。性好內,不能接士大夫。及楚王瑋之舉兵也,使 遐收衛瓘,而瓘故吏榮晦遂盡殺瓘子孫,遐不能禁,為世所尤。永康元年薨,時年 二十八。四子:覃、籥、銓、端。覃嗣立。
及沖太孫薨,齊王冏表曰:「東宮曠然,冢嗣莫繼。天下大業,帝王神器,必 建儲副,以固洪基。今者後宮未有孕育,不可庶幸將來而虛天緒,非祖宗之遺志, 社稷之長計也。禮,兄弟之子猶子,故漢成無嗣,繼由定陶;孝和之絕,安以紹興。 此先王之令典,往代之成式也。清河王覃神姿岐嶷,慧智早成,康王正妃周氏所生, 先帝眾孫之中,於今為嫡。昔薄姬賢明,文則承位。覃外祖恢世載名德,覃宜奉宗 廟之重,統無窮之祚,以寧四海顒顒之望。覃兄弟雖並出紹,可簡令淑還為國胤, 不替其嗣。輒諮大將軍穎及群公卿士,鹹同大願。請具禮儀,擇日迎拜。」遂立覃 為皇太子。既而河間王顒協遷大駕,表成都王穎為皇太弟,廢覃復為清河王。初, 覃為清河世子,所佩金鈴欻生隱起如痲粟,祖母陳太妃以為不祥,毀而賣之。占者 以金是晉行大興之祥,覃為皇胤,是其瑞也。毀而賣之,象覃見廢不終之驗也。永 嘉初,前北軍中候任城呂雍、度支校尉陳顏等謀立覃為太子,事覺,幽於金墉城。 未幾,被害,時年十四,葬以庶人禮。
籥初封新蔡王,覃薨,還封清河王。
銓初封上庸王,懷帝即位,更封豫章王。二年,立為皇太子。洛京傾覆,沒於 劉聰。
端初封廣川王,銓之為皇太子也,轉封豫章,禮秩如皇子,拜散騎常侍、平南 將軍、都督江州諸軍事、假節。當之國,會洛陽陷沒,端東奔苟晞於蒙。晞立為皇 太子,七十日,為石勒所沒。
汝陰哀王謨,字令度,太康七年薨,時年十一。無後,國除。
吳敬王晏,字平度,太康十年受封,食丹陽、吳興並吳三郡,歷射聲校尉、後 軍將軍。與兄淮南王允共攻趙王倫,允敗,收晏付廷尉,欲殺之。傅祗於朝堂正色 而爭,於是群官並諫,倫乃貶為賓徒縣王。後徙封代王。倫誅,詔復晏本封,拜上 軍大將軍、開府,加侍中。長沙王乂、成都王穎之相攻也,乂以晏為前鋒都督,數 交戰。永嘉中,為太尉、太將軍。晏為人恭願,才不及中人,於武帝諸子中最劣。 又少有風疾,視瞻不端,後轉增劇,不堪朝覲。及洛京傾覆,晏亦遇害,時年三十 一。愍帝即位,追贈太保。五子,長子不顯名,與晏同沒。餘四子:祥、鄴、固、 衍。祥嗣淮南王允。鄴即愍帝。固初封漢王,改封濟南。衍初封新都王,改封濟陰, 為散騎常侍。皆沒於賊。
渤海殤王恢,字思度,太康五年薨,時年二歲,追加封謚。
元帝六男:宮人荀氏生明帝及琅邪孝王裒。石婕妤生東海哀王沖。王才人生武 陵威王晞。鄭夫人生琅邪悼王煥及簡文帝。
琅邪孝王裒字道成,母荀氏,以微賤入宮,元帝命虞妃養之。裒初繼叔父長樂 亭侯渾,後徙封宣城郡公,拜後將軍。及帝為晉王,有司奏立太子,帝以裒有成人 之量,過於明帝,從容謂王導曰:「立子以德不以年。」導曰:「世子、宣城俱有 朗雋之目,固當以年。」於是太子位遂定。更封裒琅邪,嗣恭王后,改食會稽、宣 城邑五萬二千戶,拜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車騎將軍,征還 京師。建武元年薨,年十八,贈車騎大將軍,加侍中。及妃山氏薨,祔葬,穆帝更 贈裒太保。子哀王安國立,未逾年薨。
東海哀王沖,字道讓。元帝以東海王越世子毗沒於石勒,不知存亡,乃以沖繼 毗後,稱東海世子,以毗陵郡增本封邑萬戶,又改食下邳、蘭陵,以越妃裴氏為太 妃,拜長水校尉。高選僚佐,以沛國劉耽為司馬,潁川庾懌為功曹,吳郡顧和為主 簿。永昌初,遷中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及東海太妃薨,因發毗喪。沖即王位,以 滎陽益東海國,轉車騎將軍,徙驃騎將軍。鹹康七年薨,年三十一,贈侍中、驃騎 大將軍、儀同三司,無子。
成帝臨崩,詔曰:「哀王無嗣,國統將絕,朕所哀怛。其以小晚生奕繼哀王為 東海王。」以道遠,罷滎陽,更以臨川郡益東海。及哀帝以琅邪王即尊位,徙奕為 琅邪王,東海國闕,無嗣。奕後入纂大業,桓溫廢之,復為東海王,既而貶為海西 公,東海國又闕嗣。隆安三年,安帝詔以會稽忠王次子彥璋為東海王,繼哀王為曾 孫,改食吳興郡。為桓玄所害,國除。
