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五十九
作者:司馬光
起昭陽單閼,盡著雍涒灘,凡六年。
穆宗睿聖文惠孝皇帝下
◎ 長慶三年癸卯,公元八二三年
春,正月,癸未,賜兩軍中尉以下錢。二月,辛卯,賜統軍、軍使等綿彩、銀器各有差。
戶部侍郎牛僧孺,素為上所厚。初,韓弘之子右驍衛將軍公武為其父謀,以財結中外。及公武卒,弘繼薨,稚孫紹宗嗣,主藏奴與吏訟於御史府。上憐之,盡取弘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弘貨,獨硃句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戶部牛侍郎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示左右曰:“果然,吾不繆知人!”三月,壬戌,以僧孺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時僧孺與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為浙西觀察使,八年不遷。以為李逢吉排己,引僧孺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
夏,四月,甲午,安南奏陸州獠攻掠州縣。
丙申,賜宣徽院供奉官錢,紫衣者百二十緡,下至承旨各有差。
初,翼城人鄭注,眇小,目下視,而巧譎傾諂,善揣人意,以醫游四方,羈貧甚。嘗以藥術乾徐州牙將,牙將悅之,薦於節度使李愬。愬餌其藥頗驗,遂有寵,署為牙推,浸預軍政,妄作威福,軍府患之。監軍王守澄以眾情白愬,請去之,愬曰:“注雖如是,然奇才也,將軍試與之語,苟無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往謁守澄,守澄初有難色,不得已見之。坐語未久,守澄大喜,延之中堂,促膝笑語,恨相見之晚。明日,謂愬曰:“鄭生誠如公言。”自是又有寵於守澄,權勢益張,愬署為巡官,列於賓席。注既用事,恐牙將薦己者泄其本末,密以它愬,愬殺之。及守澄入知樞密,挈注以西,為立居宅,贍給之。遂薦於上,上亦厚遇之。自上有疾,守澄專制國事,勢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與之謀議,語必通夕,關通賂遺,人莫能突擊其跡。始則有微賤巧宦之士,或因以求進,數年之後,達官車馬滿其門矣。工部尚書鄭權,家多姬妾,祿薄不能贍,因注通於守澄以求節鎮。己酉,以權為嶺南節度使。
五月,壬申,以尚書左丞柳公綽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公綽過鄧縣,有二吏,一犯贓,一舞文,眾謂公綽必殺犯贓者。公綽判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亂法,法亡。”竟誅舞文者。
丙子,以晉、慈二州為保義軍,以觀察使李寰為節度使。
六月,己丑,以吏部侍郎韓愈為京兆尹。六軍不敢犯法,私相謂曰:“是尚欲燒佛骨,何可犯也!”
秋,七月,癸亥,嶺南奏黃洞蠻寇邕州,破左江鎮。丙寅,邕州奏黃洞蠻破欽州千金鎮,刺史楊嶼奔石南砦。
南詔勸利卒,國人請立其弟豐祐。豐祐勇敢,善用其眾,始慕中國,不與父連名。
八月,癸已,邕管奏破黃洞蠻。
丙申,上自復道幸興慶宮,至通化門樓,投絹二百匹施山僧。上之濫賜皆此類,不可悉記。
癸卯,以左僕射裴度為司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兼平章事。李逢吉惡度,右補闕張又新等附逢吉,競流謗毀傷度,竟出之。又新,薦之子也。
九月,丙辰,加昭義節度使劉悟同平章事。
李逢吉為相,內結知樞密王守澄,勢傾朝野。惟翰林學士李紳每承顧問,常排抑之,擬狀至內庭,紳多所臧否。逢吉患之,而上待遇方厚,不能遠也。會御史中丞缺,逢吉薦紳清直,宜居風憲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對官,不疑而可之。會紳與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韓愈爭台參及它職事,文移往來,辭語不遜。逢吉奏二人不協,冬,十月,丙戌,以愈為兵部侍郎,紳為江西觀察使。己丑,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元穎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辛卯,安南奏黃洞蠻為寇。
韓愈、李紳入謝,上各令自敘其事,乃深寤。壬辰,復以愈為吏部侍郎,紳為戶部侍郎。
◎ 長慶四年甲辰,公元八二四年
春,正月,辛亥朔,上始御含元殿朝會。
初,柳泌等既誅,方士稍復,因左右以進,上餌其金石之藥。有處士張皋者上疏,以為:“神慮淡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疹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氣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重慎。’庶人尚爾,況於天子!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但畏忤旨,莫敢進言。臣生長蓬艾,麋鹿與游,無所邀求,但粗知忠義,欲裨萬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獲。
丁卯,嶺南奏黃洞蠻寇欽州,殺將吏。
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宦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傾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輩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密上箋曰:“若果徇其請,臣請先帥諸子納官爵歸田裡。”太后泣曰:“祖考之慶,鍾於吾兄。”是夕,上崩於寢殿。癸酉,以李逢吉攝冢宰。丙子,敬宗即位於太極東序。初,穆宗之立,神策軍士人賜錢五十千,宰相議以太厚難繼,乃下詔稱:“宿衛之勒,誠宜厚賞,屬頻年旱歉,御府空虛,邊兵尚未給儀,沾恤期於均濟。神策軍士人賜絹十匹、錢十千,畿內諸鎮又減五千。仍出內庫綾二百萬匹付度支,充邊軍春衣。”時人善之。
自戊寅至庚辰,上賜宦官服色及錦彩金銀甚眾,或今日賜綠,明日賜緋。
初,穆宗既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眾人。虞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密論逢吉之語告之。逢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前河陽掌書記仲言等伺求紳短,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潛察士大夫有群居議論者,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及敬宗即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上復用之,日夜謀議,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聽政,必開延英,有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逢吉曰:“事迫矣,若俟聽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於上曰:“陛下所以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穎、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繼上章言之。上時年十六,疑未信。會逢吉亦有奏,言“紳謀不利於上,請加貶謫。”上猶再三覆問,然後從之。二月,癸未,貶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仍帥百官表賀,既退,百官復詣中書賀,逢吉方與張又新語,門者弗內。良久,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眾駭愕辟易,憚之。右拾遺內供奉吳思獨不賀,逢吉怒,以思為吐蕃告哀使。丙戌,貶翰林學士龐嚴為信州刺史,蔣防為汀州刺史。嚴,壽州人。與防皆紳所引也。給事中於敖,素與嚴善,封還敕書。人為之懼。曰:“於給事為龐、蔣直冤,犯宰相怒,誠所難也!”及奏下,乃言貶之太輕,逢吉由是獎之。張又新等猶忌紳,日上書言貶紳太輕,上許為殺之。朝臣莫敢言,獨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疏,指述“紳為逢吉之黨所讒,人情嘆駭。紳蒙先朝獎用,借使有罪,猶宜容假,以成三年無改之孝,況無罪乎!”於是上稍開寤,會閱禁中文書,有穆宗所封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穎、李紳疏請立上為太子,上乃嗟嘆,悉焚人所上譖紳書。雖未即召還,後有言者,不復聽矣。
己亥,尊郭太后為太皇太后。
乙已,尊上母王妃為皇太后。太后,越州人也。
丁未,上幸中和殿擊球,自是數游宴、擊球、奏樂,賞賜宦官、樂人,不可悉紀。
三月,壬子,赦天下。諸道常貢之外,毋得進奉。
甲寅,上始對宰相於延英殿。
初,牛元翼在襄陽,數賂王庭氵奏以清其家,庭湊不與。聞元翼薨,甲子,盡殺之。
上視朝每晏,戊辰,日絕高尚未坐,百官班於紫宸門外,老病者幾至僵踣。諫議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論坐晚,今晨愈甚,請出閣待罪於金吾仗。”既坐班退,左拾遺劉棲楚獨留,進言曰:“憲宗及先帝皆長君,四方猶多叛亂。陛下富於春秋,嗣位之初,當宵衣求理。而嗜寢樂色,日晏方起,梓宮在殯,鼓吹日喧,令聞未彰,惡聲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長,請碎首王階以謝諫職之曠。”遂以額叩龍墀,見血不已,響聞閤外。李逢吉宣曰:“劉棲楚休叩頭,俟進止!”棲楚捧首而起,更論宦官事,上連揮令出。棲楚曰:“不用臣言,請繼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門外俟進止!”棲楚乃出,待罪金吾仗,於是宰相贊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並李渤宣慰令歸。尋擢棲楚為起居舍人,仍賜緋。棲楚辭疾不拜,歸東都。
庚午,賜內教坊錢萬緡,以備行幸。
夏,四月,甲午,淮南節度使王播罷鹽鐵轉運使。乙未,以布衣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洿、布衣李虞、劉堅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棲楚、姜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范,又有從而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卜,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球、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於紫草,車載以入銀台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即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上時在清思殿擊球,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后隔絕,存亮復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張韶升清思殿,坐御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全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黨,死者狼藉。逮夜始定,餘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時宮門皆閉,上宿於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歷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五月,乙卯,以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判度支竇易直並同平章事。上問相於李逢吉,逢吉列上當時大臣有資望者,程為之首,故用之。上好治宮室,欲營別殿,制度甚廣,李程諫,請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即從之。
六月,己卯朔,以左神策大將軍康藝全為鄜坊節度使。
上聞王庭湊屠牛元翼家,嘆宰輔非才,使凶賊縱暴。翰林學士韋處厚因上疏言:“裴度勛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參決,河北、山東必稟朝算。管仲曰:‘人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嘆息,恨無蕭、曹,今有一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國無勞,則置之散寮,黜之遠郡。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不敢苟求。臣與逢吉素無私嫌,嘗為裴度無辜貶官。今之所陳,上答聖明,下達群議耳。”上見度奏狀無平章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狀。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勸上加禮於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張韶之亂,馬存亮功為多,存亮不自矜,委權求出。秋,七月,以存亮為淮南監軍使。
夏綏節度使李祐入為左金吾大將軍,壬申,進馬百五十匹,上卻之。甲戌,侍御史溫造於閣內奏彈祐違敕進奉,請論如法,詔釋之。祐謂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吳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膽落於溫御史矣!”
八月,丁卯朔,安南奏黃蠻入寇。
龍州刺史尉遲銳上言:“牛心山素稱神異,有掘斷處,請加補塞。”從之。役數萬人於絕險之地,東川為之疲弊。
九月,丁未,波斯李蘇沙獻沉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台、瓊室!”上雖怒,亦優容之。漢,道明之六世孫也。
冬,十月,戊戌,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彩百匹、銀器四。
十一月,戊午,安南奏:黃蠻與環王合兵攻陷陸州,殺刺史葛維。
庚申,葬睿聖文惠孝皇帝於光陵,廟號穆宗。
王播以錢十萬緡賂王安澄,求復領利權,十二月,癸未,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柳公權、起居舍人宋申錫、拾遺李景讓、薛廷老請開延英論其奸邪。上問:“前廷爭者不在中邪?”即日,除劉棲楚諫議大夫。景讓,憕之曾孫;廷老,河中人也。
十二月,庚寅,加天平節度使烏重胤同平章事。
乙未,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上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敕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巨萬。浙西觀察使李德裕上言:“若不鈐制,至降誕日方停,計兩浙、福建當失六十萬丁。”奏至,即日罷之。
是歲,回鶻崇德可汗卒,弟曷薩特勒立。
敬宗睿武昭愍孝皇帝
◎ 寶曆元年乙巳,公元八二五年
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還,御丹鳳樓,赦天下,改元。先是鄠令崔發聞外喧囂,問之,曰:“五坊人毆百姓。”發怒,命擒以入,曳之於庭。時已昏黑,良久,詰之,乃中使也。上怒,收發,系御史台。是日,發與諸囚立金雞下,忽有品官數十人執梃亂捶發,破面折齒,絕氣乃去。數刻而蘇,復有繼來求擊之者,台吏以席蔽之,僅免。上命復系發於台獄而釋諸囚。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倖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乙卯,升鄂岳為武昌軍,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武昌節度使。
中旨復以王播兼鹽鐵轉運使,諫官屢爭之,上皆不納。
牛僧孺過襄陽,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服橐鞬候於館舍,將佐諫曰:“襄陽地高於夏口,此禮太過!”公綽曰:“奇章公甫離台席,方鎮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上游幸無常,昵比群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諷服御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流湎,舉白浮鍾;魏睿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防微箴》曰:“亂臣猖獗,非不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上既復系崔發於獄,給事中李渤上言:“縣令不應曳中人,中人不應毆御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後。中人橫暴,一至於此。若不早正刑書,臣恐四夷籓鎮聞之,則慢易之心生矣。”諫議大夫張仲方上言,略曰:“鴻恩將布於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澤遍被於昆蟲而獨遺崔發。”自餘諫官論奏甚眾,上皆不聽。戊子,李逢吉等從容言於上曰:“崔發輒曳中人,誠大不敬,然其母,故相韋貫之之姊也,年垂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此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此諫官但言發冤,未嘗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為不赦之!”即命中使釋其罪,送歸家,仍慰勞其母。母對中使杖發四十。
三月,辛酉,遣司門郎中於人文冊回鶻曷薩特勒為愛登里囉汩沒密於合毘伽昭禮可汗。
夏,四月,癸巳,群臣上尊號曰文武大聖廣孝皇帝。赦天下。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經量移者,宜與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逢吉恐李紳量移,故有此處置。如此,則應近年流貶官,因李紳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即追赦文改之。紳由是得移江州長史。
秋,七月,甲辰,鹽鐵使王播進羨餘絹百萬匹。播領鹽鐵,誅求嚴急,正入不充而羨餘相繼。
己未,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艘,運材於京師造之,計用轉運半年之費。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力諫,乃減其半。
諫官言京兆尹崔元略以諸父事內常侍崔潭峻。丁卯,元略遷戶部侍郎。
昭義節度使劉悟方去鄆州也,以鄆兵二千自隨為親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將作監主簿從諫匿其喪,與大將劉武德及親兵謀,以悟遺表求知留後。司馬賈直言入責從諫曰:“爾父提十二州地歸朝廷,其功非細,只以張汶之故,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為人!”從諫恐悚不能對,乃發喪。
初,陳留人武昭罷石州刺史,為袁王府長史,鬱郁怨執政。李逢吉與李程不相悅,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人,激怒之雲,程欲與昭官,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對左金吾兵曹茅匯言欲刺逢吉,為人所告。九月,庚辰,詔三司鞫之。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謂匯曰:’君言李程與昭謀則生,不然必死。”匯曰:“冤死甘心!誣人自全,匯不為也!”獄成。冬,十月,甲子,武昭杖死,李仍叔貶道州司馬,李仲言流象州,茅匯流崖州。
上欲幸驪山溫湯,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屢諫不聽,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溫湯,即日還宮,謂左右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丙申,立皇子普為晉王。
