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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唐紀三

作者:司馬光

起屠維單閼正月,盡十月,不滿一年。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

◎ 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顯官、名士為太尉府官屬,杜淹、戴胄皆預焉。胄,安陽人也。
隋將軍王隆帥屯衛將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以山南兵始至東都。王世充專總朝政,事無大小,悉關太尉府;台省監署,莫不闃然。世充立三牌於府門外,一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鋒陷敵者,一求身有冤滯擁抑不申者。於是上書陳事者日有數百,世充悉引見,躬自省覽,殷勤慰諭,人人自喜,以為言聽計從,然終無所施行。下至士卒廝養,世充皆以甘言悅之,而實無恩施。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為世充所親任,其從弟司隸大夫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召唐兵,使孝仁說武都曰:“王公徒為兒女之態以悅下愚,而鄙隘貪忍,不顧親舊,豈能成大業哉!圖識之文,應歸李氏,人皆知之。唐起晉陽,奄有關內,兵不留行,英雄景附。且坦懷待物,舉善責功,不念舊惡,據勝勢以爭天下,誰能敵之!吾屬託身非所,坐待夷滅。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間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為內應,開門納之,事無不集矣。”武都從之。事泄,世充皆殺之。恭慎,達之子也。
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鎮長春宮。
宇文化及攻魏州總管元寶藏,四旬不克。魏徵往說之,丁未,寶藏舉州來降。
戊午,淮安王神通擊宇文化及於魏縣,化及不能抗,東走聊城。神通拔魏縣,斬獲二千餘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圍之。
甲子,以陳叔達為納言。
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張善相來降。
硃粲有眾二十萬,剽掠漢、淮之間,遷徙無常,攻破州縣,食其積粟未盡,復他適,將去,悉焚其餘資;又不務稼穡,民餒死者如積。粲無可復掠,軍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婦人、嬰兒敢之,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但使他國有人,何憂於餒!”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謫官在南陽,粲初引為賓客,其後無食,闔家皆為所敢。愍楚,之推之子也。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諸城堡相帥叛之。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諸州皆應之。粲與戰於淮源,大敗,帥餘眾數千奔菊潭。士林家世蠻酋,隋末,士林為鷹揚府校尉,殺郡官而據其郡。既逐硃粲,己巳,帥漢東四郡遣使詣信州總管廬江王瑗請降,詔以為顯州道行台。士林以瓚為長史。
初,王世充既殺元、盧,慮人情未服,猶媚事皇泰主,禮甚謙敬。又請為劉太后假子,尊號曰聖感皇太后。既而漸驕橫,嘗賜食于禁中,還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復朝謁。皇泰主知其終不為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內庫彩物大造幡花;又出諸服玩,令僧散施貧乏以求福。世充使其黨張績、董浚守章善、顯福二門,宮內雜物,毫釐不得出。是月,世充使人獻印及劍。又言河水清,欲以耀眾,為己符瑞雲。
上遣金紫光祿大夫武功靳孝謨安集邊郡,為梁師都所獲。孝謨罵之極口,師都殺之。二月,詔追賜爵武昌縣公,謚曰忠。
初定租、庸、調法,每丁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自茲以外,不得橫有調斂。
丙戌,詔:“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每州置宗師一人以攝總,別為團伍。”
張俟德至涼,李軌召其群臣廷議曰:“唐天子,吾之從兄,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爭天下,吾欲去帝號,受其官爵,可乎?”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稱王稱帝者,奚啻一人!唐帝關中,涼帝河右,固不相妨。且已為天子,奈何復自貶黜!必欲以小事大,請依蕭察事魏故事。”軌從之。戊戌,軌遣其尚書左丞鄧曉入見,奉書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受官爵。帝怒,拘曉不遣,始議興師討之。
初,隋煬帝自征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以數千騎奔党項,煬帝立其質子順為主,使統餘眾,不果入而還。會中國喪亂,伏允復還收其故地。上受禪,順自江都還長安,上遣使與伏允連和,使擊李軌,許以順還之。伏允喜,起兵擊軌,數遣使入貢請順,上遣之。
閏月,硃粲遣使請降,詔以粲為楚王,聽自置官屬,以便宜從事。
宇文化及以珍貨誘海曲諸賊,賊帥王薄帥眾從之,與共守聊城。
竇建德謂其群下曰:“吾為隋民,隋為吾君;今宇文化及弒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討!”乃引兵趣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糧盡,請降,神通不許。安撫副使崔世幹勸神通許之,神通曰:“軍士暴露日久,賊食盡計窮,克在旦暮,吾當攻取以示國威,且散其玉帛以勞戰士;若受其降,將何以為軍賞乎!”世幹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內外受敵,吾軍必敗。夫不攻而下之,為功甚易,奈何貪其玉帛而不受乎!”神通怒,囚世幹于軍中。既而宇文士及自濟北饋之,化及軍稍振,遂復拒戰。神通督兵攻之,貝州刺史趙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戰。君德大詬而下,遂不克。建德軍且至,神通引兵退。
建德與化及連戰,大破之,化及復保聊城。建德縱兵四面急攻,王薄開門納之。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謁隋蕭皇后,語皆稱臣,素服哭煬帝盡哀;收傳國璽及鹵簿儀仗,撫存隋之百官,然後執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斬之,梟首軍門之外。以檻車載化及並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斬之。化及且死,更無餘言,但云:“不負夏王!”
建德每戰勝克城,所得資財,悉以分將士,身無所取。又不敢肉,常食蔬,茹粟飯;妻曹氏,不衣紈綺,所役婢妾,才十許人。及破化及,得隋宮人千數,即時散遣之。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左僕射,掌選事,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虞世南為黃門侍郎,歐陽詢為太常卿。詢,紇之子也。自餘隨才授職,委以政事。其不願留,欲詣關中及東都者,亦聽之,仍給資糧,以兵援之出境。隋驍果尚近萬人,亦各縱遣,任其所之。又與王世充結好,遣使奉表於隋皇泰主,皇泰主封為夏王。建德起於群盜,雖建國,未有文物法度,裴矩為之定朝儀,制律令,建德甚悅,每從之咨訪典禮。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綱、孫伏伽為第一。因置酒高會,謂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驕臣諂亡天下,朕即位以來,每虛心求諫,然唯李綱差盡忠款,孫伏伽可謂誠直。餘人猶踵敝風,俯眉而已,豈朕所望哉!朕視卿如愛子,卿當視朕如慈父。有懷必盡,勿自隱也。”因命舍君臣之敬,極歡而罷。
遣前御史大夫段確使於硃粲。
初,上為隋殿內少監,宇文士及為尚輦奉御,上與之善。士及從化及至黎陽,上手詔召之,士及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又因使者獻金環。化及至魏縣,兵勢日蹙,士及勸之歸唐,化及不從,內史令封德彝說士及於濟北征督軍糧以觀其變。化及稱帝,立士及為蜀王。化及死,士及與德彝自濟北來降。時士及妹為昭儀,由是授上儀同。上以封德彝隋室舊臣,而諂巧不忠,深誚責之,罷遣就舍。德彝以秘策幹上,上悅,尋拜內史舍人,俄遷待郎。
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陸許紹帥黔安、武陵、澧陽等諸郡來降。紹幼與帝同學;詔以紹為峽州刺史,賜爵安陸公。
丙辰,以徐世勣為黎州總管。
丁巳,驃騎將軍張孝珉以勁卒百人襲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沉米船百五十艘。
己未,世充寇穀州。世充以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程知節為將軍,待之皆厚。然二人疾世充多詐,知節謂叔寶曰:“王公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好為咒誓,此乃老巫嫗耳,豈撥亂之主乎!”世充與唐兵戰於九曲,叔寶、知節皆將兵在陳,與其徒數十騎,西馳百許步,下馬拜世充曰:“仆荷公殊禮,深思報效;公性猜忌,喜信讒言,非仆託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請從此辭。”遂躍馬來降,世充不敢逼。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聞其名,厚禮之,以叔寶為馬軍總管,知節為左三統軍。時世充驍將又有驃騎武安李君羨、征南將軍臨邑田留安,亦惡世充之為人,帥眾來降。世民引君羨置左右,以留安為右四統軍。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於獲嘉,厚德與其守將趙君穎逐殷州刺史段大師,以城來降。以厚德為殷州刺史。
竇建德陷邢州,執總管陳君賓。
上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助并州總管齊王元吉守晉陽。誕,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陽公主。元吉性驕侈,奴客婢妾數百人,好使之被甲,戲為攻戰,前後死傷甚眾,元吉亦嘗被傷。其乳母陳善意苦諫,元吉醉,怒,命壯士毆殺之。性好田獵,載罔罟三十餘車,嘗言:“我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常與誕遊獵,蹂踐人禾稼。又縱左右奪民物,當衢射人,觀其避箭。夜,開府門,宣淫他室。百姓憤怨,歆屢諫不納,乃表言其狀。壬戌,元吉坐免官。
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內堡聚三十一所。乙丑,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擊走之,斬首千餘級。李厚德歸省親疾,使李育德守獲嘉,世充並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戰死。
己巳,李公逸以雍丘來降,拜杞州總管,以其族弟善行為杞州刺史。
隋吏部侍郎楊恭仁,從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敗,魏州總管元寶藏獲之,己巳,送長安。上與之有舊,拜黃門侍郎,尋以為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事,曉羌、胡情偽,民夷悅服,自蔥嶺已東,併入朝貢。
突厥始畢可汗將其眾渡河至夏州,梁師都發兵會之,以五百騎授劉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會始畢卒,子什缽苾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設為處羅可汗。處羅以什缽苾為尼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先是,上遣右武候將軍高靜奉幣使於始畢,至豐州,聞始畢卒,敕納於所在之庫。突厥聞之,怒,欲入寇;豐州總管張長遜遣高靜以幣出塞為朝廷致賻,突厥乃還。
三月,庚午,梁師都寇靈州,長史楊則擊走之。
壬申,王世充寇穀州,刺史史萬寶戰不利。
庚辰,隋北海通守鄭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賊帥王薄等並以其地來降。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外示攻取,實召文武之附己者議受禪。李世英深以為不可,曰:“四方所以賓士歸附東都者,以公能中興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號,恐遠人皆思叛去矣!”世充曰:“公言是也!”長史韋節、楊續等曰:“隋氏數窮,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固不可與常人議之。”太史令樂德融曰:“昔歲長星出,乃除舊布新之徵;今歲星在角、亢。亢,鄭之分野。若不亟順天道,恐王氣衰息。”世充從之。外兵曹參軍戴胄言於世充曰:“君臣猶父子也,休戚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國,則家國俱安矣。”世充詭辭稱善而遣之,世充議受九錫,胄復固諫,世充怒,出為鄭州長史,使與兄子行本鎮虎牢。乃使段達等言於皇泰主,請加世充九錫。皇泰主曰:“鄭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來,未有殊績,俟天下稍平,議之未晚。”段達曰:“太尉欲之。”皇泰主熟視達曰:“任公!”辛巳,達等以皇泰主之詔,命世充為相國,假黃鉞,總百揆,進爵鄭王,加九錫,鄭國置丞相以下官。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鄭善果為民部尚書。從至聊城,為化及督戰,中流矢。竇建德克聊城,王琮獲善果,責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為弒君之賊效命,苦戰傷痍至此乎!”善果大慚,欲自殺,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復不為禮,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長安。庚午,善果至,上優禮之,拜左庶子、檢校內史待郎。
齊王元吉諷并州父老詣闕留己;甲申,復以元吉為并州總管。
戊子,淮南五州皆遣使來降。
辛卯,劉武周寇并州。
壬辰,營州總管鄧暠擊高開道,敗之。
甲午,王世充遣其將高毘寇義州。
東都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於王世充,言“相國當代隋為天子”。世充大悅,以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系頸,自言符命而縱之。有得鳥來獻者,亦拜官爵。於是段達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禮。世充奉表三讓,百官勸進,設位於都常。納言蘇威年老,不任朝謁,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眩耀士民,每勸進,必冠威名。及受殊禮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後南面正坐受之。
夏,四月,劉武周引突厥之眾,軍於黃蛇嶺,兵鋒甚盛。齊王元吉使車騎將軍張達以步卒百人嘗寇;達辭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強遣之,至則俱沒。達忿恨,庚子,引武周襲榆次,陷之。
散騎常侍段確,性嗜酒,奉詔慰勞硃粲於菊潭。辛丑,乘醉侮粲曰:“聞卿好敢人,人作何味?”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確怒,罵曰:“狂賊入朝,為一頭奴耳,復得敢人乎!”粲於座收確及從者數十人,悉烹之,以敢左右。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為龍驤大將軍。
王世充令長史韋節、楊續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穎達,造禪代儀,遣段達、雲定興等十餘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跡。”皇泰主斂膝據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應輒發;必天命已改,何煩禪讓!公等或祖禰舊臣,或台鼎高位,既有斯言,朕復何望!”顏色凜冽,在廷者皆流汗。退朝,泣對太后。世充更使人謂之曰:“今海內未寧,須立長君,俟四方安集,當復子明辟,必如前誓。”癸卯,世充稱皇泰主命,禪位於鄭。遣其兄世惲幽皇泰主於含涼殿,雖有三表陳讓及敕書敦勸,皇泰主皆不知也。遣諸將引兵入清宮城,又遣術人以桃湯葦火祓除禁省。
隋將帥、郡縣及賊帥前後繼有降者,詔以王薄為齊州總管,伏德為濟州總管,鄭虔符為青州總管,綦公順為淮州總管,王孝師為滄州總管。甲辰,遣大理卿新樂郎楚之安撫山東,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
乙巳,王世充備法駕入宮,即皇帝位。丙午,大赦,改元開明。
丁未,隋御衛將軍陳稜以江都來降;以稜為揚州總管。