武陵威王晞,字道叔,出繼武陵王喆後,太興元年受封。鹹和初,拜散騎常侍。 後以湘東增武陵國,除左將軍,遷鎮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康帝即位,加侍中、特 進。建元初,領秘書監。穆帝即位,轉鎮軍大將軍,遷太宰。太和初,加羽葆鼓吹, 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固讓。
晞無學術而有武乾,為桓溫所忌。及簡文帝即位,溫乃表晞曰:「晞體自皇極, 故寵靈光世,不能率由王度,修己慎行,而聚納輕剽,苞藏亡命。又息綜矜忍,虐 加於人。袁真叛逆,事相連染。頃自猜懼,將成亂階。請免晞官,以王歸籓,免其 世子綜官,解子逢散騎常侍。」逢以梁王隨晞,晞既見黜,送馬八十五匹、三 百人杖以歸溫。溫又逼新蔡王晁使自誣與晞、綜及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掾 曹秀、舍人劉彊等謀逆,遂收付廷尉,請誅之。簡文帝不許,溫於是奏徙新安郡, 家屬悉從之,而族誅殷涓等,廢晃徙沖陽郡。
太元六年,晞卒於新安,時年六十六。孝武帝三日臨於西堂,詔曰:「感惟摧 慟,便奉迎靈柩,並改移妃應氏及故世子梁王諸喪,家屬悉還。」復下詔曰:「故 前武陵王體自皇極,克己思愆。仰惟先朝仁宥之旨,豈可情禮靡寄!其追封新寧郡 王,邑千戶。」晞三子:綜、逢、遵。以遵嗣。追贈綜給事中,逢散騎郎。十 二年,追復晞武陵國,綜、逢各復先官,逢還繼梁國。
梁王逢,字賢明,出繼梁王翹,官至永安太僕,與父晞俱廢。薨,子和嗣。 太元中復國。薨,子珍之嗣。桓玄篡位,國人孔朴奉珍之奔於壽陽。桓玄敗,珍之 歸朝廷。太將軍武陵王令曰:「梁王珍之理悟貞立,蒙險違難,撫義懷順,載奔闕 庭。值壽陽擾亂,在危克固,且可通直散騎郎。」累遷游擊將軍、左衛、太常。劉 裕伐姚泓,請為諮議參軍。裕將弱王室,誣其罪害之。
忠敬王遵,字茂遠。初襲封新寧,時年十二,受拜流涕,哀感左右。右將軍桓 伊嘗詣遵,遵曰:「門何為通桓氏?」左右曰:「伊與桓溫疏宗,相見無嫌。」遵 曰:「我聞人姓木邊,便欲殺之,況諸桓乎!」由是少稱聰慧。及晞追復封武陵王, 以遵嗣,歷位散騎常侍、秘書監、太常、中領軍。桓玄用事,拜金紫光祿大夫。玄 篡,貶為彭澤侯,遣之國。行次石頭,夜濤水入淮,船破,未得發。會義旗興,復 還國第。朝廷稱受密詔,使遵總攝萬機,加侍中、大將軍,移入東宮,內外畢敬。 遷轉百官,稱制書;又教稱令書。安帝反正,更拜太保,加班劍二十人。義熙四年 薨,時年三十五,詔賜東園溫明神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百萬,布千匹,策贈 太傳,葬加殊禮。子定王季度立,拜散騎侍郎。薨,子球之立。宋興,國除。
琅邪悼王煥,字耀祖。母有寵,元帝特所鍾愛。初繼帝弟長樂亭侯渾,後封顯 義亭侯。尚書令刁協奏:「昔魏臨淄侯以邢顒為家丞,劉楨為庶子。今侯幼弱,宜 選明德。」帝令曰:「臨淄萬戶封,又植少有美才,能同游田蘇者。今晚生蒙弱, 何論於此!間封此兒,不以寵稚子也。亡弟當應繼嗣,不獲已耳。家丞、庶子,足 以攝祠祭而已,豈宜屈賢才以受無用乎!」及煥疾篤,帝為之撤膳,乃下詔封為琅 邪王,嗣恭王后,俄而薨,年二歲。
帝悼念無已,將葬,以煥既封列國,加以成人之禮,詔立凶門柏歷,備吉凶儀 服,營起陵園,功役甚眾。琅邪國右常侍會稽孫霄上疏諫曰:
臣聞法度典制,先王所重,吉凶之禮,事貴不過。是以世豐不使奢放,凶荒必 務約殺。朝聘嘉會,足以展庠序之儀;殯葬送終,務以稱哀榮之情。上無奢泰之謬, 下無匱竭之困。故華元厚葬,君子謂之不臣;嬴博至儉,仲尼稱其合。禮明傷財害 時,古人之所譏;節省簡約,聖賢之所嘉也。語曰,上之化下,如風靡草。京邑翼 翼,四方所則,明教化法制,不可不慎也。陛下龍飛踐阼,興微濟弊,聖懷勞謙, 務從簡儉,憲章舊制,猶欲節省,禮典所無,而反尚飾,此臣愚情竊所不安也。棺 槨輿服旒之屬,禮典舊制,不可廢闕。凶門柏歷,禮典所無,天晴可不用,遇雨則 無益,此至宜節省者也。若琅邪一國一時所用,不為大費,臣在機近,義所不言。 今天台所居,王公百僚聚在都輦,凡有喪事,皆當供給材木百數、竹薄千計,凶門 兩表,衣以細竹及材,價直既貴,又非表凶哀之宜,如此過飾,宜從粗簡。
又案《禮記》,國君之葬,棺槨之間容柷,大夫容壼,士容甒。以壼甒為差, 則柷財大於壼明矣,槨周於棺,槨不甚大也。語曰,葬者藏也,藏欲其深而固也。 槨大則難為堅固,無益於送終,而有損於財力。凶荒殺禮,經國常典,既減殺而猶 過舊,此為國之所厚惜也。又禮,將葬,遷柩於廟祖而行,及墓即窆,葬之日即反 哭而虞。如此,則柩不宿於墓上也。聖人非不哀親之在土而無情於丘墓,蓋以墓非 安神之所,故修虞於殯宮。始則營草宮于山陵,遷神柩於墓側,又非典也。非禮之 事,不可以訓萬國。
臣至愚至賤,忽求革前之非,可謂狂瞽不知忌諱。然今天下至弊,自古所希, 宗廟社稷,遠托江表半州之地,凋殘以甚。加之荒旱,百姓困瘁,非但不足,死亡 是懼。此乃陛下至仁之所矜愍,可憂之至重也。正是匡矯末俗,改張易調之時,而 猶當竭已罷之人,營無益之事,殫已困之財,修無用之費,此固臣之所不敢安也。 今琅邪之於天下,國之最大,若割損非禮之事,務遵古典,上以彰聖朝簡易之至化, 下以表萬世無窮之規則,此芻蕘之言有補萬一,塵露之微有增山海。
表寢不報。
永昌元年,立煥母弟昱為琅邪王,即簡文帝也。鹹和二年,徙封會稽,以康帝 為琅邪王。康帝即位,哀帝為琅邪王。哀帝即位,廢帝為琅邪王。廢帝即位,又以 簡文帝攝行琅邪王國祀。簡文登阼,國遂無嗣。帝臨崩,封少子道子為琅邪王。太 元十七年,道子為會稽王,更以恭帝為琅邪王。恭帝即位,於是琅邪國除。
簡文帝七子:王皇后生會稽思世子道生、皇子俞生。胡淑儀生臨川獻王郁、皇 子硃生。王淑儀生皇子天流。李夫人生孝武帝、會稽文孝王道子。俞生、硃生、天 流並早夭,今並略之。
會稽思世子道生,字延長。帝為會稽王,立道生為世子,拜散騎侍郎、給事中。 性疏躁,不修行業,多失禮度,竟以幽廢而卒,時年二十四,無後。及孝武帝即位, 嘗晝日見道生及臨川獻王郁,郁曰:「大郎飢乏辛苦。」言竟不見。帝傷感,因以 西陽王錄玄孫珣之為後。珣之歷吳興太守。劉裕之伐關中,以為諮議參軍。時帝道 方謝,珣之為宗室之美,與梁王珍之俱被害。
臨川獻王郁,字深仁,幼而敏慧。道生初以無禮失旨,郁數勸以敬慎之道。道 生不納,郁為之流涕,簡文帝深器異之。年十七而薨。久之,追謚獻世子。寧康初, 贈左將軍,加散騎常侍,追封郡王,以武陵威王曾孫寶為嗣,追尊其母胡淑儀為臨 川太妃。
寶字弘文,歷秘書監、太常、左將軍、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宋興,以為金紫 光祿大夫,降為西豐侯,食邑千戶。
會稽文孝王道子,字道子。出後琅邪孝王,少以清澹為謝安所稱。年十歲,封 琅邪王,食邑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一戶,攝會稽國五萬九千一百四十戶。太元初,拜 散騎常侍、中軍將軍,進驃騎將軍。後公卿奏:「道子親賢莫二,宜正位司徒。」 固讓不拜。使隸尚書六條事,尋加開府,領司徒。及謝安薨,詔曰:「新喪哲輔, 華戎未一,自非明賢懋德,莫能綏御內外。司徒、琅邪王道子體道自然,神識穎遠, 實當旦奭之重,宜總二南之任,可領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 衛府文武,一以配驃騎府。」讓不受。數年,領徐州刺史、太子太傅。公卿又奏: 「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羽葆鼓吹。」並讓不受。