朝廷得劉悟遺表,議者多言上黨內鎮,與河朔異,不可許。左僕射李絳上疏,以為:“兵機尚速,威斷貴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謀。劉悟死已數月,朝廷尚未處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機。今昭義兵眾,必不盡與從諫同謀,縱使其半葉同,尚有其半效順。從諫未嘗久典兵馬,威惠未加於人。又此道素貧,非時必無優賞。今朝廷但速除近澤潞一將充昭義節度使,令兼程赴鎮,從諫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所謂‘先人奪人之心’也。新使既至,軍心自有所系。從諫無位,何名主張,設使謀撓朝命,其將士必不肯從。今朝廷久無處分,彼軍不曉朝廷之意,欲效順則恐忽授從諫,欲同軍惡則恐別更除人,猶豫之間,若有奸人為之畫策,虛張賞設錢數,軍士覬望,尤難指揮。伏望速賜裁斷,仍先下明敕,宣示軍眾,獎其從來忠節,賜新使繒五十萬匹,使之賞設。續除劉從諫一剌史。從諫既粗有所得,必且擇利而行,萬無違拒。設不從命,臣亦以為不假攻討,何則?臣聞從諫已禁山東三州軍士不許自畜兵刀,足明群心殊未得一,帳下之事亦在不疑。熟計利害,決無即授從諫之理。”時李逢吉、王守澄計議已定,竟不用絳等謀。十二月,辛丑,以從諫為昭義留後。劉悟煩苛,從諫濟以寬厚,眾頗附之。
李絳好直言,李逢吉惡之。故事,僕射上日,宰相送之,百官立班,中丞列位於廷,尚書以下每月當牙。元和中,伊慎為僕射,太常博士韋謙上言舊儀太重,削去之。御史中丞王播恃逢吉之勢,與絳相遇於塗,不之避。絳引故事上言:“僕射,國初為正宰相,禮數至重。倘人才忝位,自宜別授賢良。若朝命守官,豈得有虧法制。乞下百官詳定。”議者多從絳議。上聽行舊儀。甲子,以絳有足疾,除太子少師、分司。
言事者多稱裴度賢,不宜棄之籓鎮,上數遣使至興元勞問度,密示以還期。度因求入朝,逢吉之黨大懼。
◎ 寶曆二年丙年,公元八二六年
春,正月,壬辰,裴度自興元入朝,李逢吉之黨百計毀之。先是民間謠云:“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又,長安城中有橫亘六岡,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岡。張權輿上言:“度名應圖讖,宅占岡原,不召而來,其旨可見。”上雖年少,悉察其誣謗,待度益厚。
度初至京師,朝士填門,度留客飲。京兆尹劉棲楚附度耳語,侍御史崔鹹舉觴罰度曰:“丞相不應許所由官呫囁耳語。”度笑而飲之。棲楚不自安,趨出。二月,丁未,以度為司空、同平章事。度在中書,左右忽白失印。聞者失色,度飲酒自如。頃之,左右白復於故處得印,度不應。或問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盜之以印書券耳,急之則投諸水火,緩之則復還故處。”人服其識量。
上自即位以來,欲幸東都,宰相及朝臣諫者甚眾。上皆不聽,決意必行,已令度支員外郎盧貞按視,修東都宮闕及道中行宮。裴度從容言於上曰:“國家本設兩都以備巡幸,自多難以來,茲事遂廢。今宮闕、營壘、百司廨舍率已荒阤,陛下倘欲行幸,宜命有司歲月間徐加完葺,然後可往。”上曰:“從來言事者皆雲不當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會硃克融、王庭氵奏皆請以兵匠助修東都。三月丁亥,敕以修東都煩擾,罷之,召盧貞還。先是,朝廷遣中使賜硃克融時服,克融以為疏惡,執留敕使。又奏“當道今歲將士春衣不足,乞度支給三十萬端匹”,又奏“欲將兵馬及丁匠五千助修宮闕”。上患之,以問宰相,欲遣重臣宣慰,仍索敕使。裴度對曰:“克融無禮已甚,殆將斃矣!譬如猛獸,自於山林中咆哮跳踉,久當自困,必不敢輒離巢穴。願陛下勿遣宣慰,亦勿索敕使,旬日之後,徐賜詔書云:‘聞中官至彼,稍失去就,俟還,朕自有處分。時服,有司製造不謹,朕甚欲知之,已令區處。其將士春衣,從來非朝廷徵發,皆本道自備。朕不愛數十萬匹物,但素無此例,不可獨與范陽。’所稱助修宮闕,皆是虛語,若欲直挫其奸,宜云‘丁匠宜速遣來,已令所在排比供擬。’彼得此詔,必蒼黃失圖。若且示含容,則雲‘修宮闕事在有司,不假丁匠遠來。’如是而已,不足勞聖慮也。”上悅,從之。
立才人郭氏為貴妃。妃,晉王普之母也。
橫海節度使李全略薨。其子副大使同捷擅領留後,重賂鄰道,以求承繼。
夏,四月,戊申,以昭義留後劉從諫為節度使。
五月,幽州軍亂,殺硃克融及其子延齡,軍中立其少子延嗣主軍務。
六月,甲子,上御三殿,令左右軍、教坊、內園為擊球、手搏、雜戲。戲酣,有斷臂、碎首者,夜漏數刻乃罷。
己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漵俗講。
癸未,衡王絢薨。
壬辰,宣索左藏見在銀十萬兩、金七千兩,悉貯內藏,以便賜與。
道士趙歸真說上以神仙,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上以禱祠求福,皆出入宮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請遍歷江、嶺,求訪異人。有潤州人周息元,自言壽數百歲,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師,上館之禁中山亭。
硃延嗣既得幽州,虐用其人。都知兵馬使李載義與弟牙內兵馬使載寧共殺延嗣,並屠其家三百餘人。載義權知留後,九月,數延嗣之罪以聞。載義,承乾之後也。
庚申,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妄奏李同捷為軍士所逐,走歸本道,請束身歸朝。尋奏同捷復歸滄州。
壬申,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程同平章事、充河東節度使。
冬,十月,己亥,以李載義為盧龍節度使。
十一月,甲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同平章事、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上遊戲無度,狎暱群小,善擊球,好手摶,禁軍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上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上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權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議,以衛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策、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時事起蒼猝,守澄等以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一夕處置,皆與之共議。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而疑所以為辭。處厚曰:“正名討罪,於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諱避!”又問:’江王當如何踐祚?”處厚曰:“詰朝,當以王教布告中外以已平內難。然後群臣三表勸進,以太皇太后令冊命即皇帝位。”當時皆從其言,時不暇復問有司,凡百儀法,皆出於處厚,無不葉宜。癸卯,以裴度攝冢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外廡,王素服涕泣。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趙歸真等諸術士及敬宗時佞幸者,皆流嶺南或邊地。乙已,文宗即位,更名昂。戊申,尊母蕭氏為皇太后,王太后為寶曆太后。是時,郭太后居興慶宮,王太后居義安殿,蕭太后居大內。上性孝謹,事三宮如一,每得珍異之物,先薦郊廟,次奉三宮,然後進御。蕭太后,閩人也。
庚戌,以翰林學士韋處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上自為諸王,深知兩朝之弊,及即位,勵精求治,去奢從儉。詔宮女非有職掌者皆出之,出三千餘人。五坊鷹犬,準元和故事,量留校獵外,悉放之。有司供宮禁年支物,並準貞元故事。省教坊、翰林、總監冗食千二百餘員,停諸司新加衣糧。御馬坊場及近歲別貯錢穀所占陂田,悉歸之有司。先宣索組繡、雕鏤之物,悉罷之。敬宗之世,每月視朝不過一二,上始復舊制,每奇日未嘗不視朝,對宰相群臣延訪政事,久之方罷。待制官舊雖設之,未嘗召對,至是屢蒙延問。其輟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上
◎ 太和元年丁未,公元八二七年
春,二月,乙巳,赦天下,改元。
李同捷擅據滄景,朝廷經歲不問。同捷冀易世之後或加恩貸,三月,壬戌朔,遣掌書記崔從長奉表與其弟同志、同巽俱入見,請遵朝旨。
上雖虛懷聽納而不能堅決,與宰相議事已定,尋復中變。夏,四月,丙辰,韋處厚於延英極論之,因請避位。上再三慰勞之。
忠武節度使王沛薨。庚申,以太僕卿高瑀為忠武節度使。自大曆以來,節度使多出禁軍,其禁軍大將資高者,皆以倍稱之息貸錢於富室,以賂中尉,動逾億萬,然後得之,未嘗由執政。至鎮,則重斂以償所負。及沛薨,裴度、韋處厚始奏以瑀代之。中外相賀曰:“自今債帥鮮矣!”五月,丙子,以天平節度使烏重胤為橫海節度使,以前橫海節度副使李同捷為兗海節度使。朝廷猶慮河南、北節度使構扇同捷使拒命,乃加魏博史憲誠同平章事。丁丑,加盧龍李載義、平盧康志睦、成德王庭湊檢校官。
鹽鐵使王播自淮南入朝,力圖大用,所獻銀器以千計,綾絹以十萬計。六月,癸巳,以播為左僕射、同平章事。
秋,七月,癸酉,葬睿武昭愍孝皇帝於莊陵,廟號敬宗。
李同捷托為將士所留,不受詔。乙酉,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奏請將本軍三萬人,自備五月糧以討同捷,許之。八月,庚子,削同捷官爵,命烏重胤、王智興、康志睦、史憲誠、李載義與義成節度使李聽、義武節度使張播各帥本軍討之。同捷遣其子弟以珍玩、女妓賂河北諸鎮,戊午,李載義執其侄,並所賂獻之。史憲誠與李全略為婚姻,及同捷叛,密以糧助之。裴度不知其所為,謂憲誠無貳心。憲誠遣親吏至中書請事,韋處厚謂曰:“晉公於上前以百口保爾使主,處厚則不然,但仰俟所為,自有朝典耳!”憲誠懼,不敢復與同捷通。王庭湊為同捷求節鉞不獲,乃助之為亂,出兵境上以撓魏師。又遣使厚賂沙陀酋長硃邪執宜,欲與之連兵,執宜拒不受。
冬,十月,天平、橫海節度使烏重胤擊同捷,屢破之。十一月,丙寅,重胤薨。庚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寰為橫海節度使,從王智興之請也。
十二月,庚戌,加王智興同平章事。
◎ 太和二年戌申,公元八二八年
春,三月,己卯,王智興攻棣州,焚其三門。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辛已,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牆,奸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閫寺恃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籓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治於前,當治於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又曰:“臣聞昔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於南則亡命於北,或正刑於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實由兵農勢異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勛階。軍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衛社稷,而暴足以侵軼里閭。羈紲籓臣,乾陵宰鋪,隳裂王度,汩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觀釁之父,無伏節死難之義。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
閏月,丙戌朔,史憲誠奏遣其子副大使唐、都知兵馬使亓志紹將兵二萬五千趣德州討李同捷。時憲誠欲助同捷,唐泣諫,且請發兵討之;憲誠不能違。
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郃、李甘、杜牧、馬植、崔璵、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劉蕡策,皆嘆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李郃曰:“劉蕡下第,我輩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以為:“蕡所對策,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聞,恐中良道窮,綱紀遂絕。況臣所對不及蕡遠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報。蕡由是不得仁於朝,終於使府御史。牧,佑之孫;植,勛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孫也。
夏,六月,晉王普薨。辛酉,贈悼懷太子。
初,蕭太后幼去鄉里,有弟一人。上即位,命福建觀察使求訪,莫知所在。有茶綱役人蕭洪,自言有姊流落,商人趙縝引之見太后近親呂璋之妻,亦不能辨,與之俱見太后。上以為得真舅,甲子,以為太子洗馬。
峰州刺史王升朝叛。庚辰,安南都護武陵韓約討斬之。
王庭湊陰以兵及鹽糧助李同捷,上欲討之。秋,七月,甲辰,詔中書集百官議其事。宰相以下莫敢違,衛尉卿殷侑獨以為:“廷湊雖附兇徒,事未甚露,宜且含容,專討同捷。”己巳,下詔罪狀廷湊,命鄰道各嚴兵守備,聽其自新。九月,丁亥,王智興奏拔棣州。
李寰自晉州兵赴鎮,不戢士卒,所過殘暴,至則擁兵不進,但坐索供饋。庚寅,以寰為夏綏節度使。
甲午,詔削奪王庭湊官爵,命諸軍四面進討。
加王智興守司徒,以前夏綏節度使傅良弼為橫海節度使。
岳王緄薨。
庚戌,容管奏安南軍亂,逐都護韓約。冬,十月,洋王忻薨。
魏博敗橫海兵於平原,遂拔之。
十一月,癸未朔,易定節度使柳公濟奏攻李同捷堅固寨,拔之。又破其兵於寨東。時河南、北諸軍討同捷久未成功,每有小勝,則虛張首虜以邀厚賞,朝廷竭力奉之,江、淮為之耗弊。
傅良弼至陝而薨。乙酉,以左金吾大將軍李祐為橫海節度使。
甲辰,禁中昭德寺火,延及宮人所居,燒死者數百人。
十二月,丁已,王智興奏兵馬使李君謀將兵濟河,破無棣。壬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處厚薨。
李同捷軍勢日蹙,王庭湊不能救,乃遣人說魏博大將亓志紹使殺史憲誠父子取魏博。志紹遂作亂,引所部兵二萬人還逼魏州。丁丑,命諫議大夫柏耆宣慰魏博,且發義成、河陽兵以討志紹。
戊寅,以翰林學士路隋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辛已,史憲誠奏亓志紹兵屯永濟,告急求援。詔義成節度使李聽帥滄州行營諸軍以討志紹。
段譯
穆宗睿聖文惠孝皇帝長慶三年(癸卯、823)唐紀五十九 唐穆宗長慶三年(癸卯,公元823年)
[1]春,正月,癸未,賜兩軍中尉以下錢。二月,辛卯,賜統軍、軍使等綿采、銀器各有差。
[1]春季,正月,癸未(二十七日),唐穆宗賞賜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以下軍將錢。二月,辛卯(初六),賞賜左、右羽林軍,左、右龍武軍,左、右神武軍統軍、軍使等軍將絲綿、銀器,根據他們的職務高低分等級頒給。
[2]戶部侍郎牛僧孺,素為上所厚。初,韓弘之子右驍衛將軍公武為其父謀,以財結中外。及公武卒,弘繼薨,稚孫紹宗嗣,主藏奴與吏訟於御史府。上憐之,盡取弘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弘貨,獨朱名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戶部牛待郎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示左右曰:“果然,吾不繆知人!”三月,壬戌,以僧孺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戶部侍郎牛僧孺向來被唐穆宗所器重。當初,宣武節度使韓弘的兒子,右驍衛將軍韓公武為了鞏固父親的地位,向朝廷內外的許多當權的官員行賄。後來,韓公武去世。接著,韓弘也去世了,韓弘的小孫子韓紹宗繼承家業。這時,韓紹宗家裡主管儲藏的家奴和宣武的官吏和御史台起訴韓公武行賄的問題。穆宗憐憫韓紹宗,於是,把韓弘家裡的財產登記本全部調來,親自審閱,發現朝廷內外凡當權的官員,大多接受過韓弘的賄賂。登記本上只有一處用紅筆小字記裁著:“某年某月某日,送戶部牛侍郎錢一千萬,拒而不收。”穆宗看後大喜,拿來給左右侍從看,並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沒有看錯人!”三月,壬戌(初七),任命牛僧孺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時僧孺與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為浙西觀察使,八年不遷,以為李逢吉排已,引僧孺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
這時,牛僧孺和李德裕都有升遷宰相的希望,但李德裕被任命為浙西道觀察使,以後八年沒有升遷。因此,他認為是宰相李逢吉為了排斥自己,而引薦牛僧孺為宰相。從此以後,牛僧孺和李德裕二人之間的怨恨越來越深。
[3]夏,四月,甲午,安南奏陸州獠攻掠州縣。
[3]夏季,四月,甲午(初十),安南都護府奏報:陸州的獠人攻打掠奪本道州縣。
[4]丙申,賜宣徽院供奉官錢,紫衣者百二十緡,下至承旨各有差。
[4]丙申(十二日),唐穆宗賞賜宣徽院供奉官錢,凡身著紫色官服的賜一百二十緡,下至承旨官,各根據他們的官品高低分等級頒給。
[5]初。翼城人鄭注,眇小,目下視,而巧譎傾諂,善揣人意,以醫游四方,羈貧甚。嘗以藥術乾徐州牙將,牙將悅之,薦於節度使李。餌其藥頗驗,遂有寵,署為牙推,浸預軍政,妄作威福,軍府患之。監軍王守澄以眾情白,請去之,曰:“注雖如是,然奇才也,將軍試與之語,苟無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往謁守澄,守澄初有難色,不得已見之,坐語未久,守澄大喜,延之中堂,促膝笑語,恨相見之晚。明日,謂曰:“鄭生誠如公言。”自是又有寵於守澄,權勢益張,署為巡官,列於賓席。注既用事,恐牙將薦已者泄其本末,密以他罪譖之於,殺之。及守澄入知樞密,挈注以西,為立居宅,贍給之;遂薦於上,上亦厚遇之。
[5]當初,翼城人鄭注雖然身材瘦小,眼睛近視,但卻巧言諂媚,善解人意,他以行醫遊行四方,羈旅他鄉,十分貧窮。一次,他以精湛的醫術得到一個徐州牙將的賞識,於是,這個牙將把他推薦給節度使李。李服用他的藥後,很有效果,因而非常寵愛,任命他為牙推。鄭注恃寵,逐漸干預軍政,胡作非為,節度使府的官員都感到憂慮。監軍王守澄把眾人對鄭注的反映轉告李,請求把他驅除出去。李說:“鄭注雖然如此,但他是個奇才,您若不信,請和他試見一面,如果一無是處,再驅除也不晚。”於是,李讓鄭注去拜見王守澄。王守澄開始還面有難色,後來不得已接見鄭注。交談不久,王守澄大喜,把鄭注引到正堂,兩人促膝交談,笑聲不斷,恨相見太晚。第二天,王守澄對李說:“鄭注的確像您說的那樣,是個奇才。”從此以後,鄭注到得到王守澄的寵愛,權勢更加擴張。李又任命他為巡官,成為李的重要幕僚。鄭注掌握一定權力後,恐怕原來推薦自己的牙將暴露自己的身世,秘密地以其他罪名告於李,李把牙將殺死。等到王守澄被穆宗召入朝廷,任命為知樞密時,王守澄帶鄭注到京城,給他修建住宅,加以供養。接著,又向穆宗推薦,穆宗也很器重鄭注。
自上有疾,守澄專制國事,勢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與之謀議,語必通夕,關通賂遺,人莫能窺其跡。始則有微賤巧宦之士,或因以求進,數年之後,達官車馬滿其門矣。工部尚書鄭權,家多姬妾,祿薄不能贍,因注通於守澄以求節鎮;已酉,以權為嶺南節度使。
自從穆宗得病以後,王守澄專制朝政,勢傾中外。鄭注頻繁地出入王守澄的家裡,和他商議謀劃,經常通宵達旦。二人串通收受賄賂,外人都無法窺測他們的蹤跡。開始時,還只是一些身世卑賤但又善於鑽營趨奉的官吏,通過賄賂鄭注而求遷升;幾年以後,達官貴戚也都爭著和他交往,以致門前車水馬龍。工部尚書鄭權在家中畜養了很多妻妾,但由於俸祿少而無力供養,於是,通過鄭注向王守澄推薦,求為節度使。已酉(二十五日),唐穆宗任命鄭權為嶺南節度使。
[6]五月,壬申,以尚書左丞柳公綽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公綽過鄧縣,有二吏,一犯贓,一舞文,眾謂公綽必殺犯贓者。公綽判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亂法,法亡。”竟誅舞文者。
[6]五月,壬申(十八日),唐穆宗任命尚書左丞柳公綽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途經鄧縣,發現有兩個官吏犯法:一個貪污,一個舞文弄墨。眾人都認為柳公綽肯定要殺貪污者。不料柳公綽宣判說:“貪污的官吏雖然犯法,但法律仍在;而舞文弄墨的奸吏紊亂法律,則法律已亡。”最後,竟殺舞文弄墨者。
[7]丙子,以晉、慈二州為保義軍,以觀察使李寰為節度使。
[7]丙子(二十二日),唐穆宗命以晉、慈二州為保義軍,任命觀察使李寰為節度使。
[8]六月,已醜,以吏部侍郎韓愈為京兆尹;六軍不敢犯法,私相謂曰:“是尚欲燒佛骨,何可犯也!”
