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十八
作者:魏收
陸俟
陸俟,代人也。曾祖乾,祖引,世領部落。父突,太祖時率部民隨從征伐,數 有戰功,拜厲威將軍、離石鎮將。天興中,為上黨太守、關內侯。俟少聰慧,有策 略。太宗踐阼,拜侍郎,遷內侍,襲爵關內侯,轉龍驤將軍、給事中,典選部蘭台 事。當官而行,無所屈橈。世祖親征赫連昌,詔俟督諸軍鎮大磧,以備蠕蠕。車駕 還,復典選部蘭台事。與西平公安頡督諸軍攻虎牢,克之,賜爵建業公,拜冀州刺 史,仍本將軍。時考州郡治功,唯俟與河內太守丘陳為天下第一。轉都督洛豫二州 諸軍事、本將軍、虎牢鎮大將。平涼休屠金崖、羌狄子玉等叛,復轉為使持節、散 騎常侍、平西將軍、安定鎮大將。既至,懷柔羌戎,莫不歸附。追討崖等,皆獲之。 徵還,拜散騎常侍。
出為平東將軍、懷荒鎮大將。未期,諸高車莫弗訟俟嚴急,待下無恩,還請前 鎮將郎孤。世祖詔許之,徵俟還京。既至朝見,言於世祖曰:“陛下今以郎孤復鎮, 以臣愚量,不過周年,孤身必敗,高車必叛。”世祖疑謂不實,切責之,以公歸第。 明年,諸莫弗果殺郎孤而叛。世祖聞之,大驚,即召俟,問其知敗之意。俟曰: “夫高車上下無禮。無禮之人,難為其上。臣所以蒞之以威嚴,節之以憲綱,欲漸 加訓導,使知分限。而惡直醜正,實繁有徒,故訟臣無恩,稱孤之美。孤獲還鎮, 欣其名譽,必加恩於百姓,譏臣為失,專欲以寬惠治之,仁恕待之。無禮之人,易 生陵傲,不過期年,無復上下。然後收之以威,則人懷怨懟,怨懟既多,敗亂彰矣。” 世祖笑曰:“卿身乃短,慮何長也?”即日,復除散騎常侍。
世祖征蠕蠕,破涼州,常隨駕別督輜重。又與高涼王那渡河南,略地至濟南東 平陵,徙其民六千家於河北。又以俟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平西將軍、長安鎮大將。 與高涼王那擊蓋吳於杏城,大破之。獲吳二叔,諸將欲送京師,俟獨不許,曰: “夫長安一都,險絕之土,民多剛強,類乃非一。清平之時,仍多叛動,今雖良民, 猶以為懼,況其黨與乎?若不斬吳,恐長安之變未已。吳一身藏竄,非其親信,誰 能獲之?若停十萬之眾以追一人,非上策也。不如私許吳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吳, 擒之必也。”諸將鹹曰:“今來討賊,既破之,獲其二叔,唯吳一人,何所復至?” 俟曰:“吳之悖逆,本自天性,今若獲免,必誑惑愚民,稱王者不死,妄相扇動, 為患必大。諸君不見毒蛇乎?斷其頭猶能為害,況除腹心疾,而曰必遺其類,其可 乎?”諸將曰:“公言是也。但得賊不殺,更有所求,遂去不返,其如罪何?”俟 曰:“此罪我與諸君當之。”高涼王那亦從俟計,遂遣吳二叔,與之期。及吳叔不 至,諸將各咎於俟。俟曰:“此未得其便耳,必不背也。”後數日,果斬吳以至, 皆如其言。俟之明略獨決,皆此類也。遷內都大官。
安定盧水劉超等聚黨萬餘以叛,世祖以俟威恩被於關中,詔以本官加都督秦雍 諸軍事,鎮長安。世祖曰:“秦川險絕,奉化日近,吏民未被恩德,故頃年已來, 頻有叛動。今超等恃險,不順王命,朕若以重兵與卿,則超等必合而為一,據險拒 戰,未易攻也;若以輕兵與卿,則不制矣。今使卿以方略定之。”於是俟單馬之鎮, 超等聞之大欣,以為無能為也。既至,申揚威信,示以成敗,誘納超女,外若姻親。 超猶自警,初無降意。俟乃率其帳下,往見超,觀其舉措,設掩襲之計。超使人逆 曰:“三百人以外,適當以弓馬相待,三百人以內,當以酒食相供。”俟乃將二百 騎詣超,超設備甚嚴。俟遂縱酒盡醉而還。後謂將士曰:“超可取也。”乃密選精 兵五百人,陳國恩德,激厲將士,言至懇切。士卒奮勇,各曰:“以死從公,必無 二也。”遂偽獵而詣超,與士卒約曰:“今會發機,當以醉為限。”俟於是詐醉, 上馬大呼,手斬超首。士卒應聲縱擊,殺傷千數,遂平之。世祖大悅,徵俟還京師, 轉外都大官,散騎常侍如故。