戊申,王世充立子玄應為太子,玄恕為漢王,余兄弟宗族十九人皆為王。奉皇泰主為潞國公。以蘇威為太師,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張僅為司空,楊續為納言,韋節為內史,王隆為左僕射,韋霽為右僕射,齊王世惲為尚書令,楊汪為吏部尚書,杜淹為少吏部,鄭頲為御史大夫。世惲,世充之兄也。又以國子助都吳人陸德明為漢王師,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禮。德明恥之,故服巴豆散,臥稱病,玄恕入跪床下,對之遺利,竟不與語。德明名朗,以字行。
世充於闕下及玄武門等數處皆設榻,坐無常所,親受章表。或輕騎遊歷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世充按轡徐行,語之曰:“昔時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無由聞徹。今世充非貪天位,但欲救恤時危,正如一州刺史,親覽庶務,當與士庶共評朝政,尚恐門有禁限,今於門外設坐聽朝,宜各盡情。”又令西朝堂納冤抑,東朝堂納直諫。於是獻策上書者日有數百,條疏既煩,省覽難遍,數日後,不復更出。
竇建德聞王世充自立,乃絕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下書稱詔,追謚隋煬帝為閔帝。齊王暕之死也,有遣腹子政道,建德立以為鄖公,然猶依倚突厥,以壯其兵勢。隋義成公主遣使迎蕭皇后及南陽公主,建德遣千餘騎送之,又傳宇文化及首以獻義成公主。
丙辰,劉武周圍并州,齊王元吉拒卻之。戊午,詔太常卿李仲文將兵救并州。
王世充將軍丘懷義居門下內省。召越王君度、漢王玄恕、將軍郭士衡雜妓妾飲博,侍御史張蘊古彈之。世充大怒,令散手執君度、玄恕,批其耳數十;又命引入東上閣,仗之各數十。懷義、士衡不問。賞蘊古帛百段,遷太子舍人。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世充每聽朝,殷勤誨諭,言詞重複,千端萬緒,侍衛之人不勝倦弊,百司奏事,疲於聽受。御史大夫蘇良諫曰:“陛下語太多而無領要,計云爾即可,何煩許辭也!”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終不能改也。
王世充數攻伊州,總管張善相拒之;糧盡,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罵世充極口而死。帝聞,嘆曰:“吾負善相,善相不負吾也!”賜其子爵襄城郡公。
五月,王世充陷義州,復寇西濟州。遣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將兵救之。
李軌將安修仁兄興貴,仕長安,表請說軌,諭以禍福。上曰:“軌阻兵恃險,連結吐谷渾、突厥,吾興兵擊之,尚恐不克,豈口舌所能下乎!”興貴曰:“臣家在涼州,奕世豪望,為民夷所附;弟修仁為軌所信任,子弟在機近者以十數。臣往說之,軌聽臣固善,若其不聽,圖之肘腋,易矣!”上乃遣之。
興貴至武威,軌以為左右衛大將軍。興貴乘間說軌曰:“涼地不過千里,土薄民貧。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戰必勝,攻必取,此殆天啟,非人力也。不若舉河西歸之,則竇融之功復見於今日矣!”軌曰:“吾據山河之固,彼雖強大,若我何?汝自唐來,為唐遊說耳。”興貴謝曰:“臣聞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臣闔門受陛下榮祿,安肯附唐!但欲效其愚慮,可否在陛下耳。”於是退與修仁陰結諸胡起兵擊軌,軌出戰而敗,嬰城自守。興貴徇曰:“大唐遣我來誅李軌,敢助之者夷三族!”城中人爭出就興貴。軌計窮,與妻子登玉女台,置酒為別。庚辰,興貴執之以聞,河西悉平。鄧曉在長安,舞蹈稱慶,上曰:“汝為人使臣,聞國亡,不戚而喜,以求媚於朕。不忠於李軌,肯為朕用乎!”遂廢之終身。
軌至長安,並其子弟皆伏誅。以安興貴為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涼國公,賜帛萬段,安修仁為左武候大將軍、申國公。
隋末,離石胡劉龍兒擁兵數萬,自號劉王,以其子季真為太子;虎賁郎將梁德擊斬龍兒。至是,季真與弟六兒復舉兵為亂,引劉武周之眾攻陷石州,殺刺史王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六兒為拓定王。六兒隋使請降,詔以為嵐州總管。
壬午,以秦王世民為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其太尉、尚書令、雍州牧、陝東道行台並如故。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丙戌,劉武周陷平遙。
癸巳,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為麾下所殺,攜其首奔王世充。政,茂之子也。
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有威名,忌之。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復尊立皇泰主;事泄,皆夷三族。齊王世惲言於世充曰:“儒童等謀反,正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鴆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為請太尉,以往者之言,未應至此。”百年欲為啟陳,世惲不許;又請與皇太后辭決,亦不許。乃布度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飲藥,不能絕,以帛縊殺之。謚曰恭皇帝。世充以其兄楚王世偉為太保,齊王世惲為太傅,領尚書令。
六月,庚子,竇建德陷滄州。
初,易州賊帥宋金剛,有眾萬餘,與魏刀兒連結。刀兒為竇建德所滅,金剛救之,戰敗,帥眾四千西奔劉武周,武周聞其善用兵,得之,甚喜,號曰宋王,委以軍事,中分家貲以遺之。金剛亦深自結,出其故妻,納武周之妹,因說武周圖晉陽,南向爭天下。武周以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使將兵三萬寇并州。丁未,武周進逼介州,沙門道澄以佛幡縋之入城,遂陷介州;詔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擊之。武周將黃子英往來雀鼠谷,數以輕兵挑戰,兵才接,子英陽不勝而走,如是再三,寶宜、仲文悉眾逐之,伏兵發,唐兵大敗,寶誼、仲文皆為所虜。既而俱逃歸,上復使二人將兵擊武周。
己酉,突厥遣使來告始畢可汗之喪,上舉哀於長樂門,廢朝三日,詔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吊處羅可汗,賻帛三萬段。
上以劉武周入寇為憂,右僕射裴寂請自行。癸亥,以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討武周,聽以便宜從事。
秋,七月,初置十二軍,分關內諸府以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以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
海岱賊帥徐圓朗以數州之地請降,拜兗州總管,封魯國公。
王世充遣其將羅士信寇穀州,士信帥其眾千餘人來降。先是,士信從李密擊世充,兵敗,為世充所得,世充厚禮之,與同寢食。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恥之。士信有駿馬,世充兄子趙王道詢欲之,不與,世充奪之以賜道詢;士信怒,故來降。上聞其來,甚喜,遣使迎勞,賜帛五千段,稟食其所部,以士信為陝州道行軍總管。世充左龍驤將軍臨涇席辯與同列楊虔安、李君義皆帥所部來降。
丙子,王世充遣其將郭士衡寇穀州,刺史任瑰大破之,俘斬且盡。
甲申,行軍總管劉弘基遣其將種如願襲王世充河陽城,毀其河橋而還。
乙酉,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麴伯雅各遣使入貢。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於隋,隋人留之,國人立其叔父,號射匱可汗。射匱者,達頭可汗之孫也,既立,拓地東至金山,西至海,遂與北突厥為敵,建庭於龜茲北三彌山。射匱卒,弟統葉護立。統葉護勇而有謀,北並鐵勒,控弦數十萬,據烏孫故地,又移庭於石國北千泉;西域諸國皆臣之,葉護各遣吐屯監之,督其征賦。
辛卯,宋金剛寇浩州,浹旬而退。
八月,丁酉,酅公薨,謚曰隋恭帝;無後,以族子行基嗣。
竇建德將兵十餘萬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帥諸軍退保相州。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丙午,將軍秦武通軍至洛陽,敗王世充將葛彥璋。
丁未,竇建德陷洺州,總管袁子幹降之。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聞之。帥諸軍就李世勣於黎陽。
梁師都與突厥命數千騎寇延州,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少不敵,閉壁不戰,伺師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總管梁禮將兵擊之。師都與禮戰方酣,德操以輕騎多張旗幟,掩擊其後,師都軍潰;逐北二百餘里,破其魏州,虜男女二千餘口。德操,孝先之子也。
蕭銑遣其將楊道生寇峽州,剌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將陳普環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先是,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阻銑兵,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奏請,獲免。
己巳,竇建德陷相州,殺刺史呂珉。
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數侵侮寂,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酒酣,怨望,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文起召巫於星下被發銜刀為厭勝。文靜有妾無寵,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忝為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僕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東西征討,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為之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克京城,任遇懸隔,令文靜觖望則有之,非敢謀反。”裴寂言於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復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貽後患。”上素親寂,低回久之,卒用寂言。辛未,文靜及文起坐死,籍沒其家。
沈法興既克毘陵,謂江、淮之南指捴可定,自稱梁王,都毘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殘忍,專尚威刑,將士小有過,即斬之,由是其下離怨。
時杜伏威據歷陽,陳稜據江都,李子通據海陵,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稜於江都,稜送質求救於法興及伏威,法興使其子綸將兵數萬,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綸軍揚子,相去數十里。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募江南人詐為綸兵,夜襲伏威營,伏威怒,復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克之,稜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縱擊綸,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國號吳,改元明政。丹楊賊帥樂伯通帥眾萬餘降之,子通以為左僕射。杜伏威請降;丁丑,以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裴寂至介休,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於度索原,營中飲澗水,金剛絕之,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金剛縱兵擊之,寂軍遂潰,失亡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
先是,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浩州剌史劉贍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唯西河獨存。姜寶誼復為金剛所虜,謀逃歸,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上慰諭之,復使鎮撫河東。
劉武周進逼併州,齊王元吉紿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辛巳,元吉夜出兵,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大怒,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未習時事,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興王之基,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竇誕曾無規諫,又掩覆之,使士民憤怨,今日之敗,誕之罪也。歆諫,王不悛,尋皆聞奏,乃忠臣也,豈可殺哉!”明日,上召綱入,升御座曰:“我得公,遂無濫刑。元吉自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並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為武周所虜,政會密遣人奉表論武周形勢。武周據太原,遣宋金剛攻晉州,拔之,虜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絳州,陷龍門。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怨;曷娑那在長安,北突厥遣使請殺之,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後必為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殺之不義。”上遲回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於內殿宴飲,既而送中書省,縱北突厥使者使殺之。
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太子漸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頗相猜忌;綱屢諫不聽,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為何潘仁長史,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於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污天台,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輔吾兒。”戊子,以綱為太子少保,尚書、詹事如故。綱復上書諫太子飲酒無節,及信讒慝,疏骨肉。太子不懌,而所為如故。綱鬱郁不得志,是歲,固稱老病辭職,詔解尚書,仍為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竇建德陷趙州,執總管張志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欲殺之。國子祭酒凌敬諫曰:“人臣各為其主用,彼堅守不下,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猶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將高士興拒羅藝於易水,藝才至,士興即降,大王之意以為何如?”建德乃悟,即命釋之。
乙未,梁師都復寇延州,段德操擊破之,斬首二千餘級,師都以百餘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壯公梁禮戰沒。
冬,十月,己亥,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
辛丑,李藝破竇建德于衡水。
癸卯,以左武候大將軍龐玉為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玉討之,獠據險自守,軍不得進,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里親黨,爭言賊不可擊,請玉還。玉揚言:“秋谷將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軍,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曰:“大軍不去,吾曹皆將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與所親潛謀,斬其渠帥而降,餘黨皆散,玉追討,悉平之。
劉武周將宋金剛進攻澮州,陷之,軍勢甚銳。裴寂性怯,無將帥之略,唯發使駱驛,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積聚。民驚擾悉怨,皆思為盜。夏縣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以應武周,寂討之,為所敗。詔永安王孝基、工部尚書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將兵討之。