[8]六月,已醜(初六),唐穆宗任命吏部侍郎韓愈為京兆尹,禁軍將士都不敢犯法,私下裡相互說:“他連佛骨都敢燒,我們怎么敢犯法!”
[9]秋,七月,癸亥,嶺南奏黃洞蠻寇邕州,破左江鎮。丙寅,邕州奏黃洞蠻破欽州千金鎮,刺史楊嶺奔石南砦。
[9]秋季,七月,癸亥(十一日),嶺南奏報:黃洞蠻侵犯邕州,攻破左江鎮。丙寅(十四日),邕州奏報:黃洞蠻攻破欽州千金鎮,刺史楊嶼逃往石南砦。
[10]南詔勸利卒,國人請立其弟豐。豐勇敢,善用其眾,始慕中國,不與父連名。
[10]南詔國王勸利去世,南詔人向唐奏請立勸利的弟弟豐為王。豐勇敢而善於用人,羨慕唐朝的禮儀和文化,從他開始不再與父輩連名。
[11]八月,癸巳,邕管奏破共洞蠻。
[11]八月,癸巳(十一日),邕州奏稱攻破黃洞蠻。
[12]丙申,上自復道幸興慶宮,至通化門樓,投絹二百匹施山僧。上之濫賜皆此類,不可悉紀。
[12]丙申(十四日),唐穆宗從復道到興慶宮,途經通化門樓時,向山裡的僧人施捨絹二百匹。穆宗濫施賞賜,毫無節制,像這一類事情,無法一一記載。
[13]癸卯,以左僕射裴度為司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兼平章事。李逢吉惡度,右補闕張又新附等逢吉,競流謗毀傷度,竟出之。又新,薦之子也。
[13]癸卯(二十一日),唐穆宗任命左射裴度為司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再兼同平章事。宰相李逢吉憎恨裴度。右補闕張又新等人附合李逢吉,競相用流言誹謗中傷裴度,結果,竟然使裴度離開朝廷,放任為外地的節度使。張又新是唐德宗時朝臣張薦的兒子。
[14]九月,丙辰,加昭義節度使劉悟同平章事。
[14]九月,丙辰(初五),唐穆宗加封昭義節度使劉悟同平章事的榮譽職務。
[15]李逢吉為相,內結知樞密王守澄,勢傾朝野。惟翰林學士李紳每承顧問,常排抑之,擬狀至內庭,紳多所臧否;逢吉患之,而上待遇方厚,不能遠也。會御史中丞缺,逢吉薦紳清直,宜居風憲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對官,不疑而可之。會紳與京兆尹、御史大夫韓愈爭台參及他職事,文移往來,辭語不遜;逢吉奏二人不協,冬,十月,丙戌,以愈為兵部侍郎,紳為江西觀察使。
[15]李逢吉但任宰相,在宮中交結知樞密王守澄,因而勢傾朝野。只有翰林學士李紳在每次參預穆宗的諮詢時,經常對他加以遏制。李逢吉推薦官員的擬狀上奏後,穆宗拿到翰林學士院聽了意見,李紳多有批評。李逢吉十分憂慮,但因穆宗正信任李紳,李逢吉無法進讒言使穆宗疏遠他。這時,正好御史中丞缺職,李逢吉推薦李紳清廉正直,適合擔任監察工作的職務。穆宗考慮到御史中丞也是次對官,因而,未加懷疑就同意了。適逢李紳與京兆尹、御史大夫韓愈因台參及其他任職事爭議不休,二人奏章往來,辭語多有不遜。於是,李逢吉上奏二人關係不合,冬季,十月,丙戌(初五),穆宗罷免二人的監察職務,任命韓愈為兵部侍郎,李紳為江西道觀察使。
[16]已醜,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元穎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16]已醜(初八),唐穆宗任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元穎兼同平章的榮譽職務,充任劍南西川節度使。
[17]辛卯,安南奏黃洞蠻為寇。
[17]辛卯(初十),安南奏報:黃洞蠻侵擾。
[18]韓愈、李紳入謝,上各令自敘其事,乃深寤。壬辰,復以愈為吏部侍朗,紳為戶部侍郎。
[18]韓愈、李紳上殿向穆宗感謝新任職務,穆宗令二人各自陳述爭論的事情經過,方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壬辰(十一日),重新任命朝愈為吏部侍郎,李紳為戶部侍郎。
四年(甲辰、824)
四年(四辰,公元824年)
[1]春,正月,辛亥朔,上始御含元殿朝會。
[1]春季,正月,辛亥朔(初一),唐穆宗自即位以來,首次親臨在含元殿舉行的大朝會。
[2]初,柳泌等既誅,方士稍復因左右以進,上餌其金石之藥。有處士張皋者上疏,以為:“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氣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重慎。’庶人尚爾,況於天子!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但畏忤旨,莫敢進言。臣生長蓬艾,麋鹿與游,無所邀求,但粗知忠義,欲裨萬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獲。
[2]當初,柳泌等人被殺後,方士又逐漸通過穆宗的左右侍從進入宮中,穆宗服用方士所煉製的金石藥物。有一個隱居未仕名叫張皋的人上書朝廷,認為:“凡是精神澹泊的人就血氣相和,身體康健;而欲望強烈的人則容易疾病發作。藥是用來治病的東西,沒有病就不要輕易吃。過去,孫思邈曾說:‘藥對人身體各個器官的作用是有所偏重的,它會導致人的五臟元氣不平,所以,即使有病吃藥,也要非常慎重。’對於一般百姓尚且如此,何況天子呢!先帝聽信方士的胡言亂語,服用金丹導致疾病發作,陛下是十分清楚的,豈可再蹈覆轍!現在,朝廷內外紛紛私下議論這件事,但都恐怕違背陛下的旨意,不敢上書直言。我是生長在草莽中的隱居人士,整天和麋鹿相處一起,無所追求,但也大略懂得一些忠義的道理,所以上書朝廷,請以防患於萬一。”穆宗十分讚賞張皋的這一番話,派人去訪求張皋,結果,沒有找到。
[3]丁卯,嶺南奏黃洞蠻寇欽州,殺將吏。
[3]丁卯(十七日),嶺南奏報:黃洞蠻侵擾欽州,殺將士和官吏。
[4]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宦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危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輩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密上箋曰:“苟果徇其請,臣請先帥諸子納官爵歸田裡。”太后泣曰:“祖孝之慶,鍾於吾兄。”是夕,上崩於寢殿。癸酉,以李逢吉攝冢宰。丙子,敬宗即位於太極東
[4]庚午(二十日),唐穆宗疾病再次發作。壬申(二十二日),病重,命皇太子代理朝政。宦官想請郭太后臨朝代行皇權,太后說:“過去,武皇后稱帝,幾乎危害江山社稷,我家世代恪守忠義,決非武氏所能相比。太子雖然年輕,但如果能有德才兼備的宰相輔佐,你們這些人也都不干預朝政,就不用憂慮國家不安定!自古以來,豈有女人主宰天下,而能達到唐堯、虞舜那樣的天下大治嗎?”說完,把宦官擬定的制書拿過來撕了。郭太后的兄弟、太常卿郭釗聽到宦官的建議,秘密上書給郭太后說:“如果您聽從宦官的請求,那么,我就和兒子們把自己的官銜和爵位交還朝廷,然後回家種田。”郭太后哭著說:“祖先慶幸有我的兄弟這樣的好後代。”當晚,穆宗在寢殿駕崩。癸酉(二十三日),朝廷任命李逢吉兼任冢宰,主持穆宗的治喪事宜。丙子(二十六日),唐敬宗李湛在太極殿東廂即位。
初,穆宗之立,神策軍士人賜錢五十千,宰相議以太厚難繼,乃下詔稱:“宿衛之勤,誠宜厚賞,屬頻年旱歉,御府空虛,邊兵尚未給衣,沾恤期於均濟。神策軍士人賜絹十匹、錢十千,畿內諸鎮又減五千。仍出內庫綾二百萬匹付度支,充邊軍春衣。”時人善之。
當初,唐穆宗即位時,賞賜神策軍軍士每人錢五十緡。宰相商議,認為賞賜過於優厚,難以繼續實行。於是,敬宗下詔說:“按照禁軍將士宿衛的功勞,實在應當給予優厚的賞賜。但近年以來屢有旱災,莊稼歉收,國庫空虛,戍邊兵士至今尚未供給春衣。朝廷對將士的恩惠應當儘量平均,所以,凡神策軍軍士每人賜絹十匹,錢十緡;京畿神策諸鎮軍士每人錢減五緡。同時,從內庫撥調綾二百萬匹交給度支,充作邊防戍兵的春衣。”當時人都稱讚這次賞賜比較公允。
[5]自戊寅至庚辰,上賜宦官服色及錦採金銀甚眾,或今日賜綠,明日賜緋。
[5]從戊寅(二十八日)至庚辰(三十日),唐敬宗賞賜宦官官服以及錦彩、金銀,數額很多,或者今日賜給六品、七品的綠色官服,明日賜給四品、五品的紅色官服。
[6]初,穆宗既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眾人。虞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密論逢吉之語告之。逢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前河陽掌書記仲言等伺求紳短,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潛察士大夫有群居議論者,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
[6]當初,唐穆宗把李紳留在朝廷任職後,宰相李逢吉更加忌恨他。李紳的族子李虞由於文章博學而知名一時,他自稱不願做官,因而隱居在華陽川。等到他的叔父李耆任左拾遺後,李虞寫信給李耆,請求向朝廷推薦,不料這封信誤送到李紳手中,李紳便寫信譏諷他,並把這件事在大庭廣眾中張揚。李虞得知後非常氣憤,於是,求見李逢吉,把李紳平時暗地裡議論李逢吉的話全都告訴了他。李逢吉更加憎恨李紳,於是,讓李虞和補闕張又新,以及侄子、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等人探察李紳的過失,然後,在士大夫中間張揚,並說:“李紳暗地裡窺察士大夫,凡有人在一起議論,便指斥為朋黨,向皇上告狀。”由此士大夫也大多忌恨李紳。
及敬宗即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上復用之,日夜謀議,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聽政,必開延英,有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逢吉曰:“事迫矣,若俟聽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於上曰:“陛下所以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穎、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繼上章言之。上時年十六,疑未信。會逢吉亦有奏,言“紳不利於上,請加貶謫。”上猶再三覆問,然後從之。二月,癸未,貶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仍帥百官表賀,既退,百官復詣中書賀,逢吉方與張又新語,門者弗內;良久,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眾駭愕辟易,憚之。右拾遺內供奉吳思獨不賀,逢吉怒,以思為吐蕃告哀使。丙戌,貶翰林學士龐嚴為信州刺史,蔣防為汀州刺史。嚴,壽州人,與防皆紳所引也。給事中於敖,素與嚴善,封還敕書;人為之懼,曰:“於給事為龐、蔣直冤,犯宰相怒,誠所難也!”及奏下,乃言貶之太輕。逢吉由是獎之。
敬宗即位後,李逢吉和他的黨羽對李紳失勢拍手稱快,但又恐怕敬宗重新信用他,因而日夜策劃,商量能夠傷害李紳的辦法。楚州刺史蘇遇對李逢吉的黨羽說:“皇上初次上朝聽政,肯定要開延英殿訪詢百官。李紳是次對官,在這時應防備李紳重新被皇上重用。”李逢吉的黨羽認為言之有理,急忙轉告李逢吉說:“事情緊迫,如果等到皇上駕臨延英殿聽政,就悔不可及了!”於是,李逢吉讓知樞密王守澄對敬宗說:“陛下所以能被立為皇太子,我全都知道,主要是李逢吉的功勞。像杜元穎、李紳這些人,都是要立深王李察的。”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人接著上奏,也同樣說。敬宗這時十六歲,疑而未信。這時,李逢吉也上奏說:“李紳不忠於陛下,請予以貶謫。”敬宗仍再三詢問是否屬實,然後聽從了李逢吉的意見。二月,癸未(初三),貶李紳為端州司馬。於是,李逢吉率領百官上表稱賀。退朝後,百官又到中書省稱賀。這時,李逢吉正和張又新在中書省交談,守門人不讓百官進去,百官等待很久,只見張又新揮汗而出,向百官作揖說:“李紳貶官端州一事,我不能再退讓了。”百官都驚愕退下,懼怕張又新。百官稱賀時,只有右拾遺內供奉吳思不作祝賀的表示,李逢吉發怒,任命他為吐蕃告哀使。丙戌(初六),貶翰林學士龐嚴為信州刺史,蔣防為汀州刺史。龐嚴是壽州人,他和蔣防都是由李紳推薦到翰林院任職的。給事中於敖向來和龐嚴關係密切,他把貶謫二人的敕書封還朝廷,百官都以為他要為二人辯解,因而替他擔憂說:“於給事敢於為龐、蔣二人辯冤,觸犯宰相,真是不容易啊!”後來,於敖上奏辯駁時,反而說對二人貶得太輕。李逢吉由此而誇獎他。
張又新等猶忌紳、日上書言貶紳太輕,上許為殺之;朝臣莫敢言,獨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疏,指述“紳為逢吉之黨所讒,人情嘆駭。紳蒙先朝獎用,借使有罪,猶宜容假,以成三年無改之孝,況無罪乎!”於是上稍開寤,會閱禁中文書,有穆宗所封文書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穎、李紳疏請立上為太子,上乃嗟嘆,悉焚人所上譖紳書,雖未即召還,後有言者,不復聽矣。