於時孝武帝不親萬機,但與道子酣歌為務,姏姆尼僧,尤為親暱,並竊弄其權。 凡所幸接,皆出自小豎。郡守長吏,多為道子所樹立。既為揚州總錄,勢傾天下, 由是朝野奔湊。中書令王國寶性卑佞,特為道子所寵昵。官以賄遷,政刑謬亂。又 崇信浮屠之學,用度奢侈,下不堪命。太元以後,為長夜之宴,蓬首昏目,政事多 闕。桓玄嘗候道子,正遇其醉,賓客滿坐,道子張目謂人曰:「桓溫晚途欲作賊, 云何?」玄伏地流汗不得起。長史謝重舉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登聖,功超伊霍, 紛紜之議,宜裁之聽覽。」道子頷曰:「儂知儂知。」因舉酒屬玄,玄乃得起。由 是玄益不自安,切齒於道子。
於時朝政既紊,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榮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衛武官及仆 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無鄉邑品第,皆得命議,用為郡守縣令,並帶職 在內,委事於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無衛霍之 才,而比方古人,為患一也。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以五誡為教,絕酒不淫。而 今之奉者,穢慢阿尼,酒色是耽,其違二矣。夫致人於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 不均,暴濫無罪,必夭天命,其違三矣。盜者未必躬竊人財,江乙母失布,罪由令 尹。今禁令不明,劫盜公行,其違四矣。在上化下,必信為本。昔年下書,敕使盡 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其違五矣。尼僧成群,依傍法服。誡粗法,尚不能遵, 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 又陳「太子宜出臨東宮,克獎德業」。疏奏,並不省。中書郎范寧亦深陳得失,帝 由是漸不平於道子,然外每優崇之。國寶即寧之甥,以諂事道子,寧奏請黜之。國 寶懼,使陳郡袁悅之因尼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因 發怒,斬悅之。國寶甚懼,復潛寧於帝。帝不獲已,流涕出寧為豫章太守。道子由 是專恣。
嬖人趙牙出自優倡,茹千秋本錢塘捕賊吏,因賂諂進,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 千秋驃騎諮議參軍。牙為道子開東第,築山穿池,列樹竹木,功用鉅萬。道子使宮 人為酒肆,沽賣於水側,與親昵乘船就之飲宴,以為笑樂。帝嘗幸其宅,謂道子曰: 「府內有山,因得游矚,甚善也。然修飾太過,非示天下以儉。」道子無以對,唯 唯而已,左右侍臣莫敢有言。帝還宮,道子謂牙曰:「上若知山是板築所作,爾必 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造彌甚。千秋賣官販爵,聚資貨累億。
又道子既為皇太妃所愛,親遇同家人之禮,遂恃寵乘酒,時失禮敬。帝益不能 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禮秩。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曰:「驃騎諮議參軍茹千秋 協輔宰相,起自微賤,竊弄威權,衒賣天官。其子壽齡為樂安令,贓私狼藉,畏法 奔逃,竟無罪罰,傲然還縣。又尼姏屬類,傾動亂時。谷賤人飢,流殣不絕,由百 姓單貧,役調深刻。又振武將軍庾恆鳴角京邑,主簿戴良夫苦諫被囚,殆至沒命。 而恆以醉酒見怒,良夫以執忠廢棄。又權寵之臣,各開小府,施置吏佐,無益於官, 有損於國。」疏奏,帝益不平,而逼於太妃,無所廢黜,乃出王恭為兗州,殷仲堪 為荊州,王珣為僕射,王雅為太子少傳,以張王室,而潛制道子也。道子復委任王 緒,由是朋黨競扇,友愛道盡。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