時王行本猶據蒲坂,未下,亦與武周相應,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復汾、晉。”上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使擊武周,乙卯,幸華陰,至長春宮以送之。
竇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常為三道,輜重、細弱居中央,步騎夾左右,相去二里許。建德以千騎前行,過黎陽三十里,李世勣遣騎將丘孝剛將二百騎偵之。孝剛驍勇,善馬槊,與建德遇,遂擊之,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擊斬孝剛。建德怒,還攻黎陽,克之,虜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蓋、魏徵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勣以數百騎走渡河,數日,以其父故,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亦降。建德以李世勣為左驍衛將軍,使守黎陽,常以其父蓋自隨為質。以魏徵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吾何為受之!”立命斬奴,返其首於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己未,建德還洺州,築萬春宮,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於下博,待以客禮。
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縱火焚清化里而還。壬戌,士信拔青城堡。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台,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為尉州刺史。要漢,伯當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陽,李世勣發兵送之,自澶淵濟河,傳檄州縣,東至於海,南至於淮,二十餘州,皆遣使來降。行至譙州,會汴、亳降於王世充,還路遂絕。端素得眾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坐澤中,殺馬以饗士,因歔欷謂曰:“卿等鄉里皆已從賊,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我奉王命,不可從卿;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必獲富貴。”眾皆流涕曰:“公於唐室非有親屬,直以忠義,志不圖存。某等雖賤,心亦人也,寧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眾抱持之,乃復同進,潛行五日,餒死及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唯餘五十三人同走,采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嘗離身,屢遣從者散,自求生,眾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遣兵迎端,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仍送除書,以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置刃於竿,自山中西走,無復蹊徑,冒踐荊棘,晝夜兼行,得達宜陽,從者附崖溺水,為虎狼所食,又喪其半;其存者鬢髮禿落,無復人狀。端詣闕見上,但謝無功,初不自言艱苦,上復以為秘書監。
郎楚之至山東,亦為竇建德所獲,楚之不屈,竟得還。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賊境,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身帥輕騎入朝,至襄城,為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其說安在?”公逸曰:“我於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鄭。”世充怒,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為襄邑公。
甲子,上祠華山。

段譯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 、619)
唐紀三唐高祖武德二年(己卯,公元619年)
[1]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顯官、名士為太尉府官屬,杜淹、戴胄皆預焉。胄,安陽人也。隋將軍王隆帥屯衛將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以山南兵始至東都。王世充專總朝政,事無大小,悉關太尉府;台省監署,莫不闃然。世充立三牌於府門外:一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鋒陷敵者;一求身有冤滯, 擁抑不申者。於是上書陳事日有數百,世充悉以引見,躬自省覽,殷勤慰諭,人人自喜,以為言聽計從,然終無所施行。下至士卒廝養,世充皆以甘言悅之,而實無恩施。
[1]春季,正月壬寅(初二),王世充讓所有隋朝的顯要官吏、名士充當太尉府的官吏,杜淹、戴胄也都在其中。戴胄是安陽人。隋朝的將軍王隆統率屯衛將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率領山南軍隊剛剛到達東都。王世充專攬朝政,事情無論大小,都要通過太尉府;隋的台、省、監、署各官府,都無事可做。王世充在太尉府的門外樹立三個牌子:一個牌子招求有文學才識、足能成就時務的人;一個牌子招求有武勇智略、能帶頭摧鋒陷敵的人;一個牌子招求遭受到冤屈、鬱郁不得申說的人。於是,每天都有數百人上書陳事,王世充都招來接見,親自閱文,殷勤慰問,人人自喜,以為王世充會言聽計從,然而,最後王世充什麼事也沒有做。甚至於到士兵僕役這層人,王世充都以好話來取悅他們,但實際上並沒給他們什麼恩惠。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為世充所親任,其從弟司隸大夫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召唐兵,使孝仁說武都曰:“王公徒為兒女之態以悅下愚,而鄙隘貪忍,不顧親舊,豈能成大業哉!圖讖之文,應歸李氏,人皆知之。唐起晉陽,奄有關內,兵不留行,英雄景附。且坦懷待物,舉善責功,不念舊惡,據勝勢以爭天下,誰能敵之!吾屬託身非所,坐待夷滅。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間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為內應,開門納之,事無不集矣。”武都從之。事泄,世充皆殺之。恭慎,達之子也。
隋朝的馬軍總管獨孤武都受王世充信任,獨孤武都的唐弟司隸大夫獨孤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劃招引唐兵前來,便讓崔孝仁對獨孤武都說:“王世充只是以兒女情長取悅下屬,實際上卑鄙、狹隘,貪婪、殘忍,不顧親舊,怎么能成大業呢!按圖讖之文所說,天下應歸李氏,人人都知道。唐從晉陽舉事,占據關內,軍隊未遇阻滯,英雄景仰攀附。而且李氏待人處事襟懷坦蕩,任用善人,勉勵有功的人,不念舊惡,據有優勝之勢來爭奪天下,誰能與其相匹敵呢?我們這些人託身於不該託身的地方,只能坐等被消滅。現在,任管公的軍隊近在新安,又是我們的舊交,假如能暗中派使者把他們招來,讓他們夜裡來到城下,我們共同作為內應,開門納入,事情沒有不成功的。”獨孤武都聽從了此計。但事情泄露了,他們都被王世充殺死。楊恭慎是楊達的兒子。
[2]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鎮長春宮。
[2]癸卯(初三),唐高祖李淵命令秦王李世民出京鎮守長春宮。
[3]宇文化及攻魏州總管元寶藏,四旬不克。魏徵往說之,丁未,寶藏舉州來降。
[3]宇文化及帶兵攻打魏州總管元寶藏,經四十天攻打不下。魏徵前去遊說,丁未(初七),元寶藏舉州投降唐朝。
[4]戊午,淮安王神通擊宇文化及於魏縣,化及不能抗,東走聊城。神通拔魏縣,斬獲二千餘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圍之。
[4]戊午(十八日),淮安王李神通在魏縣進攻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抵抗不住,向東逃往聊城。李神通攻克魏縣,殺死、俘虜兩千多人,帶兵追擊宇文化及到聊城,並包圍聊城。
[5]甲子,以陳叔達為納言。
[5]甲子(二十四日),唐高祖任命陳叔達為納言。
[6]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張善相來降。
[6]丙寅(二十六日),李密所任命的伊州刺史張善相前來降唐。
[7]朱粲有眾二十萬,剽掠漢、淮之間,遷徒無常,攻破州縣,食其積粟未盡,復他適,將去,悉焚其餘資;又不務稼穡,民餒死者如積。粲無可復掠,軍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婦人、嬰兒啖之,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但使他國有人,何憂於餒!”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謫官在南陽,粲初引為賓客,其後無食,闔家皆為所啖。愍楚,之推之子也。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諸城堡相帥叛之。
[7]朱粲有二十萬人,在漢水、淮河之間剽掠,遷徒沒有規律,每攻破一個州縣,還沒有吃盡該州縣積聚的糧食,就又轉移,將離州縣時,把州縣其餘的物資全部焚毀;又不注重農業,餓死的老百姓堆的像山那樣高。朱粲沒有再可掠奪的了,軍隊中缺乏吃的,就教士兵燒煮婦女、小孩吃,說:“沒有比人肉更好吃的了,只要其他的城鎮裡有人,何必為挨餓發愁呢!”隋朝的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被貶官住在南陽。朱粲起初都請來作自己的賓客,以後朱粲缺乏吃的,二人全家都被朱粲吃掉。顏愍楚是顏之推的兒子。朱粲又徵收各城堡的婦人小孩供給軍隊為軍糧,各城堡相繼背叛了他。
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諸州皆應之。粲與戰於淮源,大敗,帥餘眾數千奔菊潭。士林家世蠻酋,隋末,士林為鷹揚府校尉,殺郡官而據其郡。既逐朱粲,已巳,帥漢東四郡遣使詣信州總管廬江王瑗請降,詔以為顯州道行台。士林以瓚為長史。
淮安當地的豪強楊士林、田瓚起兵攻打朱粲,各州縣都回響。朱粲在淮源和他們交戰,大敗,率領數千名殘兵逃奔菊潭。楊士林家族世代都是蠻族首領,隋末,楊士林當鷹揚府校尉,殺了郡里官員占據了郡縣,趕跑朱粲以後,已巳(二十九日),楊士林率領漢東四郡派遣使節到唐信州總管廬江王李瑗處請求投降,唐高祖下詔任命楊士林為顯州道行台,楊士林又任命田瓚作長史。
[8]初、王世充既殺元、盧,慮人情未服,猶媚事皇泰主,禮甚謙敬。又請為劉太后假子,尊號曰聖感皇太后,既而漸驕橫,嘗賜食于禁中,還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復朝謁。皇泰主知其終不為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內庫彩物大造幡花;又出諸服玩,令憎散施貧乏以求福。世充使其黨張績、董浚守章善、顯福二門,宮內雜物,毫釐不得出。是月,世充使人獻印及劍。又言河水清,欲以耀眾,為已符瑞雲。
[8]當初,王世充殺掉元文都、盧楚之後,擔心人情不服,還諂媚皇泰主,禮節相當謙敬。又請求作劉太后的乾兒子,尊稱劉太后為聖感皇太后。以後,王世充便漸漸變得驕橫了,有一次在宮中吃了賞賜的食物,回到家裡大吐,他便懷疑食物被人下了毒,自那以後,王世充就不再上朝拜謁了。皇泰主知道王世充最後不會甘當臣下,而自己又無力制服他,只能從宮內倉庫中取來絲織品,做了許多幡花;又拿出各種衣服玩物,讓僧人到處施捨給貧窮、缺少東西的人,以求福佑。王世充讓其黨羽張績、董浚守住章善、顯福二門,宮內的雜物,毫釐不得拿出。當月,王世充讓人獻給他印璽和寶劍。他又說黃河水清了,想以此向眾人炫耀,為自己製造祥瑞。
[9]上遣金紫光祿大夫武功靳孝謨安集邊郡,為梁師都所獲。孝謨罵之極口,師都殺之。二月,詔追賜爵武昌縣公,謚曰忠。
[9]唐高祖派金紫光祿大夫武功人靳孝謨帶兵安定邊郡,靳孝謨被梁師都俘獲。靳孝謨破口大罵梁師都,被梁師都殺掉。二月,唐高祖下詔,追賜靳孝謨為武昌縣公,諡號為“忠”。
[10]初定租、庸、調法,每丁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自茲以外,不得橫有調斂。
[10]初步制定租、庸、調法,每個成年男子每年交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除此之外,不得橫徵暴斂。
[11]丙戌,詔: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每州置宗師一人以攝總,別為團伍。”
[11]丙戌(十一日),高祖下詔:“皇室各同族中做官的,位在同品級官員之上,沒有做官的,免除其徭役;每州設立一個宗師加以管理,另為編制。”
[12]張俟德至涼,李軌召其群臣廷議曰:“唐天子,吾之從兄,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爭天下,吾欲去帝號,受其封爵,可乎?”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稱王稱帝者,奚啻一人!唐帝關中,涼帝河右,固不相妨。且已為天子,奈何復自貶黜!必欲以小事大,請依肅事魏故事。”軌從之。戊戌,軌遣其尚書左丞鄧曉入見,奉書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受官爵。帝怒,拘曉不遣,始議興師討之。
[12]張俟德到達涼州,李軌召集他的群臣在朝廷上議論說:“唐天子是我的堂兄,現在已在京邑做上皇帝。一姓之人不應自相爭奪天下,我想去掉帝號,接受唐朝的封爵,合適嗎?”曹珍說:“隋朝失去天下,天下人共爭君位,稱王稱帝的,豈只一人!唐朝在關中稱帝,涼朝在河右稱帝,本來不相妨礙。況且您已經做了天子,何必又自己貶黜自己呢!如果您想以小事大的話,就請依照過去梁朝蕭服從魏朝的那種做法吧。”李軌聽從了曹珍的話。戊戌(二十八日),李軌派遣他的尚書左丞鄧曉入京見唐朝皇帝,獻書上自稱“皇帝的堂弟、大涼國皇帝、臣下李軌”,而不接受唐朝的官爵。高祖很生氣,拘留了鄧曉,不讓他返回。同時開始議論興師討伐李軌之事。
初、隋煬帝自征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以數千騎奔党項,煬帝立其質子順為主,使統餘眾,不果入而還。會中國喪亂,伏允復還收其故地。上受禪,順自江都還長安,上遣使與伏允連和,使擊李軌,許以順還之。伏允喜,起兵擊軌,數遣使入貢請順,上遣之。
當初,隋煬帝親自征討吐谷渾,吐谷渾的可汗伏允帶領幾千騎兵逃到党項,隋煬帝扶立吐谷渾在隋作人質的伏允之子伏順為吐谷渾君主,讓伏順統帥留下的部眾,但伏順沒能回到吐谷渾便返回中原。恰逢中國喪亂,伏允又返回吐谷渾收回原有的領地。皇上即位時,伏順從江都回到長安,高祖派使者與伏允聯合,讓伏允進攻李軌,許願歸還伏順。伏允很高興,發兵進攻李軌,幾次派遣使者給唐朝進貢,請求歸還伏順,皇上遣返伏順回吐谷渾。
[13]閏月,朱粲遣使請降,詔以粲為楚王,聽自置官屬,以便宜從事。
[13]閏二月,朱粲派使者到唐朝請求投降,高祖下詔立朱粲為楚王,聽憑朱粲自己設立官屬,視方便辦事。
[14]宇文化及以珍貨誘海曲諸賊,賊帥王薄帥眾從之,與共守聊城。
[14]宇文化及用珍奇貨物引誘海邊的賊眾,賊帥王薄率賊眾服從宇文化及,與宇文化及一起守護聊城。
竇建德謂其群下曰:“吾為隋民,隋為吾君;今宇文化及弒逆,乃吾讎也,吾不可以不討!”乃引兵趣聊城。
竇建德對其群下說:“我是隋朝百姓,隋是我的君主;現在宇文化及叛逆殺了皇帝,就是我的仇人,我不能不討伐!”於是帶兵開赴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糧盡,請降,神通不許。安撫副使崔世勸神通許之,神通曰:“軍士暴露日久,賊食盡計窮,克在旦暮,吾當攻取以示國威,且散其玉帛以勞將士,若受其降,將何以為軍賞乎!”世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內外受敵,吾軍必敗。夫不攻而下之,為功甚易,奈何貪其玉帛而不受乎!”神通怒,囚世乾于軍中。既而宇文士及自濟北饋之,化及軍稍振,遂復拒戰。神通督兵攻之,貝州刺史趙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戰,君德大詬而下,遂不克。建德軍且至,神通引兵退。
淮安王李神通攻打聊城,宇文化及沒有了糧食,請求投降,李神通不準。安撫副使崔世勸李神通準許宇文化及投降,李神通說:“軍隊、士卒風餐露宿這么長時間,敵人糧盡計窮,馬上就能取勝,我要攻下聊城以宣揚國威,並且分了他的財寶慰勞將士,如果接受他投降,那么用什麼來作賞賜軍隊的費用呢?”崔世說:“現在竇建德就要抵達,如果還沒有平定宇文化及,里外受敵,我軍必然失敗。不打就降服了敵人,作為功勞來得太容易了,怎么還能貪圖他的財寶而不接受投降呢?”李神通很生氣,把崔世囚禁在軍中。不久,宇文士及從濟北運糧接濟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的兵力逐漸恢復,於是又重新抵抗。李神通督率軍隊攻城,貝州刺史趙君德率先攀著城堞登上城牆,李神通心中嫉妒他的功勞,收兵不戰,趙君德大罵下了城,於是未能攻克。竇建德的軍隊即將抵達,李神通於是帶兵撤退。
建德與化及連戰,大破之,化及復保聊城。建德縱兵四面急攻,王薄開門納之。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謁隋蕭皇后,語皆稱臣,素服哭煬帝盡哀;收傳國璽及鹵 簿儀仗,撫存隋之百官,然後執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斬之,梟首軍門之外。以檻車載化及並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斬之。化及且死,更無餘言,但云:“不負復王!”
