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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紀·隋紀八

作者:司馬光

起強閼赤奮若六月,不滿一年。

恭皇帝下

◎ 義寧元年丁丑、公元六一七年

六月,己卯,李建成等至晉陽。
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相結,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自為手啟,卑辭厚禮,遺始畢可汗云:“欲大舉義兵,遠迎主上,復與突厥和親,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願勿侵暴百姓;若但和親,坐受寶貨,亦唯可汗所擇。”始畢得啟,謂其大臣曰:“隋主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來,必害唐公而擊我無疑矣。苟唐公自為天子,我當不避盛暑,以兵馬助之。”即命以此意為復書。使者七日而返,將佐皆喜,請從突厥之言,淵不可。裴寂、劉文靜等皆曰:“今義兵雖集而戎馬殊乏,胡兵非所須,而馬不可失;若復稽回,恐其有悔。”淵曰:“諸君宜更思其次。”寂等乃請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雜用絳白,以示突厥。淵曰:“此可謂‘掩耳盜鐘’,然逼於時事,不得不爾。”乃許之,遣使以此議告突厥。
西河郡不從淵命,甲申,淵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命太原令太原溫大有與之偕行,曰:“吾兒年少,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當以此行卜之。”時軍士新集,鹹未閱習,建成、世民與之同甘苦,遇敵則以身先之。近道菜果,非買不食,軍士有竊之者,輒求其主償之,亦不詰竊者,軍士及民皆感悅。至西河城下,民有欲入城者,皆聽其入。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己丑,攻拔之。執德儒至軍門,世民數之曰:“汝指野鳥為鸞,以欺人主,取高官,吾興義兵,正為誅佞人耳!”遂斬之。自余不戮一人,秋毫無犯,各尉撫使復業,遠近聞之大悅。建成等引兵還晉陽,往返凡九日。淵喜曰:“以此行兵,雖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關之計。
淵開倉以賑貧民,應募者日益多。淵命為三軍,分左右,通謂之義士。裴寂等上淵號為大將軍,癸巳,建大將軍府;以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大雅仍與弟大有共掌機密,武士彠為鎧曹,劉政會及武城崔善為、太原張道源為戶曹,晉陽長上邽姜謩為司功參軍,太谷長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自餘文武,隨才授任。又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右三統軍隸焉各置官屬。以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咨議譙人劉贍領西河通守。道源名河,開山名嶠,皆以字行。開山,不害之孫也。
李密復帥眾向東都,丙申,大戰於平樂園。密左騎、右步、中列強弩,鳴千鼓以沖之,東都兵大敗,密復取回洛倉。
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詣李淵為互市,許發兵送淵入關,多少隨所欲。丁酉,淵引見康鞘利等,受可汗書,禮容盡恭,贈遣康鞘利等甚厚。擇其馬之善者,止市其半;義士請以私錢市其餘,淵曰:“虜饒馬而貪利,其來將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示貧,且不以為急故也,當為汝貰之,不足為汝費。”乙巳,靈壽賊帥郗士陵帥眾數千降於淵,淵以為鎮東將軍、燕郡公,仍置鎮東府,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己巳,康鞘利北還。淵命劉文靜使於突厥以請兵,私謂文靜曰:“胡騎入中國,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劉武周引之共為邊患;又,胡馬行牧,不費芻粟,聊欲藉之以為聲勢耳。數百人之外,無所用之。”
秋,七月,煬帝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將江、淮勁卒,將軍王隆帥邛黃蠻,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各帥所領同赴東都,相知討李密。霽,世康之子也。
壬子,李淵以子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後事悉委之。癸丑,淵帥甲士三萬發晉陽,立軍門誓眾,並移檄郡縣,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亦帥其眾以從。甲寅,遣通議大夫張綸將兵徇稽胡。丙辰,淵至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乏;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其餘豪俊,隨才授任,口詢功能,手注官秩,一日除千餘人;受官皆不取告身,各分淵所書官名而去。淵入雀鼠谷;壬戌,軍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里。代王侑遣虎牙郎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左武候大將軍屈突通將驍果數萬屯河東以拒淵。會積雨,淵不得進,遣府佐沈叔安等將羸兵還太原,更運一月糧。乙丑,張綸克離石,殺太守楊子崇。
劉文靜至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且與之約曰:“若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告以兵已上道。
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強,欲為盟主,己巳,使祖君彥復書曰:“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於鹹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千自至河內,面結盟約。淵得書,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為我塞成皋之道,綴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為晚也。”乃使溫大雅復書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籙,以寧兆民!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絕。
雨久不止,淵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晉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雲連和,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且義兵家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優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鹹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何以自全!”李建成亦以為然。淵不聽,促令引發。世民將復入諫,會日暮,淵已寢;世民不得入,號哭於外,聲聞帳中。淵召問之,世民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夜追左軍復還。丙子,太原運糧亦至。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富,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軌與同郡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郡官庸怯,勢不能御,吾輩豈可束手並妻孥為人所虜邪!不若相與併力拒之,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皆以為然,欲推一人為主,各相讓,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讖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奉以為主。丙辰,軌令修仁集諸胡,軌結民間豪傑,共起兵,執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大涼王,置官屬並擬開皇故事。關謹等欲盡殺隋官,分其家貲,軌曰:“諸人既逼以為主,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乃殺人取貨,此群盜耳,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師為太僕卿,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達度設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請降於軌。
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為皇后,子仁果為皇太子。遣仁果將兵圍天水,克之,舉自金城徙都之。仁果多力,善騎射,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嘗獲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於火上,稍割以啖軍士。及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懸之,以醋灌鼻,責其金寶。舉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然苛虐無恩,終當覆我國家。”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贇戰於昌松,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斌曰:“力戰獲俘,復縱以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留此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掖、敦煌、西平、包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煬帝詔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將燕地精兵三萬討李密,命王世充等諸將皆受世雄節度,軍所過盜賊隨便誅剪。世雄行至河間,軍於七里井,竇建德士眾惶懼,悉拔諸城南遁,聲言還入豆子<鹵亢>。世雄以為畏己,不復設備,建德謀還襲之。其處去世雄營百四十里,建德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眾續發,建德與其士眾約曰:“夜至,則擊其營;已明,則降之。”未至一里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議降;會天大霧,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贊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世雄士卒大亂,皆騰柵走。世雄不能禁,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慚恚發病卒。建德遂圍河間。
八月,己卯,雨霽。庚辰,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辛巳旦,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無不出;脫其固守,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能為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里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且詬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淵使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世民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世民陳於城南。淵、建成戰小卻,世民與軍頭臨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馳下,沖老生陳,出其背,世民手殺數十人,兩刀皆缺,流血滿袖,灑之復戰。淵兵復振,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兵大敗,淵兵先趣其門,門閉,老生下馬投塹,劉弘基就斬之,殭屍數里。日已暮,淵即命登城,時無攻具,將士肉薄而登,遂克之。
淵賞霍邑之功,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勛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勛授。”壬午,淵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選其丁壯使從軍;關中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宮,遣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勛賞,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收眾以官,不勝於用兵乎!”
丙戌,淵入臨汾郡,慰撫如霍邑。庚寅,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辛卯,進攻,克之。叔達,陳高宗之子,有才學,淵禮而用之。
癸巳,淵至龍門,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淵喜其來緩,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馬多,皆君將命之功也。”
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乃以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河東縣戶曹任瑰說淵曰:“關中豪傑皆企踵以待義兵。瑰在馮翊積年,知其豪傑,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郃陽。蕭造文吏,必望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後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已定矣。”淵說,以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時關中群盜,孫華最強。丙申,淵至汾陰,以書招之。己亥,淵進軍壺口,河濱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乃置水軍。壬寅,孫華自郃陽輕騎渡河見淵。淵握手與坐,慰獎之,以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其徒有功者,委華以次授官,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將步騎六千自梁山濟,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以任瑰為招慰大使,瑰說韓城,下之。淵謂長諧等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里,不敢來戰,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則我進攻河東,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則卿等絕其河梁:前扼其喉,後拊其背,彼不走必為擒矣。”驍果從煬帝在江都者多逃去,帝患之,以問裴矩,對曰:“人情非有匹偶,難以久處,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悉召江都境內寡婦、處女集宮下,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奸者聽自首,即以配之。
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巨鹿魏徵為啟謝密,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喜,即以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征少孤貧,好讀書,有大志,落拓不事生業。始為道士,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故召之。
初,貴鄉長弘農魏德深,為政清靜,不嚴而治。遼東之役,徵稅百端,使者旁午,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貴鄉閭里不擾,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賊,數調器械,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皆聚於聽事,官吏遞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德深聽隨便修營,官府寂然,恆若無事,唯戒吏以不須過勝餘縣,使百姓勞苦;然民各自竭心,常為諸縣之最,縣民愛之如父母。寶藏深害其能,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思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皆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棄去!”