張又新等人仍然忌恨李紳,每天上書朝廷,認為對李紳貶得太輕,敬宗許可殺李紳。朝臣都不敢再言,只有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奏,指出“李紳被李逢吉的黨羽進讒言誣陷貶謫,人們都感到震驚,無不嘆息。李紳是由穆宗提拔任用的大臣,即使他有罪,也應當本著對父親盡三年孝道的精神,對他予以寬容,何況他根本無罪!”於是,敬宗漸漸覺悟。這時,恰巧敬宗閱覽宮中的文書,發現有一小箱穆宗親手封存的文書,打開後,看到其中一件是裴度、杜元穎、李紳上疏請立自己為皇太子的上奏,這才嗟嘆不已,把朝臣離間李紳的上書全都燒掉,不再相信。雖然敬宗尚未立即把李紳從端州召回朝廷,但以後再有人上奏離間,不再聽了。
[7]己亥,尊郭太后為太皇太后。
[7]己亥(十九日),唐敬宗尊奉郭太后為太皇太后。
[8]乙巳,尊上母王妃為皇太后。太后,越州人也。
[8]乙巳(二十五日),唐敬宗尊奉自己的母親王妃為皇太后。皇太后是越州人。
[9]丁未,上幸中和殿擊球,自是數游宴、擊球、奏樂,賞賜宦官、樂人,不可悉紀。
[9]丁未(二十七日),唐敬宗到中和殿去踢球,此後多次游宴、踢球、奏樂,並賞賜宦官和奏樂的伎工,難以全部記載。
[10]三月,壬子,赦天下;諸道常貢之外,毋得進奉。
[10]三月,壬子(初三),唐敬宗大赦天下,命諸道在規定的上貢數額以外,不準再向朝廷進奉。
[11]甲寅,上始對宰相於延英殿。
[11]甲寅(初五),唐敬宗開始在延英殿會見宰相,商議朝政大事。
[12]初,牛元翼在襄陽,數賂王庭湊以請其家,庭湊不與;聞元翼薨,甲子,盡殺之。
[12]當初,牛元翼鎮守襄陽後,多次賄賂成德節度使王庭湊,請求把自己的家眷釋放送還,王庭湊拒不釋放。後來,聽說牛元翼已死,甲子(十五日),把他的家眷全部殺死。
[13]上視朝每晏,戊辰,日絕高尚未坐,百官班於紫宸門外,老病者幾至僵踣。諫議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論坐晚,今晨愈甚,請出閣待罪於金吾仗。”既坐班退,左拾遺劉棲楚獨留,進言曰:“憲宗及先帝皆長君,四方猶多叛亂。陛下富於春秋,嗣位之初,當宵衣求理;而嗜寢樂色,日晏方起,梓宮在殯,鼓吹日喧,令聞未彰,惡聲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長,請碎首玉階以謝諫職之曠。”遂以額叩龍墀,見血不已,響聞閣外。李逢吉宣曰:“劉棲楚休叩頭,俟進止!”棲楚捧首而起,更論宦官事,上連揮令出。棲楚曰:“不用臣言,請繼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門外俟進止!”棲楚乃出,待罪於金吾仗,於是宰相贊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並李渤宣慰令歸。尋擢棲楚為起居舍人,仍賜緋。棲楚辭疾不拜,歸東都。
[13]唐敬宗每次上朝都很晚。戊辰(十九日),太陽已經很高了尚未來到,百官在紫宸門外列班等待,老弱有病者幾乎雙腿麻木跌倒。諫議大夫李渤對宰相說:“昨天我上疏論皇上上朝太晚,不料今天早晨上朝更晚。皇上不改,請允許我在金吾仗前等候皇上治罪。”敬宗上朝結束,百官退朝後,左拾遺劉棲楚獨自留下,對敬宗說:“憲宗皇帝和先帝都是成年後即位,但各地仍多有叛亂。陛下年紀正輕,即位之初,應當早起晚睡,勤於政事,以求治理天下。但您卻喜好音樂女色,貪睡晚起。現在,先皇帝的棺木還未下葬,治喪的樂隊鼓吹聲不絕於耳。而陛下勤政的名聲尚未顯揚,不孝的惡名卻已遐邇聞知。我擔心國家的命運難以長久,現在,我請求死在陛下面前,作為對我這個諫官失職罪責的懲罰。”說完,用前額叩撞敬宗前面的龍形台階,流血不止,叩撞聲連宮殿外面都能聽見。李逢吉宣布敬宗的旨意說:“劉棲楚不要再叩頭了,現在聽候皇上的決定!”劉棲楚用手揍頭而起,接著,又上奏宦官專權的問題。敬宗很不耐煩,連連揮手令他出去。劉棲楚說:“陛下如果不採納我的意見,我請求接著死在陛下面前。”牛僧孺又宣布敬宗的旨意說:“你的上奏已經知道了,請到門外聽候皇上的決定!”劉棲楚於是出去,到金吾仗前等候。這時,宰相都上奏贊成劉棲楚的意見。於是,敬宗派宦官到金吾仗前安撫劉棲楚和李渤,命二人回家。不久,提拔劉棲楚為起居舍人,並賜予五品的紅色官服。劉棲楚藉口身體有病而不接受,回到東都去了。
[14]庚,賜內教坊錢萬緡,以備行幸。
[14]庚年(二十一日),唐敬宗賞賜內教坊錢一萬緡,作為外出巡行的準備。
[15]夏,四月,甲午,淮南節度使王播罷鹽鐵轉運使。
[15]夏季,四月,甲午(十五日),唐敬宗罷免淮南節度使王播兼任的鹽鐵轉運使的職務。
[16]乙未,以布衣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布衣李虞、劉堅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棲楚、姜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范,又有從而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16]乙未(十六日),唐敬宗任命平民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平民李虞、劉堅為拾遺。這時,宰相李逢吉專制朝政,他所親信重用的人有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棲楚、姜洽以及拾遺張權輿、程昔范,還有一些順從而依附他們的士人。當時凡僧恨李逢吉的人,都把他們稱為八關、十六子。
[17]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卜,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球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於紫草,車載以入銀台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即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
[17]占卜術士蘇玄明和朝廷染坊的供役人張韶關係親近,蘇玄明對張韶說:“我為你占卜了吉凶,你將來應當進宮升殿而坐,和我同食,同享富貴。現在皇上晝夜踢球遊獵,大多數時間不在宮中,可以乘機而圖大事。”張韶認為言之有理,於是,和蘇玄明在暗地裡交結染坊工匠無賴者一百多人。丙申(十七日),他們把兵器藏在柴草中,裝在車上,打算運進銀台門,趁夜黑時作亂。還未到達目的地,有人懷疑他們的車超重,加以盤問。張韶著急,立即殺死盤問者。然後,和他的同黨換去外衣,手握兵器,大喊直衝宮中。
上時在清思殿擊球,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后隔絕,存亮復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
敬宗這時正在清思殿踢球。宦官們發覺有人向宮中衝來,大為吃驚,急忙跑進來關閉宮門,然後跑去向敬宗報告。頃刻間,張韶等人攻破宮門,沖入宮中。原先,敬宗寵愛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每次左、右神策軍比試武藝,敬宗常常為右軍助威。這時,敬宗狼狽不堪,想到右神策軍營中避難,左右侍從說:“右軍路近,恐怕半路遇上盜賊,不如到左軍近。”敬宗同意。左神策軍護軍中尉河中人馬存亮聽說敬宗駕臨,急忙跑出軍營迎接,他兩手捧住敬宗的雙腳哭泣不已,親自把敬宗背到軍中,然後,命大將康藝全率騎兵入宮討伐亂黨。敬宗擔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隔在宮中有危險,存亮又派五百騎兵把兩位太后接到軍中。
張韶升清思殿,坐御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全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黨,死者狼藉。逮夜始定,餘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
張韶登上清思殿,坐在皇帝的御榻上,和蘇玄明一同吃飯,說:“果然像你說的那樣!”蘇玄明大驚,說:“難道你所企求的就是吃嗎?”張韶畏懼而逃。正在這時,康藝全和右神策軍兵馬使尚國忠率兵到達,二人合兵討擊,殺張韶、蘇玄明及其同黨,屍體狼藉遍地。直到夜裡,宮中方才安定。張韶的餘黨仍有人散藏在禁苑中,第二天,全部擒獲。
時宮門皆閉,上宿於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歷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這時,大明宮的各個大門都已關閉,敬宗住在左神策軍中,朝廷內外都不知敬宗去向,人心恐懼。丁酉(十八日),敬宗回宮,宰相率百官到延英門祝賀,前來的朝官不過數十人。按照法律規定,凡張韶和他的同黨所經過的宮門,監門宦官有三十五人由於失職而應當叛處死刑。己亥(二十日),敬宗下詔,命用刑杖責罰宦官,但未變動他們的職務。壬寅(二十三日),命重賞左、右神策軍立功的將士。
[18]五月,乙卯,以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判度支竇易直並同平章事。上問相於李逢吉,逢吉列上當時大臣有資望者,程為之首,故用之。上好治宮室,欲營別殿,制度甚廣,李程諫,請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即從之。
[18]五月,乙卯(初七),唐敬宗任命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判度支竇易直並為同平章事。敬宗曾問李逢吉誰可以做宰相,李逢吉把朝中大臣按資功和聲望高低,列表奏上。結果,李程排在首位,所以敬宗任命他為宰相。敬宗喜好修築宮殿,打算再修一座別殿,設計的規模很大。李程勸阻敬宗,請求將準備好的木材和石料用來修築穆宗的陵墓。敬宗隨即採納了他的意見。
[19]六月,己卯朔,以左神策大將軍康藝全為坊節度使。
[19]六月,己卯朔(初一),唐敬宗任命左神策軍大將軍康藝全為坊節度使。
[20]上聞王庭湊屠牛元翼家,嘆宰輔非才,使凶賊縱暴。翰林學士韋處厚因上疏言:“裴度勛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參決,河北、山東必稟朝算。管仲曰:‘人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嘆息,恨無蕭、曹,今有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國無勞,則置之散寮,黜之遠郡,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不敢苟求。臣與逢吉素無私嫌,嘗為裴度無辜貶官。今之所陳,上答聖明,下達群議耳。”上見度奏狀無平章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狀。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勸上加禮於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
[20]唐敬宗聽說成德節度使王庭湊屠殺了牛元翼的家眷,嘆息輔政大臣無治國的才能,導致凶賊目無朝廷,恣意殘暴。於是,翰林學士韋處厚上疏說:“裴度的功勳冠蓋全國,聲望遠播四夷,如果把他召入朝廷,委託他主持朝政,河北、山東的割據藩鎮必然順從朝命。管仲說:‘一個人拒絕聽取別人的意見就會愚昧,樂於聽取別人的意見才會聰明。’所以,國家治亂的根本徐徑,沒有別的辦法,只要順從人心就會天下大治,違背人心則必然天下大亂。現在,陛下正當用人的時候卻嘆息不已,遺憾朝廷中沒有像蕭何、曹參那樣德才兼備的宰相,但是,現在有裴度卻不能留用,這就和漢代的馮唐所說漢文帝即使得到廉頗、李牧那樣的優秀將領而不能任用的道理一樣。皇上任用宰相,首先任命他,然後就應當信任他,親近他,敬重他。如果不稱職,沒有政績,那么,就罷免他的職務,任命他作閒散的官吏。或者黜放到荒遠的州郡,予以懲罰。這樣,凡是在宰相職位上的人就不敢不勵精圖治,想牟取宰相職務的人也就不敢懈怠,得過且過。我和李逢吉向來沒有私仇,反而曾經被裴度無辜地貶過朝中官職。以上所陳述的這些意見,只是為了對上報答陛下對我的信任,對下轉達群臣的意見罷了。”後來,敬宗看到裴度的奏摺上沒有同平章事的官銜,問韋處厚是什麼原因?韋處厚就把李逢吉怎樣排擠裴度的情況作了詳細的匯報,敬宗說:“怎么到了這種地步!”這時,李程也勸敬宗對裴度表示敬重,於是,丙申(十八日),敬宗加封裴度同平章事的職務。
[21]張韶之亂,馬存亮功為多,存亮不自矜,委權求出;秋,七月,以存亮為淮南監軍使。
[21]張韶作亂時,左神策軍護軍中尉馬存亮立功最多,但馬存亮並不居功自矜,反而請求出任地方職務。秋季,七月,唐敬宗任命馬存亮為淮南監軍使。
[22]夏綏節度使李入為左金吾大將軍,壬申,進馬百五十匹;上卻之。甲戌,侍御史溫造於閣內奏彈違敕進奉,請論如法,詔釋之。謂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吳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膽落於溫御史矣!”
[22]夏綏節度使李入朝被任命為左金吾大將軍,壬申(二十五日),他向朝廷進奉馬一百五十匹,敬宗拒而不收。甲戍(二十七日),侍御史溫造在紫宸殿彈劾李違法進奉,請按法律治罪,敬宗下詔釋免。李對人說:“當年我率軍半夜攻入蔡州城活吳元濟,都未膽祛,今天在溫御史面前竟魂飛膽破了!”