竇建德和宇文化及連續交鋒,大敗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重又保守聊城。竇建德率兵從四面猛攻,王薄開城門迎入竇軍。竇建德進城,活捉了宇文化及,先去拜謁了隋蕭皇后,言語都自稱臣下,身著白色服裝哭隋煬帝以盡哀節;收拾隋傳國玉璽及車駕儀仗,安撫隋朝的百官,然後,捉住派逆的同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集合隋朝官員當面斬了這幾個人,割下首級懸掛于軍營門外。用檻車載宇文化及和兩個兒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到襄國,將他們斬首。宇文化及臨死,沒有什麼要說的,只說道:“不負復王!”
建德每戰勝克城,所得資財,悉以分將士,身無所取。又不啖肉,常食蔬,菇粟飯;妻曹氏,不衣紈綺,所役婢妾,才十許人。及破化及,得隋宮人千數,即時散遣之。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左僕射,掌選事,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虞世南為黃門侍郎,歐陽詢為太常卿。詢, 紇之子也。自余隨才授職,委以政事。其不願留,欲詣關中及東都者亦聽之,仍給資糧,以兵援之出境。隋驍果尚近萬人,亦各縱遣,任期所之。又與王世充結好,遣使奉表於隋皇泰主,皇泰主封為夏王。建德起於群盜,雖建國,未有文物法度,裴矩為之定朝儀,制律令,建德甚悅,每從之諮訪典禮。
竇建德每次打了勝仗、攻陷城池,得到的物資財產,全部用來分給將士,自己不留任何東西。他又不吃肉,經常吃蔬菜,下粗米飯,妻子曹氏,不穿綾絹做的衣服,役使的奴婢侍妾,才十幾個人。待到打敗宇文化及,獲得一千多名隋朝宮女,當即遣散。竇建德任命隋朝的黃門侍郎裴矩為左僕射,掌管官吏的選拔,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虞世南為黃門侍郎,歐陽詢為太常卿。歐陽詢是歐陽紇的兒子。其餘的隋朝官員也都量才授官,交給他們政事。對不願留下的人,準備去關中或東都的,聽任他們前往,並給予路費糧食,派兵保護他們出境。隋驍果還有近一萬人,也分派遣返,聽任他們選擇去處。竇建德又與王世充聯合交好,派遣使節進表於皇泰主,黃泰主封他為夏王。竇建德出身盜賊,雖然建國,但沒有典章制度,裴矩為他制定朝儀,修訂法律,竇建德非常高興,經常向裴矩請教禮儀典章之事。
[15]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綱、孫伏伽為第一,因置酒高會,謂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驕臣諂亡天下,朕即位以來,每虛心求諫,然惟李綱差盡忠款,孫伏伽可謂誠直,餘人猶踵敝風,俯眉而已,豈朕所望哉!朕視卿如愛子,卿當視朕如慈父,有懷必盡,勿自隱也!”因命舍君臣之敬,極歡而罷。
[15]甲辰(初四),唐高祖考核群臣高下,李綱、孫伏伽為第一,於是設盛大宴會,對裴寂等人說:“隋朝因為君主驕奢,臣子諂媚,丟了天下,朕即位以來,經常虛心求諫,但是唯有李綱比較能竭盡忠誠,孫伏伽可以稱的正直,其餘的仍然沿襲隋朝惡劣的風氣,只是俯首貼耳,這豈是朕所希望的!朕視各位猶如愛子,各位應當將朕當作慈父,有什麼看法一定要暢所欲言,不要埋在心裡。”於是下令免去君臣之間的禮數,盡興而罷。
[16]遣前御史大夫段確使於朱粲。
[16]唐派遣前御史大夫段確出使朱粲之處。
[17]初,上為隋殿內少監,宇文士及為尚輦奉御,上與之善。士及從化及至黎陽,上手詔召之,士及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又因使者獻金環。化及至魏縣,兵勢日蹙,士及勸之歸唐,化及不從,內史令封德彝說士及於濟北征督軍糧以觀其變。化及稱帝,立士及為蜀王。化及死,士及與德彝自濟北來降。時士及妹為昭儀,由是授上儀同。上以封德彝隋室舊臣,而諂巧不忠,深誚責之,罷遣就舍。德彝以秘策幹上,上悅,尋拜內史舍人,俄遷侍郎。
[17]當初,唐高祖作隋殿內少監,宇文士當隋尚輦奉御,高祖與他很要好。宇文士及隨宇文化及到黎陽,高祖親筆寫詔書召宇文士及,宇文士及暗中派家僮從小路赴長安,又托使者獻金環表示想回長安。宇文化及到魏縣,兵力日益衰弱,宇文士及勸他歸順唐朝,宇文化及不聽,內史令封德彝勸士及在濟北徵收督運軍糧靜觀其變。宇文化及稱帝,立士及為蜀王。宇文化及死後,宇文化及和封德彝從濟北前來降唐。當時宇文士及的妹妹是後宮中的昭儀,因此授予士及上儀同之銜。高祖因為封德彝是隋朝舊臣,諂媚虛偽而不忠誠,狠狠地斥責了他一番,罷免了他的官職遣返回家。封德彝用秘策迎合皇上,謀求進身,高祖很高興,馬上拜封德彝為內史舍人,不久又升遷為侍郎一級官員。
[18]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陸許紹帥黔安、武陵、澧陽等諸郡來降。紹幼與帝同學;詔以紹為峽州刺史,賜爵安陸公。
[18]甲寅(十四日),隋朝夷陵郡丞安陸人許紹帶領黔安、武陵、澧陽等郡官吏前來降唐。許紹幼年與高祖在一起上學,高祖下詔任命許紹為峽州刺史,賜爵安陸公。
[19]丙辰,以徐世為黎州總管。
[19]丙辰(十六日),唐高祖任命徐世為黎州總管。
[20]丁巳,驃騎將軍張孝珉以勁卒百人襲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沈米船百五十艘。
[20]丁巳(十七日),唐驃騎將軍張孝珉率領一百精壯士兵襲擊王世充的汜水城,進入汜水外城,將一百五十艘運米船沉入水中。
[21]己未,世充寇故州。世充以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程知節為將軍,待之皆厚。然二人疾世充多詐,知節謂叔寶曰:“王公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好為咒誓,此乃老巫嫗耳,豈撥亂之主乎!”世充與唐兵戰於九曲,叔寶、知節皆將兵在陳,與其徒數十騎,四馳百許步,下馬拜世充曰:“仆荷公殊禮,深思報效;公性猜忌,喜信讒言,非仆託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請從此辭。”遂躍馬來降。世充不敢逼。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聞其名。厚禮之,以叔寶為馬軍總管,知節為左三統軍。時世充驍將又有驃騎武安李君羨、征南將軍臨邑田留安,亦惡世充之為人,帥眾來降。世民引君羨左右,以留安為右四統軍。
[21]己未(十九日),王世充侵犯州,王世充任命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程知節為將軍,待他們很好。但是二人憎恨王世充多詐,程知節對秦叔寶說:“王公才識風度淺薄狹隘,卻愛亂說,喜歡賭咒發誓,這不過是老巫婆,哪裡是撥亂反正的君主!”王世充在九曲與唐軍交戰,秦叔寶、程知節都帶兵在陣上,和他們的幾十名部下,騎著馬向西跑了一百來步,然後下馬向王世充行禮,說道:“我等身受您的特別優待,總想報恩效力,但您性情猜忌,愛信讒言,不是我等託身之處,如今不能再侍奉您,請求從此分別。”於是跳上馬前來降唐,王世充不敢追逼。高祖讓他們侍奉秦王李世民,李世民早已聽說他們的名聲,十分尊重他們,任命秦叔寶為馬軍總管,程知節為左三統軍。當時王世充的驍將還有驃騎武安人李君羨、征南將軍臨邑人田留安,也厭惡王世充的為人,帶領部下前來投降。李世民將李君羨安置在身邊,任命田留安為右四統軍。
[22]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於獲嘉,厚德與其守將趙君穎逐殷州刺史段大師,以城來降。以厚德為殷州刺史。
[22]王世充將李育德的兄長李厚德囚禁在獲嘉縣,李厚德與看守他的將領趙君穎趕走了殷州刺史段大師,以城池來降唐。唐任命李厚德為殷州刺史。
[23]竇建德陷邢州,執總管陳君賓。
[23]竇建德攻陷了邢州,活捉了總管陳君賓。
[24]上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助并州總管齊王元吉守晉陽。誕,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陽公主。元吉性驕侈,奴客婢妾數百人,好使之被甲,戲為攻戰,前後死傷甚眾,元吉亦嘗被傷。其乳母陳善意苦諫,元吉醉,怒,命壯士歐殺之。性好田獵,載罔罟三十車,嘗言:“我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常與誕遊獵,蹂踐人禾稼。又縱左右奪民物,當衢射人,觀其避箭。夜,開府門,宣淫他室。百姓憤怨,歆屢諫不納乃表言其狀。壬戌,元吉坐免官。
[24]唐高祖派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協助并州總管齊王李元吉鎮守晉陽。竇誕是竇抗的兒子,娶了高祖的女兒襄陽公主。李元吉性情驕橫,生活奢侈,有幾百名奴婢侍妾,喜歡讓他們穿上戰袍,作打仗的遊戲,前後死傷了很多人,李元吉也曾受傷。元吉的奶媽陳善意苦苦勸說,元吉喝醉,聽到她的話很生氣,命令力士打死了陳善意。李元吉生性喜歡打獵,有三十車捕捉鳥獸魚蝦的網,曾經說:“我寧可三天不吃飯,也不能一天不打獵。”常常和竇誕遊獵,踐踏百姓的莊稼。他還放縱身邊的人槍奪民物,在大街上射人,看人避箭的樣子。夜裡打開王府大門,公然在別人家做出淫穢之事。百姓十分憤恨,宇文歆屢次規勸元吉都不聽,於是宇文歆上表報告了李元吉的情況。壬戌(二十二日),李元吉獲罪被免官。
[25]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內堡聚三十一所。乙丑,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擊走之,斬首千餘級。李厚德歸省親疾,使李育德守獲嘉,世充並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戰死。
[25]癸亥(二十三日),唐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在河內地區的三十一座堡壘村落。乙丑(二十五日),王世充派遣侄子王君廓侵犯陟州,李育德擊退來敵,殺死一千多人。李厚德回鄉探望生病的父母,讓李育德守衛獲嘉,王世充合兵攻打獲嘉,丁卯(二十七日),獲嘉陷落,李育德與三個弟弟全部陣亡。
[26]己巳,李公逸以雍丘來降,拜杞州總管,以其族弟善行為杞州刺史。
[26]己巳 ,(二十九日),李公逸以雍丘前來降唐,官拜杞州總管,任命他的同族弟弟李善行為杞州刺史。
[27]隋吏部侍郎楊恭仁,從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敗,魏州總管元寶藏獲之,已巳,送長安。上與之有舊,拜黃門侍郎,尋以為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事,曉羌、胡情偽,民夷悅服,自蔥嶺已東,併入朝貢。
[27]隋朝的吏部侍郎楊恭仁,跟隨宇文化及來到河北;宇文化及失敗,被唐魏州總管元寶藏俘獲,已巳(二十九日),將楊恭仁押送到長安。唐高祖和他是老相識,於是楊恭仁官拜黃門侍郎,隨即又任命為涼州總管。楊恭仁一向熟悉邊境事務,了解羌、胡各族的虛實,涼州百姓與夷族對他都心悅誠服,蔥嶺以東地區的各國,都前來朝拜,獻納貢品。
[28]突闕始畢可汗將其眾渡河至夏州,梁師都發兵會之,以五百騎授劉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會始畢卒,子什缽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設為處羅可汗。處羅以什缽為尼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先是,上遣右武候將軍高靜奉幣使於突厥,至豐州,聞始畢卒,敕納於所在之庫。突厥聞之、怒,欲入寇;豐州總管張長遜遣高靜以幣出塞為朝廷致賻,突厥乃還。
[28]突厥始畢可汗帶領手下人馬渡過黃河到夏州,梁師都排出軍隊與突厥會合,把五百騎兵授予劉武周,準備從句注入侵太原,恰好始畢去世,始畢的兒子什缽年幼,不能立為可汗。突厥立始畢的弟弟俟利弗設為處羅可汗。處羅任命什缽為尼步設,把他安置在突厥的東部,正當幽州的北面。這之前,唐高祖派遣右武候將軍高靜攜帶禮物出使突厥,走到豐州,聽說始畢去世,朝廷下令將這些禮物交到當地的倉庫。突厥聞訊,很氣憤,打算入侵,豐州總管張長遜派高靜帶這些禮物出塞作為朝廷贈送給始畢喪事的用款,於是突厥回師。
[29]三月,庚午,梁師都寇靈州,長史楊則擊走之。
[29]三月庚午(初一),梁師都侵犯靈州,被唐靈州長史楊則擊退。
[30]壬申,王世充寇州,刺史史萬寶戰不利。
[30]壬申(初三),王世充侵犯州,唐州刺史史萬寶迎戰失利。
[31]庚辰,隋北海通守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賊帥王薄等並以其地來降。
[31]庚辰(十一日),隋朝北海通守鄭虔符、文登縣令方惠整以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叛亂首領王薄等人都以屬地降唐。
[32]王世充之寇新安也,外示攻取,實召文武之附已者議受禪。李世英深以為不可,曰:“四方所以賓士歸附東都者,以公能中興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號,恐遠人皆思判去矣!”世充曰:“公言是也!”長史韋節、楊續等曰:隋氏數窮,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固不可與常人議之。”太史令樂德融曰:“昔歲長星出,乃除舊布新之徵;今歲星在角、亢,亢,鄭之分野。若不亟順天道,恐王氣衰息。”世充從之。外兵曹參軍戴胄言於世充曰:“君臣猶父子也,休戚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國,則家國俱安矣。”世充詭辭稱善而遣之。世充議受九錫, 胄復固諫,世充怒,出為鄭州長史,使與兄子行本鎮虎牢。乃使段達等言於皇泰主,請加世充九錫,皇泰主曰:“鄭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來,未有殊績, 俟天下稍平,議之未晚。”段達曰:“太尉欲之。”皇泰主熟視達曰:“任公!”辛巳,達等以皇泰主之詔命世充為相國,假黃鉞,總百揆,進爵鄭王,加九錫,鄭國置丞相以下官。