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野,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世勣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事濟矣。”密遣世績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會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襲破黎陽倉,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間,得勝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德、硃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密,以為:“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以書招之,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乙卯,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皆下之,獲文成太守鄭元璹。元璹,譯之子也。
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長諧等戰不利,孫華、史大柰以游騎自後擊顯和,大破之。顯和脫走入城,仍自絕河梁。丙辰,馮翊大守蕭造降於李淵。造,修之子也。
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
將佐復推淵領太尉,增置官屬,淵從之。時河東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吾舍之而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為援,通敗,長安必破矣。”李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附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于堅城之下,彼得成謀修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蜂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不足為慮。”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而西。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謨,以蒲津、中氵單二城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圓通之子也。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會東都,唯王隆後期不至。己未,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守兵,寵玉等帥偃師兵,與世充等合十餘萬眾,擊李密於洛口,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為密所獲,密素聞其名,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曰:“隋祚已盡,公能與孤共立大功乎?”慈明曰:“公家歷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罔羅,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諭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仆死而後已,不敢聞命!”密怒,囚之。慈明說防人席務本,使亡走。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至雍丘,為密將李公逸所獲,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翟讓殺之。慈明,子琮之子也。
密之克洛口也,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固守不下,密以其寡弱,遣人呼之。季珣罵密極口,密怒,遣兵攻之,不能克。時密眾數十萬在其城下,季珣四面阻絕,所領不過數百人,而執志彌固,誓以必死。久之,糧盡水竭,士卒羸病,季珣撫循之,一無離叛,自三月至於是月,城遂陷。季珣見密不肯拜,曰:“天子爪牙,何容拜賊!”密猶欲降之,誘諭終不屬,乃殺之。季珣,祥子之子也。
庚申,李淵帥諸軍濟河;甲子,至朝邑,舍於長春宮,關中士民歸之者如市。丙寅,淵遣世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以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世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軌,琮之兄也。
冠氏長於志寧、安養尉顏師古及世民婦兄弟長孫無忌謁見淵於長春宮。師古名籀,以字行。志寧,宣敏之兄子;師古,之推之孫也;皆以文學知名,無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用之,以志寧為記室,師古為朝散大夫,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屈突通聞淵西入,署鷹揚郎將湯陽堯君素領河東通守,使守蒲坂,自引兵數萬趣長安,為劉文靜所遏。將軍劉綱戍潼關,屯都尉南城,通欲往依之,王長諧先引兵襲斬綱,據城以拒通,通退保北城。淵遣其將呂紹宗等攻河東,不能克。
柴紹之自長安赴太原也,謂其妻李氏曰:“尊公舉兵,今偕行則不可,留此則及禍,奈何?”李氏曰:“君弟速行,我一婦人,易以潛匿,當自為計。”紹遂行。李氏歸鄠縣別墅,散家貲,聚徒眾。淵從弟神通在長安,亡入鄠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以應淵。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為盜,有眾數萬,劫前尚書右衛李綱為長史,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說潘會與之就神通,合勢攻鄠縣,下之。神通眾逾一萬,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以前東城長令狐德棻為記室。德棻,熙之子也。李氏又使馬三寶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皆帥眾從之。仲文,密之從父;師利,和之子也。西京留守屢遣兵討潘仁等,皆為所敗。李氏徇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眾至七萬。左親衛段綸,文振之子也,娶淵女,亦聚徒於藍田,得萬餘人。及淵濟河,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淵。淵以神通為光祿大夫,子道彥為朝請大夫,綸為金紫光祿大夫;使柴紹將數百騎並南山迎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關中群盜,皆請降於淵,淵一一以書慰勞授官,使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世民節度。
刑部尚書領京兆內史衛文開年老,聞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復預事,獨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己巳,淵如蒲津;庚午,自臨晉濟渭,至永豐倉勞軍,開倉賑饑民。辛未,還長春宮;壬申,進屯馮翊。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盜歸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備僚屬,營於涇陽,勝兵九萬。李氏將精兵萬餘會世民於渭北,與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
先是,平涼奴賊數萬圍扶風太守竇璡,數月不下,賊軍食盡。丘師利遣其弟行恭帥五百人負米麥持牛酒詣奴賊營,奴帥長揖,行恭手斬之,謂其眾曰:“汝輩皆良人,何故事奴為主,使天下謂之奴賊!”眾皆俯伏曰:“願改事公。”行恭即帥其眾與師得共謁世民於渭北,世民以為光祿大夫。璡,琮之從子也。隰城尉房玄齡謁世民于軍門,世民一見如舊識,署記室參軍,引為謀主。玄齡亦自以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為。
淵命劉弘基、殷開山分兵西略扶風,有眾六萬,南渡渭水,屯長安故城。城中出戰,弘基逆擊,破之。世民引兵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眾從之,頓於阿城,勝兵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不犯。乙亥,世民自盩厔遣使白淵,請期日赴長安。淵曰:“屈突東行不能復西,不足虞矣!”乃命建成選倉上精兵自新豐趣長樂宮,世民帥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至並聽教。延安、上郡、雕陰皆請降於淵。丙子,淵引軍西行,所過離宮園苑皆罷之,出宮女還其親屬。冬,十月,辛巳,淵至長安,營於春明門之西北,諸軍皆集,合二十餘萬。淵命各依壘壁,毋得入村落侵暴。屢遣使至城下諭衛文升等以欲尊隋之意,不報。辛卯,命諸軍進圍城。甲午,淵遷館於安興坊。
巴陵校尉鄱陽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徹、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張繡等謀據郡叛隋,推景珍為主。景珍曰:“吾素寒賤,不為眾所服。羅川令蕭銑,梁室之後,寬仁大度,請奉之以從眾望。”乃遣使報銑。銑喜從之,聲言討賊,召募得數千人。銑,岩之孫也。
會潁川賊帥沈柳生寇羅川,銑與戰不利,因謂其眾曰:“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巴陵豪傑起兵,欲奉吾為主。若從其請以號令江南,可以中興梁祚,以此召柳生,亦當從我矣。”眾皆悅,聽命,乃自稱梁公,改隋服色旗幟皆如梁舊。柳生即帥眾歸之,以柳生為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遠近歸附者至數萬人,遂帥眾向巴陵。景珍遣徐德基帥郡中豪傑數百人出迎,未及見銑,柳生與其黨謀曰:“我先奉梁公,勛居第一。今巴陵諸將,皆位高兵多,我若入城,返出其下。不如殺德基,質其首領,獨挾梁公進取郡城,則無出我右者矣。”遂殺德基。入白銑,銑大驚曰:“今欲撥亂反正,忽自相殺,吾不能為若主矣。”因步出軍門。柳生大懼,伏地請罪,銑責而赦之,陳兵入城。景珍言於銑曰:“徐德基建義功臣,而柳生無故擅殺之,此而不誅,何以為政!且柳生為盜日久,今雖從義,凶悖不移,共處一城,勢必為變。失今不取,後悔無及!”銑又從之。景珍收柳生,斬之,其徒皆潰去。丙申,銑築壇燔燎,自稱梁王,改元鳴鳳。
壬寅,王世充夜渡洛水,營於黑石,明日,分兵守營,自將精兵陳於洛北。李密聞之,引兵渡洛逆戰,密兵大敗,柴孝和溺死。密帥麾下精騎渡洛南,餘眾東走月城,世充追圍之。密自洛南策馬直趣黑石,營中懼,連舉六烽,世充釋月城之圍,狼狽自救;密還與戰,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
甲辰,李淵命諸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克長安。代王在東宮,左右奔散,唯侍讀姚思廉侍側。軍士將登殿,思廉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匡帝室,卿等毋得無禮!”眾皆愕然,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宮,遷居大興殿後,聽思廉扶王至順陽閣下,泣拜而去。思廉,察之子也。淵還,舍於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
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其墳墓,毀其五廟。至是,衛文升已卒,戊午,執陰世師、骨儀等,數以貪婪苛酷,且拒義師,俱斬之,死者十餘人,餘無所問。
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與淵有隙,淵入城,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平暴亂,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為之固請,乃舍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略,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獨此子耳!”王世充自洛北之敗,堅壁不出;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慚懼,請戰於密。丙辰,世充與密夾石子河而陳,密布陳南北十餘里,翟讓先與世充戰,不利而退;世充逐之,王伯當、裴仁基從旁橫斷其後,密勒中軍擊之,世充大敗,西走。
翟讓司馬王儒信勸讓自為大冢宰,總統眾務,以奪密權,讓不從。讓兄柱國滎陽公弘,粗愚人也,謂讓曰:“天子汝當自為,奈何與人!汝不為者,我當為之!”讓但大笑,不以為意,密聞而惡之。總管崔世樞自鄢陵初附於密,讓囚之私府,責其貨,世樞營求未辦,遽欲加刑。讓召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博,逡巡未就,杖之八十。讓謂左長史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寶貨,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彥藻懼,以狀告密,因與左司馬鄭頲共說密曰:“讓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宜早圖之。”密曰:“今安危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遠!”頲曰:“毒蛇螫手,壯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密乃從之,置酒召讓。戊午,讓與兄弘及兄子司徒府長史摩侯同詣密,密與讓、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單雄信等皆立侍,房彥藻、鄭頲往來檢校。密曰:“今日與達官飲,不須多人,左右止留數人給使而已。”密左右皆引去,讓左右猶在。彥藻白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請給酒食。”密曰:“聽司徒進止。”讓應曰:“甚佳。”乃引讓左右盡出,獨密下壯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食未進,密出良弓,與讓習射,讓方引滿,建德自後斫之,踣於床前,聲若牛吼,並弘、摩侯、儒信皆殺之。徐世勣走出,門者斫之傷頸,王伯當遙訶止之。單雄信叩頭請命,密釋之。左右驚擾,莫知所為,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司徒專行貪虐,陵辱群僚,無復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諸君無預也。”命扶徐世勣置幕下,親為傅創。讓麾下欲散,密使單雄信前往宣慰,密尋獨騎入其營,歷加撫諭,令世勣、雄信、伯當分領其眾,中外遂定。讓殘忍,摩侯猜忌,儒信貪縱,故死之日,所部無哀之者;然密之將佐始有自疑之心矣。始,王世充知讓與密必不久睦,冀其相圖,得從而乘之。及聞讓死,大失望,嘆曰:“李密天資明決,為龍為蛇,固不可測也!”