中書郎徐邈以國之至親,唯道子而已,宜在敦穆,從容言於帝曰:「昔漢文明 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宜深慎。」帝納之,復委任道 子如初。
時有人為《雲中詩》以指斥朝廷曰:「相王沈醉,輕出教命。捕賊千秋,乾豫 朝政。王愷守常,國寶馳競。荊州大度,散誕難名;盛德之流,法護、王寧;仲堪、 仙民,特有言詠,東山安道,執操高抗,何不征之,以為朝匠?」荊州,謂王忱也; 法護,即王殉;寧,即王恭;仙民,即徐邈字;安道,戴逵字也。
及恭帝為琅邪王,道子受封會稽國,並宣城為五萬九千戶。安帝踐阼,有司奏: 「道子宜進位太傅、揚州牧、中書監,假黃鉞,備殊禮。」固辭不拜,又解徐州。 詔內外眾事,動靜諮之。帝既冠,道子稽首歸政,王國寶始總國權,勢傾朝廷。王 恭乃舉兵討之。道子懼,收國實付廷尉,並其徒弟琅邪內史緒悉斬之,以謝於恭, 恭即罷兵。道子乞解中外都督、錄尚書以謝方岳,詔不許。
道子世子元顯,時年十六,為侍中,心惡恭,請道子討之。乃拜元顯為征虜將 軍,其先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屬道子妃薨,帝下詔曰:「會稽王妃尊賢莫二, 朕義同所親。今葬加殊禮,一依琅邪穆太妃故事。元顯夙令光懋,乃心所寄,誠孝 性蒸蒸,至痛難奪。然不以家事辭王事,《陽秋》之明義;不以私限違公制,中代 之變禮。故閔子腰絰,山王逼屈。良以至戚由中,軌容著外,有禮無時,賢哲斯順。 須妃葬畢,可居職如故。」
於時王恭威振內外,道子甚懼,復引譙王尚之以為腹心。尚之說道子曰:「籓 伯強盛,宰相權輕,宜密樹置,以自籓衛。」道子深以為然,乃以其司馬王愉為江 州刺史以備恭,與尚之等日夜謀議,以伺四方之隙。王恭知之,復舉兵,以討尚之 為名。荊州刺史殷仲堪、豫州刺史庾楷、廣州刺史桓玄並應之。道子使人說楷曰: 「本情相與,可謂斷金。往年帳中之飲,結帶之言,寧可忘邪!卿今棄舊交,結新 援,忘王恭疇昔陵侮之恥乎,若乃欲委體而臣之。若恭得志,以卿為反覆之人,必 不相信,何富貴可保,禍敗亦旋及矣!」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憂懼無計, 我知事急,即勒兵而至。去年之事,亦俟命而奮。我事相王,無相負者。既不能距 恭,反殺國寶。自爾已來,誰復敢攘袂於君之事乎!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 當與天下同舉,誅鉏奸臣,何憂府不開,爵不至乎!」時楷已應恭檄,正徵士馬。 信反,朝廷憂懼,於是內外戒嚴。元顯攘袂慷慨謂道子曰:「去年不討王恭,致有 今役。今若復從其欲,則太宰之禍至矣。」道子日飲醇酒,而委事於元顯。元顯雖 年少,而聰明多涉,志氣果銳,以安危為己任。尚之為之羽翼。時相傅會者,皆謂 元顯有明帝神武之風。於是以為征討都督、假節,統前將軍王珣、左將軍謝琰及將 軍桓之才、毛泰、高素等伐恭,滅之。
既而楊佺期、桓玄、殷仲堪等復至石頭,元顯於竹里馳還京師,遣丹陽尹王愷、 鄱陽太守桓放之、新蔡內史何嗣、潁川太守溫詳、新安太守孫泰等,發京邑士庶數 萬人,據石頭以距之。道子將出頓中堂,忽有驚馬蹂藉軍中,因而擾亂,赴江而死 者甚眾。仲堪既知王恭敗死,狼狽西走,與桓玄屯於尋陽。朝廷嚴兵相距,內外騷 然。詔元顯甲杖百人入殿,尋加散騎常侍、中書令,又領中領軍,持節、都督如故。