[32]王世充侵犯新安,對外說是要攻取城池,實際召集文武官員中附合自己的人商議接受禪讓帝位的事。李世英堅持認為不可,他說:“四方八面的群雄之所以迅速歸附東都,是認為您能夠中興隋朝的緣故,如今全國九州之地,平定的還不及其一就倉促稱帝,恐怕與您不夠親近的人,都想叛離而去了!”王世充說:“你說的對!”長史韋節、楊續等說:“隋朝的氣數已經完了,這道理很明白。特殊情況,自然不可與常人商量。”太史令樂德融說:“往年長星出現,這是除舊布新的徵兆,現今歲星在角宿、亢宿,亢宿是鄭的分野。如果不馬上順應天道,恐怕王氣就會衰落。”王世充聽從了這些意見。外兵曹參軍戴胄對王世充說:“君臣就像父子,休戚與共,明公您不如竭忠為國,則個人國家都會安定。”王世充假意稱他說得很好把他打發走了。王世充商議接受九錫,戴胄又盡力規諫,王世充很生氣,把他貶出東都作鄭州長史,讓他和王世充的侄子王行本鎮守虎牢。王世充於是派段達等人對皇泰主說明,請求授予王世充九錫。皇泰主說:“鄭公新近平定了李密,已經官拜太尉,從那以來,沒有特別的功勞,待天下逐漸平定,再論此事也不晚。”段達說:“太尉想加九錫。”皇泰主緊緊盯著段達,說:“隨您便!”辛巳(十二日),段達等人以皇泰主的名義下詔命王世充為相國,讓他持飾有黃金的斧頭,讓他總理百官政務,爵位晉封為鄭王,加九錫,鄭國可設定丞相以下官員。
[33]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鄭善果為民部尚書,從至聊城,為化及督戰,中流矢。竇建德克聊城,王琮獲善果,責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為弒君之賊效命,苦戰傷痍至此乎!”善果大慚,欲自殺,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復不為禮,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長安。庚午,善果至,上優禮之,拜左庶子、檢校內史侍郎。
[33]當初,宇文化及任用隋大理卿鄭善果作民部尚書,鄭善果跟隨宇文化及到聊城,為宇文化及督戰,中了流箭。竇建德攻克聊城,王琮抓獲了鄭善果,斥責他說:“您是名臣之後,隋朝的大臣,怎么能為弒君的反賊效命,拚命作戰受傷到這副樣子;”鄭善果羞愧萬分,想自殺,宋正本跑去制止了他;竇建德又對他不尊重,於是鄭善果逃往相州,淮安王李神通送他去長安。庚午(疑誤),鄭善果到達長安,高祖對他很優厚,官拜左庶子、檢校內史侍郎。
[34]齊王元吉諷并州父老詣關留已;甲申,復以元吉為并州總管。
[34]齊王李元吉暗示并州的父老赴朝中要求挽留自己;甲申(十五日),重新任命李元吉為并州總管。
[35]戊子,淮南五洲皆遣使來降。
[35]戊子(十九日),淮南五洲均派遣使節前來降唐。
[36]辛卯,劉武周寇并州。
[36]辛卯(二十二日)劉武周侵犯并州。
[37]壬辰,營州總管鄧擊高開道,敗之。
[37]壬辰(二十三日),唐營州總管鄧進攻並打敗了高開道。
[38]甲午,王世充遣其將高毗寇義州。
[38]甲午(二十五日),王世充派遣他的將領高毗侵犯義州。
[39]東都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於王世充,言相國當代隋為天子。世充大悅,以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系頸,自言符命而縱之。有得鳥來獻者,亦拜官爵。於是段達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禮,世充奉表三讓。百官勸進,設位於都堂。納言蘇威年老,不任朝謁,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炫耀士民,每勸進,必冠威名。及受殊禮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後南面正坐受之。
[39]東都的道士桓法嗣將《孔子閉房記》一書獻給王世充,稱相國王世充應取代隋作天子。王世充欣喜異常,任命桓法嗣為諫議大夫。王世充又網住各種飛禽,將布帛寫上字系在鳥頸上,自稱受命於天而放掉。有人得到這些鳥獻上,也拜官封爵。於是段達以皇泰主的名義下令,給予王世充特殊的禮遇,王世充上表三次推讓。滿朝文武百官勸他稱帝,在都堂設座位。納言蘇威年老,上朝難以支撐,王世充因為蘇威是隋朝的重臣,想利用他向大臣,百姓炫耀,每次百官勸進,必定以蘇威為首。待接受殊禮的日子,將蘇威扶到百官之前,然後自己面向南坐定接受拜見。
[40]夏,四月,劉武周引突厥之眾,軍於黃蛇嶺,兵鋒甚盛,齊王元吉使車騎將軍張達以步卒嘗寇;達辭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強遣之,至則俱沒。達忿恨,庚子,引武周襲榆次,陷之。
[40]夏季,四月,劉武周帶領突厥人馬,在黃蛇嶺紮營,來勢很猛,齊王李元吉讓車騎將軍張達用兵挑戰。張達推辭說兵力太少不可前往,李元吉硬逼他出兵,士兵到敵營便全部陣亡。張達很忿怒,庚子(初二),張達帶領劉武周襲擊並攻陷了榆次。
[41]散騎常侍段確,性嗜酒,奉詔慰勞朱粲於菊潭。辛丑,乘醉侮粲曰:“聞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曰:“啖醉人正如糟藏彘肉。”確怒,罵曰:“狂賊入朝,為一頭奴耳,復得啖人乎!”粲於座收確及從者數十人,悉烹之以啖左右。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為龍驤大將軍。
[41]唐散騎常侍段確生性喜歡喝酒,奉詔到菊潭慰勞朱粲。辛丑(初三),段確趁酒醉侮慢朱粲說:“聽說你愛吃人肉,人肉是什麼滋味?”朱粲回答:“吃醉鬼的肉就像吃酒糟豬肉。”段確生氣,罵道:“狂賊入朝,不過是個奴僕頭目罷了,還能吃人肉嗎?”朱粲就在席間捉住段確和幾十名隨者,全部煮了,分給身邊的人吃,隨後朱粲屠殺了菊潭百姓,投奔王世充,王世充任命他為龍驤大將軍。
[42]王世充令長史韋節、楊續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穎達,造禪代儀,遣段達、雲定興等十餘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 虞之跡!”皇泰主斂膝據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應輒發;必天命已改,何煩禪讓!公等或祖禰舊臣,或台鼎高位,既有斯言,朕復何望!”顏色凜冽,在延者皆流汗。退朝,泣對太后。世充更使人謂之曰:“今海內未寧,須立長君,俟四方安集,當復子明辟,必如前誓。”癸卯,世充稱皇泰主命,禪位於鄭,遣其兄世惲幽皇泰主於含涼殿,雖有三表陳讓及敕書敦勸,皇泰主皆不知也。遣諸將引兵入清宮城,又遣術人以桃湯葦火祓除禁省。
[42]王世充命令長史韋節、楊續等人及太常博士衡水人孔穎達制訂禪代的禮儀,派段達、雲定興等十幾個人進宮稟告皇泰主說:“上天的旨意不是永恆不變的,如今鄭王功高德重,希望陛下遵從唐堯、 虞舜的做法禪位。”原盤坐榻上德皇泰主不禁併攏雙膝撐著矮桌氣憤地說:“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如果隋運未亡,這種話就不應提起,如果上天的旨意已經改變,也用不著什麼禪讓!各位不是祖輩舊臣,就是身居三公高位,既然你們說出這種話,朕還能指望什麼!”神色嚴峻,在朝的各位大臣都流下冷汗。皇泰主下朝後,對著太后流淚。王世充又派人對皇泰主說:“如今海內尚未安定,需要立年長一些的人作君主,待到天下安寧,一定公開恢復您的帝位,決不違背原先的誓言。”癸卯(初五),王世充聲稱皇泰主之命。隋禪位於鄭,派他的兄長王世惲將皇泰主軟禁在含涼殿,雖然這以前有王世充三次上表辭讓及皇泰主下敕書敦促勸進的事,實際皇泰主都不知道。王世充派遣眾將領帶兵清理宮城,又派術士用桃湯、葦火在宮中舉行除凶祈福的儀式。
[43]隋將帥、郡縣及賊帥前後繼有降者,詔以王薄為齊州總管,伏德為濟州總管,鄭虔符為青州總管,綦公順為淮州總管,王孝師為滄州總管。
[43]隋朝的將帥、郡縣以及各地起兵者前後相繼來降唐的人、唐高祖下詔任命王薄為齊州總管,伏德為濟州總管,鄭虔符為青州總管,綦公順為淮州總管,王孝師為滄州總管。
[44]甲辰,遣大理卿新樂郎楚之安撫山東,秘書監夏候端安撫淮左。
[44]甲辰(初六),唐派遣大理卿新樂人郎楚之安撫山東,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
[45]乙巳,王世充備法駕入宮,即皇帝位;丙午,大赦,改元開明。
[45]乙巳(初七),王世充用全套皇帝車駕進入宮城,即皇帝位,丙午(初八),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開明。
[46]丁未,隋御衛將軍陳棱以江都來降;以棱為揚州總管。
[46]丁未(初九),隋御衛將軍陳棱以江都來降唐;唐任命陳棱為揚州總管。
[47]戊審,王世充立子玄應為太子,玄怨為漢王,余兄弟宗族十九人皆為王。奉皇泰主為潞國公。以蘇威為太師,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張僅為司空,楊續為納言,韋節為內史,王隆為左僕射,韋霽為右僕射,齊王世惲為尚書令,楊汪為吏部尚書,杜淹為少吏部,鄭為御史大夫。世惲,世充之兄也。又以國子助教吳人陸德明為漢王師,令玄怨就其家行束修禮。德明恥之,服巴豆散,臥稱病,玄怨入跪床下,對之遺利,竟不與語。德明名郎,以字行。
[47]戊申(初十),王世充立兒子王玄應為太子,王玄怨為漢王,其餘兄弟、同族十九人都封為王。奉皇泰主為潞國公。任命蘇威為太師,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張僅為司空,楊續為納言,韋節為內史令,王隆為左僕射,韋霽為右僕射,齊王王世惲為尚書令,楊汪為吏部尚書,杜淹為少吏部,鄭為御史大夫。王世惲是王世充的兄長。又任命國子助教吳人陸德明為漢王的教師,命漢王王玄怨到他家中行拜師禮。陸德明覺得是恥辱,吃了瀉藥巴豆散,臥床說有病,王玄怨進屋跪在床前,陸德明當著王玄怨面泄痢,從始至終沒有和他說一句話。陸德明名朗,平素稱字。
世充於闕下及玄武門等數處皆設榻,坐無常所,親受章表;或輕騎歷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世充按轡徐行,語之曰:“昔時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無由聞徹。今世充非貪天位,但欲救恤時危,正如一州刺史,親覽庶務,當與士庶共評朝政,尚恐門有禁限,今於門外設坐聽朝,宜各盡情。”又令西朝堂納冤抑,東朝堂納直諫。於是獻策上書者日有數百,條流既煩,省覽難遍,數日後,不復更出。
王世充在宮門前的闕樓下及玄武門等幾處都擺了榻,行坐沒有固定場所,親自接受奏章上表,有時輕騎簡裝經過鬧市,也不用清道令百姓迴避,老百姓只需讓開道。王世充勒住馬韁緩慢行走,對老百姓說:“過去的天子居住於重重宮殿之中,民情無法上達帝聽。如今世充不是貪圖皇帝的寶座,只是想拯救現實的危難,就如一個州的長官刺史一樣,親自過問政務,並要與官員百姓共同評議朝政,還怕宮門有所限制,現在在宮門外設坐位聽朝,各位都應當把了解的情況全部講出來。”又命令以西朝堂受理冤情,東朝堂接受直言極諫。於是每天有幾百人獻策上書,分類既很麻煩,也難以全部省閱,幾天后,王世充就不再出宮。
[48]竇建德聞王世充自立,乃絕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下書稱詔,追謚隋煬帝為閔帝。齊王 之死也,有遺腹子政道,建德立以為鄖公,然猶依倚突厥以壯其兵勢。隋義成公主遣使迎蕭皇后及南陽公主,建德遣千餘騎送之,又傳宇文化及首以獻義成公主。
[48]竇建德聽說王世充自立為帝,於是與王世充斷絕了關係,開始自己設立天子使用的旗幟,出入都像天子一樣清道警戒。下達的文書稱為詔,追謚隋煬帝為隋閔帝。隋齊王楊死的時候,有遺腹子名政道,竇建德立他為鄖公,但是仍然依靠突厥以壯聲勢。隋朝義成公主派人迎接隋蕭皇后和南陽公主到突厥,竇建德派遣一千多騎兵護送,又將宇文化及的首級獻給義成公主。
[49]丙辰,劉武周圍并州,齊王元吉拒卻之。戊午,詔太常卿李仲文將兵救并州。
[49]丙辰(十八日),劉武周包圍并州,齊王李元吉抵抗並擊退來敵。戊午(二十日),唐下詔命太常卿李仲文帶兵救援并州。
[50]王世充將軍丘懷義居門下內省,召越王君度、漢王玄怨、將軍郭士衡雜妓妾飲博,侍御史張蘊古彈之。世充大怒,令散手執君度、玄怨,批其耳數十;又命引入東上閣,杖之各數十。懷義、士衡不問。賞蘊古帛百段,遷太子舍人,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50]王世充的將軍丘懷義在門下內省,召集越王王君度、漢王王玄怨、將軍郭士衡與女妓侍妾鬼混在一起飲酒賭博,侍御史張蘊古彈劾他們。王世充非常生氣,命令散手仗衛士捉住王君度、王玄怨,打了他們幾十個耳光,又下令帶入東上閣,各打幾十大板。丘懷義、郭士衡不問罪。賞給張蘊古一百段帛,遷官太子舍人。王君度是王世充兄長的兒子。
世充每聽朝,殷勤誨諭,言詞重複,千端萬緒,侍衛之人不勝倦弊,百司奏事,疲於聽受。御史大夫蘇良諫曰:“陛下語太多而無領要,計云爾即可,何煩許辭也!”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終不能改也。
王世充每次聽朝,都殷勤訓諭,言詞重複,千頭萬緒,令侍衛疲倦不堪,各部門官吏上奏政事,也因長時間聽受訓示而疲憊。御史大夫蘇良勸諫道:“陛下話太多,而不得要領,如此這般商議一下就可以了,何必費這么多口舌?”王世充沉默很長時間,也不怪罪蘇良,但是他就是這種性情,最終也不能改。
[51]王世充數攻伊州,總管張善相拒之;糧盡,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罵世充極口而死。帝聞,嘆曰:“吾負善相,善相不負吾也!”賜其子襄城郡公。
[51]王世充幾次攻打伊州,唐總管張善相拒敵,糧食吃光,還不見援軍,癸亥(二十五日),城池陷落,張善相盡力痛罵王世充一直到死。唐高祖聽說後,感嘆道:“我對不起善相,善相卻沒有辜負我!”賜給張善相的兒子襄城郡公爵位。