高宗踐阼,以子麗有策立之勛,拜俟征西大將軍,進爵東平王。太安四年薨, 年六十七,謚曰成。有子十二人。
長子馛,多智,有父風。高宋見馛而悅之,謂朝臣曰;“吾常嘆其父智過其軀, 是復逾於父矣。”少為內都下大夫,奉上接下,行止取與,每能逆曉人意,與其從 事者無不愛之。
興安初,賜爵聊城侯,出為散騎常侍、安南將軍、相州刺史,假長廣公。為政 清平,抑強扶弱。州中有德宿老名望重者,以友禮待之,詢之政事,責以方略。如 此者十人,號曰“十善。”又簡取諸縣強門百餘人,以為假子,旅接殷勤,賜以衣 服,令各歸家,為耳目於外。於是發奸摘伏,事無不驗。百姓以為神明,無敢劫盜 者。在州七年,家至貧約。徵為散騎常侍,民乞留馛者千餘人。顯祖不許,謂群臣 曰:“馛之善政,雖復古人何以加之?”賜絹五百匹、奴婢十口。馛之還也,吏民 大斂布帛以遺之,馛一皆不受,民亦不取,於是以物造佛寺焉,名長廣公寺。後襲 父爵,改封建安王。
時劉彧司州刺史常珍奇以縣瓠內附,而新民猶懷去就。馛銜旨撫慰,諸有陷軍 為奴婢者,馛皆免之。百姓忻悅,民情乃定。蠕蠕犯塞,車駕親討,詔馛為選部尚 書,錄留台事,督兵運浪,一委處分。
顯祖將禪位於京兆王子推,任城王雲、隴西王源賀等並皆固諫。馛抗言曰: “皇太子聖德承基,四海屬望,不可橫議,乾國之紀。臣請刎頸殿庭,有死無貳。” 久之,帝意乃解,詔曰;“馛,直臣也,其能保吾子乎!”遂以馛為太保,與太尉 源賀持節奉皇帝璽紱,傳位於高祖。
延興四年薨,贈以本官,謚曰貞王。馛有六子,琇、凱知名。
琇,字伯琳,馛第五子。母赫連氏,身長七尺九寸,甚有婦德。馛有以爵傳琇 之意。琇年九歲,馛謂之曰:“汝祖東閏王有十二子,我為嫡長,承襲家業,今已 年老,屬汝幼沖,詎堪為陸氏宗首乎?”琇對曰:“苟非鬥力,何患童稚。”馛奇 之,遂立琇為世子。馛薨,襲爵。琇沉毅少言,雅好讀書,以功臣子孫為侍御長、 給事中,遷黃門侍郎,轉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太子左詹事、領北海王師、光祿大 夫,轉祠部尚書、司州大中正。會從兄叡事免官。景明初,試守河內郡。鹹陽王禧 謀反,令子曇和與尹仵期、薛繼祖等先據河內。琇聞禧敗,斬曇和首。時以琇不先 送曇和,禧敗始斬首,責其通情,徵詣廷尉。廷尉少卿崔振窮治罪狀,按琇大逆, 陸宗大小,鹹見收捕。會將赦,先薨於獄。琇弟凱仍上書訴冤,世宗詔復琇爵。子 景祚襲。
凱,字智君,謹重好學。年十五,為中書學生,拜侍御中散,轉通直散騎侍郎, 遷太子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凱在樞要十餘年,以忠厚見稱,希言屢中,高祖嘉之。 後遇患,頻上書乞骸骨,詔不許,敕太醫給湯藥。除正平太守,在郡七年,號為良 吏。初,高祖將議革變舊風,大臣並有難色。又每引劉芳、郭祚等密與規謨,共論 時政,而國戚謂遂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乃令凱私喻之曰:“至尊但欲廣知前事, 直當問其古式耳,終無親彼而相疏也。”國戚舊人意乃稍解。鹹陽王禧謀逆,凱兄 琇陷罪,凱亦被收,遇赦乃免。凱痛兄之死,哭無時節,目幾失明,訴冤不已,備 盡人事。至正始初,世宗復琇官爵,凱大喜,置酒集諸親曰:“吾所以數年之中抱 病忍死者,顧門戶計耳。逝者不追,今願畢矣。”遂以其年卒。贈龍驤將軍、南青 州刺史,謚曰惠。