會道子有疾,加以昏醉,元顯知朝望去之,謀奪其權,諷天子解道子揚州、司 徒,而道子不之覺元顯自以少年頓居權重,慮有譏議,於是以琅邪王領司徒,元顯 自為揚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職,於是大怒,而無如之何。廬江太守會稽 張法順以刀筆之才,為元顯謀主,交結朋援,多樹親黨,自桓謙以下,諸貴游皆斂 衽請交。元顯性苛刻,生殺自己,法順屢諫,不納。又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 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既而孫恩 乘釁作亂,加道子黃鉞,元顯為中軍以討之。又加元顯錄尚書事。然道子更為長夜 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 門下可設雀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正言弗聞,諂譽日至,或以為一時英傑,或謂為 風流名士,由是自謂無敵天下,故驕侈日增。帝又以元顯有翼亮之功,加其所生母 劉氏為會稽王夫人,金章紫綬。會洛陽覆沒,道子以山陵幽辱,上疏送章綬,請歸 籓,不許。及太皇太后崩,詔道子乘輿入殿。元顯因諷禮官下議,稱己德隆望重, 既錄百揆,內外群僚皆應盡敬。於是公卿皆拜。於時軍旅薦興,國用虛竭,自司徒 已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過帝室。及謝琰為孫恩所害,元顯求領徐州 刺史,加侍中、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諸軍事,封其子彥璋為東海王。 尋以星變,元顯解錄,復加尚書令。
會孫恩至京口,元顯柵斷石頭,率兵距戰,頻不利。道子無他謀略,唯日禱蔣 侯廟為厭勝之術。既而孫恩遁於北海,桓玄復據上流,致箋於道子曰:「賊造近郊, 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國寶卒後,王恭不乘此威入 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而謂之非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 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用理之人,然後可以信義相期;求利之徒,豈有 所惜而更委信邪?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矣。阿衡之重,言何容易,求福則 立至,乾忤或致禍。在朝君子,豈不有懷,但懼害及身耳。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 事實。」元顯覽而大懼。張法順謂之曰:「桓玄承籍門資,素有豪氣,既並殷、楊, 專有荊楚。然桓氏世在西籓,人或為用,而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 東土塗地,編戶饑饉,公私不贍,玄必乘此縱其奸凶,竊用憂之。」元顯曰:「為 之奈何?」法順曰:「玄始據荊州,人情未輯,方就綏撫,未遑他計。及其如此, 發兵誅之,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桓玄之首必懸於麾下矣。」元顯 以為然,遣法順至京口,謀於牢之,而牢之有疑色。法順還,說元顯曰:「觀牢之 顏色,必貳於我,未若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