壬戌,李淵備法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年十三,大赦,改元,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淵自長樂宮入長安。以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日於虔化門視事。乙丑,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皆遣使請命。丙寅,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鹹歸相府;唯郊祀天地,四時禘礻合奏聞。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使李綱入見,淵留之,以專掌選事。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使定禮儀。威,熾之子也。淵傾府庫以賜勛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以為“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可得數十萬匹。”淵從之。己巳,以李建成為唐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河南諸郡盡附李密,唯滎陽太守郇王慶、梁郡太守楊汪尚為隋守。密以書招慶,為陳厲害,且曰:“王之先世,本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芝焚蕙嘆,事不同此。”初,慶祖父元孫早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帝從周文帝起兵關中,元孫在鄴,恐為高氏所誅,冒姓郭氏,故密云然。慶得書惶恐,即以郡降密,複姓郭氏。
十二月,癸未,追謚唐王淵大父襄公為景王;考仁公為元王,夫人竇氏為穆妃。
薛舉遣其子仁果寇扶風,唐弼據汧源拒之。舉遣使招弼,弼乃殺李弘芝,請降於舉,仁果乘其無備,襲破之,悉並其眾。弼以數百騎走詣扶風請降,扶風太守竇璡殺之。舉勢益張,眾號三十萬,謀取長安;聞丞相淵已定長安,遂圍扶風。淵使李世民將兵擊之。又使姜謩、竇軌俱出散關,安撫隴右;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慰山南;府戶曹張道源招慰山東。孝恭,淵之從父兄子也。
癸巳,世民擊薛仁果於扶風,大破之,追奔至壠坻而還。薛舉大懼,問其群臣曰:“自古天子有降事乎?”黃門侍郎錢唐褚亮曰:“趙佗歸漢,劉禪仕晉,近世蕭琮,至今猶貴。轉禍為福,自古有之。”衛尉卿郝瑗趨進曰:“陛下失問!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漢高祖屢經奔敗,蜀先主亟亡妻子,卒成大業;陛下奈何以一戰不利,遽為亡國之計乎!”舉亦悔之,曰:“聊以此試君等耳。”乃厚賞瑗,引為謀主。
乙未,平涼留守張隆,丁酉,河池太守蕭瑀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璡為工部尚書、燕國公,蕭瑀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姜謩、竇軌進至長道,為薛舉所敗,引還。淵使通議大夫醴泉劉世讓安集唐弼餘黨,與舉相遇,戰敗,為舉所虜。
李孝恭擊破硃粲,諸將請盡殺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誰復肯降矣!”皆釋之。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餘,通復使桑顯和夜襲其營,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戰,顯和敗走,盡俘其眾,通勢益蹙。或說通降,通泣曰:“吾歷事兩主,恩顧甚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家屬悉為淵所虜,乃留顯和鎮潼關,引兵東出,將趣洛陽。通適去,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和追之,及於稠桑。通結陳自固,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為父子,今與汝為仇讎!”命左右射之。顯和謂其眾曰:“今京城已陷,汝輩皆關中人,去欲何之!”眾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下馬,東南再拜號哭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負國,天地神礻氏實知之!”軍人執通送長安,淵以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君素見通,歔欷不自勝,通亦泣下沾衿,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義旗所指,莫不回響,事勢如此,卿當早降。”君素曰:“公為國大臣,主上委公以關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負國生降,乃更為人作說客邪!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東都米斗三千,人餓死者什二三。
庚子,王世充軍士有亡降李密者,密問:“世充軍中何所為?”軍士曰:“比見益募兵,再饗將士,不知其故。”密謂裴仁基曰:“吾幾落奴度中,光祿知之乎?吾久不出兵,世充芻糧將竭,求戰不得,故募兵饗士,欲乘月晦以襲倉城耳,宜速備之。”乃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勒兵分屯倉城之側以待之。其夕三鼓,世充兵果至,伯當先遇之,與戰,不利。世充兵即陵城,總管魯儒拒卻之,伯當更收兵擊之,世充大敗,斬其驍將費青奴,士卒戰溺死者千餘人。世充屢與密戰,不勝,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訴以兵少,數戰疲弊;侗以兵七萬益之。
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取弘農郡,遂定新安以西。
甲辰,李淵遣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徇巴、蜀,下之。
乙巳,方與帥張善安襲陷廬江郡,因渡江,歸林士弘於豫章;士弘疑之,營於南塘上。善安恨之,襲破士弘,焚其郛郭而去,士弘徙居南康。蕭銑遣其將蘇胡兒襲豫章,克之,士弘退保餘乾。

段譯

恭皇帝下義寧元年(丁丑、617)
隋紀八 隋恭帝義寧元年(丁丑,公元617年)
[1]六月,己卯,李建成等至晉陽。
[1]六月,己卯(疑誤),李建成等人到達晉陽。
[2]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相結,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自為手啟,卑辭厚禮,遺始畢可汗云:“欲大舉義兵,遠迎主上,復與突厥和親,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願勿侵暴百姓;若但和親,坐受寶貨,亦唯可汗所擇。”始畢得啟,謂其大臣曰:“隋主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來,必害唐公而擊我無疑矣。苟唐公自為天子,我當不避盛署,以兵馬助之。”即命此次意為復書。使者七日而返,將佐皆喜,請從突厥之言,淵不可。裴寂、劉文靜皆曰:“今義兵雖集戎馬殊乏,胡兵非所須,而馬不可失;若復稽回,恐其有悔。”淵曰:“諸君宜更思其次。”寂等乃請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雜用絳白,以示突厥。淵曰:“此可謂‘掩耳盜鐘,’然逼於時事,不得不爾。”乃許之,遣使以此議告突厥。
[2]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人相結交,請突厥人資助兵馬以壯大兵勢,李淵聽從了這個意見。他親筆寫信,言辭卑屈,送給始畢可汗的禮物十分豐厚,信中說:“我想大舉義兵,遠迎隋主,重新與突厥和親,就象開皇年間那樣。您要是能和我一起南下,希望不要侵擾強暴百姓。假若您只想和親,您就坐受財物吧。這些方案請您自己選擇。”始畢可汗得到李淵的信,對他的大臣說:“隋朝皇帝的為人我是了解的,若是把他迎接回來,必定會加害唐公而且向我進攻,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唐公自稱天子,我應當不避盛署,以兵馬去幫助他。”始畢立即命令將這個意思寫成回信。使者七天后返回,見信,李淵的將領僚佐們都很高興,請李淵聽從突厥人的話,李淵認為不可。裴寂、劉文靜都說:“如今義兵雖然召集來了,但是軍馬還極為缺乏,胡兵並不是所需的,但胡人的馬匹不可失去,如果再拖延而不回信,恐怕對方反悔。”李淵說:“大家最好再想想別的辦法。”裴寂等人就請李淵尊煬帝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皇帝,以安定隋王室;傳布檄文到各郡縣;改換旗幟,用紅、白摻雜的顏色,以此向突厥示意不完全與隋室相同。李淵說:“這可以說是‘掩耳盜鐘’,但這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啊。”於是就同意這樣做,派使者將這個決定通知突厥。
西河郡不從淵命,甲申,淵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命大原令太原溫大有與之偕行,曰:“吾兒年少,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當以此行卜之。”時軍士新集,鹹未閱習,建成、世民與之同甘苦,遇敵則以身先之。近道菜果,非買不食,軍士有竊之者,輒求其主償之,亦不詰竊者,軍士及民皆感悅。至西河城下,民有欲入城者,皆聽其入。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己丑,攻拔之。執德儒至軍門,世民數之曰:“汝指野鳥為鸞,以欺人主,取高官,吾興義兵正為誅佞人耳!”遂斬之。自余不戮一人,秋毫無犯,各尉撫使復業,遠近聞之大悅。建成等引兵還晉陽,往返凡九日。淵喜曰:“以此行兵,雖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關之計。
西河郡不服從李淵的命令,甲申(初五),李淵派李建成、李世民率兵進攻西河郡。命太原令太原人溫大有與李建成等人同行。李淵對溫大有說:“我兒子年輕,請您參與謀劃軍事,事情的成敗,在此行就可預測出來了。”當時軍隊的士兵都是新近招募的,沒有經過訓練檢閱。李建成、李世民與士卒同甘苦,遇到敵人身先士卒,附近道旁的蔬菜瓜果,不是買的不準吃,兵士有偷吃的,立刻找物主進行賠償,也不責備偷竊者,士兵及百姓們都心悅誠服。李建成等率軍到達西河城下,百姓有想進城的人,都聽任其進入。西河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己丑(初十),李建成攻克西河城,將高德儒押到軍營門口,李世民歷數他的罪過說:“你指野鳥為鸞鳥來欺騙君主,騙取高官,我們興義兵,正是要誅滅奸佞之人!”於是將高德儒處死。其餘官員一個不殺,秋毫無犯,分別撫慰吏民百姓,讓他們各復其業,遠近的百姓聽到後非常高興。李建成等人率兵返回晉陽,往返共九日。李淵高興地說:“象這樣用兵,就是橫行天下也可以了!”於是就定下了入關計畫。淵開倉以賑貧民,應募者日益多。淵命為三軍,分左右,通謂之義士。裴寂等上淵號為大將軍,癸巳,建大將軍府;以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大雅仍與弟大有共掌機密,武士為鎧曹,劉政會及武城崔善為、太原張道源為戶曹,晉陽長上姜為司功參軍,太谷長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自余文武,隨才授任。又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軍隸焉;各置官屬。以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諮議譙人劉贍領西河通守。道源名河,開山名嶠,皆以字行。開山,不害之孫也。