長子暐,字道暉,與弟恭之並有時譽。洛陽令賈禎見其兄弟,歡曰:“仆以老 年,更睹雙璧。”又嘗兄弟共侯黃門郎孫惠蔚,惠蔚謂諸賓曰;“不意二陸復在座 隅,吾德謝張公,無以延譽。”暐起家司徒行參軍,太尉西閣祭酒,兼尚書右民、 三公郎,坐事免。後除伏波將軍。正光中卒。贈司州治中。孝昌中,重贈冠軍將軍、 恆州刺史。暐擬《急就篇》為《悟蒙章》,及《七誘》、《十醉》、章表數十篇。 暐與恭之晚不睦,為時所鄙。
子元規,武定中,尚書郎。
恭之,字季順,有操尚。釋褐侍御史、著作佐郎。建義初,除中書侍郎,領著 作郎,尋除河北太守,轉征虜將軍、殷州刺史。前廢帝初,拜廷尉卿,加鎮西將軍。 所歷並有聲績,後坐事免。孝靜初,還複本任,出除征南將軍、東荊州刺史。天平 四年卒。贈散騎常侍、衛將軍、吏部尚書、定州刺史,謚曰懿。恭之所著文章詩賦 凡千餘篇。
子曄,開府中兵參軍。
弟石跋,涇州刺史。
石跋弟歸,東宮舍人、駕部校尉。
歸弟尼,內侍校尉,東陽鎮都將。
尼弟麗,少以忠謹入侍左右,太武特親昵之。舉動審慎而無愆失。賜爵章安子, 稍遷南部尚書。
太武崩,南安王余立,既而為中常侍宗愛等所殺。百僚憂惶,莫知所立。麗以 高宗世嫡之重,民望所系,乃首建大義,與殿中尚書長孫渴侯、尚書源賀、羽林郎 劉尼奉迎高宗於苑中,立之。社稷獲安,麗之謀矣。由是受心膂之任,在朝者無出 其右。興安初,封平原王,加撫軍將軍。麗辭曰:“陛下以正統之重,承基繼業, 至於奉迎守順,臣職之常,豈敢昧冒以乾大典。”頻讓再三,詔不聽。麗乃啟曰; “臣父歷奉先朝,忠勤著稱,今年至西夕,未登王爵。臣幼荷寵榮,於分已過,愚 款之情未申,犬馬之效未殿,願裁過恩,聽遂所請。”高宗曰:“朕為天下主,豈 不能得二王封卿父子也?”乃以其父俟為東平王。麗尋遷侍中、撫軍大將軍、司徒 公,復其子孫,賜妻妃號。麗以優寵既頻,固辭不受,高宗益重之。領太子太傅。 麗好學愛士,常以講習為業。其所待者,皆篤行之流,士多稱之。性又至孝,遭父 憂,毀瘠過禮。
和平六年,高宗崩。先是麗療疾於代郡溫泉,聞諱欲赴,左右止之曰:“宮車 晏駕,王德望素重,奸臣若疾民譽,慮有不測之禍。願少遲回,朝廷寧靜,然後奔 赴,猶為未晚。”麗曰:“安有聞君父之喪,方臣禍難,不即奔波者!”遂便馳赴。 乙渾尋擅朝政,忌而害之。初,渾悖傲,每為不法,麗數諍之,由是見忌。顯祖甚 追惜麗,謚曰簡王,陪葬金陵。高祖追錄先朝功臣,以麗配饗廟庭。麗二妻,長曰 杜氏,次張氏。長子定國,杜氏所生;次叡,張氏所生。
定國在衤強抱,高宗幸其第,詔養宮內,至於游止常與顯祖同處。年六歲,為 中庶子。及顯祖踐阼,拜散騎常侍,特賜封東郡王,加鎮南將軍。定國以承父爵, 頻辭不許,又求以父爵讓弟叡,乃聽之。俄遷侍中、儀曹尚書,轉殿中尚書。前後 大駕征巡,每擢為行台錄都曹事。超遷司空。定國恃恩,不修法度,延興五年,坐 事免官爵為兵。太和初,復除侍中、鎮南將軍、秦益二州刺史,復王爵。八年,死 於州。贈以本官,謚曰莊王,賜命服一襲。