道子尋拜侍中、太傅,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崇異之儀,備盡盛 典。其驃騎將軍僚佐文武,即配太傅府。加元顯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征討大 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儀同三司,加黃鉞,班劍二十人,以伐桓玄,竟以牢之為前 鋒。法順又言於元顯曰:「自舉大事,未有威斷,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斬之, 以孤荊楚之望。且事之濟不,繼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 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不貳。若不受命,當逆為其所。」元顯曰:「非牢之無以當 桓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必動,二三不可。」於時揚土飢虛,運漕不繼,玄斷 江路,商旅遂絕。於是公私匱乏,士卒唯給粰橡。
大軍將發,玄從兄驃騎長史石生馳使告玄。玄進次尋陽,傳檄京師,罪狀元顯。 俄而玄至西陽,帝戎服餞元顯於西池,始登舟而玄至新亭。元顯棄船退屯國子學堂。 明日,列陣於宣陽門外,元顯佐吏多散走。或言玄已至大桁,劉牢之遂降於玄。元 顯回入宣陽門,牢之參軍張暢之率眾遂之,眾潰。元顯奔入相府,唯張法順隨之。 問計於道子,道子對之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於新亭,縛於舫前而數 之。元顯答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於是送付廷尉,並其六子皆害之。玄又 奏:「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徒安成郡,使御史杜竹林防衛,竟承玄旨CG 殺之,時年三十九。帝三日哭於西堂。
及玄敗,大將軍、武陵王遵承旨下令曰:「故太傅公阿衡二世,契闊皇家,親 賢之重,地無與二。驃騎大將軍內總朝維,外宣威略,志盪世難,以寧國祚。天未 靜亂,禍酷備鍾,悲動區宇,痛貫人鬼,感惟永往,心情崩隕。今皇祚反正,幽顯 式敘,宜崇明國體,以述舊典。便可追崇太傅為丞相,加殊禮,一依安平獻王故事。 追贈驃騎為太尉,加羽葆鼓吹。丞相填塋翳然,飄薄非所,須南道清通,便奉迎神 柩。太尉宜便遷改。可下太史祥吉日,定宅兆。」於是遣通直常侍司馬珣之迎道子 柩於安成。時寇賊未平,喪不時達。義熙元年,合葬於王妃陵。追謚元顯曰忠。以 臨川王寶子修之為道子嗣,尊妃王氏為太妃。義熙中,有稱元顯子秀熙避難蠻中而 至者,太妃請以為嗣,於是修之歸於別第。劉裕意其詐而案驗之,果散騎郎滕羨奴 勺藥也,竟坐棄市。太妃不悟,哭之甚慟。修之復為嗣。薨,謚悼王,無子,國除。
史臣曰:泰始之受終也,乃憲章往昔,稽古前王,廣誓山河,大開籓屏,文昭 武穆,方駕於魯、衛、應、韓;磐石犬牙,連衡於吳、楚、齊、代。然而作法於亂, 付託非才,何曾嘆經國之無謀,郭欽識危亡之有兆。及宮車晏駕,填土未乾,國難 荐臻,朝章馳廢。重以八王繼亂,九服沸騰,戎羯交馳,乘輿幽逼,瑤枝瓊萼,鋒 鏑而消亡;硃芾綠車,與波塵而殄瘁。遂使茫茫禹跡,鹹窟穴於豺狼;惵惵周余, 竟沈淪於塗炭。嗚呼!運極數窮,一至於此!詳觀載籍,未或前聞。道子地則親賢, 任惟元輔,耽荒麴櫱,信惑讒諛。遂使尼媼竊朝權,奸邪制國命,始則彝倫攸斁, 終則宗社淪亡。元顯以童丱之年,受棟樑之寄,專制朝廷,陵蔑君親,奮庸瑣之常 材,抗奸凶之臣寇,喪師殄國。不亦宜乎!斯則元顯為安帝之孫強,道子實晉朝之 宰嚭者也。列代之崇建維城,用籓王室;有晉之分封子弟,實樹亂階。《詩》云: 「懷德惟寧,宗子維成。無俾城壞,無獨期畏。」城既壞矣,畏也宜哉!典午之喪 亂弘多,實此之由矣。
贊曰:帝子分封,嬰此鞠凶。札瘥繼及,禍難仍鍾。秦獻聰悟,清河內顧。淮 南忠勇,宣城識度。道子昏凶,遂傾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