李淵開倉賑濟貧民,應募當兵的人日益增多。李淵命令將招募來的人分為三軍,分左、右軍,通稱為義士。裴寂等人給李淵上尊號為大將軍。癸巳(十四日),設定大將軍府,任命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和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溫大雅仍和他弟弟溫大有共同掌管機密,任命武士為鎧曹,劉政會和武城人崔善為、太原人張道源為戶曹,晉陽長上人姜為司功參軍,太谷長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和鷹揚郎將高平人王長諧、天水人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其餘的文武僚佐都按照才能授予官職。李淵又封世子李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由他統轄;封李世民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軍歸他統轄,二人各設定官府僚屬。任命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諮議譙縣人劉贍任西河通守。張道源名河,殷開山名嶠,都是用字來稱呼他們。殷開山是殷不害的孫子。
[3]李密復帥眾向東都,丙申,大戰於平樂園。密左騎、右步,中列強弩,鳴千鼓以沖之,東都兵大敗,密復取回洛倉。
[3]李密又統帥部眾向東都進軍,丙申(十七日),與隋軍在平樂園大戰。李密左邊部署騎兵,右邊部署步兵,中間擺列強弩,敲響千面戰鼓壯大聲勢以衝擊隋軍,東都兵大敗,李密再次奪取了回洛倉。
[4]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詣李淵為互市,許發兵送淵入關,多少隨所欲。丁酉,淵引見康鞘利等,受可汗書,禮容盡恭,贈遣康鞘利等甚厚。擇其馬之善者,止市其半;義士請以私錢市其餘,淵曰:“虜饒馬而食利,其來將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示貧,且不以為急故也,當為汝貰之,不足為汝費。”
[4]突厥派他們的柱國康鞘利等人押送一千匹馬到李淵處進行交易,並答應發兵送李淵入關,人數的多少隨李淵定。丁酉(十八日),李淵會見了康鞘利等人,接受了可汗的書信,禮儀容止都極為恭敬,贈送給康鞘利等人的禮物也很豐厚。李淵挑選馬匹中的良馬,只買了其中的一半。義士們請求用自己的私錢買下其餘的馬匹。李淵說:“胡人馬匹多,但是貪利,他們會不斷地來,恐怕你們就買不起了。我所以少買的原因就是向他們表示貧窮,而且也不是那么急用。我應當替你們付錢,不至於讓你們破費。”
乙巳,靈壽賊帥郗士陵帥眾數千降於淵,淵以為鎮東將軍、燕郡公,仍置鎮東府,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
乙巳(二十六日),靈壽縣的賊帥郗士陵統帥部眾幾千人歸降李淵。李淵封郗士陵為鎮東將軍、燕郡公,仍設定鎮東府,補充鎮東府的僚屬,以此招撫潼關以東各郡縣。
己巳,康鞘利北還。淵命劉文靜使於突厥以請兵,私謂文靜曰:“胡騎入中國,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劉武周引之共為邊患;又,胡馬行牧,不費芻粟,聊欲藉之以為聲勢耳。數百人之外,無所用之。”
己巳(疑誤),康鞘利返回北方。李淵命令劉文靜出使突厥請求發兵,他私下對劉文靜說:“胡騎進入中國,是黎民百姓的大害。我所以要突厥人發兵,是怕劉武周勾結突厥一起成為邊境上的禍患。另外,胡馬是放牧飼養的,不用耗費草料,我只是要借突厥人的兵馬以壯聲勢,幾百人也就夠了,沒有別的用途。”
[5]秋,七月,煬帝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將江、淮勁卒,將軍王隆帥邛黃蠻,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各帥所領同赴東都,相知討李密。霽,世康之子也。
[5]秋季,七月,煬帝派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領江、淮的精兵,將軍王隆率領邛都夷部的黃蠻,河北討捕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討捕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崐人各自率領轄下的軍隊一同趕赴東都,協同討伐李密。韋霽是韋世康的兒子。
[6]壬子,李淵以子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後事悉以委之。癸丑,淵帥甲士三萬發晉陽,立軍門誓眾,並移檄郡縣,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柰亦帥其眾以從。甲寅,遣通議大夫張綸將兵徇稽胡。丙辰,淵至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乏;民年七十以上,皆除散官,其餘豪俊,隨才授任,口詢功能,手注官秩,一日除千餘人;受官皆不取告身,各分淵所書官名而去。淵入雀鼠谷;壬戍,軍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里。代王侑遣虎牙郎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屯河東以拒淵。會積雨,淵不得進,遣府佐沈叔安等將羸兵還太原,更運一月糧。乙丑,張綸克離石,殺太守楊子崇。
[6]壬子(初四),李淵任命兒子李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一切後方事務都委託他處理。癸丑(初五),李淵統帥甲士三萬人從晉陽出發,在軍營門前誓師,並向各郡縣發布檄文,宣布尊立代王為帝的意義。西突厥的阿史那大柰也率其部眾跟隨李淵出征。甲寅(初六),李淵派通議大夫張綸率兵攻略稽胡部落。丙辰(初八),李淵到達西河,慰勞西河的官吏百姓,賑濟貧民。凡年紀在七十歲以上的人,都授予散官的職務,其餘的豪強俊傑,都根據才能授予職務。李淵一邊詢問來人的功勞、才能,一邊註冊授予的官職等級。一天就任命官員一千餘人。接受官職的人都不拿任命狀,他們各自拿著李淵所寫的官名狀離去。李淵率軍進入雀鼠谷。壬戍(十四日),在賈胡堡駐軍,賈胡堡距霍邑五十餘里。代王楊侑派遣虎牙郎將宋老生率領精兵兩萬人在霍邑駐防。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駐軍河東以抵禦李淵。正逢連續大雨,李淵無法進軍,他派遣府佐沈叔安等人率領老弱病兵返回太原,每運一個月的糧食來。乙丑(十七日),張綸攻克了離石郡,殺太守楊子崇。
劉文靜至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且與之約曰:“若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告以兵已上道。
劉文靜到突厥,拜見了始畢可汗,請求派兵,並且與始畢約定,“要是進入長安,百姓、土地歸唐公,金玉綾羅歸突厥。”始畢可汗大喜。丙寅(十八日),始畢派大臣級失特勒先往李淵的軍營,通知他突厥軍已經上路。
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強,欲為盟主,使祖君彥復書曰:“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鹹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千自至河內,面結盟約。淵得書,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筒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為我塞成皋之道,綴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為晚也。”乃使溫大雅復書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以寧兆民!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絕。
李淵寫書信招附李密。李密自恃兵強勢盛想自作盟主。他讓祖君彥回信說:“我和兄長雖然家支派系不同,但同是李姓,根系是相同的。我自認為勢單力薄,但卻為天下的英雄共推為盟主。希望互相扶持,同心協力,完成在鹹陽抓住秦子嬰、在牧野滅掉商辛這樣的大業,豈不很宏偉嗎?”他還想讓李淵親自率領步騎兵幾千人到河內郡,二人當面締結盟約。李淵接到信後,笑著說:“李密妄自尊大,不是書信就能招來的,我在關中正有戰事,若馬上斷絕了與他的來往,就是又樹了一個敵人,不如用阿諛逢承之語吹捧他,使他心志驕橫,讓他替我擋住成皋之道,牽制東都之兵,我就可以專心一意地進行西征。待到關中平定以後,我們依據險要之地,養精蓄銳,慢慢地觀看鷸蚌之爭以坐收漁人之利,也並不晚啊。”於是他讓溫大雅回信說:“我雖然平庸愚味,幸而承繼了祖宗的功業,使我出任為八使之要職,回朝任將軍。國家有難而不出來扶助,是所有的賢人君子都要責備的,所以我才大規模地招集義兵,與北狄和親,共同救助天下,志向在於尊崇隋王室。天生眾生,必要有管理他們的人,而今為治民之官的人,不是您又能是誰呢?老夫我已過了知命之年,沒有這個崐心愿了。我很高興擁戴您,這已經是攀鱗附翼了,希望您早些應驗圖讖,以安定萬民!您是宗盟之長,我的宗屬之籍都還須得到您的容納。您將我還封在唐地,這樣的殊榮已經夠了。將商辛誅滅於牧野這樣的大業,我是不敢說的,至於在鹹陽抓住秦子嬰之事,我也是不敢聽命於您的。汾晉一帶,還需要我安撫管理,盟津之會盟,我還顧不上卜定日期。”李密收到李淵的信後很是高興,他將信給僚佐們看,說:“唐公推舉我,天下很容易就平定了!”從此,雙方的信使往來不絕。
雨久不止,淵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襲晉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雲連和,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且義兵家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憂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豈可近妄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鹹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何以自全!”李建成亦以為然。淵不聽,促令引發。世民將復入諫,會日暮,淵已寢;世民不得入,號哭於外,聲聞帳中。淵召問之,世民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柰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夜追左軍復還。丙子,太原運糧亦至。
雨下了很長時間還不止,李淵的軍隊缺糧,劉文靜也還沒有回來,有人傳言突厥人與劉武周乘虛襲擊晉陽。李淵召集將領僚佐們商議向北返回。裴寂等人都說:“宋老生、屈突通聯合居守險要,不容易很快攻下;李密雖說要聯合,但是他的奸詐圖謀難以揣測;突厥人貪利而無信義,唯利是圖;劉武周又是向胡人稱臣的人。太原為一方的都會,而且義兵的家屬都在太原,不如返回救援根本之地,再籌劃今後的義舉。”李世民說:“現在稻穀遍野都是,還愁無糧嗎?宋老生為人輕狂浮躁,一戰就可以擒住他。李密捨不得糧倉粟米,顧不上向遠處圖謀。劉武周和突厥人表面上雖然相互依賴,但實際上卻互相猜忌。劉武周雖然追逐遠利而攻取太原,但豈肯忘記就近的馬邑呢?我們本來是興大義,奮不顧身地拯救百姓,應當先行進入鹹陽,號令天下。現在只遇到了小敵,立刻就要班師,恐怕跟隨起義的人一旦解體,返回去守衛太原一城之地,我們就成賊了,怎么能保全自己呢?”李建成也認為李世民的話對,但李淵不聽,催促軍隊出發。李世民再要進入李淵的營帳勸阻,可是天黑了,李淵已經躺下休息。李世民進不去,就在帳外號哭,哭聲傳到了帳中,李淵召見世民問話,世民說:“如今我們舉兵是為大義,進軍攻戰就能取勝,後退就會潰散,到那時,部眾潰散在前,敵軍追擊在後,我們被滅亡的日子就到了。怎么能不悲傷呢?”李淵醒悟過來,說:“軍隊已經出發,怎么辦呢?”李世民說:“右軍整裝而未發,左軍雖然出發,估計還沒走遠,請讓我去追趕他們。”李淵笑道:“我的成敗都在於你,知道了還說什麼呢?隨你去做吧。”李世民和李建成連夜把左軍追了回來。丙子(二十八日),太原的糧食也運到了。