[23]八月,丁卯朔,安南奏黃蠻入寇。
[23]八月,丁卯朔(初一),安南奏報:黃洞蠻進犯。
[24]龍州刺史尉遲銳上言:“牛心山素稱神異,有掘斷處,請加補塞。”從之。役數萬人於絕險之地,東川為之疲弊。
[24]龍州刺史尉遲銳上奏:“州內江油縣牛心山向來以神仙怪異著名,現在,山上有一處被挖斷,請求朝廷批准徵發民夫塞補。”敬宗批准。於是,當地徵發一萬多人,在高山險要處作業,整個東川都疲弊不堪。
[25]九月,丁未,波斯李蘇沙獻沈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台、瓊室!”上雖怒,亦優容之。漢,道明之六世孫也。
[25]九月,丁未(初二),波斯國大商人李蘇沙向朝廷奉獻沉香木的亭榭材料。左拾遺李漢上奏說:“這和瑤台、瓊室有什麼兩樣!”敬宗雖然發怒,但仍然寬容了他。李漢是唐初淮陽王李道玄的弟弟李道明的第六代子孫。
[26]冬,十月,戊戍,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采百匹、銀器四。
[26]冬季,十月,戊戍(二十三日),翰林學士韋處厚勸阻敬宗遊樂飲宴說:“先帝穆宗皇帝由於酒色過度而導致疾病,減損了壽命。當時,我沒有冒死勸阻,是考慮到陛下已經十五歲,長大成人了。現在,陛下的兒子才一歲,我怎么敢怕死而不規勸呢!”敬宗被他的忠心所感動,於是,賞賜韋處厚錦彩一百匹,銀器四件。
[27]十一月,戊午,安南奏:黃蠻與環王合兵攻陷陸州,殺刺史葛維。
[27]十一月,戊午(十三日),安南奏報:黃洞蠻與環王合兵攻陷陸州,殺刺史葛維。
[28]庚申,葬睿聖文惠孝皇帝於光陵;廟號穆宗。
[28]庚申(十五日),朝廷在光陵埋葬睿聖文惠孝皇帝李桓,廟號穆宗。
[29]王播以錢十萬緡賂王守澄,求復領利權,十二月,癸未,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柳公權、起居舍人宋申錫、拾遺李景讓、薛廷老請開延英論其奸邪。上問:“前廷爭者不在中邪?”即日,除劉棲楚諫議大夫。景讓,之曾孫;廷老,河中人也。
[29]淮南節度使王播賄賂知樞密王守澄錢十萬緡,請求重新兼任鹽鐵轉運使。十二月,癸未(初九),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柳公權、起居舍人宋申錫、拾遺李景讓、薛廷老聯名上奏,請求開延英殿,當面向敬宗揭發王播的奸邪行為。敬宗問:“上次在朝廷以死規勸我的劉棲楚是不是在你們中間?”當天,任命劉棲楚為諫議大夫。李景讓是李的曾孫;薛廷老是河中人。
[30]十二月,庚寅,加天平節度使烏重胤同平章事。
[30]十二月,庚寅(十六日),唐敬宗加封天平節度使烏重胤同平章事的職務。
[31]乙未,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上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敕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鉅萬。浙西觀察使李德裕上言:“若不鈐制,至降誕日方停,計丙浙、福建當失六十萬丁。”奏至,即日罷之。
[31]乙未(二十一日),徐泗觀察使王智興藉口唐敬宗要過生日,奏請在泗州設定戒壇,剃度僧尼,以此作為向皇上生日的祝福,敬宗批准。自從元和年以來,朝廷下敕禁止各地設戒壇剃度僧尼這種弊政,王智興企圖積聚錢財,首先破例請求設定,於是,四方百姓雲集而來,其中,以江、淮尤多,王智興的家財由此而達到數萬之多。浙西道觀察使李德裕上奏說:“如果不趕快制止,到了陛下的生日才停止的話,那么,總計浙江東道、浙江西道、福建道就會喪失六十萬個勞動力。”奏摺送到朝廷的當天,敬宗命令王智興停罷。
[32]是歲,回鶻崇德可汗卒,弟曷薩特勒立。
[32]這一年,回鶻國崇德可汗去世,他的弟弟曷薩特勒被立為可汗。
敬宗睿武昭愍孝皇帝寶曆元年(乙巳、825)
唐敬宗寶曆元年(乙巳,公元825年)
[1]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還,御丹鳳樓,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辛亥(初七),唐敬宗親自到京城南郊祭天。回宮後,御臨丹鳳樓,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寶曆。
先是令崔發聞外喧囂,問之,曰:“五坊人毆百姓。”發怒,命擒以入,曳之於庭。時已昏黑,良久,詰之,乃中使也。上怒,收發,系御史台。是日,發與諸囚立金雞下,忽有品官數十人執梃亂捶發,破面折齒,絕氣乃去;數刻而蘇,復有繼來求擊之者,台吏以席蔽之,僅免。上命復系發於台獄而釋諸囚。
先前,縣令崔發有一次聽到門外有喧囂嘈雜的聲音,就問是怎么回事,有人答稱:“是五坊使的人毆打百姓。”崔發大怒,命將此人抓進來,拉到庭院中間。這時,天已黑暗,過了很久,方才詢問,得知是出使的宦官。敬宗知道後大怒,下令把崔發逮捕,押在御史台監獄。敬宗大赦天下的當天,崔發與即將赦免的罪犯都立在丹鳳樓下的金雞旁,等待赦罪回家。忽然,有幾十個宦官衝過來,手拿棍棒照著崔發劈頭蓋腦就打,崔發被打得滿面流血,牙齒折斷,頓時不醒人事,宦官這才離去。過了一會兒崔發甦醒,這時又有宦官跑來要打,御史台的官吏用蓆子遮擋,崔發才倖免再次被打。於是敬宗下令,把崔發重新押進御史台監獄,其餘罪犯釋放。
[2]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倖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乙卯,升鄂岳為武昌軍,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武昌節度使。
[2]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認為唐敬宗荒淫奢侈,身旁的親信小人掌權,但又怕被敬宗怪罪而不敢直言勸阻,因而,多次上奏請求辭職,出任外地官職。乙卯(十一日),敬宗下令升鄂岳觀察使為武昌軍節度使,加封牛僧孺同平章事的職務,充任武昌節度使。
中旨復以王播兼鹽鐵轉運使,諫官屢爭之;上皆不納。
唐敬宗任命淮南節度使王播重新兼任鹽鐵轉運使,諫官多次勸阻,敬宗不聽。
牛僧孺過襄陽,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服候於館舍,將佐諫曰:“襄陽地高於夏口,此禮太過!”公綽曰:“奇章公甫離台席,方鎮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牛僧孺赴任武昌,途經襄陽,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身佩,在客館恭恭敬敬的迎候牛僧孺。部將和幕僚勸阻他說:“我們襄陽的地位高於武昌,您用這樣隆重的禮節,似乎太過份了!”柳公綽說:“僧孺剛剛離開宰相的職位,藩鎮都看重宰相,我這樣做,是為了表示對朝廷的尊重。”最後,仍然用這種禮節來迎接牛僧孺。
[3]上游幸無常,昵比群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希晚;二曰《正服》,以諷服御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海》,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漢湎,舉白浮鍾;魏睿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是謂塞聰。”《防微箴》曰:“亂臣猖獗,非可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3]唐敬宗三天兩頭遊樂,親近左右小人,每月聽朝不過幾次,即使大臣也很難進見。二月,壬午(初八),浙西道觀察使李德裕向敬宗奉獻《丹六箴》,第一叫《宵衣箴》,規勸敬宗勤政愛民,上朝不要太少太晚;第二叫《正服箴》,規勸敬宗遵循法度,服飾不要雜亂而不合制度;第三叫《罷獻箴》,規勸敬宗禁止各地奉獻,不要向地方徵求珍寶古玩;第四叫《納海箴》,規勸敬宗虛心納諫,不要侮弄和拋棄百官的忠直上言;第五叫《辨邪箴》,規勸敬宗辨別忠正奸邪,不要信用左右的小人;第六叫《防微箴》,規勸敬宗提高警惕,不要輕易外出遊玩。其中,《納誨箴》的大意說:“漢成帝劉驁沉湎酒色,日夜飲宴;魏明帝曹睿驕縱奢侈,修築陵霄宮闕。他們對逆耳忠言雖然不加拒絕,但也不予採納。如果一定要把別人的善意規勸當作塞耳用的裝飾物,那就是自我堵塞言路,拒絕使自己耳聰目明。”《防微箴》說:“自古以來,亂臣賊子密謀造反的事件,不勝枚舉。漢宣帝時,霍光的外曾孫任章乘黑夜不辨服色的機會,身著黑衣混進禁軍侍從行列,密謀暗殺宣帝而未遂。漢武帝時,侍中僕射馬何羅密謀行刺武帝,不慎碰到宮中的寶瑟跌倒而被擒。武帝曾私服到柏谷巡訪,被人懷疑是奸盜,不得飲食,險遭圍攻,幸賴一個村婦看武帝面貌似非常人,因而殺雞獻食,武帝方才脫險,平安回家。這些前車之鑑,實在是應當引以為戒的!”敬宗下詔,用委婉的言辭給予答覆。
[4]上既復系崔發於獄,給事中李渤上言:“縣令不應曳中人,中人不應毆御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後。中人橫暴,一致於此。若不早正刑書,臣恐四方藩鎮聞之,則慢易之心生矣。”諫議大夫張仲方上言,略曰:“鴻恩將布於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澤遍被於昆蟲而獨遺崔發。”自餘諫官論奏甚眾,上皆不聽。戊子,李逢吉等從容言於上曰:“崔發輒曳中人,誠大不敬,然其母,故相韋貫之之姊也,年垂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此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比諫官但言發冤,未嘗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為不赦之!”即命中使釋其罪,送歸家,仍慰勞其母。母對中使杖發四十。
[4]敬宗下令把崔發重新押進御史台監獄後,給事中李渤上言說:“縣令不應當隨便拉扯宦官,但宦官也不應當隨便毆打御史台監獄的囚犯,兩方面的罪責是一樣的。不過,縣令所犯罪責是在陛下大赦以前,而宦官所犯罪責是在大赦以後。宦官橫行霸道,已經達到目無朝廷詔令的程度。如果不及時予以制裁,我擔心各地藩鎮得知這件事後,就會萌發輕視朝廷的念頭。”諫議大夫張仲方上言,大略說:“陛下大赦,大恩大德遍布天下,但卻不能實行於您的御駕前,恩濟遍及於昆蟲,惟獨遺漏了崔發。”其餘諫官也都紛紛上奏,敬宗一概不聽。戊子(十四日),宰相李逢吉等人語氣和緩地對敬宗說:“崔發隨意拉扯宦官,確實是對陛下的不尊重。但他的母親是原宰相韋貫之的姐姐,年紀已近八十歲了。自從崔發被押進監獄後,她日夜憂慮思念,已經得了疾病。現在,陛下是以孝道來治理天下,所以,對於崔發母親的情況,應當予以憐憫。”敬宗於是哀憐地說:“近來諫官上奏,只說崔發冤枉,卻從來不說他對朕不尊重,也不曾說他有老母在家。按照你所說的情況,朕怎能不赦免崔發的罪責呢!”隨即下令宦官傳達詔令,釋免崔發的罪行,送他回家,並慰勞他的老母親。崔發到家後,他的母親當著宦官的面打了崔發四十棍,表示對他的懲罰。
[5]三月,辛酉,遣司門郎中於人文冊回鶻曷薩特勒為愛登里羅汩沒密於合毗伽昭禮可汗。
[5]三月,辛酉(初七),唐敬宗派遣司門郎中於人文冊命回鶻國曷薩特勒為愛登里汩沒密於合毗伽昭禮可汗。
[6]夏,四月,癸巳,群臣上尊號曰文武大聖廣孝皇帝;赦天下。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經量移者,宜與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逢吉恐李紳量移,故有此處置。如此,則應近年流貶官,因李紳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即追赦文改之。紳由是得移江州長史。
[6]夏季,四月,癸巳(二十日),群臣為唐敬宗上尊號,稱為文武大聖廣孝皇帝。然後,敬宗下詔大赦天下。對於因罪被貶的官吏,赦文只說:“凡因罪被貶到荒遠之地的官吏,已經酌情移往近處任職者,應再酌情遷移任職。”而不提未曾酌情移往近處任職的官吏。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說:“李逢吉恐怕李紳也酌情被移往近處任職,所以擬定赦文時故意這樣說。如果按照詔書的這項規定,那么,近年來凡流放貶謫到荒遠之地的官吏,就會由於李紳一人的緣故而不能酌情移往近處任職。”敬宗即命追回赦文,予以更正。於是,李紳由此而從端州移任江州長史。
[7]秋,七月,甲辰,鹽鐵使王播進羨餘絹百萬匹。播領鹽鐵,誅求嚴急,正入不充而羨餘相繼。
[7]秋季,七月,甲辰(初二),鹽鐵轉運使王播以節餘為名,向朝廷進奉絲絹一百萬匹。王播擔任鹽鐵轉運使後,對百姓嚴厲徵求,急如星火,朝廷規定的鹽鐵專賣收入往往徵收不夠,而以節餘為名向朝廷進奉的財物卻源源不斷。
[8]己未,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艘,運材於京師造之,計用轉運半年之費。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力諫,乃減其半。
[8]己未(十七日),唐敬宗下詔,命王播修造用來遊樂比賽用的競渡船二十艘,並命把造船用的木材運到京城長安修造,總計費用大體相當鹽鐵轉運半年的收入。諫議大夫張仲方等人極力勸阻,敬宗方才下令減為十艘。
[9]諫官言兆尹崔元略以諸父事內常侍崔潭峻;丁卯,元略遷戶部侍郎。
[9]諫官上言,揭發京兆尹崔元略認宦官、內常侍崔潭峻為父。丁卯(二十五日),崔元略被遷為戶部侍郎。
[10]昭義節度使劉悟之去鄆州也,以鄆兵二千自隨為親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將作監主簿從諫匿其喪,與大將劉武德及親兵謀,以悟遺表求知留後。司馬賈直言入貴從諫曰:“爾父提十二州地歸朝廷,其功非細,只以張汶之故,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為人!”從諫恐悚不能對,乃發喪。
[10]昭義節度使劉悟當初離開鄆州時,率鄆州兵二千人作為自己的隨從親兵。八月,庚戌(初十),劉悟突患急病去世。他的兒子、將作監主簿劉從諫隱瞞父親去世的訊息,拒不向朝廷報喪。他和大將劉武德以及親兵密謀,打算以父親的遺書上奏朝廷,請求任命自己為留後。這時,司馬賈直言進來,責備劉從諫說:“您的父親當年殺死李師道,率淄青十二州歸順朝廷,功勞不小,只是由於擅殺磁州刺史張汶的緣故,自認為沾染上不乾淨的惡名,以至羞恥而死。您現在不過是個後生,怎敢如此大膽,欺騙朝廷!父親死了不趕快弔喪哭泣,今後還怎樣做人!”劉從諫恐懼,無言以答,於是,公開父親死亡的訊息,為他弔喪。
[11]初,陳留人武昭罷石州刺史,為袁王府長史,鬱郁怨執政。李逢吉與李程不相悅,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人,激怒之雲,程欲與昭官,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對左金吾兵曹茅匯言欲刺逢吉,為人所告。九月,庚辰,詔三司鞫之。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謂匯曰:“君言李程與昭謀則生,不然必死。”匯曰:“冤死甘心!誣人自全,匯不為也!“獄成,冬,十月,甲子,武昭杖死,李仍叔貶道州司馬,李仲言流象州,茅匯流崖
[11]當初,陳留人武昭被罷免石州刺史後,廷任命他為袁王府長史,武昭鬱郁不得志,怨恨朝廷當權者。宰相李逢吉與李程關係不合,水部郎中李仍叔是李程的同族人,故意激怒武昭說:“李程本來建議朝廷授予您官職,但被李逢吉阻擋而未果。”一次,武昭正在飲酒興頭時,對左金吾兵曹茅匯說自己要刺殺李逢吉。後來,這件事被人告發。九月,庚辰(初十),敬宗下詔,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同審判此案。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對茅匯說:“你如果能證明武昭刺殺李逢吉是與李程同謀,那么,還能保全性命:否則,就不免一死。”茅匯說:“我甘心被冤枉而死!但要我誣告別人來保全自己,我是絕對不做這種事的!”三司審判結束,冬季,十月,甲子(二十五日),武昭被判處杖責死刑,李仍叔被貶為道州司馬,李仲言流放到象州,茅匯流放到崖州。
[12]上欲幸驪山溫湯,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等屢諫不聽,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溫湯,即日還宮,謂左右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12]唐敬宗打算前往驪山溫泉遊玩,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方等人多次勸阻,敬宗不聽。拾遺張權輿拜伏在紫宸殿下,叩頭勸阻說:“過去,周幽王到驪山巡行遊玩時,被犬戎殺死;秦始皇埋葬在驪山,後來秦朝也滅亡了;唐玄宗在驪山建築宮殿,結果導致安祿山叛亂;先帝由於到驪山去遊樂,後來壽命不長。”敬宗說:“驪山真的這么不吉利嗎?那么,我應當親自前往一次,以便驗證他說的話是否靈驗。”十一月,庚寅(二十一日),敬宗前往驪山溫泉,當天回到宮中,對左右侍從說:“那個叩頭的人所說的話,能相信嗎?”