[52]五月,王世充陷義州,復寇西濟州,遣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將兵救之。
[52]五月,王世充攻陷義州之後,又侵犯西濟州。唐派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帶兵救援。
[53]李軌將安仁兄興貴,仕長安,表請說軌,諭以禍福。上曰:“軌阻兵恃險,連結吐谷渾、突闕,吾興兵擊之,尚恐不克,豈口舌所能下乎!興貴曰:“臣家在涼州,奕世豪望,為民夷所附;弟仁為軌所信任,子弟在機近者以十數。臣往說之,軌聽臣固善,若其不聽,圖之肘腋易矣!”上乃遣之。
[53]李軌的將領安仁的兄長安興貴,在長安作官,上表請求去說服李軌,對他講明禍福。高祖說:“李軌依仗軍隊憑藉險要,連結吐谷渾、突厥,我起兵攻打他,還怕不能取勝,哪裡是一番口舌就可以拿下的?”,安興貴回答:“臣下的家在涼州,累世豪門望族,各族百姓多加依附,弟弟仁受李軌信任,有十幾名子弟為李軌機密近要官員,臣前去說服李軌,李軌能聽我的話固然好,如果不聽,在他的身邊解決他,也容易了!”於是高祖派他前往涼州。
興貴至武威,軌以為左右衛大將軍。興貴乘間說軌曰:“涼地不過千里,土薄民貧。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戰必勝,攻必取,此殆天啟,非人力也。不若舉河西歸之,則竇融之功復見於今日矣,軌曰:“吾據山河之固,彼雖強大,若我何!汝自唐來,為唐遊說耳。興貴謝曰:“臣聞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臣闔門受陛下榮祿,安肯附唐!但欲效其愚慮,可否在陛下耳。”於是退與仁陰結諸胡起兵擊軌,軌出戰而敗,嬰城自守。興貴徇曰:“大唐遣我來誅李軌,敢助之者夷三族!”城中人爭出就興貴。軌計窮,與妻子登玉女台,置酒為別。庚辰,興貴執之以聞,河西悉平。
安興貴到達武威,李軌任命他為左右衛大將軍。安興貴找機會勸李軌說:“涼的轄地不過千里,土地瘠薄百姓貧困。如今唐從太原興起,奪取了函秦,統制中原,戰必勝,攻必取,這大概是天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您不如帶整個河西歸附唐,那么漢代竇融的功勳又可以在今天重現了!”李軌說:“我憑著山河的牢固,他們雖然強大,又能拿我怎么樣?你從唐朝來,是為唐遊說吧。”安興貴連忙謝罪道:“我聽說富貴不回鄉,就像穿著錦繡衣服在夜間行走不為人所知一樣,臣下我全家受陛下的榮祿,怎么肯歸附唐?只不過想呈上我的想法,行不行在陛下您了。”於是退下和安仁秘密聯合各胡部起兵攻打李軌,李軌出戰,打了敗仗,於是環城自守。安興貴宣告:“大唐派我來誅滅李軌,有膽敢援助他的,誅殺三族。”城中的人爭相出城投奔安興貴。李軌無計可施,和妻兒登上玉女台,擺酒話別。庚辰(十三日),安興貴捉住李軌上報唐廷,河西全部平定。
鄧曉在長安,舞蹈稱慶,上曰:“汝為人使臣,聞國亡。不而喜,以求媚於朕,不忠於李軌,肯為朕用乎!”遂廢之終身。
李軌的使者鄧曉在長安,行禮表示祝賀,高祖說:“你身為人家的使臣,得知國家滅亡,不悲戚反而欣喜。向朕獻媚,你不能忠於李軌,能夠為朕所用嗎?”於是廢黜他終身不得任用。
軌至長安,並其子弟皆伏誅。以安興貴為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涼國公,賜帛萬段,安仁為左武候大將軍,申國公。
李軌被押送到長安,與他的兒子兄弟等全部伏法。唐任命安興貴為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涼國公,賜一萬段帛,任命安仁為左武候大將軍,申國公。
[54]隋末,離石胡劉龍兒擁兵數萬,自號劉王,以其子季真為太子;虎賁郎將梁德擊斬龍兒。至是,季真與弟六兒復舉兵為亂,引劉武周之眾攻陷石州,殺刺史王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六兒為拓定王。六兒遣使請降,詔以為嵐州總管。
[54]隋末,離石胡人劉龍兒擁有數萬兵馬,自己號稱劉王,以兒子劉季真為太子,唐虎賁郎將梁德攻打並殺了劉龍兒。到此時,劉季真與弟弟劉六兒又起兵叛亂,帶領劉武周的軍隊攻陷石州,殺死唐石州刺史王儉。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劉六兒為拓定王。劉六兒派人向唐請降,唐下詔任命他為嵐州總管。
[55]壬午,以秦王世民為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其太尉、尚書令、 雍州牧、陝東道行台並如故。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55]壬午(十五日),唐任命秦王李世民為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原太尉、尚書令、雍州牧、陝東道行台等官職仍舊。又派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56]丙戌,劉武周陷平遙。
[56]丙戌(十九日),劉武周攻陷平遙。
[57]癸巳,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為麾下所殺,攜其首奔王世充。政,茂之子也。
[57]癸巳(二十六日),唐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被部下殺死,部下攜帶他的首級投奔了王世充。陳政是陳茂的兒子。
[58]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有威名,忌之。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復尊立皇泰主;事泄,皆夷三族。齊王世惲言於世充曰:“儒童等謀反,正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鴆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為請太尉,以往者之言,未應至此。”百年欲為啟陳,世惲不許;又請與皇太后辭訣,亦不許。乃布席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飲藥,不能絕,以帛縊殺之,謚曰恭皇帝。世充以其兄楚王世偉為太保。齊王世惲為太傅,領尚書令。
[58]王世充因為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很有威望,所以猜忌他們。裴仁基父子得知後,內心不安,於是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宇文儒童之弟尚食直長宇文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劃殺死王世充及其黨羽,重新尊奉皇泰主楊侗為君主,事情泄露,均遭誅滅三族。齊王王世惲對王世充說:“儒童等人謀反,就是因為皇泰主還活著的緣故,不如早些除掉皇泰主。”王世充聽從了他的計畫,派兄長的兒子唐王王仁則及家中奴隸梁百年毒死皇泰主。皇泰主楊侗說:“就麻煩你們請問太尉,按他以前所說的話,不應該這樣對待我。”梁百年想為皇泰主向王世充啟奏,王世惲不準,皇泰主又請求與皇太后訣別,王世惲也不準。於是皇泰主設席焚香拜佛祈禱道:“願從今以後,不再生在帝王家!”喝下毒藥,沒能氣絕,於是又用帛勒死了皇泰主,定諡號為恭皇帝。王世充任命他的兄長楚王王世偉為太保,齊王王世惲為太傅,兼尚書令。
[59]六月,庚子,竇建德陷滄州。
[59]六月庚子(初三),竇建德攻陷滄州。
[60]初,易州賊帥宋金剛,有眾萬餘,與魏刀兒連結。刀兒為竇建德所滅,金剛救之,戰敗,帥眾四千西奔劉武周。武周聞其善用兵,得之,甚喜,號曰宋王,委以軍事,中分家貲以遺之。金剛亦深自結,出其故妻,納武周之妹。因說武周圖晉陽,南向爭天下。武周以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使將兵三萬寇并州。丁未,武周進逼介州,沙門道澄以佛幡縋之入城,遂陷介州;詔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擊之。武周將黃子英往來雀鼠谷,數以輕兵挑戰,兵才接,子英陽不勝而走,如是再三,寶誼、仲文悉眾逐之,伏兵發,唐兵大敗,寶誼、仲文皆為所虜。既而俱逃歸,上復使二人將兵擊武周。
[60]當初,易州盜賊首領宋金剛,有一萬多人馬,和魏刀兒相連結。魏刀兒為竇建德消滅,宋金剛救援魏刀兒,戰敗,帶領四千人馬向西投奔了劉武周。劉武周聽說宋金剛會用兵,得到他後,非常高興,稱他為宋王,將軍事大權交給宋金剛,並將自己的財產分出一半送給宋金剛。宋金剛也深加交結,休掉原來的妻子,娶了劉武周的妹妹。並趁機勸劉武周圖謀晉陽,向南爭奪天下。劉武周任命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讓他帶領三萬兵馬侵犯并州。丁未(初十),劉武周進逼介州。憎人道澄用佛幡把他拉入城中,於是劉武周攻陷了介州,唐命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迎擊劉武周。劉武周的將領黃子英來往於雀鼠谷,幾次用小部隊挑戰,兩軍才一接觸,黃子英就假作失敗逃走,幾次三番這樣,姜寶誼、李仲文便出動全部兵力追擊,對方伏兵出擊,唐軍大敗,姜寶誼、李仲文都被對方俘虜,不久均逃回,高祖重讓二人帶軍攻打劉武周。
[61]己酉,突厥使來告始畢可汗之喪,上舉哀於長樂門,廢朝三日,詔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吊處羅可汗,賻帛三萬段。
[61]己酉(十二日),突厥使節前來通報始畢可汗訃聞,高祖在長樂門舉行哀悼儀式,三天不上朝,命百官到使者住所弔唁。又派內史舍人鄭德挺去慰問處羅可汗,贈喪儀三萬段。
[62]上以劉武周入寇為憂,右僕射裴寂請自行。癸亥,以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討武周,聽以便宜從事。
[62]高祖因為劉武周的入侵而擔心,右僕射裴寂請求派自己前去。癸亥(二十六日),唐任命裴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討伐劉武周,聽其相機行事。
[63]秋,七月,初置十二軍,分關內諸府以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以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
[63]秋季,七月,唐初次設定十二軍,關內諸府分別隸屬於十二軍,均取天星的名稱,由車騎府統領。每軍將軍、副將各一人,選擇素有威望者充任,督察農耕與戰備。從此唐兵強馬壯,軍隊所向無敵。
[64]海岱賊帥徐圓郎以數州之地請降,拜兗州總管,封魯國公。
[64]海岱盜賊首領徐圓郎帶幾州之地請求降唐,唐命他為兗州總管,封爵魯國公。
[65]王世充遣其將羅士信寇州,士信帥其眾千餘人來降。先是,士信從李密擊世充,兵敗,為世充所得,世充厚禮之,與同寢食。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恥之。士信有駿馬,世充兄子趙王道詢欲之,不與,世充奪之以賜道詢;士信怒,故來降,上聞其來,甚喜,遣使迎勞,稟食其所部,以士信為陝州道行軍總管。世充左龍驤將軍臨涇席辯與同列楊虔安、李君義皆帥所部來降。
[65]王世充派遣他的將領羅士信侵犯州,羅士信帶領他的一千多人馬前來降唐。此前,羅士信跟隨李密攻打王世充,作戰失敗,為王世充俘獲,王世充對他很優厚,和他一同就寢進餐。不久王世充又得到邴元真等人,像對羅士信一樣對待他們,羅士信以此為恥。羅士信有駿馬,王世充兄長的兒子趙王王道詢想要,羅士信不給,王世充奪了羅士信的馬賜給王道詢;羅士信很氣憤,因此來投降。高祖聽說羅士信投降,非常高興,派人前去迎接慰問,供給他的人馬軍糧,任命羅士信為陝州道行軍總管。王世充的左龍驤將軍,臨涇人席辯和同事楊虔安、李君義都率領自己的人馬來降唐。
[66]丙子,王世充遣其將郭士衡寇州,刺史任大破之,俘斬且盡。
[66]丙子(初十),王世充派遣他的將領郭士衡侵犯州,唐州刺史任 大敗郭士衡,郭士衡的部隊被殺死、俘虜殆盡。
甲申,行軍總管劉弘基遣其將種如願襲王世充河陽城,毀其河橋而還。
甲申(十八日),唐行軍總管劉弘基派遣手下將領種如願襲擊王世充占據的河陽城,破壞了王世充所置黃河渡橋後回軍。
[67]乙酉,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伯雅各遣使入貢。
[67]乙酉(十九日),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伯雅分別派遣使節入朝納貢於唐。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於隋,隋人留之,國人立其叔父,號射匱可汗。射匱者,達頭可汗之孫也,既立,拓地東至金山,西至海,遂與北突厥為敵,建庭於龜茲北三彌山。射匱卒,子統葉護立。統葉護勇而有謀,北並鐵勒,控弦數十萬,據烏孫故地,又移庭於石國北千泉;西域諸國皆臣之,葉護各遣吐屯 監之,督其征賦。
當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到隋朝見,隋朝留下了他,西突厥國人立曷娑那的叔父為可汗,稱射匱可汗。射匱是達頭可汗的孫子,即位後,開拓疆土東到金山,西到西海,於是與北突厥相對抗,在龜茲以北三彌山建立朝庭。射匱死後,他的兒子統葉護成為可汗。統葉護英勇而有謀略,北面吞併了鐵勒,擁有幾十萬兵馬,占據了烏孫原來的地域,又將朝廷遷到石國北面的千泉,西域各國都臣服於他,葉護分別派遣吐屯 監理各國,督察他們交納賦稅。
[68]辛卯,宋金剛寇浩州,浹旬而退。
[68]辛卯(二十五日),宋金剛侵犯浩州,十天后退軍。
[69]八月,丁酉,公薨,謚曰隋恭帝;無後,以族子行基嗣。
[69]八月丁酉(初一),公去世,謚為隋恭帝,恭帝沒有後裔,以同族兄弟之子楊行恭為後嗣。
[70]竇建德將兵十餘萬趣州,淮安王神通帥諸軍退保相州。已亥,建德兵至州城下。
[70]竇建德帶領十餘萬兵力奔赴州,淮安王李神通聞訊,率領各路兵馬退守相州。已亥(初三),竇建德的軍隊到達州城下。
[71]丙午,將軍秦武通軍至洛陽,敗王世充將葛彥璋。