[7]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富,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軌與同郡曹珍、關謹、粱碩、李、安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郡官庸怯,勢不能御,吾輩豈可束手並妻孥為人所虜邪!不若相與併力拒之,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皆以為然,欲推一人為主,各相讓,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讖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奉以為主。丙辰,軌令修仁集諸胡,軌結民間豪傑,共起兵,執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大涼王,置官屬並擬開皇故事。關謹等欲盡殺隋官,分其家貲,軌曰:“諸人既逼以為主,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乃殺人取貨,此群盜耳,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帥為太僕卿,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度設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請降於軌。
[7]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中富有,喜好俠義之舉。薛舉在金城作亂,李軌和同郡的曹珍、關謹、梁碩、李、安仁等人商議說:“薛舉必定前來侵犯暴虐,郡官昏庸、怯懦,看情勢不能抵禦,但我們怎么能毫不抵抗就讓自己和妻子兒女作人家的俘虜呢?不如大家同心協力共同抵抗薛舉,據保河右以等待形勢發生變化。”大家都認為這個意見很對。想推舉一個人為首領,大家崐各自推讓,不肯出來為首。曹珍說:“我久聞圖讖上說李氏應當為王,今天李軌也參加了這一謀劃,這是天命。”於是大家一同向李軌跪拜,奉他為主。丙辰(初八),李軌命令安修仁召集各部落的胡人,李軌結交民間的豪傑之士,共同起兵,抓住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李軌自稱河西大涼王,設定官府僚屬全都模仿隋文帝開皇年間的成例。關謹等人要將隋官殺盡,分掉他們的家產,李軌說:“各位既然推舉我為主,就應當聽我的號令。如今興義兵是為了拯救百姓,殺人越貨,這就成了群盜了!我們將靠什麼取得成功呢?”於是他任命謝統師為太僕卿,韋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的闕度設占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他向李軌請求投降。
[8]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為皇后,子仁果為皇太子。遣仁果將兵圍天水,克之,舉自金城徙都之。仁果多力,善騎射,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嘗獲庾信子立,怒其不降,於火上,稍割以啖軍士。及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懸之,以醋灌鼻,責其金寶。舉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然苛虐無恩,終當覆我國家。”
[8]薛舉自稱秦帝,立妻子鞠氏為皇后,兒子薛仁果為皇太子。派遣薛仁果率兵包圍並攻克了天水,薛舉從金城遷都於天水。薛仁果很有力氣,善於騎射,軍中號稱萬人敵。但是他生性貪婪、殘忍、嗜殺成性,曾經抓住庾信的兒子庾立,他為庾立不肯投降而發怒,將庾立在火上分屍,然後一點點地割下肉來讓軍士們吃。待他攻下了天水,把天水的富人都召來,倒吊起來,用醋灌鼻子,向他們索取金寶。薛舉常常訓誡他說:“你的才能謀略足以辦事,但是生性嚴苛酷虐,對人不能施恩,終歸要傾覆我的家和國呵!”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至河池郡;太守蕭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戰於昌松,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斌曰:“力戰獲俘,復縱以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留之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掖、敦煌、西平、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薛舉派晉王薛仁越率兵奔赴劍口,走到河池郡時,河池太守蕭抵禦薛仁越。薛舉又派部將常仲興渡黃河去進擊李軌,與李軌的部將李在昌松交戰,常仲興全軍覆沒。李軌要將俘虜全都放走,李說:“奮力作戰才俘獲的,卻將他們放走去幫助敵軍,為什麼這樣做呢?不如全部坑殺了。”李軌說:“上天要是賜福於我,就應當抓住他們的首領,這些人終歸還是為我所有。要是我事業無成,留下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於是將俘虜放走。不久,李軌進攻張掖、敦煌、西平、罕,全部攻克,河西五郡全部為李軌據有。
[9]煬帝詔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將燕地精兵三萬討李密,命王世充等諸將皆受世雄節度,所過盜賊,隨便誅翦。世雄行至河間,軍於七里井,竇建德士眾惶懼,悉拔諸城南遁,聲言還入豆子。世雄以為畏己,不復設備,建德謀還襲之。其處去世雄營百四十里,建德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眾續發,建德與其士眾約曰:“夜至,則擊其營;已明,則降之。”未至一里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議降;會天大霧,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贊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世雄士卒大亂,皆騰柵走。世雄不能禁,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慚恚發病卒。建德遂圍河間。
[9]煬帝下詔命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率領燕地的精兵三萬討伐李密。他命令王世充等將領都受薛世雄指揮,所遇見的盜賊,可以隨便誅殺。薛世雄走到河間,在七里井駐軍。竇建德的部眾驚惶恐懼,從占領的各城池中撤出向南逃走,聲稱返回豆子。薛世雄認為他們是懼怕自己,不再提防。竇建德策劃回擊隋軍。竇建德駐地距薛世雄的軍營有一百四十里,建德率領敢死隊二百八十人先行,命令其餘的人隨即陸續出發,並與士兵約好,“夜裡到達薛營就進攻他們,若到達時天已經放明,就投降。”他率軍走到距薛營不到一里的地方,天就要亮了,竇建德惶惑,和大家商議投降之事。恰好天降大霧,人相隔咫都無法辨認,竇建德高興地說:“天助我也!”於是率軍突入薛營襲擊他們。薛世雄兵營大亂,兵卒們都翻越柵欄逃走,薛世雄無法制止,他只和左右幾十名騎兵逃回涿郡。薛世雄慚愧憂憤,發病去世。竇建德就包圍了河間。
[10]八月,己卯,雨霽。庚辰,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辛巳旦,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無不出;脫其固守,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崐!”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能為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里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且詬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淵使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世民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世民陳於城南。淵、建成戰小卻,世民與軍頭臨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馳下,沖老生陳,出其背,世民手殺數十人,兩刀皆缺,流血滿袖,灑之復戰。淵兵復振,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兵大敗,淵兵先趣其門,門閉,老生下馬投塹,劉弘基就斬之,殭屍數里。日已暮,淵即命登城,時無攻具,將士肉薄而登,遂克之。
[10]八月,己卯(初一),雨停了。庚辰(初二),李淵命令部隊晾曬鎧甲、器械、行裝。辛巳(初三),早晨,李淵率軍從山腳下的小路向東南直抵霍邑。李淵怕宋老生不出戰,李建成、李世民說:“宋老生有勇無謀,我們用輕騎向他挑戰,按理他不會不出戰,假使他堅守不出,我們就誣陷他對我們有貳心,他害怕被左右的人奏報,怎敢不出戰呢?”李淵說:“你們估計得對,在賈胡堡時宋老生未能迎戰我軍,我知道他是沒有作為的。”李淵和幾百名騎兵先到霍邑城東面幾里的地方等待步兵,派李建成、李世民率領幾十騎到城下,舉鞭揮旗就象要包圍城池的樣子,並且辱罵宋老生。宋老生大怒,率三萬人從東門、南門分道出戰。李淵派殷開山立刻去召集後軍,後軍來到後,李淵想讓軍士門先吃飯再戰鬥,李世民說:“時機不可失!”李淵就和李建成在城東列陣,李世民在城南列陣。李淵、李建成與宋老生交戰,稍有退卻,李世民與軍頭臨淄人段志玄從南原率兵馳馬而下,衝擊宋老生的軍陣,出擊宋老生軍的背後。李世民親手殺死幾十人,兩把刀子都砍缺了口,飛濺的鮮血沾滿衣袖,世民將血甩掉再戰。李淵的兵勢又振奮起來,就傳話呼喊:“已經抓住宋老生了!”宋老生軍因此大敗。李淵兵迅速直抵城門,城門關閉了,宋老生下馬跳入壕溝,劉弘基就將他殺死,隋軍的死屍遍布幾里。天已黑了,李淵立即命令登城,當時沒有攻城的器械,將士們赤膊登城,攻下霍邑。
淵賞霍邑之功,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勛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勛授。”壬午,淵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選其丁壯使從軍;關中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官,遣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勛賞,此所以失人心也,柰何效之!且收眾以官,不勝於兵乎!”
李淵獎賞攻取霍邑的有功將士,軍吏們懷疑以奴隸身份應募的人不能和良人同樣論功。李淵說:“在箭與石之間戰鬥,不分貴賤,論功行賞時,有什麼等級差別?應該同樣按功頒賞授官。”壬午(初四),李淵接見了霍邑的吏民,慰勞賞賜,如同西河郡一樣,並挑選霍邑強壯的男丁從軍。關中的軍士要回鄉的,都授予五品散官,讓他們回去。有人勸李淵說授官太多,李淵說:“隋氏吝惜勛位賞賜,因而失去人心。我怎么能效仿他們呢?況且用官職來收攏眾人,不比用兵要好嗎?”
丙戌,淵入臨汾郡,慰撫如霍邑。庚寅,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辛卯,進攻、克之。叔達,陳高宗之子,有才學,淵禮而用之。
丙戌(初八),李淵進入臨汾郡,對臨汾吏民的慰勞安撫如同霍邑。庚寅(十二日),李淵軍隊在鼓山過夜。絳郡通守陳叔達率兵拒守。辛卯(十三日),李淵軍進攻並攻克了絳郡。陳叔達是陳高宗陳頊的兒子,有才學。李淵待之以禮並任用他。
癸巳,淵至龍門,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淵喜其來援,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馬多,皆君將命之功也。”
癸巳(十五日),李淵到達龍門。劉文靜、康鞘利率突厥兵五百,馬兩千匹來到。李淵很高興他們來得晚,他對劉文靜說:“我向西走到黃河,突厥人才到達,並且是兵少馬多,都是您的功勞啊!”