[13]丙申,立皇子普為晉王。
[13]丙申(二十七日),唐敬宗下詔,立皇子李普為晉王。
[14]朝廷得劉悟遺表,議者多言上黨內鎮,與河朔異,不可許。左僕射李絳上疏,以為:“兵機尚速,威斷貴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謀。劉悟死已數月,朝廷尚未處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機。今昭義兵眾,必不盡與從諫同謀,縱使其半葉同,尚有其半效順。從諫未嘗久典兵馬,威惠未加於人。又此道素貧,非時必無優賞。今朝廷但速除近澤潞一將充昭義節度使,令兼程赴鎮,從諫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所謂‘先人奪人之心’也。新使既至,軍心自有所系;從諫無位,何名主張,設使謀撓朝命,其將士必不肯從。今朝廷久無處分,彼軍不曉朝廷之意,欲效順則恐忽授從諫,欲同惡則恐別更除人,猶豫之間,若有奸人為之畫策,虛張賞設錢數,軍士覬望,尤難指揮。伏望速賜裁斷,仍先下明敕,宣示軍眾,獎其從來忠節,賜新使繒五十萬匹,使之賞設;續除劉從諫一刺史。從諫既粗有所得,必且擇利而行,萬無違拒。設不從命,臣亦以為不假攻討。何則?臣聞從諫已禁山東三州軍士不許自畜兵刀,足明群心殊未得一,帳下之事亦在不疑。熟計利害,決無即授從諫之理。”時李逢吉、王守澄計議已定,竟不用絳等謀。十二月,辛丑,以從諫為昭義留後。劉悟煩苛,從諫濟以寬厚,眾頗附之。
[14]朝廷接到劉悟的遺書後,朝廷商議,多數人認為上黨(昭義)歷來是朝廷的內鎮,與應朔藩鎮長期割據不同,不應充許劉從諫繼承父位而為留後。左僕射李絳上疏,認為:“作戰用兵的關鍵在於軍事行動的速度要快,建立權威的關鍵在於對任何情況作出正確的判斷。只有當人心尚未統一的時候,才可使用謀略而制敵取勝。現在,劉悟已死去幾個月了,朝廷卻至今未對昭義的人事安排作出決定。朝廷內外,人們都對未能把握住解決昭義問題的良機感到痛惜。雖然現在昭義的兵馬眾多,但肯定不會都和劉從諫同謀對抗朝廷,即使有一半隨同劉從諫叛亂,另有一半也還效忠朝廷。何況劉從諫未曾一直掌握軍權,對將士沒有恩惠和應有的權威,將士怎么可能都和他一起叛亂呢?另外,昭義向來地瘠人窮,劉從諫在時機不當的時候,必定還不會給予將士優厚的賞賜。現在,朝廷只要儘快從鄰近昭義的藩鎮選拔一位大將,任命為昭義節度使。命令他日夜兼程,趕赴昭義上任,那么,劉從諫尚未來得及安排部署,新使已到昭義的治所潞州就任了,這正是古人所說的‘先於敵人一步,就可摧折敵人士氣’的道理。新使上任後,昭義的軍心已有所歸。劉從諫得不到朝廷的任命,就沒有資格對將士發號施令,假如他仍頑固不化,密謀阻撓新使上任。將士肯定不會聽從。現在,朝廷對昭義的人事安排很長時間未作出決斷,昭義的將士不明朝廷的意圖,他們想效忠朝廷,但又恐怕朝廷忽然任命劉從諫為留後;想與劉從諫同謀,又恐怕朝廷另有任命。這樣,在軍心浮動不定的時候,如果有人給劉從諫出謀劃策,虛張聲勢,宣稱要賞賜軍士若干線,軍士貪圖錢財,到了那時,朝廷再任命節度使前往,就很難指揮得手。所以,我請求陛下訊速作出決斷,首先公開下詔,向將士明確宣布,昭義的軍隊從李抱真擔任節度使以來,一直是忠於朝廷的。為此,朝廷給予新任節度使絲織品五十萬匹,命他犒賞將士,以便穩定軍心;然後,任命劉從諫為一個州的刺史。劉從諫覺得自己也有所得,肯定會擇利而行,決無理由違抗朝命。假如他還不聽從朝廷的任命,我認為也不必立即發兵討伐,為什麼呢?因為我聽說劉從諫已禁止太行山的東邢、磁、三州將士,不許他們私自儲備兵器,可見其內部貌合神離,並不統一。那么,劉從諫的帳下親兵中是否也會有人離心離德,甚至擒殺劉從諫而歸順朝廷,以便邀求賞賜,我看是勢在必行,不容置疑了。所以,考慮到各方面的利害得失,決沒有任命劉從諫為昭義留後的任何理由。”這時,宰相李逢吉和知樞密王過守澄已商議決定任命劉從諫,所以,竟然不採納李絳的建議。十二月,辛丑(初三),唐敬宗任命劉從諫為昭義留後。當初劉悟擔任昭義節度使時,對部下煩擾苛刻;劉從諫上任後,略加寬厚,將士逐漸依附聽命。
[15]李絳好直言,李逢吉惡之。故事,僕射上日,宰相送之,百官立班,中丞列位於廷,尚書以下每月當牙。元和中,伊慎為僕射,太常博士韋謙上言舊儀太重,削去之。御史中丞王播恃逢吉之勢,與絳相遇於塗,不之避。絳引故事上言:“僕射,國初為正宰相,禮數至重。儻人才忝位,自宜別授賢良;若朝命守官,豈得有虧法制。乞下百官詳定。”議者多絳議。上聽行舊儀。甲子,以絳有足疾,除太子少師、分司。
[15]李絳對朝政得失,喜好直言不諱,李逢吉由此而憎恨他。按照以往的慣例,尚書僕射上朝時,宰相送行,百官列班迎接,御史中丞在上朝的大廷中站立迎假,尚書省六部尚書以下官員每月要到僕射的府衙上去參拜。元和年間,伊慎擔任僕射時,太常博士韋謙上言朝廷,認為以往對僕射的禮儀過於崇重,唐憲宗採納了他的意見,同意消除。這時,御史中丞王播恃李逢吉的勢力,與李絳在半路相遇時,不加迴避。於是,李絳引用過去的慣例,上言朝廷說:“尚書僕射在建國初期是正宰相,禮儀非常崇重,如果朝廷認為我不稱職,就應當另外任命德才兼備的人擔任此職;如果仍然由我擔任這項職務,豈能聽任有人違法亂紀。請將我的意見交給百官,讓他們詳加討論,予以裁定。”百官討論時,多數人同意李絳的意見,於是,敬宗下令,對尚書僕射的禮儀,仍恢復過去的制度。甲子(二十六日),敬宗鑒於李絳的腳有病,任命他為太子少師、分司。
[16]言事者多稱裴度賢,不宜棄之藩鎮,上數遣使至興元勞問度,密示以還期;度因求入朝,逢吉之黨大懼。
[16]百官向朝廷上言者,大多稱頌裴度德才兼備,不應棄而不用,僅僅讓他做一個藩鎮的節度使。於是,唐敬宗多次派人到山南西道的治所興元去慰問裴度,向他秘密地轉告即將召回朝廷重用的日期。於是,裴度上奏朝廷,請求入朝參見皇上。李逢吉和他的黨羽由此而大為恐懼。
二年(丙午、826)
二年(丙午,公元826年)
[1]春,正月,壬辰,裴度自興元入朝,李逢吉之黨百計毀之。先是民間謠云:“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又,長安城中有橫亘六岡,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岡。張權輿上言:“度名應圖讖,宅占岡原,不召而來,其旨可見。”上雖年少,悉察其誣謗,待度益厚。
[1]春季,正月,壬辰(二十四日),裴度從興元抵達長安。李逢吉和他的黨羽千方百計地詆毀裴度。此前,民間已有民謠說:“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緋衣,合起來是一個“裴”字;天上有口,合起來是一個“吳”字,意思是說裴度當年指揮官軍擒獲淮西的叛將吳元濟,他的才能應當值得到朝廷重用。另外,長安城中從南到北,有東西方向的六個高坡,正如《易經》上所說的《乾卦》的六畫的樣子,裴度的住宅正好在第五個高坡上。張權輿上言說:“裴度的名字應映圖讖,住宅選擇在第五個高坡上;現在,不待朝廷召見,竟然擅自來到京城,他的目的可以想見。”敬宗雖然還年輕,但也洞察張權輿的誣陷和誹謗,對裴度更加親近信任。
度初至京師,朝士填門,度留客飲。京兆尹劉棲楚附度耳語,侍御史崔鹹舉觴罰度曰:“丞相不應計所由官囁耳語。”度笑而飲之,棲楚不自安,趨出。
裴度剛到京城時,百官紛紛前往看望,以至門滿為患。裴度留請百官飲宴,京兆尹劉棲楚附在裴度的耳旁說話,侍御史崔鹹舉杯要罰裴度,說:“作為宰相,不應當允許京兆尹在耳旁低聲說悄悄話。”裴度笑著飲了一杯酒。劉棲楚卻很不自在,急忙出去了。
二月,丁未,以度為司空、同平章事。度在中書,左右忽白失印,聞者失色。度飲酒自如;頃之,左右白復於故處得印,度不應。或問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盜之以印書券耳,急之則投諸水火,緩之則復還故處。”人服其識量。
二月,丁未(初九),唐敬宗任命裴度為司空、同平章事。一次,裴度在中書門下辦公時,左右官吏忽然報告說,中書門下的大印丟失了。當時在場聽到這個訊息的官吏無不大驚失色,裴度卻仍然飲酒,神態自如。不久,左右官吏又報告說,大印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來了,裴度似未聽見,閉口不應。有人問他是什麼緣故,裴度說:“大印丟失,肯定是官吏偷走,拿去私自印製文書。如果急於追查,他們就會畏罪把印燒毀,或者扔到池水裡;相反,不動聲色的話,則必然把印又放回原處。”部下們都佩服他的見識和氣量。
[2]上自即位以來,欲幸東都,宰相及朝臣諫者甚眾,上皆不聽,決意必行,已令度支員外郎盧貞按視,修東都宮闕及道中行宮。裴度從容言於止曰:“國家本設兩都以備巡幸,自多難以來,茲事遂廢。今宮闕、營壘、百司廨舍率已荒,陛下儻欲行幸,宜命有司歲月間徐加完葺,然後可往。”上曰:“從來言事者皆雲不當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會朱克融、王庭湊皆請以兵匠助修東都。三月丁亥,敕以修東都煩擾,罷之,召盧貞還。
[2]唐敬宗自從即位以來,一直想到東都洛陽去巡行,宰相和百官很多人都勸阻他,敬宗一概不聽,決心一定要去,並已下令度支員和外郎盧貞前往巡察,修建洛陽的宮闕和長安到洛陽途中的行宮。裴度不慌不忙地對敬宗說:“國家設定東、西兩都,本來就是為了皇上能夠巡行。但是,自從安史之亂以來,這件事實際上已經廢除。現在,洛陽的宮闕、禁軍的營壘和朝廷的各部門辦公的用房都已荒廢。陛下如果一定要去巡行,應當首先命令有關部門花一段時間,慢慢加以修補,然後再走。”敬宗說:“從來上言勸阻我的人,都眾口一辭,說不應去洛陽巡行。按照你這樣所說,我真的不去倒也可以。”這時,恰好幽州節度使朱克融和成德節度使王庭湊二人,請求本道出兵士和工匠幫助朝廷修補洛陽的宮闕。三月丁亥(二十日),敬宗下敕,鑒於修補洛陽的宮闕煩擾很多,宣布停罷,召盧貞回京城。
先是,朝廷遣中使賜朱克融時服,克融以為疏惡,執留敕使;又奏“當道今歲將士春衣不足,乞度支給三十萬端匹”;又奏“欲將兵馬及丁匠五千助修宮闕”。上患之,以問宰相,欲遣重臣宣慰,仍索敕使。裴度對曰:“克融無禮已甚,殆將斃矣!譬如猛獸,自於山林中咆哮跳踉,久當自困,必不敢輒離巢穴。願陛下勿遣宣慰,亦勿索敕使,旬日之後,徐賜詔書云:‘聞中官至彼,稍失去就,俟還,朕自有處分。時服,有司製造不謹,朕甚欲知之,已令區處。其將士春衣,從來非朝廷徵發,皆本道自備。朕不愛數十萬匹物,但素無比例,不可獨與范陽。’所稱助修宮闕,皆是虛語,若欲直挫其奸,宜云‘丁匠宜速遣來,已令所在排比供擬。’彼得此詔,必蒼黃失圖。若且示含容,則雲‘修宮闕事在有司,不假丁匠遠來。’如是而已。不足勞聖慮也。”上悅,從之。
此前,朝廷曾派遣宦官出使幽州,賜予節度使朱克融春衣。朱克融認為朝廷所給春衣質地粗劣,於是,拘留臣官。同時又奏請朝廷說:“本道將士今年的春衣不足,乞請度支補給三十萬端匹。”又奏請說:“我打算率領兵馬和工匠五千人幫助朝廷修建東都洛陽的宮闕。”敬宗憂慮朱克融發兵叛亂,就問宰相,說自己打算派遣一位有威望的大臣前往幽州安撫朱克融,同時索還宦官。裴度認為:“朱克融對朝廷極為無禮,必將自取滅亡!這就像猛獸一樣,在山林自我跳躍,時間長了,就會感到睏乏,必然不敢隨便離開自己的窩巢。所以,我希望陛下不要派人去幽州安撫,也不要索還宦官,等十天以後,再考慮下詔給朱克融,說:‘朕聽說宦官到幽州後,行蹤去留稍有差失,等他回京後,朕自當有所處理。朝廷所賜予你的春衣,有關部門製造時很不嚴格,朕也很想知道真實情況,現在,已經下令調查查辦。關於幽州將士的春衣,從來都不是由朝廷徵調供給,而是由本道自行安排。朕並非捨不得幾十萬匹財物,只是朝廷向來沒有先例,不能只給幽州。’至於朱克融上奏聲稱要幫助朝廷修補東都洛陽的宮闕,其實都是假話。如果陛下想直接挫敗他的奸謀,就應當在敕文中說:‘助修洛陽的工匠,應當迅速派來,朕已命沿途各地安排接待。’這樣,朱克融接到這個詔書後,肯定驚慌失措。如果陛下還想對朱克融的跋扈無禮表示寬容,也可以說:‘洛陽修補宮闕的事情,已命有關部門安排,不必勞駕幽州的工匠從遠地而來,’這樣,就足以解決問題,不必再勞陛下擔憂。”敬宗聽後十分高興,欣然採納了裴度的意見。
[3]立才人郭氏為貴妃。妃,晉王普之母也。
[3]唐敬宗立才人郭氏為貴妃,郭貴妃即晉王李普的母親。
[4]橫海節度使李全略薨;其子副大使同捷領留後,重賂鄰道,以求承繼。
[4]橫海節度使李全略去世,他的兒子、橫海節度使副大使李同捷擅自為留後,用重金賄賂鄰近藩鎮,以求繼任為節度使。
[5]夏季,四月,戊申,以昭義留後劉從諫為節度使。
[5]夏季,四月,戊申(十一日)唐敬宗任命昭義留後劉從諫為昭義節度使。
[6]五月,幽州軍亂,殺朱克融及其子延齡,軍中立其少子延嗣主軍務。
[6]五月,幽州發生軍亂,將士殺節度使朱克融和他的兒子朱延齡,立他的小兒子朱延嗣主持軍務。