子昕之,字慶始,風望端雅。襲爵,例降為公。尚顯祖女常山公主,拜駙馬都 尉。歷通直郎。景明中,以從叔暐罪免官。尋以主壻,除通直散騎常侍。未幾,遷 司徒司馬,加輔國將軍,出為袞州刺史。尋進號安東將軍,治有名績,仍除青州刺 史。在州著寬平之稱。轉安北將軍、相州刺史。永平四年夏卒。贈鎮東將軍,冀州 刺史,謚曰惠。
初,定國娶河東柳氏,生子安保,後納范陽盧度世女,生昕之。二室俱為舊族 而嫡妾不分。定國亡後,兩子爭襲父爵。僕射李沖有寵於時,與度世子淵婚親相好。 沖遂左右申助,昕之由是承爵尚主,職位赫弈。安保沉廢貧賤,不免饑寒。
昕之容貌柔謹,高祖以其主壻,特垂昵眷。世宗時,年未四十,頻撫三蕃,當 世以此榮之。昕之卒後,母盧悼念過哀,未幾而亡。公主奉姑有孝稱,神龜初,與 穆氏頓丘長公主並為女侍中。又性不妒忌,以昕之無子,為納妾媵,而皆育女。公 主有三女無男,以昕之從兄希道第四子子彰為後。
子彰,字明遠,本名士沈。年十六出後,事公主盡禮。丞相高陽王雍嘗言曰: “常山妹雖無男,以子彰為兒,乃過自生矣。”
正光中,襲爵東郡公,尋除散騎侍郎,拜山陽太守。莊帝即位,微拜給事黃門 侍郎。子彰妻即鹹陽王禧女。禧誅,養於彭城王第,莊帝親之,略同諸姊。建義初, 氽朱榮欲修舊事,庶姓封王,由是封子彰濮陽王,食邑七百戶。尋而詔罷,仍復先 爵。除安西將軍、洛州刺史。還,拜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領廣平王贊開府諮 議參軍事。天平中,拜衛將軍、潁州刺史。以母憂去職。元象中,以本將軍除齊州 刺史,又加驃騎將軍,行懷州事。轉北豫州刺史,仍除徐州刺史,將軍並如故。一 年曆三州,當世榮之。還朝,除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又行瀛州事。尋拜侍中。 復行滄州事。進號驃騎大將軍,行冀州事。除侍讀、兼七兵尚書。行青州事。子彰 之為州,以聚斂為事,晚節修改,自行青、冀、滄、瀛,甚有時譽,加以虛己納物, 人敬愛之。武定八年二月,除中書監。三月卒。年五十四。賻帛一百匹,追贈都督 青光齊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公如故,謚曰文宣。
子彰崇好道術,曾嬰重疾,藥中須桑螵蛸,子彰不忍害物,遂不服焉。其仁恕 如此。教訓六子,雅有法度。
子昂,武定中,中書舍人。
昂弟駿,太子洗馬。
駿弟杳,尚書倉部郎。
叡,字思弼。其母張氏,字黃龍,本恭宗宮人,以賜麗,生叡。麗之亡也,叡 始十餘歲,襲爵撫軍大將軍、平原王。沉雅好學,折節下士。年未二十,時人便以 宰輔許之。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鑒謂所親云:“平原王才度不惡,但恨其姓 名殊為重複。”時高祖未改其姓。叡婚自東徐還,經於鄴,見李彪,甚敬悅之,仍 與俱趨京師,以為館客,資給衣馬僮使,待之甚厚。為北征都督,拜北部長,轉尚 書,加散騎常侍。
太和八年正月,叡與隴西公元琛並持節為東西二道大使,褒善罰惡,聲稱聞於 京師。五月,詔賜叡夏服一具。後以叡為北征都督,擊蠕蠕,大破之。遷侍中、都 曹尚書。時蠕蠕又犯塞,詔叡率騎五千以討之,蠕蠕遁走,追至石磧,擒其帥赤河 突等數百人而還。加散騎常侍,遷尚書左僕射,領北部尚書。
十六年,降五等之爵,以麗勛著前朝,封叡鉅鹿郡開國公,食邑三百戶。尋為 使持節、鎮北大將軍,與陽平王頤為都督,督領軍將軍斛律桓等北征三道諸軍事, 步騎十萬以討蠕蠕。叡以下各賜衣物布帛。高祖親幸城北,訓誓群帥。除尚書令、 衛將軍。叡大破蠕蠕而還。尋以母憂解令。高祖將有南伐之事,以本官起之,改授 征北將軍。叡固辭,請終情禮。詔曰:“叡猶執私痛,致違往旨,金革方馳,何宜 曲遂也?加領衛尉。可重敕有司,速令敦喻。”後除使持節、都督恆肆朔三州諸軍 事、本將軍、恆州刺史,行尚書令。高祖大考百官,奪叡尚書令祿一周。