[71]丙午(初十),唐將軍秦武通軍隊到洛陽,打敗了王世充的將領葛彥璋。
[72]丁未,竇建德陷州,總管袁子降之。已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聞之,帥諸軍就李世於黎陽。
[72]丁未(十一日),竇建德攻陷州,唐總管袁子投降了竇建德。乙卯(十九日),竇建德又領兵馬開赴相州,淮安王李神通聞訊,率領各路兵馬到黎陽投靠李世。
[73]梁師都與突厥合數千騎寇延州,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少不敵,閉壁不戰,伺師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總管梁禮將兵擊之。師都與禮戰方酣,德操以輕騎多張旗幟,掩擊其後,師都軍潰,逐北二百里,破其魏州,虜男女二千餘口。德操,孝先之子也。
[73]梁師都與突厥合兵以數千騎兵侵犯延州,唐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力少寡不敵眾,關閉城門不出戰,等梁師都逐漸鬆懈。九月丙寅(初一),段德操派遣副總管梁禮帶兵攻打梁師都。正當梁師都與梁禮戰鬥激烈時,段德操用輕騎打起很多旗幟,從背後突然襲擊梁師都,梁師都的軍隊潰敗,唐軍追逐逃敵走了二百里,攻克了梁師都的魏州,俘虜二千多名男女。段德操是段孝先的兒子。
[74]蕭銑遣其將楊道生寇峽州,刺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將陳普環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74]蕭銑派手下將領楊道生侵犯峽州,唐刺史許紹攻打並擊敗了楊道生。蕭銑又派部將陳普環率領水軍溯江而上攻峽州,謀劃取巴、蜀。許紹派兒子許智仁及其錄事參軍李弘節等人追到西陵,大敗蕭銑的軍隊,活捉陳普環。蕭銑派兵守衛安蜀城和荊門城。
先是,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阻銑兵,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奏請,獲免。
此前,唐高祖派遣開府李靖赴夔州籌劃對付蕭銑,李靖到峽州,受到蕭銑軍隊的阻擋,遲遲不能前進。高祖惱怒他停滯不前,密令許紹斬殺李靖,許紹愛惜李靖的才能,替他上奏請罪,李靖才免於一死。
[75]已巳,竇建德陷相州,殺刺史呂珉。
[75]已巳(初四),竇建德攻陷相州,殺死唐相州刺史呂珉。
[76]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數侵侮寂,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酒酣怨望,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文起召巫於星下被發銜刀為厭勝。文靜有妾無寵,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遣裴寂、蕭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忝為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僕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東西征討,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為之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克京城,任遇懸隔,令文靜觖望則有之,非敢謀反。”裴寂言於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復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貽後患。”上素親寂,低回久之,卒用寂言。辛未,文靜及文起坐死,籍沒其家。
[76]唐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認為才智謀略與功勳比裴寂高而職位卻比裴寂低,心中憤恨不平。每當在朝堂議政,裴寂贊同的,劉文靜必定反對,還經常欺凌羞辱裴寂,二人因此不和。劉文靜與弟弟通直散騎常侍劉文起一起喝酒,喝酒多了不禁發怨氣,拔刀砍柱子,說道:“應當砍了裴寂的腦袋!”他家裡多次出現怪異的現象,劉文起召來巫師在星光下披散著頭髮、口中銜著刀來避邪。劉文靜有位侍妾不受寵,於是她讓哥哥上告劉文靜要謀反。高祖因為劉文靜是太原起兵時的屬下,派裴寂、蕭審查此事,劉文靜說:“當初太原起兵時,我愧居司馬,算起來與裴長史的職位聲望大致相當。如今裴寂官居僕射,據有優於眾人的府第,臣下我的官銜與所受賞賜卻與眾人沒什麼兩樣,東征西討,老母留在京師,風風雨雨無所庇護,確實有些不滿的情緒,因喝醉了酒口出怨言,不能保護自己。”高祖對群臣說,“聽劉文靜這番話,顯然是要謀反。”李綱、蕭都說明劉文靜沒有謀反,秦王李世民一再替他求情,說:“過去在晉陽,文靜先定起兵大策,才告訴裴寂,而攻克京城後,任用待遇相差懸殊,令文靜產生不滿情緒是有的,並非膽敢謀反。”裴寂對高祖說:“文靜的才智謀略在眾人之上,加上性情粗疏險惡,如今天下未定,留著他必定是後患。”高祖一向與裴寂親近,徘徊了很長時間之後,最終採納了裴寂的意見。辛未(初六),劉文靜與劉文起因罪被處死,家產全部沒收入官。
[77]沈法興既克毗陵,謂江、淮之南指可定,自稱梁王,都毗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殘忍,專尚威刑,將士小有過,即斬之,由是其下離怨。
[77]沈法興攻克毗陵後,認為江、淮以南只須自己發令調遣即可平定,於是自稱梁王,建都於毗陵,改年號為延康,設定百官。沈法興性情殘忍,崇尚嚴刑將士稍有過錯,立即斬首,他的部下因此產生叛離怨恨之情。
時杜伏威據歷陽,陳棱據江都,李子通據海陵,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棱於江都,棱送質求救於法興,及伏威,法興使其子綸將兵數萬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綸軍楊子,相去數十里。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募江南人詐為綸兵,夜襲伏威營,伏威怒,復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克之,棱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縱擊綸,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國號吳,改元明政。丹陽賊帥樂伯通帥眾萬餘降之,子通以為左僕射。
當時杜伏威占據歷陽,陳棱占據江都,李子通占據海陵,均有窺伺江南的意圖。沈法興的軍隊幾次戰敗,時值李子通在江都包圍陳棱,陳棱送人質於沈法興和杜伏威以求援助。沈法興讓兒子沈綸帶領幾萬軍隊與杜伏威一同救援陳棱,杜伏威駐紮在清流,沈綸駐紮在揚子,相隔數十里。李子通的納言毛文深獻計,召募江南人偽裝成沈綸的士兵,夜晚襲擊杜伏威軍營,杜伏威很氣憤,也派兵襲擊沈綸。二人因此相互猜疑,誰也不敢先進軍。李子通得以用全力攻打江都,攻克江都城,陳棱投奔了杜伏威。李子通進出江都,乘勢揮兵進攻沈綸,大敗沈綸,杜伏威也帶領軍隊撤走。李子通即皇帝位,建立吳國,改年號為明政。丹陽盜賊首領樂伯通率領一萬多人馬投降了李子通,李子通任命他為左僕射。
[78]杜伏威請降;丁丑,以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78]杜伏威請求投降;丁丑(十二日),唐任命杜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79]裴寂至介休,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於度索原,營中飲澗水,金剛絕之,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金剛縱兵擊之,寂軍遂潰,失亡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先是,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浩州刺史劉瞻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唯西河獨存。姜寶誼復為金剛所虜,謀逃歸,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上慰諭之,復使鎮撫河東。
[79]裴寂到介休,宋金剛憑藉城池抵抗。裴寂在度索原紮營,軍營中飲用山澗水,宋金剛切斷了水源,唐軍士兵又渴又乏。裴寂想遷移營地靠近水源,宋金剛趁機揮兵進攻,於是裴寂的軍隊潰敗,幾乎全軍覆沒;裴寂經一天一夜賓士到晉州。在此之前,劉武周屢次派兵攻打西河,唐浩州刺史劉贍抵禦來敵,李仲文帶兵赴浩州,與劉贍共同守衛西河。等到裴寂失敗,自晉州以北的城鎮全部淪陷,唯獨西河保存下來。姜寶誼再次被宋金剛俘虜,他謀劃逃回唐,被宋金剛殺死。裴寂上書謝罪,高祖安慰他,重新讓他鎮撫河東。
劉武周進逼併州,齊王元吉給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辛巳,元吉夜出兵,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大怒,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未習時事,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興王之基,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竇誕曾無規諫,又掩覆之,使士民憤怨,今日之敗,誕之罪也。歆諫,王不悛,尋皆聞奏,乃忠臣也,豈可殺哉!”明日,上召綱入,升御座曰:“我得公,遂無濫刑。元吉自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並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為武周所虜,政會密表論武周形勢。
劉武周進逼併州,齊王李元吉欺騙他的司馬劉德威說:“你帶老弱守成,我帶強兵出戰。”辛巳(十六日),李元吉半夜出兵,攜帶妻妾放棄并州逃回長安。李元吉剛離開,劉武周的大軍就抵達城下,晉陽當地豪強薛深獻城池接納了劉武周。高祖聞訊,極為震怒,對禮部尚書李綱說:“元吉年輕,不熟悉時事,所以才派竇誕、宇文歆輔佐他。晉陽有幾萬強兵,足夠吃十年的糧食,它是王業興起的根基,卻一下就放棄了。聽說是宇文歆首先提出這主意,我一定要殺了他!”李綱說;“齊王年輕驕奢放縱,竇誕不曾有所規諫,反而為他掩飾,使百姓憤怒,今天的失敗,是竇誕的罪過。宇文歆勸諫,齊王不改,他將所有的情況上奏朝延,是忠臣,怎么能殺掉?”第二天,高祖召李綱入見,登上御座說道:“我有了你,才能夠沒有濫施刑罰。元吉自己不學好,不是竇誕、宇文歆兩個人能禁止得了的。”於是連竇誕也一起赦免了罪過。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被劉武周俘虜,政會秘密上表分析了劉武周的形勢。
武周據太原,遣宋金剛攻晉州。拔之,虜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絳州,陷龍門。
劉武周占據太原,派宋金剛進攻並攻克了晉州,俘虜了唐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劉弘基逃回了唐。宋金剛進逼絳州,攻陷了龍門。
[80]西突闕曷婆那可汗與北突闕有怨;曷婆那在長安,北突闕遣使請殺之,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後必為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殺之不義。”上遲回久之,不得已,丙戌,引曷婆那於內殿宴飲,既而送中書省,縱北突闕使者殺之。
[80]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仇怨,曷娑那在長安,北突厥派使節到唐請求殺了曷娑那,高祖不答應。群臣都說:“保護了一個人卻得罪一個國家,今後必然是禍患!”秦王李世民說:“別人無路可走前來投奔,我們殺了他是不義。”高祖遲疑了很長時間,不得已,丙戌(二十一日),帶曷娑那在內殿設宴飲酒,然後把他送到中書省,聽任北突厥的使者殺了曷娑那。
[81]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太子漸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頗相猜忌;綱屢諫不聽,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為何潘仁長史,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於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污天台,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輔吾兒。”戊子,以綱為太子少保,尚書、詹事如故。綱復上書諫太子飲酒無節,及信讒慝,疏骨肉;太子不懌,而所為如故。綱鬱郁不得志,是歲,固稱老病辭職,詔解尚書,仍為少保。