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乃以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汾陽人薛大鼎勸說李淵:“請不要進攻河東,從龍門直接渡黃河,占據永豐倉,向各地傳布檄文,關中地區便坐等可取了。”李淵打算聽從他的意見。諸將請求先攻取河東,於是李淵任命薛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河東縣戶曹任說淵曰:“關中豪傑皆企踵以待義兵。在馮翊積年,知崐其豪傑,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粱山濟河,指韓城,逼陽。蕭造文吏,必當望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後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已定矣。”淵悅,以為銀青光祿大夫。
河東縣戶曹任對李淵說:“關中的豪傑都踮著腳盼望義軍,我在馮翊郡多年,了解馮翊豪傑的情況,請讓我去宣召他們,他們必定會望風而動。義師從粱山渡黃河,直指韓城,逼近陽。蕭造這樣的文官,必定望塵而請求歸降;孫華之流也會遠迎義師。然後您大張旗鼓地進軍,直接占據永豐倉,雖然您還沒有得到長安,但關中卻根本上穩定了。”李淵聽後很高興,任命任為銀青光祿大夫。
時關中群盜,孫華最強;丙申,淵至汾陰,以書招之。己亥,淵進軍壺口,河濱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仍置水軍。壬寅,孫華自陽輕騎渡河見淵。淵握手與坐,慰獎之,以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其徒有功者,委華以次授官,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將步騎千兵自粱山濟,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以任為招慰大使,說韓城,下之。淵謂長諧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里,不敢來戰,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則我進攻河東,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則卿等絕其河粱:前扼其喉,後拊其背,彼不走必為擒矣。”
當時,關中的群盜以孫華的勢力最強,丙申(十八日),李淵到達汾陰,用書信前去招撫孫華。己亥(二十日),李淵進軍到壺口,河邊的百姓向李淵獻船的每天有一百多人。李淵又建立水軍。壬寅(二十四日),孫華從陽輕騎渡黃河來謁見李淵。李淵拉著他的手和他坐在一起,慰勞獎賞他,封他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任馮翊太守之職。孫華部眾有功的人,讓孫華依次授予官職,賞賜的物品非常豐厚。李淵讓孫華先行渡河,隨即派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以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率領步騎兵六千人從粱山渡河,在河西紮營以等待大軍的到來。任命任為招慰大使,任去勸降韓城,韓城歸降。李淵對王長諧說:“屈突通精兵不少,與我軍相隔僅五十餘里,但不敢來戰,足以證明他的部下已經不為屈突通效命了。但是屈突通害怕上邊怪罪,又不敢不出戰。若他親自率軍過河進攻你們,那我就進攻河東,河東肯定守不住。若是屈突通全軍守城,那你們就拆毀河上的橋樑。這樣前面扼住他的咽喉,後面攻擊他的後背,他不逃走必定被我們擒獲。”
[11]驍果從煬帝在江都者多逃去,帝患之,以問裴矩,對曰:“人情非有匹偶,難以久處,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悉召江都境內寡婦、處女集宮下,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奸者聽自首,即以配之。
[11]跟從煬帝在江都的驍果有很多逃跑了,煬帝很憂慮這件事,問裴矩如何辦,裴矩回答說:“從人情上講,沒有配偶,就難以久待,請聽任軍士們在此成家吧。”煬帝聽從了裴矩的建議。九月,將江都境內的寡婦、處女都召集到宮下,任憑將士們娶走,有些原來就有姦情的人,任憑他們自首,然後即將此女配給他為妻。
[12]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鉅鹿魏徵為啟謝密,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喜,即以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徵少孤貧,好讀書,有大志,落拓不事生業。始為道士,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故召之。
[12]武陽郡丞元寶藏舉郡投降李密,甲寅(初六),李密封元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元寶藏派他的門客鉅鹿人魏徵寫信向李密緻謝,並且請求將武陽郡改為魏州,又請求率領所部向西攻取魏郡,向南與諸將會合攻取黎陽倉。李密聽後很高興,就任命元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管記室。魏徵年輕時孤苦貧窮。他喜好讀書,抱有大志,為人性情放浪不經營謀生之業。開始作過道士,元寶藏召他掌管書籍。李密喜歡魏徵的文辭,因此就將他召來。
初,貴鄉長弘農魏德深,為政清靜,不嚴而治。遼東之役,徵稅百端,使者旁午,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貴鄉閭里不擾,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賊,數調器械,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皆聚於廳事,官吏遞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德深聽隨便修營,官府寂然,恆若崐無事,唯戒吏以不須過勝余縣,使百姓勞苦;然民各自竭心,常為諸縣之最,民愛之如父母。寶藏深害其能,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思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皆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棄去!”
當初,貴鄉長弘農人魏德深,為政清廉,用法並不嚴苛,但治理得很好。煬帝征伐遼東的時候,苛捐雜稅有上百種,徵稅的使者紛繁交錯地來責成郡縣官吏辦理,百姓不堪忍受這樣的催逼。唯獨貴鄉縣的鄉里沒有受到騷擾,鄰里之間互通有無,並沒耗竭百姓的財力,所要求的都能供給。元寶藏受詔命討捕盜賊,他幾次徵調器械,動不動就以軍法論處。貴鄉縣的鄰城營造器械,官吏們都聚集在廳堂,互相監督責備,晝夜喧囂,還完不成任務。魏德深卻任憑屬下隨意修造,官府里安安靜靜,總象是沒幹什麼事的樣子。他僅是告誡官吏們,完成徵調任務即可,不必超過其它的縣,而使百姓勞苦。然而百姓卻都盡心竭力,供賦常常為各縣之冠。百姓們愛戴魏德深如同父母。元寶藏很妒忌他的才能,派他率領一千名士兵趕赴東都。當魏德深所統之兵聽到元寶藏投降李密時,士兵們思念自己的親戚,就出了都城門,向東痛哭後返回。有人勸他們投降李密,他們都流著淚說:“我們與魏明府一同來的,怎么忍心棄他離去呢?”
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野,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世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事濟矣。”密遣世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會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襲破黎陽倉,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今,得勝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德、朱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密,以為:“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土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以書招之,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河南、山東發大水,餓殍遍野。煬帝下詔開黎陽倉賑濟饑民,但官吏們不按時賑濟,每天有幾萬人死去。徐世對李密說:“天下大亂,本來就是因為饑饉的緣故,現在若是再得黎陽倉,大事就告成功。”李密派徐世率部下五千人從原武渡黃河,會同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同襲取了黎陽倉並在那裡據守,開倉聽任百姓來吃糧,十天之內得到精兵二十餘萬人。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群相繼投降李密。竇建德、朱粲之類的人也派遣使者依附李密。李密封朱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向李密獻書,他認為:“大批的人馬長久地聚在一起,恐怕糧盡人散,出師時間長了,就會厭戰,那樣就難以取勝獲得成功。”他勸李密“乘著有進取的時機,憑藉著軍隊的銳氣,沿遠河向東,直取江都擒拿獨夫民賊,號令天下。”李密認為他的建議很有運見,寫信召他來,但徐洪客竟沒有來,不知道到什麼地方了。
[13]乙卯,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皆下之,獲文成太守鄭元。元,譯之子也。
[13]乙卯(初七),張綸攻打龍泉、文成等郡,攻克,俘獲文成太守鄭元。鄭元是鄭譯的兒子。
[14]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長諧等戰不利,孫華、史大柰以游騎自後擊顯和,大破之。顯和脫走入城,仍自絕河粱。丙辰,馮翊太守蕭造降於李淵。造,之子也。
[14]屈突通派遣虎牙郎將桑顯和率領幾千名驍果乘夜襲擊王長諧等人的營地。王長諧等交戰不利。孫華、史大柰用游騎從後面襲擊桑顯和,大敗桑顯和。桑顯和脫身逃回城裡,並毀掉黃河橋樑。丙辰(初八),馮翊太守蕭造向李淵投降。蕭造是蕭的兒子。
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
戊午(初十),李淵統帥各軍包圍河東郡,屈突通閉城拒守。
將佐復推淵領太尉,增置官屬,淵從之。時河東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吾舍之而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為援,通敗,長安必破矣。”李世民曰:“不然崐。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順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于堅城之下,彼得成謀修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蜂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不足為慮。”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而西。