十九年,叡表曰:“臣聞先天有弗違之略,後天有順時之規。今蕭鸞盜有名目, 竊據江左,惡盈罪稔,天人棄之。取亂攻昧,誠在茲日。愚以長江浩蕩,彼之巨防, 可以德招,難以力屈。又南土昏霧,暑氣鬱蒸,師人經夏,必多疾病。而鼎遷草創, 庶事甫爾,台省無論政之館,府寺靡聽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陽, 自成癘疫。且兵徭並舉,聖王所難。今介冑之士,外攻讎寇;羸弱之夫,內動土木; 運給之費,日損千金。驅罷弊之兵,討堅城之虜,將何以取勝乎?陛下往冬之舉, 政欲曜武江漢,示威衡湘,自春幾夏,理宜釋甲。願橐旌卷旗,為持久之方;崇成 帝居,深重本之固。聖懷無內念之虞,兆庶休斤板之役,修禮華區,諷風洛浦。然 簡英略之將,任猛毅之雄,南取荊湘,據其要府,則梁秦以西睹機自服;撫附振威, 回麾東指,則義陽以左馳聲可制。然後布仁化以綏近,播恩施以懷遠。凡在有情, 孰不思奮!還遣慕德之人效其餘力,乘流而下,勢勝萬倍,蕞爾閩甌,敢不稽顙! 豈必茲年,競斯寸尺。惟願顧存近敕,納降而鏇,不紆鑾輿,久臨炎暑。”高祖從 之。叡表請車駕還代,親臨太師馮熙之葬,坐削奪都督三州諸軍事。尋除都督恆朔 二州諸軍事,進號征北大將軍。以有順遷之表,加邑四百戶。
時穆泰為定州刺史,辭以疾病,上溫則甚,請恆州自效,高祖許之。乃以叡為 散騎常侍、定州刺史,將軍如故。叡未發,遂與泰等同謀構逆。賜死獄中,聽免孥 戮,徙其妻子為遼西郡民。詔僕射李沖、領軍於烈曰:“陸叡、元丕,早蒙寵祿, 位極人臣。自與卿等同受非常之詔,朕許以不死之旨,思得上下齊信,以保大義。 朕於卿等常忘短棄瑕,務相含養。豈謂陸叡無心之甚,一至於斯!乃與穆泰結禍, 數圖反噬。以朕遷洛,內懷不可,擬舉諸王,議引子恂。若斯之論,前後非一。始 欲推故南安王,次推陽平王,若不肯從,欲逼樂陵王。訕謗朝廷,書信炳然。事既 垂就,叡以洛都休明,勸令小緩,于是之後,兩人復競。然猶隱而弗聞。賴陽平王 忠貞奮發,獲泰之言,便爾馳表,得使正人糾慝,恆岳無塵。是以叡之愆失,處入 門誅。朕諦尋前旨,許不盡法。反逆之志,自負幽冥,違誓在彼,不關朕也。反心 逆意,即異餘犯,雖欲矜恕,末如之何。然猶憶先言,兼以末頗異議,聽自死別府, 免厥孥戮,其門子孫,永世不齒。元丕二子一弟,首為賊端。其父無人明證,理在 可睹,但以言無炳灼,隱而弗窮,以連坐應死,特恕為民。朕本期有終,而彼自棄。 卿等之間,忽及今日,違心乖念,一何可悲?故此別示,想無致怪也。謀反之外, 皎如白日耳。”
沖、烈表曰:“臣等邀逢幸會,生遇昌辰。才非利用,坐班位列;功無汗馬, 猥受山河。叨忝之寵,終古無比;莫大之施,萬殞靡酬。而叡、丕識乖犬馬,心同 梟獍,潛引童稚,構茲妖逆,違悖天常,罪逾萬殞。叡結釁在心,陰構不息,間說 戚蕃,擬窺乾象。雖睹休平,未懷疑惑,何嘗片辭披露宿志。原心語跡,實為賊首。 丕之二子,從惡累年,交扇東西,規擾並夏,測觀此狀,無容不知。雖聖慈含育, 恕其生命,其若天地何!其若神祗何!夫效誠盡節,為下之恆分;刑茲無扌舍,在 上之常法。況曲蒙莫大之恩,獎以忠貞之義,而更違天背道,包藏奸逆,求情推理, 罪乃常誅。而慈造寬渥,更流恩貸,續叡三斷之骸,還丕已絕之魄,二三縱宥,實 虧憲典。猶復上延天眷,言念疇日。不以臣等背負餘黨,別垂明詔,再申齊信之恩, 重喻晈日之旨,伏讀悲慚,惟深愧惕。”