[7]六月,甲子,上御三殿,令左右軍、教坊、內園為擊球、手搏、雜戲。戲酣,有斷臂、碎首者,夜漏數該乃罷。
[7]六月,甲子(二十八日),唐敬宗親臨三殿,令左右神策軍、教坊使、內園栽接使的軍士和官吏踢球、摔跤、玩雜戲。遊玩到興頭時,有人不慎折斷胳膊,打破頭部,直到半夜很晚才停。
[8]已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漵俗講。
[8]已卯(疑誤),唐敬宗親臨興福寺,觀看僧人文漵宣講經文。
[9]癸未,衡王絢薨。
[9]癸未(疑誤),衡王李絢去世。
[10]壬辰,宣索左藏見在銀十萬兩金七千兩,悉貯內藏,以便賜與。
[10]壬辰(疑誤),唐敬宗向左藏庫宣旨,索取現銀十萬兩,金子七千兩,都貯備在皇帝的私人內藏庫中,以便隨時賞賜用。
[11]道士趙歸真說上神仙,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上以禱祠求福,皆出入宮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請主遍歷江、嶺,求訪異人。有潤州人周息元,自言壽數百數,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師,上館之禁中山亭。
[11]道士趙歸真以神仙術向唐敬宗宣傳遊說,僧人惟貞、齊賢、正簡以佛教的祈禱求福理論向敬宗宣傳遊說,這幾個人都得出入皇宮,以致敬宗聽信他們的宣傳遊說。占卜算命人杜景先請求敬宗允許自己前往江淮、嶺南各道,歷遍各州,為敬宗求訪有特殊才能異人。另有潤州人周息元,自稱已在世數百年,敬宗派宦官前往迎接。八月,乙巳(初十),周息元抵達長安,敬宗把他安排在皇宮中的山亭住宿。
[12]朱延嗣既得幽州,虐用其人;都知兵馬使李載義與弟牙內兵馬使載寧共殺延嗣,並屠其家三百餘人。載義權知留後,九月,數延嗣之罪以聞。載義,承乾之後也。
[12]朱克融的小兒子朱延嗣被將士推為幽州留後以後,對部下和百姓殘暴苛刻。都知兵馬使李載義和弟弟牙內兵馬使李載寧同謀殺死朱延嗣,並屠殺他的家眷三百餘人,李載義暫時主持留後。九月,李載義歷數朱延嗣的罪行,向朝廷奏報。李載義,即唐太宗的長子李承乾的後代。
[13]庚申,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妄奏李同捷為軍士所逐,走歸本道,請束身歸朝;尋奏同捷復歸滄州。
[13]庚申(二十五日),魏博節度使史憲誠上奏,欺騙朝廷說,李同捷已被橫海士卒驅逐,逃來魏博,請求歸順朝廷。不久,又上奏說,李同捷又返回橫海的治所滄州。
[14]壬申,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程同平章事、充河東節度使。
[14]唐敬宗任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程以同平章事的榮譽頭銜,充任河東節度使。
[15]冬,十月,已亥,以李載義為盧龍節度使。
[15]冬季,十月,已亥(初五),唐敬宗任命李載義為盧龍(幽州)節度使。
[16]十一月,甲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同平章事、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16]十一月,甲申(二十一日),唐敬宗任命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以同平章事的榮譽頭銜,充任山南東道節度使。
[17]上遊戲無度,狎昵群小,善擊球,好手搏,禁軍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上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上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權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
[17]唐敬宗遊樂毫無節制,和身邊的小人親密無間,經常一起遊玩。他擅長踢球,喜愛摔跤,於是,禁軍和諸道藩鎮爭相進獻大力士,供他遊樂。敬宗又出錢一萬緡給內園栽接使,命令他們為自己召募大力士。這些大力士陪同敬宗摔跤遊玩,晝夜不離開他的身旁。敬宗還喜歡深夜外出捕捉狐狸。他的性情極為急躁,大力士們有時恃寵出言不遜,動不動就用棍棒毒打一頓,眾人既怒又怕。十二月,辛丑(初八),敬宗在夜裡外出打獵後回到宮中,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以及踢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一起飲酒。敬宗酒興正濃時,到房中換衣,這時,大殿里的火燭忽然被吹滅,蘇佐明等人乘機在房中殺死敬宗。劉克明等人假傳敬宗的旨意,命翰林學士路隋起草遺制,由絳王李悟暫時代理朝政。壬寅(初九),宣布敬宗的遺制,然後,絳王在紫宸殿的外廊接見宰相和百官。
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議,以衛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策、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
劉克明等人打算撤換內侍省掌權的宦官,訊息傳出,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審策軍護軍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四人商議決定,派禁軍前往迎接江王李涵入宮,同時,發左右神策軍和飛龍兵討伐殺害敬的賊黨,全部斬首。劉克明跳井躲藏,被禁軍搜出斬首。絳王也被亂兵所殺害。
時事起蒼猝,守澄以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一夕處置,皆與之共議。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而疑所以為辭。處厚曰:“正名討罪,於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諱避!”又問:“江王當如何踐阼?”處厚曰:“詰朝,當以王教布告中外以已平內難。然後群臣三表勸進,以太皇太后令冊命即皇帝位。”當時皆從其言,時不暇復問有司,凡百儀法,皆出於處厚,無不葉宜。
這時,由於誅討賊黨的事件決定得非常倉促,王守澄認為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所以,當天晚上的所有決定,都和他共同商議。王守澄等人打算對朝廷內外發號施令,疑慮用什麼名義來措辭。韋處厚說:“討伐賊黨的目的是為了端正國家的名份,這時忠君的大義有什麼嫌疑呢?在這個關係國家命運的緊急關頭,怎么能夠猶豫不決、模稜兩可而躲避嫌疑!”王守澄又問:“江王應當採取什麼方式登基?”韋處厚說:“明天百官上朝時,應當首先以江王教令的名義宣告天下,聲稱已經平定宮庭內部的叛亂,正式冊命江王即皇帝位。”當時,王守澄等人都同意韋處厚的意見,也無暇再去問有關部門是否正確,凡江王登基的種種儀式和法規,都出於韋處厚,無不適宜。
癸卯,以裴度攝冢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外廡,王素服涕泣。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趙歸真等諸術士及敬宗時佞幸者,皆流嶺南或邊地。
癸卯(初十),朝廷任命裴度暫兼冢宰,主持敬宗的治喪事宜。百官在紫宸殿外廊拜見江王,江王身著喪服,器泣流淚。甲辰(十一日),江王在少陽院接見禁軍諸位軍使。道士趙歸真等術士以及敬宗在世時的奸妄而得龐者,都被流放到嶺南或荒遠的邊防。
乙巳,文宗即位,更名昂。戊申,尊母蕭氏為皇太后,王太后為寶曆太后。是時,郭太后居興慶宮,王太后居義安殿,蕭太后居大內。上性孝謹,事三宮如一,每得珍異之物,先薦郊廟,次奉三宮,然後進御。蕭太后,閩人也。
乙巳(十二日),文宗李涵正式即皇帝位,改名為李昂。戊申(十五日),尊奉母親蕭氏為皇太后,敬宗的母親玉太后為寶曆太后。這時,穆宗的母親郭太后住在興慶宮,王太后住在義安殿,蕭太后住在太極宮。文宗生性孝順謹慎,侍奉三位太后如同一人,每次得到珍貴奇異的食品,首先用來祭天以及奉獻祖廟,其次奏獻三位太后,最後才自己吃。蕭太后是福建人。
[18]庚戌,以翰林學士韋處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8]庚戌(十七日),唐文宗任命翰林學士韋處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9]上自為諸王,深知兩朝之弊,及即位,勵精求治,去奢從儉。詔宮女非有職掌者皆出之,出三千餘人。五坊鷹犬,準元和故事,量留校獵外,悉放之。有司供宮禁年支物,並準貞元故事。省教坊、翰林、總監冗食千二百餘員,停諸司新加衣糧。御馬坊場及近歲別貯錢穀所占陂田,悉歸之有司。先宣索組繡、雕鏤之物,悉罷之。敬宗之世,每月視朝不過一二,上始復舊制,每奇日未嘗不視朝,對宰相群臣延訪政事,久之方罷。待制官舊雖設之,未嘗召對,至是屢蒙延問。其輟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19]唐文宗自從被封為親王后,深知穆宗、敬宗兩朝的弊政,因此,即位以後,勵精求治,除去奢侈,厲行節儉。於是下詔:凡宮女未擔任後宮職務者全部放出,共放三千多人。五坊使所養的鷹和獵狗,按照元和年間唐憲宗的規定,除保留少數用於遊獵外,其餘一律放出。度支、鹽鐵、戶部和州府每年供應宮中的日常用品,一律按照貞元年間唐德宗規定的數額供給,不得增加。裁減教坊、翰林院和宮苑總監所轄多餘人員一千二百多人。停止唐敬宗對內諸司所轄宦官增加的衣糧待遇。皇家養馬坊場和近年來為皇上另外積存的錢穀所占用的水田,一律歸還當地州縣收管。此前,敬宗在各地按規定所貢奉朝廷的數額之外所下詔勒索的繡緞、鏤等物,一律停罷。敬宗在世時,每月上朝不過一二次,文宗開始恢復過去的制度,每逢單日都去上朝,向宰相和群臣百官訪詢朝政大事,很晚才罷朝。過去,朝廷雖然設定了待制官,但未曾召集諮詢,這時,才多次被文宗召集顧問。另外,凡是對大臣去世表示哀悼等原因而輟朝,以及因酷暑或雨雪天氣而放朝,也都儘量安排在雙日,以便不影響單日上朝商議朝政大事。於是,朝廷內外都一致相互慶賀,認為天下太平大有希望。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上太和元年(丁未、827)
唐文宗太和元年(丁未,公元827年)
[1]春,二月,乙巳,赦天下,改元。
[1]春季,二月,乙巳(十三日),唐文宗下詔赦天下,改年號為太和。
[2]李同捷擅據滄景,朝廷經歲不問。同捷冀易世之後或加恩貸,三月,壬戌朔,遣掌書記崔從長奉表與其弟同志、同巽俱入見,請遵朝旨。
[2]李同捷擅自為橫海留後,割據滄景將一年,而朝廷不聞不問。李同捷寄希望於文宗即位後會寬容自己,於是,三月,壬戌逆(初一),派遣掌書記崔從長攜帶他給文宗的奏摺,和他的弟弟李同志、李同巽一起前往長安,參見文宗,請求歸順朝延。
[3]上雖虛懷聽納而不能堅決,與宰相議事有定,尋復中變。夏、四月,丙辰,韋處厚於延英極論之,因請避位;上再三慰勞之。
[3]唐文宗雖然虛心聽取百官意見,但往往猶豫而不能決斷,有時和宰相商議已經決定的事情,不久,又中途改變。夏季,四月,丙辰(二十五日),宰相韋處厚在延英殿極力批評文宗這種做法的弊端,於是,請求辭職。文宗再三加以慰勞。
[4]忠武節度使王沛薨。庚申,以太僕卿高為忠武節度使。
[4]忠武節度使王沛去世。庚申(二十九日)唐文宗任命太僕卿高為忠武節度使。
自大曆以來,節度使多出禁軍,其禁軍大將資高者,皆以倍稱之息貸錢於富室,以賂中尉,動逾億萬,然後得之,未嘗由執政;至鎮,則重斂以償所負。及沛薨,裴度、韋處厚始奏以代之。中外相賀曰:“自今債帥鮮矣!”
自從唐代宗大曆年間以來,藩鎮節度使大多出自禁軍將領。禁軍大將由是資歷較高者,都願出百分之一百的利息向富豪貸款,用來賄賂神策軍護軍中尉,請求授任節度使。賄賂的錢數動不動就是數萬,數額巨大,所以,往往能夠達到預期的目的,而不曾經過宰相。他們赴任以後,再重稅盤剝百姓,以便償還所欠的本息。王沛去世後,裴度、韋處厚方才奏請由高繼任。於是,朝廷內外官員都相互慶賀說:“從今以後,‘債帥’就少了!”