將佐們又推戴李淵為太尉,增設官屬,李淵接受了這個建議。當時河東郡還未攻下,三輔之地的豪傑來投奔李淵的每天數以千計。李淵想率兵向西直達西安,但仍猶豫不決。裴寂說:“屈突通擁有大批軍隊,憑藉著堅固的城池,我們若捨棄他而去,要是進攻長安而不能攻克,後退就會遇到河東方面的追擊,腹背受敵,這是危險的策略。不如先攻下河東,然後揮師西上。長安是依恃屈突通為後援的,屈突通被打敗,長安也必定被攻破。”李世民說:“不對!兵貴神速,我們乘著屢戰屢勝的軍威,安撫歸順的眾軍,大張旗鼓地西進,長安的人就會望風而震驚駭懼,智慧還來不及謀劃,勇敢還來不及決斷,取長安就如同震動樹上的枯葉一樣容易。我們要是滯留,自己將自己耽誤在堅城之下,他們則有時間加強防備以對待我們。而我們白白浪費了時間,大家的心就會沮喪潰散,那么大事就全完了。況且關中蜂擁而起的將領還沒有歸屬,不能不早些將他們招撫來。屈突通是僅能自守之敵,不足為慮。”兩方面的意見李淵都採納了,他留下諸將包圍河東,自己率軍西進。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謨,以蒲津、中二城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圓通之子也。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朝邑縣法曹武功人靳孝謨獻蒲津、中兩座城池歸降李淵。華陰縣令李孝常獻永豐倉歸降,並去接應河西的李淵諸軍。李孝常是李圓通的兒子。京兆各縣也大多派遣使者請求歸降。
[15]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會東都,唯王隆後期不至。己未,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守兵,龐玉等帥偃師兵,與世充等合十餘萬眾,擊李密於洛口,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
[15]王世充、韋霽、王辯以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都尉獨孤武都各自率領所部軍隊匯集東都,只有王隆過了期限還沒到。己未(十一日),越王楊侗派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將領統領留守的軍隊,龐玉等統領偃師的軍隊,與王世充等人合在一起有十餘萬人,在洛口攻擊李密。隋軍與李密軍隊隔著洛水相互防衛。煬帝下詔命令各軍都受王世充的指揮。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為密所獲,密素聞其名,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曰:“隋祚已盡,公能與孤立大功乎?”慈明白:“公家歷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罔羅,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諭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仆死而後已,不敢聞命!”密怒,囚之。慈明說防人席務本,使亡走。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至雍丘,為密將李公逸所獲,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翟讓殺之。慈明,子琮之子也。
煬帝派遣代理江都郡丞馮慈明到東都,被李密抓獲。李密素來就聽說馮慈明的名聲,讓馮慈明坐下並安慰他,向他深表敬意。李密對馮慈明說:“隋朝的氣數已盡,您能和我共建大功嗎?”馮慈明說:“您的家族歷來侍奉先朝,榮華富貴兼備,卻不能好好地恪守自己的世家門第,和楊玄感起兵造反,僥倖逃脫法網,才有今天,仍想著造反,我不理解您的高見。王莽、董卓、王敦、桓玄的勢力不是不強盛,一旦誅滅,罪及祖宗。我己對隋皇室唯有死而後已,不敢從命!”李密發怒,將馮慈明關起來。馮慈明說通看守他的席務本,放他逃走。馮慈明向江都奉上奏表,給東都寫信談論盜賊的形勢。他走到了雍丘,被李密的將領李公逸抓獲。李密又出於義氣將他釋放。馮慈明走到營門,被翟讓殺死。馮慈明是馮子琮的兒子。
密之克洛口也,箕山府郎將張季固守不下,密以其寡弱,遣人呼之。季罵密極口,密怒,遣兵攻之,不能克。時密眾數十萬在其城下,季四面阻絕,所領不過數百人,而執志彌固,誓以必死。久之,糧盡水竭,士卒嬴病,季撫循之,一無離叛,自三月至於是月,城遂陷。季見密不肯拜,曰:“天子爪牙,何容拜賊!”密猶欲降之,誘諭終不屈,乃殺之。季,祥之子也。
李密攻取洛口,箕山府郎將張季固守不降,李密認為張季兵少且弱,崐派人叫他,張季對李密破口大罵,李密發怒,派兵攻城,未能攻克。當時李密在城下聚眾幾十萬。張季四面被圍,一切都被隔絕,他率領的人馬不過幾百人,但他守城的決心很堅,發誓以必死的決心戰鬥。時間長了,水斷糧絕,士兵體衰病倒,張季親自撫慰,沒有一個人叛離他。從三月到九月,城池才被攻陷。張季見到李密不肯跪下,說:“天子的武臣怎么可以給賊人跪拜呢!”李密還想讓他投降,勸說引誘,張季始終不屈服,李密只好殺了張季。張季是張祥的兒子。
[16]庚申,李淵帥諸軍濟河;甲子,至朝邑,舍於長春宮,關中士民歸之者如市。丙寅,淵遣世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以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世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軌,琮之兄也。
[16]庚申(十二日),李淵統帥各軍渡河。甲子(十六日),到達朝邑,住在長春宮。關中的士人、百姓前來歸附的人很多。丙寅(十八日),李淵派遣世子李建成、司馬劉文靜率領王長諧等諸軍幾萬人屯駐在永豐倉,據守潼關以防備東都之兵,慰撫使竇軌等人受李建成的指揮。敦煌公李世民率領劉弘基等諸軍幾萬人進攻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人受李世民的指揮。竇軌是竇琮的哥哥。
冠氏長於志寧、安養尉顏師古及世民婦兄長孫無忌謁見淵於長春宮。師古名籀,以字行;志寧,宣敏之兄子;師古,之推之孫也;皆以文學知名,無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用之,以志寧為記室,師古為朝散大夫,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冠氏縣長於志寧、安養縣尉顏師古和李世民的妻兄長孫無忌在長春宮謁見李淵。顏師古名籀,通常人們稱呼他的字。于志寧是於宣敏的侄子,顏師古是顏之推的孫子,他們都因文才知名。長孫無忌還很有才幹謀略。李淵對他們都以禮相待並任用他們。他任命于志寧為記室,顏師古為朝散大夫,長孫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屈突通聞淵西入,署鷹揚郎將湯陰堯君素領河東通守,使守蒲坂,自引兵數萬趣長安,為劉文靜所遏。將軍劉綱戍潼關,屯都尉南城,通欲往依之,王長諧先引兵襲斬綱,據城以拒通,通退保北城。淵遣其將呂紹宗等攻河東,不能克。
屈突通聞知李淵西行入關,就任命鷹揚郎將湯陰人堯君素代理河東通守,派他守衛蒲坂。屈突通親自率兵幾萬人趕赴長安,被劉文靜所阻擋。將軍劉綱守衛潼跟,在都尉南城屯軍。屈突通想去潼關向劉綱靠攏,王長諧先率兵襲擊並斬殺了劉綱,占據都尉南城以阻擊屈突通,屈突通退守都尉北城,李淵派部將呂紹宗等人進攻河東,未能攻克。
柴紹之自長安赴太原也,謂其妻李氏曰:“尊公舉兵,今偕行則不可,留此則及禍,柰何?”李氏曰:“君第速行,我一婦人,易以潛匿,當自為計。”紹遂行。李氏歸縣別墅,散家貲,聚徒眾。淵從弟神通在長安,亡入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以應淵。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為盜,有眾數萬,劫前尚書右丞李綱為長史,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說潘仁與之就神通,合勢攻縣,下之。神通眾逾一萬,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以前樂城長令狐德為記室。德,熙之子也。李氏又使馬三寶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皆帥眾從之。仲文,密之從父;師利,和之子也。西京留守屢遣兵討潘仁等,皆為所敗。李氏徇、武功、始平,皆下之,眾至七萬。左親衛段綸,文振之子也,娶淵女,亦聚徒於藍田,得萬餘人。及淵濟河,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淵。淵以神通為光祿大夫,子道彥為朝請大夫,綸為金紫光祿大夫;使柴紹將數百騎並南山迎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關中群盜,皆請降於淵,淵一一以書慰勞授官,使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世民節度。
柴紹從長安趕赴太原時,對他的妻子李氏說:“你父親起兵,現在我們不能一起走,你留在此地就會遭到災禍,怎么辦?”李氏說:“你只管趕快動身,我一個女人容易躲藏,可以自己想辦法。”柴紹就走了。李氏回到縣的別墅,她散掉家財,聚集部眾。李淵的堂弟李神通住在長安,逃入縣的山裡。他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人起兵回響李淵。西域的胡族商人何潘仁進入司竹園為盜賊,有部眾幾萬人。他劫持前尚書右丞李綱任用為長史,李氏派家奴馬三寶去勸說何潘仁,和她一起去依附李神通,合兵一處進攻縣,攻下了縣。李神崐通部眾超過一萬人。他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任命前東城長令狐德為記室,令狐德是令狐熙的兒子。李氏又派馬三寶去勸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人,他們都率眾歸附了李氏。李仲文是李密的堂伯父,丘師利是丘和的兒子。西京留守屢次派兵討伐何潘仁等,都被打敗。李氏率軍進攻、武功、始平,都攻克了。其部眾達七萬人。左親衛段綸是段文振的兒子,他娶了李淵的女兒,也在藍田聚眾,得到一萬餘人。待李淵渡河,李神通、李氏、段綸各自派遣使者迎接李淵。李淵任命李神通為光祿大夫,李神通的兒子李道彥為朝請大夫,段綸為金紫光祿大夫,派柴紹率領幾百名騎兵到南山迎接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和關中的群盜都向李淵請求歸降。李淵一一寫信慰勞授官,讓他們各自在自己的轄地受敦煌公李世民的指揮。
刑部尚書領京兆內史衛文升年老,聞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復預事,獨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己巳,淵如蒲津;庚午,自臨晉濟渭,至永豐勞軍,開倉賑饑民。辛未,還長春宮;壬申,進屯馮翊。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盜歸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備僚屬,營於涇陽,勝兵九萬。李氏將精兵萬餘會世民於渭北,與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
刑部尚書兼京兆內史衛文升已年老,他聞知李淵軍隊向長安進軍,憂懼成疾,不再參預政事。只有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尊奉代王楊侑據城堅守。己巳(二十一日),李淵到蒲津,庚午(二十二日),李淵從臨晉渡過渭水,到永豐慰勞軍隊,並開倉賑濟饑民。辛未(二十三日),李淵返回長春宮;壬申(二十四日),李淵進駐馮翊。李世民所到之處,官吏、百姓及群盜歸附如流,李世民收集其中的豪傑之士作為自己的僚屬。他在涇陽駐軍,有能作戰的兵力幾萬。李氏率一萬餘名精兵在渭北與李世民會合。李氏和柴紹各自設定幕府,李氏的軍隊號稱“娘子軍”。
先是,平涼奴賊數萬圍扶風太守竇,數月不下,賊中食盡。丘師利遣其弟行恭帥五百人負米麥持牛酒詣奴賊營,奴帥長揖,行恭手斬之,謂其眾曰:“汝輩皆良人,何故事奴為主,使天下謂之奴賊!”眾皆俯伏曰:“願改事公。”行恭即帥其眾與師利共謁世民於渭北,世民以為光祿大夫。,瓊之從子也。隰城尉房玄齡謁世民于軍門,世民一見如舊識,署記室參軍,引為謀主。玄齡亦自以為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為。
原先,平涼的奴賊幾萬人包圍扶風太守竇,幾個月攻城不下,賊軍糧食吃完。丘師利派他弟弟丘行恭率領五百人背著糧食、牽著牛、拿著酒到奴賊的軍營,奴賊的首領深深施禮,丘行恭揮刀把奴帥殺死,對賊眾說:“你們都是良人,為什麼奉奴為主,讓天子都說你們是奴賊?”大家都跪拜在地說“願意侍奉您!”丘行恭就率領這些人和丘師利在渭北一同謁見李世民。 李世民任命丘行恭為光祿大夫。竇是竇瓊的侄子。隰城尉房玄齡在軍門謁見李世民。李世民與房玄齡一見如故,他任命房玄齡為記室參軍,讓他作為自己的高參。房玄齡也自認為遇到了知已,他對李世民是盡心竭力,知無不為。