叡長子希道,字洪度,有風貌,美須髯。歷覽經史,頗有文致。初拜中散,遷 通直郎,坐父事徙於遼西。於後得還,從征自效。以軍功拜給事中,遷司徒記室、 司空主簿。征南將軍元英攻蕭衍司州,以希道為副,及克義陽,以功賜爵淮陽男。 拜諫議大夫。以學關今古,參議新令。轉廷尉少卿。加龍驤將軍、南青州刺史。以 本將軍轉梁州刺史。希道頻表辭免。又除東夏州刺史,不拜。轉北中郎將,遷前將 軍、郢州刺史。希道善於馭邊,甚有威略。轉平西將軍、涇州刺史。正光四年卒官。 贈撫軍將軍、定州刺史。希道有六子。
士懋,字元偉。天平中,以其曾祖麗有翼戴之勛,詔特復鉅鹿郡開國公,邑三 百戶,令士懋襲。武定中,平東將軍、營州刺史。
士懋弟士宗,字仲彥。尚書左外兵郎中。
士宗弟士述,字幼文。符璽郎中,士宗,士述,建義初,並於河陰遇害。
士述弟士沈,出繼從叔昕之。
士沈弟士廉,字季修。建州平北府長史。永安末,為爾朱世隆攻陷州城,見害。
士廉弟士佩,字季偉。武定中,安東將軍、司州治中。
希道弟希悅,尚書外兵郎中、驃騎諮議參軍、通直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光祿 大夫。遇害於河陰。贈散騎常侍、衛將軍、相州刺史。
希悅弟希謐,太尉參軍,早卒。
希謐弟希靜,字季默。司徒默曹,稍遷邵郡太守。
希靜弟希質,字幼成。起家員外郎,領侍御史,稍遷散騎侍郎、陽城太守。孝 莊初,除龍驤將軍、膠州刺史。蕭衍遣將率眾數萬從郁洲浮海據島,來侵州界,希 質討破之。轉建州刺史,將軍如故。爾朱榮之死也,世隆率眾北還晉陽,希質固守 拒之。城陷,兄子被害。希質妻元氏,榮妻之兄孫,由是獲免。天平初,給事黃門 侍郎,遷魏尹,轉太常卿、衛大將軍、都官尚書。武定七年夏卒,年五十八。贈驃 騎大將軍、中書監、青州刺史,謚曰文。希質名家子,位宦又通,不能平心於物, 唯與山偉、宇文忠之等共為朋黨,排毀朝俊,有識者薄之。
子珣、字子琰。開府參軍。次瑾,字子瑜。性並粗險,乃為劫盜,珣、瑾俱死。
瑾弟瓘,字子璧。次悉達。武定中,並儀同開府參軍。
麗弟頹,早卒。子□,字清都。性機巧,因位長水校尉,賜爵廣牧子。遷龍驤 將軍、游擊將軍、北中郎將。轉南中郎將,帶魯陽太守,進號前將軍。卒,贈本將 軍、夏州刺史,謚曰順。
頹弟陵成,中校尉、河間太守、秘書中散、新城子。
陵成弟龍成,有父兄之風。少以功臣子為中散,稍遷散騎常侍,賜爵永安子。 加平遠將軍,出為安南將軍、青州刺史,假樂安公。愛民恤下,百姓稱之。卒。
子昶,字細文,襲爵。正始中,為太尉屬,加寧遠將軍,以本官行滎陽郡事。 被劾,會赦免。久之,進號廣武將軍,遷司空司馬,尋拜光祿大夫。昶無他才能, 唯飲酒為事。出為平西將軍、京兆內史,固辭不拜。轉平北將軍、肆州刺史。入為 衛將軍、大鴻臚卿,仍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天平中,進號驃騎大將軍,加散 騎常侍、領左右、兼給事黃門侍郎,仍兼太僕卿。復以本將軍為東徐州刺史。尋卒。 贈本將軍、衛尉卿、青州刺史。
龍成季弟騏驎,侍御中散,轉侍御長。太和初,新平太守、銀青光祿大夫,以 彭城勛除夏州刺史。
子高貴,孝昌中,袞州鎮東府法曹參軍。
子操,武定末,度支尚書。操弟楚。
高貴弟順宗,員外郎、秘書中散。
子概之,武定末,東莞太守。
俟族弟宜,雲中鎮將。