[5]五月,丙子,以天平節度使烏重胤為橫海節度使,以前橫海節度副使李同捷為兗海節度使。朝廷猶慮河南、北節度使構扇同捷使拒命,乃加魏博史憲誠同平章事。丁丑,加盧龍李載義、平盧康志睦、成德王庭湊檢校官。
[5]五月,丙子(十五日),唐文宗任命天平節度使烏重胤為橫海節度使。任命前橫海節度副使李同捷為兗海節度使。這時,朝廷仍然擔憂河南、河北的藩鎮節度使慫恿和煽動李同捷抗拒朝廷任命,於是,加賜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同平竟事的榮譽職務。丁丑(十六日),分別授予盧龍(幽州)節度使李載義、平盧(淄青)節度使康志睦、成德節度使王庭湊兼任檢校官的職務。
[6]鹽鐵使王播自淮南入朝,力圖大用,所獻銀器以千計,綾絹以十萬計。六月,癸巳,以播為左僕射、同平章事。
[6]鹽鐵轉運使王播從淮南來京朝拜,企圖得到朝廷的進一步重用,因而,奉獻銀器數千件,綾絹數十萬匹。六月,癸巳(初三),唐文宗任命王播為左僕射、同平章事。
[7]秋,七月,癸酉,葬睿武昭愍孝皇帝於莊陵;廟號敬宗。
[7]秋季,七月,癸酉(十三日),朝廷舉行葬禮,在莊陵埋葬睿武昭愍孝皇帝李湛,廟號為敬宗。
[8]李同捷托為將士所留,不受詔;乙酉,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奏請將本軍三萬人,自備五月糧以討同捷,許之。八月,庚子,削同捷官爵,命烏重胤、王智興、康志睦、史憲誠、李載義與義成節度使李聽、義武節度使張各帥本軍討之。
[8]李同捷藉口被將士所強留,拒不執行朝廷的詔令,乙酉(二十五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上奏,請求率本軍三萬人,自備五個月的糧餉,出兵討伐李同捷,文宗批准。八月,庚子(十一日),文宗下詔,消除李同捷的官爵,命烏重胤、王智興、康志睦、史憲誠、李載義和義成節度使李聽、義武節度使張,各率本鎮兵馬討伐李同捷。
同捷遣其子弟以珍玩、女妓賂河北諸鎮。戊午,李載義執其侄,並所賂獻之。
李同捷派他的兒子和侄子用珍貴的玩賞物品、歌舞妓女賄賂河北各藩鎮,戊午(二十九日),幽州節度使李載義逮捕李同捷的侄子,把他和他所賄賂的物品一併獻給朝廷。
史憲誠與李全略為婚姻,及同捷叛,密以糧助之。裴度不知其所為,謂憲誠無貳心。憲誠遣親吏至中書請事,韋處厚謂曰:“晉公於上前以百口保爾使主;處厚則不然,但仰俟所為,自有朝典耳!”憲誠懼,不敢復與同捷通。
魏博節度使史憲誠與李同捷的父親李全略是親家。於是,李同捷叛亂後,史憲誠秘密地用糧餉援助李同捷。裴度不知道史憲誠已與李同捷相勾結,認為他對朝廷忠貞不二。這時,史憲誠派遣他的親信官吏到中書門下奏請公事,韋處厚對他說:“裴晉公在皇上面前百般為你的節度使主人作保,認為他對朝廷忠心耿耿。但是,我卻不以為然。史憲誠到底對朝廷是否忠心,要看他的所作所為,朝廷自有法典制裁!”史憲誠得知後,十分恐懼,不敢再與李同捷勾結。
王庭湊為同捷求節鉞不獲,乃助之為亂,出兵境上以撓魏師;又遣使厚賂沙陀酋長朱邪執宜,欲與之連兵,執宜拒不受。
成德節度使王庭湊上奏朝廷,請求授任李同捷為橫海節度使,而未得批准。於是,他援助李同捷叛亂,出兵邊境,以阻撓魏博討伐李同捷的軍隊。與此同時,他還派人向沙陀酋長朱邪執宜賄賂厚禮,想和沙陀連兵叛亂,執宜堅拒不收。
冬,十月,天平、橫海節度使烏重胤擊同捷,屢破之。十一月,丙寅,重胤薨。庚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寰為橫海節度使,從王智興之請也。
冬季,十月,天平兼橫海節度使烏重胤率軍進攻李同捷,多次打敗李同捷的軍隊。十一月,丙寅(初八),烏重胤去世。庚辰(二十二日),唐文宗根據王智興的建議,任命保義節度使寰為橫海節度使。
[9]十二月,庚戌,加王智興同平章事。
[9]十二月,庚戌(二十三日),唐文宗加封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同平章事的職務。
二年(戊申、828)
二年(戊申,公元828年)
[1]春,三月,已卯,王智興攻棣州,焚其三門。
[1]春季,三月,已卯(二十三日),王智興率兵攻打棣州,焚燒三個城門。
[2]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宜先憂者,宮圍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牆,奸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持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又曰:“臣聞昔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乾南則亡命於北,或正刑於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實由兵農勢異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勛階。軍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衛社稷而暴足以侵軼里閭。羈紲藩臣,於陵宰輔,裂王度,汩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觀釁之心,無伏節死難之義。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
[2]自從元和末年以後,宦官日益驕橫跋扈,皇帝廢立都由他們掌握,權威遠在皇帝之上,百官敢怒而不敢言。這時,唐文宗親自主持科舉考試,賢良方正科考生、昌平縣人劉在回答文宗的對策中,憤怒抨擊宦官的專權的罪行,大意說:“陛下首先應當憂慮的是,宮廷即將發生變亂,國家即將出現危機,天下即將傾覆,海內即將大亂。”又說:“陛下如果真想杜絕有人可能篡奪皇位的野心,就應當端正自己的言行,親近百官,疏遠宦官,信用耿直忠正的大臣做宰相,主持朝政,使朝廷各個部門都能忠於自己的職守。但是,為什麼現在卻放任身邊的五六個宦官專制朝政!這樣下去,宮廷內部就必然醞釀禍亂,陛下身邊出現奸邪小人,我擔心漢桓帝時宦官曹節、侯覽專權的局面又可能在今天重演。”又說:“忠正賢良的大臣得不到朝廷的信用,而宦官小人卻竊取了廢立皇帝的大權,使敬宗皇帝慘遭殺害,不能堂堂正正地終了一生,而陛下又被宦官所擁立即位,也不能堂堂正正地開始親政。”又說:“現在,朝廷威信掃地,藩鎮驕橫跋扈,在此情況下,如果有不懂儒家人臣禮義的武夫悍將,就可能以安定皇位為名,首先舉兵發動叛亂;而不明白孔子在《春秋》中微言大義的節將大臣,也可能以清君側為旗號,舉兵發動內戰。這樣一來,朝廷的大政方針就由不得陛下作主,征戰討伐都出於藩鎮的好惡。”又說:“陛下為什麼不下決心杜絕奸邪小人往上爬的門路,革除身邊那些阿諛放縱的臣僚,制止當權宦官的凌辱和威於總結歷史經驗,從中汲取必要的教訓,引以為戒;同時和朝廷大臣一起制定周密的計畫,並注意保守秘密,設身處地替他們的處境考慮,以免遭受當權宦官的誣陷迫害。因此,我認為陛下既然已經未能在這以前有效地治理天下,也應當在今後力求做到這一點;既然已經未能在即位之初堂堂正正地開始親政,也應當在今後堂堂正正地執掌朝政。如果這樣,也就算是真正的奉行儒家的經典,繼承祖宗所開創的宏圖大業了。過去秦朝滅亡是由於皇帝強橫殘暴,而漢朝滅亡則是由於皇帝軟弱無能。皇帝強橫殘暴,則亂臣賊子懼怕被殺,千方百計地謀害皇上;皇帝軟弱無能,則朝廷大權易被奸臣竊取,威震皇上。先帝敬宗皇帝未能汲取秦朝滅亡的經驗教訓,把可能發生的問題消滅在萌牙之中,而導致自身被害。所以,陛下應當深入地總結漢朝滅亡的經驗教訓,根絕朝廷大權可能旁落的根源。這樣,不僅能夠真正繼承祖宗的宏圖大業,而且,也可追隨三皇五帝所開創的聖賢大德。”又說:“我聽說過去漢元帝剛剛即位的時候,就大刀闊斧地革除朝廷弊政七十多件,勵精圖治,內心十分虔誠,由此而獲得朝廷內外對他的美好讚譽。然則,沒過多久,朝政卻日益紊亂,國家日益衰敗,奸臣日益強盛,百姓日益貧困,原因在於他未能選拔德才兼備的大臣予以重任,以致朝廷大權落到奸臣手中的緣故。”又說:“陛下如果真的能夠把朝廷大權交還宰相掌握,把軍權交還大將執掌,那么,您勵精圖治的願望就會完全實現,您所發布的詔令就會全部得到貫徹執行。”又說:“朝廷執法應當內外統一,設官任職應當名正言順。現在,朝廷的官制區分為外官、內官,設定南衙、北司分別統轄。有人在南衙犯法,就逃往北司躲避;同一罪行在南衙被判刑,在北司卻被枉法釋免,以致當出多門,人們不知所措。原因在於國家自從兵制度崩潰後,兵農分離,宦官執掌軍權,因而對中官、外官法律不一的緣故。”又說:“現在,朝廷的兵部不管軍隊,僅僅上朝時充數裝裝門面,禁衛六軍大將不統帥兵馬,僅僅靠勳爵領取俸祿而已。而由宦官擔任的軍容使掌握軍權,藩鎮軍將都依附於由宦官的擔任的監軍。宦官一旦身著軍裝,就視文官如同仇敵,鄙視農夫如同草芥。他們在朝廷用兵伐叛時毫無謀略,而耀武揚威時卻詭計多端;保衛國家時膽怯無勇,而侵掠百姓時卻兇狠殘暴。他們在地方鉗制和欺凌節度使,在朝廷凌辱宰相,敗壞法紀,攪亂朝政。他們倚仗掌握軍權的威勢,在朝廷挾制皇帝上,同時,又假借皇上的詔令,對下駕馭百官和藩鎮,心懷叵測,伺機而動,牟取私利,卻毫無忠義之心去為國家赴難而死的節義。朝政弄到這個地步,難道是古代的聖王所倡導的用文武功治理天下的本意嗎?”又說:“我並非不知道自己毫無顧忌地抨擊宦官後,必然遭受他們的打擊報復,即使皇上採納我的意見,我也難免被迫害致死。只是由於痛感國家面臨危機,百姓身處水深火熱,因此,豈能眼看著這些醜惡的現象,為了牟取陛下的一官半職,而不聞不問呢?”
[3]閏月,丙戌朔,史憲誠奏遣其子副大使唐、都知兵馬使亓志紹將兵二萬五千趣德州討李同捷。時憲誠欲助問捷,唐泣諫,且請發兵討之;憲誠不能違。
[3]閏三月,丙戌朔(初一),史憲誠上奏朝廷說,他已派遣兒子、魏博節度副大使史唐、都知兵馬使亓志紹率領二萬五千人前往德州,討伐李同捷。當時,史憲誠本想援助李同捷,史唐一邊哭泣,一邊勸阻,請求遵循朝廷命令,發兵討伐。史憲誠無言拒絕,只好同意。
[4]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李甘、杜牧、馬植、崔、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劉策,皆嘆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李曰:“劉下第,我輩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以為:“所對策,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今有司以指切左右,不敢以聞,恐忠良道窮,綱紀遂絕。況臣所對不及遠甚,乞回臣所授以旌直。”不報。由是不得仕於朝,終於使府御史。牧,佑之孫;植,勛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孫也。
[4]甲午(初九),參加賢良方正科考試的考生裴休、李、李甘、杜牧、馬植、崔、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應試中選,都被授予官職。擔任考官的左散騎常侍馮宿等人看到劉的對策後,都讚嘆不絕,十分佩服他的才能和膽識,但由於懼怕宦官,而不敢錄取。朝廷錄取的詔書宣布後,輿論譁然,都認為劉被冤屈。諫官和御史台官員打算上奏反映,被當權宰相所制止。考生李說:“劉落選,而我們卻中舉了,能不感到厚顏無恥嗎?”於是上疏,認為:“劉對策的水平,自從漢和魏以來,沒有人能夠和他相比。現在,考官考慮到劉的對策抨擊陛下左右的親信宦官,不敢把他的對策上報陛下,我擔心這樣一來,忠正賢良的讀書人今後入仕做官再無指望,朝廷的法紀至此蕩然無存。況且我的對策遠不如劉,請求朝廷把授予我的官職轉授給劉,作為對他的表彰。”沒有得到答覆。於是,劉一直未能在朝廷任職,到他去世為止,都在藩鎮擔任幕僚。杜牧是杜佑的孫子;馬植是馬勛的兒子;王式是王起的兒子;崔慎由是崔融的玄孫。
[5]夏,六月,晉王普薨;辛酉,謚悼懷太子。
[5]夏季,六月,晉王李普去世。辛酉(初七),朝廷追贈諡號為悼懷太子。
[6] 初,蕭太后幼去鄉里,有弟一人;上即位,命福建觀察使求訪,莫知所在。有茶綱役人蕭洪,自言有姊流落,商人趙縝引之見太后近親呂璋之妻,亦不能辯,與之俱見太后。上以為得真舅,甲子,以為太子洗馬。
[6]當初,唐文宗的母親蕭太后從小離開故鄉,家裡還有一個弟弟。文宗即位後,命福建觀察使為太后尋找弟弟,福建觀察使報告說,已不知下落。有一個給茶商當役夫的人名叫蕭洪,自稱有一個姐姐流落他鄉,不知去向。商人趙縝把蕭洪引見給蕭太后的親戚呂璋的妻子,呂璋的妻子無法辨別真假,於是,帶他一起去見蕭太后。文宗便以為蕭洪就是自己的真舅舅,甲子(初十),任命蕭洪為太子洗馬。
[7]峰州刺史王升朝叛;庚辰,安南都護武陵韓約討斬之。
[7]峰州刺史王升朝叛亂。庚辰(二十六日),安南都護、武陵縣人韓約出兵討伐,把王升朝斬首。
[8]王庭湊陰以兵及鹽糧助李同捷,上欲討之;秋,七月,甲辰,詔中書集百官議其事。宰相以下莫敢違,衛尉卿殷侑獨以為:“廷湊雖附兇徒,事未甚露,宜且含容,專討同捷。”已巳,下詔罪狀廷湊,命鄰道各嚴兵守備,聽其自新。
[8]王庭湊暗地裡援助李同捷兵器、食鹽和糧食,唐文宗打算討伐王庭湊。秋季,七月;甲辰(二十日),文宗下詔,命中書門下召集百官商議討伐王庭湊的事。宰相和百官都無人敢有違抗,只有衛尉卿殷侑認為:“王庭湊雖然附合李同捷叛亂,但這件事尚未顯露,所以,朝廷應當暫且容忍,集中兵力討伐李同捷。”已巳(疑誤),文宗下詔公布王庭湊的罪行,命鄰近成德的各個藩鎮嚴兵守備,等候王庭湊改過自新。
[9]九月,丁亥,王智興奏拔棣州。
[9]九月,丁亥(初四),王智興奏稱攻下橫海管轄的棣州。
[10]李寰自晉州引兵赴鎮,不戢士卒,所過殘暴,至則擁兵不進,但坐索供饋。庚寅,以寰為夏綏節度使。
[10]新任橫海節度使李寰從晉州率兵前往橫海赴任,一路對士卒不加約束,聽任士卒掠奪百姓。到達前線後,又擁兵不進,只是向朝廷索取糧餉供給。庚寅(初七),朝廷任命李寰為夏綏節度使。
[11]甲午,詔削奪王庭湊官爵,命諸軍四面時討。
[11]甲午(十一日),唐文宗下詔,撤銷王庭湊擔任的成德節度使的職務及其爵位,命令諸道兵馬四面圍攻討伐。
[12]加王智興守司徒,以前夏綏節度使傅良弼為橫海節度使。
[12]唐文宗任命王智興暫守司徒,任命前夏綏節度使傅良弼為橫海節度使。
[13]岳王緄薨。
[13]岳王李緄去世。
[14]庚戌,容客奏安南軍亂,逐都護韓約。
[14]庚戌(二十七日),容管奏報安南發生軍亂,都護韓約被驅逐。
[15]冬,十月,洋王忻薨。
[15]冬季,十月,洋王李忻去世。
[16]魏博敗橫海兵於平原,遂拔之。
[16]魏博軍隊在平原打敗橫海軍隊,接著,乘勝攻占了平原城。
[17]十一月,癸未朔,易定節度使柳公濟奏攻李同捷堅固寨,拔之;又破其兵於寨東。時河南、北諸軍討同捷久未成功,每有小勝,則虛張首虜以邀厚賞,朝廷竭力奉之,江、淮為之耗弊。
[17]十一月,癸未朔(初一),易定節度使柳公濟奏稱在滄州的西面攻占了李同捷設定的堅固寨,接著,又在堅固寨東打敗橫海軍隊。這時,河南、河北諸道出兵討伐李同捷,一直沒有較大進展,他們每取得一點小小的勝利,就向朝廷虛報斬獲敵軍的人數,邀求優厚的賞賜。朝廷竭盡全力供給諸軍糧餉,以致江淮地區的百姓消耗疲弊,不堪而擔。
[18]傅良弼至陝而薨。乙酉,以左金吾大將軍李為橫海節度使。
[18]傅良弼趕赴橫海上任,走到陝州時死去。乙酉(初三),唐文宗任命左金吾大將軍李為橫海節度使。
[19]甲辰,禁中昭德寺火,廷及宮人所居,燒死者數百人。
[19]甲辰(二十二日),宮中昭德寺著火,火勢延伸到宮女居住的地方,燒死幾百人。
[20]十二月,丁巳,王智興奏兵馬使李君謀將兵濟河,破無棣。
[20]十二月,丁巳(初六),王智興上奏說,他的兵馬使李君謀率兵渡過黃河,攻破橫海管轄的無棣縣。
[21]壬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處厚薨。
[21]壬申(二十一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處厚去世。
[22]李同捷軍勢日蹙,王庭湊不能救,乃遣人說魏博大將亓志紹使殺史憲誠父子取魏博;志紹遂作亂,引所部兵二萬人還逼魏州。丁丑,命諫議大夫柏耆宣慰魏博,且發義成、河陽兵以討志紹。
[22]李同捷在官軍的四面圍攻下,軍勢日漸緊迫。王庭湊無法再加援救,於是,派人去遊說魏博大將亓志紹,勸他殺節度使史憲誠父子,奪取魏博。亓志紹於是叛亂。率領本部兵力二萬人回逼魏州。丁丑(二十六日),唐文宗命諫議大夫柏耆前往魏博安撫將士,同時,徵發義成、河陽兩道兵馬討伐亓志紹。
[23]戊寅,以翰林學士路隋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3]戊寅(二十七日),唐文宗任命翰林學士路隋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4]辛巳,史憲誠奏亓志紹兵屯永濟,告急求援;詔義成節度使李聽帥滄州行營諸軍以討志紹。今乃克成先志耳。其議加順、憲二廟尊謚以昭功烈。”
[24]辛巳(三十日),史憲誠奏報:亓志紹已率兵進駐永濟。於是,向朝廷告急並請求援助。唐文宗下詔,命義成節度使李聽率領討伐李同捷的滄州行營諸軍,前往魏博征討亓志紹。未能如願而身死,今天才完成了先輩的遺志。應該議論加給順宗、憲宗二廟的尊謚,以昭示先輩的功烈。”
[14]盧龍節度使張直方,暴忍,喜遊獵。軍中將作亂,直方知之,託言出獵,遂舉族逃歸京師;軍中推牙將周為留後。直方至京師,拜金吾大將軍。
[14]盧龍節度使張直方殘暴兇狠,喜歡遊獵。軍中將要發生變亂,張直方知道情況不妙,假說外出行獵,帶著全族逃歸京師長安;盧龍軍中推牙將周為留後。張直方來到京師,被任為金吾大將軍。
[15]甲戌,追上順宗謚曰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憲宗謚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仍改題神主。
[15]甲戌(二十五日),唐宣宗君臣給唐順宗追上諡號為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給唐憲宗追上諡號為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並據新諡號題唐順宗和唐憲宗的神主。
[16]已未,崖州司戶李德裕卒。
[16]已未(疑誤),崖州司戶李德裕去世。
[17]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奏取扶州。
[17]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奏告朝廷已從吐蕃手中攻取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