[81]禮部尚書李綱兼太子詹事,太子李建成一開始對他很尊重。時間一長,太子漸逐親近小人,嫉妒秦王李世民功勞大,頗猜忌李世民,李綱屢次規勸,李建成都不聽,於是李綱請求告老退休。高祖罵他道:“你當過何潘仁的長史,就恥於作朕的上書嗎!況且正要讓你輔導建成,卻堅持要離職,這是為什麼?”李綱叩頭謝罪道:“潘仁是個盜賊,每次想妄殺無辜,我規勸後他立刻就不殺了,作他的長史,我可以問心無愧。陛下是創業的聖明君主,我沒有能力,說的話猶如用水澆石,雖然石頭濕了可並不能滲透,對太子的規勸也是一樣不起作用,我怎么敢長期使尚書省受玷污,而使東宮蒙受恥辱呢?”高祖說,“朕知道您是位正直的人,請您勉為其難留下輔導我的兒子。”戊子(二十三日),任命李綱為太子少保,原禮部尚書、太子詹事的官職依舊保留。李綱又上書規勸太子飲酒沒有節制,以及信任邪惡之人,疏遠骨肉兄弟,太子不高興,所作所為依然如故,李綱鬱郁不得志,當年,堅持說自己年老多病必須辭職,高祖下詔解除他的尚書職務,仍然讓他擔任少保。
[82]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竇建德陷趙州,執總管張志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欲殺之,國子祭酒凌敬諫曰:“人臣各為其主用,彼堅守不下,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猶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將高士興拒羅藝於易水,藝才至,興即降,大王之意以為何如?”建德乃悟,即命釋之。
[82]淮安王李神通命慰撫使張道源鎮守趙州。庚寅(二十五日),竇建德攻陷趙州,捉住唐總管張志昂及張道源。竇建德因為他們二人以及邢州刺史陳君賓沒有儘早投降,打算殺了他們,竇建德的國子祭酒凌敬規諫道:“人臣各自為他們的主人效力,他們堅守城池不投降,是忠臣。現在大王殺了他們,用什麼來勉勵部下呢?”竇建德生氣地說:“我到了城下,他們還不投降,力盡被擒,怎么能放過他們?”凌敬說道:“現在大王派大將高士興在易水抵禦羅藝,羅藝才到,高士興就投降,大王認為怎么樣?”於是竇建德才醒悟,立即下令釋放了他們。
[83]乙未,梁師都復寇延州,段德操擊破之,斬首二千餘級,師都以百餘里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州刺史城壯公梁禮戰沒。
[83]乙未(三十日),梁師都再次侵犯延州,段德操打敗了他,並殺死二千多人,梁師都率一百多騎兵逃遁。段德操因功官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州刺史城壯公梁禮陣亡。
[84]冬,十月,已亥,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
[84]冬季,十月已亥(初四)唐加涼州總管楊恭仁官為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封燕郡王。
辛丑,李藝破竇建德于衡水。
辛丑(初六),李藝在衡水打敗竇建德。
[85]癸卯,以左武候大將軍寵玉為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玉討之,獠據險自守,軍不得進,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里親黨,爭言賊不可擊,請玉還。玉楊言:“秋谷將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軍,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曰:“大軍不去,吾曹皆將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與所親潛謀,斬其渠帥而降,餘黨皆散,玉追討,悉平之。
[85]癸卯(初八),唐任命左武候大將軍寵玉為梁州總管。當時集州獠民反叛,寵玉討伐叛獠,獠民憑藉險要固守,唐軍隊不能前進,而且軍糧食盡。靠近邊境的熟獠與反叛的獠民都是鄉親,爭相進言說無法攻打叛獠,請求寵玉回軍。寵玉故意宣揚說:“秋谷即將成熟,百姓不得收割,一切供給軍需,不平叛賊我不撤軍。”聽說此話的人大為驚恐,說:“大軍不走,我們這些人都要被餓死。”其中的壯士便進入叛獠營地,和認識的叛獠暗中謀劃,殺了叛獠頭領投降唐軍,餘眾全部潰散,寵玉追逐討伐,全部平定了叛獠。
[86]劉武周將宋金剛進攻澮州,陷之,軍勢甚銳。裴寂性怯,無將帥之略,唯發使駱驛,趣虞、泰二州居民入城堡,焚其積聚。民驚擾愁怨,皆思為盜,夏縣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以應武周,寂討之,為所敗。詔永安王孝基、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將兵討之。
[86]劉武周的將領宋金剛進攻並攻克了澮州,軍勢很猛。裴寂性格怯懦,沒有將帥的才幹,只是不斷地派出使者,催促虞、泰二州的居民進入城堡,並焚毀了他們的積蓄。百姓驚恐不安憂愁抱怨,都想去當強盜,夏縣居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回響劉武周,裴寂去討伐,被呂崇茂打敗。唐下詔命令永安王李孝基、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人帶兵討伐呂崇茂。
時王行本猶據蒲反,未下,亦與武周相應,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富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復汾、晉。”上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使擊武周。乙卯,幸華陰。至長春宮以送之。
當時王行本還占據著蒲反,沒有被攻下,也與劉武周相互呼應,關中震驚,高祖下親筆敕書道:“賊勢到如此地步,很難與他們抗爭,宜放棄黃河以東地區,謹守關西。”秦王李世民上表稱:“太原是王業的基礎,國家的根本;河東地區富饒,京城靠它供給,如果全部放棄,臣深感憤恨。希望給臣三萬精兵,必定可望消滅劉武周,收復汾、晉。”於是高祖徵發關中所有兵力擴充李世民的部隊,讓他攻打劉武周。乙卯(二十日),高祖駕臨華陰,至長春宮為秦王送行。
[87]竇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常為三道,輜重、細弱居中央,步騎夾左右,相去三里許。建德以千騎前行,過黎陽三十里,李世遣騎將丘孝剛將三百騎偵之。孝剛驍勇,善馬槊,與建德遇,遂擊之,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擊斬孝剛。建德怒,還攻黎陽,克之,虜淮安王神通,李世父蓋、魏徵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以數百騎走渡河,數日,以其父故,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亦降。建德以李世為左驍衛將軍,使守黎陽,常以其父蓋自隨為質。以魏徵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吾何為受之!”立命斬奴,返其首於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已未,建德還州,築萬春宮,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於下博,待以客禮。
[87]竇建德帶兵赴衛州。竇建德每次行軍,經常將部隊分為三道,輜重、家眷居中央,步兵騎兵在兩邊,相隔三里左右。竇建德帶千名騎兵走在前面,過黎陽三十里,李世派騎兵將領丘孝剛率領三百騎兵偵察竇建德的軍情。丘孝剛勇猛善戰,善於騎馬使長槍,和竇建德遭遇,便攻擊竇建德,竇建德敗退,右邊騎兵救援,攻打丘孝剛並殺了他。竇建德很氣憤,回軍攻打並攻陷了黎陽,俘虜了唐淮安王李神通、李世的父親李蓋、魏徵以及唐高祖的妹妹同安公主。唯有李世帶幾百騎兵逃過黃河,幾天后,李世又因為父親被俘的緣故,返回黎陽投降了竇建德,衛州得知黎陽陷落,也投降了竇建德。竇建德任命李世為左驍衛將軍,命他守衛黎陽,並把他的父親李蓋帶在身邊作為人質。任命魏徵為起居舍人。唐滑州刺史王軌的奴僕殺了王軌,攜帶王軌的首級到竇建德處投降。竇建德說:“奴僕殺死主人是大逆不道,我怎被能接受他呢?”立即下令斬了那位奴僕,將王軌的首級送回滑州。滑州百姓深受感動,當天就請求投降。於是附近的州縣以及徐圓朗等人都望風歸附。已未(二十四日),竇建德返回州,修建萬春宮,將夏國都城遷到州,竇建德將唐淮安王李神通安置在下博,用賓客的禮節對待他。
[88]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縱火焚清化里還。壬戌,士信拔青城堡。
[88]唐行軍總管羅士信率領勇士夜晚進入洛陽外城,放火焚燒清化里後返回營地。壬戌(二十七日),羅士信攻破青城堡。
[89]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台,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為尉州刺史。要漢,伯當之兄也。
[89]王世充親自帶領兵馬攻占土地到滑台,逼近黎陽;唐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派人投降了王世充。王世充任命時德睿為尉州刺史。王要漢是王伯當的兄長。
夏候端至黎陽,李世發兵送之。自澶淵濟河,傳檄州縣,東至於海,南至於淮,二十餘州,皆遣使來降。行至譙州,會汴、亳降於王世充,還路遂絕。端素得眾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坐澤中,殺馬以饗士,因欷謂曰:“卿等鄉里皆已從賊,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我奉 王命,不可從卿;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必獲富貴。”眾皆流涕曰:“公於唐室非有親屬,直以忠義,志不圖存。某等雖賊,心亦人也,寧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 。”眾抱持 之,乃復同進,潛行五日,餒死及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唯餘五十二人同走,采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嘗離身,屢遣從者散,自求生,眾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遣兵迎端,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仍送除書,以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曰:“夏候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置刃於竿,自山中西走,無復蹊徑,冒踐荊棘,晝夜兼行,得達宜陽,從者墜崖溺水,為虎狼所食,又喪其半;其存者鬢髮禿落,無復人狀。端詣闕見上,但謝無功,初不自言艱苦,上復以為秘書監。
夏侯端到黎陽,李世派兵護送他,從澶淵渡過黃河,傳遞檄文到各州縣,東至海,南到淮河,二十多個州縣,均派使者前來降唐。夏候端走到譙州,恰好汴、亳州投降了王世充,切斷了他返回長安的道路。夏候端歷來得人心,隨從人員兩千名,雖然糧食吃光了,不忍心丟下他離去,夏侯端坐在沼澤中,殺掉馬匹犒勞士兵們,他抽泣著說道:“你們的家鄉都已投降了賊人,只是因為共事的情份,沒有丟下我。我奉王命,不能隨你們去,你們有妻兒,也不宜效仿我。可以砍下我的頭歸附賊人,一定能得到富貴。”眾人都流著淚說:“您和唐室沒有什麼親屬關係,只是為了忠義,立志犧牲。我們雖然很卑賤,也有人心,難道能害了您去求得自己的利益嗎?”夏侯端說:“你們不忍心殺我,我就當自刎 而死。”眾人抱住他,於是又重新一起前進,偷偷地走了五天,二千人中餓死以及被王世充軍隊追擊逃散失去了大半,只剩下五十二個人與他同行,采野豆生吃。夏候端拿著使臣的信物節始終不離身,屢次讓隨從離去,自求生路,眾人又不同意。當時河南都是王世充的勢力範圍,只有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李公逸派兵迎接夏候端,供給他食宿。王世充派人召夏候端,脫下衣服送給他,並送去委任狀,任命夏候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夏侯端當著王世充使者的面燒了委任狀,毀掉衣服,說道:“夏侯端是天子的大使,怎么能接受王世充的官職?你想讓我去,除非取了我的腦袋!”於是解下節上的旄放入懷中,將刀插在節竿上,從山中向西行,不在有道路,踏著荊棘,晝夜兼程,到達宜陽,隨行的人 墜崖溺水,為虎狼吃掉的,有喪失了一半,活下來的人都鬢髮脫落,不象人樣。夏候端上殿謁見皇上,只道歉說沒有功勞,絲毫不提一路上的艱苦,高祖仍然任命他為秘書監。
郎楚之至山東,亦為竇建德所獲,楚之不屈,竟得還。
郎楚之出使到山東,也被竇建德俘獲,郎楚之不屈服,最終得以返回長安。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賊境,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身帥輕騎入朝,至襄城,為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其說安在?”公逸曰:“我於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鄭。”世充怒,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為襄邑公。
王世充派遣他的堂弟王世辯用徐、亳州的軍隊攻打雍丘,李公逸派人向唐求救,高祖因為雍丘與關中隔著敵人占領區,不能救援。李公逸於是留他的親屬李善行守衛雍丘,自己率領輕騎入朝,到襄城,被王世充的伊州刺史張殷抓獲,王世充對他說:“你越過鄭國向唐稱臣,哪有這種道理?”李公逸回答:“我對天下,只知道有唐,不知道有鄭。”王世充很生氣,殺了他。李善行也遇害。高祖封李公逸的兒子為襄邑公。
[90]甲子,上祠華山。
[90]甲子(二十九日),唐高祖祭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