子雋,高宗世,歷侍中、給事。顯祖初,侍御長。以謀誅乙渾,拜侍中、樂部 尚書。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賜爵安樂公,甚見委任。尋拜尚書令。後除安東將 軍、定州刺史,轉征東大將軍、相州刺史。政尚寬惠,民吏安定。卒,謚貞公。
子登,澄城太守。
子匡,司空倉曹參軍。
登弟子景元,元象初,衛將軍、儀同三司、南青州刺史。
史臣曰:陸俟威略智器有過人者。馛識乾明厲,不替家風。麗忠國奉主,為時 梁棟,蹈忠覆義,制於一豎。惜哉!叡、琇以沉雅顯達,而釁逆陷禍。深山大澤, 實有龍蛇。希道風度有聲,子彰令終之美也。
部分譯文
陸俟,代郡人,曾祖父陸乾,祖父陸引,兩代人都是部落首領。他的父親陸突,太祖在位時率領部族之人隨從皇帝東征西討,屢建戰功,被任命為厲威將軍、離石鎮將。天興年間,陸突任上黨太守,賜爵為關內侯。
陸俟年少時即非常聰慧,頗有謀略。太宗即位後,任侍郎,又遷任內侍,承襲父親的爵位為關內侯,轉任龍驤將軍、給事中,掌管吏部和御史台之事。為官時認真履行其職守,從不退縮屈服。世祖親自率軍征討赫連昌,令陸俟督率諸軍鎮守大沙漠,以防備蠕蠕部入侵。皇帝回朝之後,再次授任他掌管吏部和御史台。陸俟奉命與西平公安頡督率諸軍進攻虎牢,攻占了該鎮。世祖賜給爵位為建業公,授任為冀州刺史,仍為龍驤將軍。當時考核所有州郡官員治理的功績,惟獨陸俟與河內太守丘陳為全國第一。陸俟轉任為都督洛、豫二州諸軍事、龍驤將軍、虎牢鎮大將。平涼休屠人金崖、羌人狄子玉叛亂,又授陸俟為使持節、散騎常侍、平西將軍、安定鎮大將。陸俟到任之後,德威並舉安撫當地羌戎,沒有人不來歸附的。又率兵追討金崖等人,將他們全部生擒。陸俟奉召回朝,被授任為散騎常侍。
陸俟由京官出任平東將軍、懷荒鎮大將。沒過多久,各高車部頭領向朝廷狀告陸俟治政嚴酷,對待屬下毫無恩惠,請求讓前任鎮將郎孤回來。世祖詔令批准其請求,徵召陸俟回到京都。陸俟回京後朝見皇帝,對世祖說道:“陛下現在讓郎孤再去任鎮將,憑我愚昧的估計,不過一年,郎孤必然失敗,高車人必然叛亂。”世祖對此有懷疑,認為他言過其實,對他深加譴責,解除他的所有官職,僅僅保留公的爵位回到自己府第。第二年,高車族各頭領果然殺死了郎孤而反叛。世祖聽說此事,大驚失色,立即召來陸俟,問他郎孤必敗的道理。陸俟說道:“高車人對上對下都不講禮法,無禮之人,誰也難以作他的上司。我之所以到任之後就以威嚴相加,用法律制裁來加以節制,是想要對其逐漸加以訓導,使其明白分寸和法度。但他們中間厭惡和嫉恨剛直正理的,實在是大有人在,所以就狀告我不講恩惠,而讚美郎孤。郎孤得以恢復為鎮將之後,喜歡別人對他的稱譽,必然只顧給百姓施以恩惠,譏笑我施政有過失,一味想以寬容和恩惠來治理他們,以仁慈恩恕來對待他們。這樣一來,本是無禮之人,更容易產生輕慢驕傲之心,不過一年,更無上下之分,在這種情況下再用威嚴來進行整肅,那么人們就會對他產生怨憤,怨憤越積越多,敗亂就表現出來了。”世祖聽了後笑著說:“你個子矮小,為何謀慮如此深長啊。”當天,再次授任陸俟為散騎常侍。
世祖征討蠕蠕,攻破涼州,陸俟經常跟隨皇帝出征,督率輜重。他又與高涼王拓跋那率軍渡過黃河南下,占領廣大地域直至濟南東平陵,把那裡的民戶六千家遷徙到黃河以北。
世祖又授予陸俟以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平西將軍、長安鎮大將等職。陸俟與高涼王拓跋那在杏城攻擊蓋吳,大敗敵軍。擒獲了蓋吳的兩個叔父,諸將想要把他們送到京師去,惟獨陸俟不同意,他說:“長安這一帶,乃是險要阻隔之地,百姓大多剛強猛悍,且各族雜居。天下清平之時,仍多有叛亂發生,如今即使是普通百姓,還足以為懼,何況他們結成死黨呢?倘若不斬除蓋吳,恐怕長安之變不會停止。蓋吳隻身逃竄藏匿,除了他的親信,還有誰能找到他?如果把十萬大軍滯留在這裡用來追剿蓋吳一個人,這不是上策。不如私下許諾蓋吳的叔父,對他的妻子兒女免於治罪,讓他們自己去追尋蓋吳,必然會將其擒獲。”諸將都說道:“如今我們前來征討賊人,已經把他們打敗,又抓住了他的兩個叔父,僅剩蓋吳一個人,他怎么能夠再來作亂呢。”陸俟說:“蓋吳之所以叛逆,本是出自他的天性,現在如果他得以倖免,必然又會欺騙蠱惑那裡的百姓,聲稱自己是不死的王者,狂妄地進行煽動,必定造成極大的禍患。諸君不見毒蛇嗎?砍斷它的頭還能害人,況且要除掉朝廷的心腹之患,而說要留下禍根,這樣做可以嗎?”諸將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抓到了賊人而不殺掉,又對他有所求,假如他們去了而不回來,那罪責誰來承擔?”陸俟說:“這個罪責我替諸君承當。”高涼王拓跋那也同意陸俟的計謀,於是就遣返蓋吳的兩個叔父,並給他們規定了期限。到了日期卻不見蓋吳的叔父回來,諸將都歸咎於陸俟。陸俟說:“這是由於他們還沒有得到方便的機會,他們一定不會違背諾言的。”過了幾天,兩人果然斬了蓋吳而來,全都像陸俟所說的那樣。陸俟的謀略明智、決策果斷,都表現在這類事情上面。不久他遷任內都大官。
安定盧水人劉超等集合萬餘人叛亂。世祖因為陸俟以恩威並舉享譽於關中一帶,令他以現有的官職加授都督秦雍諸軍事之職,鎮守長安。世祖說:“秦川險峻阻絕,接受教化的時間短,那裡的官吏和百姓沒有受到朝廷恩德,所以近年以來,多次發生反叛動亂。如今劉超等人憑藉著險要地勢,不順從王命,朕如若把重兵派給你,那么劉超等人必然會集合於一處,據險頑抗,不容易攻下他們;倘若只派給你少量的軍隊,那么就不能制服他們。現在只能讓你憑自己的方法謀略去安定那個地方。”於是陸俟就單騎到鎮所上任,劉超等人聽說以後大為欣喜,認為陸俟不會有什麼作為。陸俟到了鎮所,向劉超等人申揚朝廷的威信,曉示其成敗得失,並誘說要娶劉超之女,外表上像是要結為姻親。劉超依然十分警惕,一點也沒有歸降的意思。陸俟就帶領他帳下的人,前去會見劉超,藉機觀察他的舉措安排,以設下偷襲的計畫。劉超派人回答說:“你帶領的人如果超過三百人,到時我就以弓馬相待,如果在三百人以下,我當以酒食相供。”於是陸俟只帶了二百名騎兵到劉超那裡去,劉超設定防備非常森嚴。陸俟在席間放縱飲酒盡醉而還。後來他對屬下的將士說:“劉超完全可以被我們打敗。”於是秘密挑選精兵五百人,向他們陳述國家的恩德,激勵將士的鬥志,言語至為懇切。士卒為之奮勇,各自表態說:“冒死聽從主帥之令,決無二心。”陸俟於是偽稱出外打獵而去見劉超,事先同手下的士卒約定說:“今天是行動的好時機,你們在飲宴中應當以不喝醉為限。”陸俟就詐稱自己酒醉,翻身上馬大聲呼喊,親手斬下劉超的首級。魏軍士卒應聲而起奮力攻擊,殺傷千餘人,平定了劉超的叛亂。世祖聞訊大為高興,徵召陸俟回到京師,轉授他為外都大官,仍任散騎常侍之職。
高宗即位以後,因陸俟之子陸麗策立皇帝繼位有功,授予陸俟征西大將軍之職,晉爵為東平王。太安四年(458),陸俟去世,終年六十七歲,定諡號為成。陸俟有兒子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