淵命劉弘基、殷開山分兵西略扶風,有眾六萬,南渡渭水,屯長安故城。城中出戰,弘基逆擊,破之。世民引兵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眾從之,頓於阿城,勝兵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不犯。乙亥,世民自遣使白淵,請期日赴長安。淵曰:“屈突東行不能復西,不足虞矣!”乃命建成選倉上精兵自新豐趣長樂宮,世民帥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至並聽教。延安、上郡、雕陰皆請降於淵。丙子,淵引軍西行,所過離宮園苑皆罷之,出宮女還其親屬。冬,十月,辛巳,淵至長安,營於春明門之西北,諸軍皆集,合二十餘萬。淵命各依壁壘,毋得入村落侵暴。屢遣使至城下諭衛文升等以欲尊隋之意,不報。辛卯,命諸軍進圍城。甲午,淵遷館於安興坊。
李淵命令劉弘基、殷開山分兵向西攻取扶風,他們擁有部眾六萬人,向南渡過渭水,屯駐在長安故城。長安城中的隋軍出戰,劉弘基迎戰,擊敗隋軍。李世民率兵赴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都率眾跟隨李世民,在阿城屯駐下,李世民有能作戰的兵力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無犯。乙亥(二十八日),李世民從派使者稟報李淵,請求約定進攻長安的日期。李淵說:“屈突通向東進軍,不能再向西行了,他已不足為慮了!”於是他命李建成挑選在永豐倉的精兵,從新豐直抵長樂宮;李世民率領新歸附的各軍向北進軍,屯駐在長安故城;準時到達規定的地點,聽從調遣。延安、上郡、雕陰等地都請求歸降李淵。丙子(二十九日),李淵率軍西行,所經過的煬帝的離宮園苑全部關閉崐,放出宮女歸還其親屬。冬季,十月,辛巳(初四),李淵到達長安,在春明門西北紮營,各路軍隊全部匯集,共二十餘萬人。李淵命令各部隊駐紮在營壘內不得侵擾村落中的百姓。他屢次派使者到城下對衛文升等人宣稱自己尊奉隋皇室的意思,衛文升等人不作答覆。辛卯(十四日),李淵命令諸軍進發圍城。甲午(十七日),李淵將營署遷到安興坊。
[17]巴陵校鄱陽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徹、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張繡等謀據郡叛隋,推景珍為主。景珍曰:“吾素寒賤,不為眾所服。羅川令蕭銑,梁室之後,寬仁大度,請奉之以從眾望。”乃遣使報銑。銑喜從之,聲言討賊,召募得數千人。銑,岩之孫也。
[17]巴陵校尉鄱陽人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人張等人策劃占據巴陵郡,背叛隋朝廷。大家推舉董景珍為主。董景珍說:“我向來貧寒微賤,不被眾人所信服。羅川令蕭銑是粱王室之後,他寬仁大度,請推舉他為主以順從眾望。”於是就派使者告知蕭銑。蕭銑高興地同意了。他聲稱討賊,召募得幾千人。蕭銑是蕭岩的孫子。
會潁川賊帥沈柳生寇羅川,銑與戰不利,因謂其眾曰:“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巴陵豪傑起兵,欲奉吾為主。若從其請以號令江南,可以中興梁祚,以此召柳生,亦當從我矣。”眾皆悅,聽命,乃自稱梁公,改隋服色旗幟皆如梁舊。柳生即帥眾歸之,以柳生為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遠近歸附者至數萬人,遂帥眾向巴陵。景珍遣徐德基帥郡中豪傑數百人出迎,末及見銑,柳生與其黨謀曰:“我先奉梁公,勛居第一。今巴陵諸將,皆位高兵多,我若入城,返出其下。不如殺德基,質其首領,獨挾梁公進取郡城,則無出我右者矣。”遂殺德基。入白銑,銑大驚曰:“今欲撥亂反正,忽自相殺 !吾不能為若主矣。”因步出軍門。柳生大懼,伏地請罪,銑責而赦之,陳兵入城。景珍言於銑曰:“徐德基建義功臣,而柳生無故擅殺之,此而不誅,何以為政!且柳生為盜日久,今雖從義,凶悖不移,共處一城,勢必為變。失今不取,後悔無及!”銑又從之。景珍收柳生,斬之,其徒皆潰去。丙申,銑築壇燔燎,自稱梁王,改元鳴鳳。
正好潁川的賊帥沈柳生侵犯羅川,蕭銑率軍與之交戰不利,他就對柳生的部眾說:“現在天下都造反了,隋朝的政令已經無法施行,巴陵的豪傑起兵,想推舉我為主。只要聽從他們的請求,以此號令江南,就可以中興梁氏的國統,以此召納沈柳生,他也會跟從我的。”大家聽了都高興,聽命於蕭銑。於是蕭銑自稱梁公,將隋朝的服色旗幟都恢復為梁朝的舊制。沈柳生就率眾歸附了蕭銑。蕭銑任命沈柳生為車騎大將軍。他起兵五天,遠近前來歸附的有幾萬人。於是蕭銑就率眾進軍巴陵。董景珍派徐德基率領巴陵郡的豪傑幾百人出來迎接。還沒見到蕭銑,沈柳生就與他的黨羽商議道:“我先推舉梁公的,功勳當居第一位。如今巴陵的諸將,都是位高兵多,如果我進城,反而要位於他們之下,不如殺掉徐德基,扣押他們的首領,我單獨扶制梁公,進取巴陵郡城,那樣就沒有地位高於我的人了。”於是他殺死了徐德基,進軍營告訴了蕭銑。蕭銑大吃一驚說:“現在要撥亂反正,我們忽然自相殘殺,我不能作這樣的首領。”於是走出了軍門。沈柳生大為驚慌,跪在地上請罪。蕭銑責備沈柳生,但赦免了他,於是列隊入城。董景珍對蕭銑說:“徐德基是倡義大業的功臣,沈柳生卻無故擅自殺害徐德基,不殺此人,怎么能治理國家?況且沈柳生作了很長時間的強盜,現在雖然參預大義,但其兇惡悖逆的本性末改,我們與他共處一城,勢必會生變亂,失掉現在的機會不殺掉他,後悔就晚了!”蕭銑又聽從了董景珍的意見。董景珍就收押了沈柳生並將他處死,沈柳生的黨羽都潰散離去。丙申(十九日),蕭銑築壇燃燒祭火,自稱梁王,改年號為鳴鳳。
[18]壬寅,王世充夜渡洛水,營於黑石,明日,分兵守營,自將精兵陳於洛北。李密聞之,引兵渡洛逆戰,密兵大敗,柴孝和溺死。密帥麾下精騎渡洛南,餘眾東走月城,世充追圍之。密自洛南策馬直趣黑石,營中懼,連舉六烽,世充釋月城之圍,狼狽自救;密還與戰,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
[18]壬寅(二十五日),王世充率軍夜渡洛水,在黑石紮營,第二天,他分兵守營,自己率領精兵在洛北列陣。李密聽到這個訊息,就率兵渡過洛水迎戰。李密大敗,柴孝和淹死,李密率部下的精銳騎兵渡過洛水向南,其餘的部眾向東逃到月城。王世充率眾追擊包圍月城的軍隊。李密從洛水南岸策馬直奔黑石,王世充軍營中的守軍驚恐,接連舉了六次烽火以報警,王世充撤了月城崐之圍,狼狽地回救自己的軍壘,李密又與之交戰,大破隋軍,斬獲首級三千餘。
[19]甲辰, 李淵命諸軍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克長安。代王在東宮,左右奔散,唯侍讀姚思廉侍側。軍士將登殿,思廉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匡帝室,卿等毋得無禮!”眾皆愕然,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宮,遷居大興殿後,聽思廉扶王至順陽閣下,泣拜而去。思廉,察之子也。淵還,舍於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
[19]甲辰(二十七日),李淵命令各軍攻城。規定“不得侵犯七廟和代王、隋朝宗室,違令的人誅滅三族!”孫華中流箭而死。十一月,丙辰(初九),軍頭雷永吉先行登城,於是攻克了長安。代王楊侑在東宮,他身邊的人奔逃潰散,只有侍讀姚思廉侍立在楊侑身旁。李淵的軍士將登入殿堂,姚思廉厲聲斥責軍士道:“唐王興舉義兵,扶助帝室,你們不得無禮!”軍士們都愕然,在庭院中排列站立。李淵到東宮迎奉代王楊侑,把他遷居到大興殿後面,讓姚思廉扶著代王楊侑到順陽下,李淵流淚跪拜而去。姚思廉是姚察的兒子。李淵返回,住在長樂宮,與百姓約法十二條,將隋朝的苛政酷令全部廢除。
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其墳墓,毀其五廟。至是,衛文升已卒,戊午,執陰世師、骨儀等,數以貪婪苛酷,且拒義師,俱斬之,死者十餘人,余無所問。
李淵起兵後,留守官挖掘他家的墳墓,毀掉他家的五廟。到這時,衛文升已去世。戊午(十一日),李淵將陰世師、骨儀等人抓起來,歷數他們的貪婪苛酷,以及抗拒義師的罪行,將他們全部處死。除了處死的十餘人,其餘的人不追究。
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與淵有隙,淵入城,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平暴亂,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為之固請,乃舍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略,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獨此子耳!”
馬邑郡丞三原人李靖,平素就與李淵有矛盾,李淵入城,要殺掉李靖,李靖大喊道:“您興義兵,想要平息暴亂,怎么能因為私怨而殺壯士呢?”李世民替他再三請求,李淵才放了李靖。李世民就將他安排在自己的幕府里。李靖從小就有抱負有志氣,又有文才武略,他舅舅韓擒虎常常撫摸著他說:“能夠和我談論將帥謀略的人只有這個孩子!”
[20]王世充自洛北之敗,堅壁不出;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慚懼,請戰於密。丙辰,世充與密夾石子河而陳,密布陳南北十餘里。翟讓先與世充戰,不利而退;世充逐之,王伯當、裴仁基從勞橫斷其後,密勒中軍擊之,世充大敗,西走。
[20]王世充自從在洛水之北被李密打敗後,就堅守營壘不再出戰,越王楊侗派遣使者去慰勞王世充,王世充既慚愧又恐懼,就向李密要求交戰。丙辰(初九),王世充與李密在石子河兩岸列陣,李密陣列南北長十餘里,翟讓先和王世充交戰,不勝而退。王世充追擊翟讓,王伯當、裴仁基從旁橫斷隋軍的後路,李密統率中軍進擊王世充,王世充大敗,向西逃走。
翟讓司馬王儒信勸讓自為大冢宰,總領眾務,以奪密權,讓不從。讓兄柱國滎陽公弘,粗愚人也,謂讓曰:“天子汝當自為,柰何與人!汝不為者,我當為之!”讓但大笑,不以為意,密聞而惡之。總管崔世樞自鄢陵初附於密,讓囚之私府,責其貨,世樞營求未辦,遽欲加刑。讓召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博,逡巡未就, 杖之八十。讓謂左長史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寶貨,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彥藻懼,以狀告密,因與左司馬鄭共說密曰:“讓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宜早圖之。”密曰:“今安安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遠!”曰:“毒蛇螫手,壯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密乃從之,置灑召讓。戊午,讓與兄弘及兄子司徒府長史摩侯同詣密,密與讓、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單雄信等皆立侍,房彥藻、鄭往來檢校。密曰:“今日與達官飲,不須多人,左右止留給使而已。”密左右皆引去,讓左右猶在。彥藻白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請給灑食。”密曰:“聽司徒進止。”讓曰:“甚佳。”乃引讓左右盡出,獨密下壯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食未進,密出良弓,與讓習射,讓方引滿,建德自後斫之,踣於床前,聲若牛吼,並弘、摩侯、儒信皆殺之。徐世走崐出,門者斫之傷頸,王伯當遙訶止之。單雄信叩頭請命,密釋之。左右驚擾,莫知所為,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司徒專行暴虐,陵辱群僚,無復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諸君無預也。”命扶徐世置幕下,親為傅瘡。讓麾下欲散,密使單雄信前往宣慰,密尋獨騎入其營,歷加撫諭,令世、雄信、伯當分領其眾,中外遂定。讓殘忍,摩侯猜忌,儒信貪縱,故死之日,所部無哀之者;然密之將佐始有自疑之心矣。始,王世充知讓與密必不久睦,冀其相圖,得從而乘之。及聞讓死,大失望,嘆曰:“李密天資明決,為龍為蛇,固不可測也!”
翟讓的司馬王儒信勸說翟讓自任大冢宰,總管政務,以此來奪取李密的權力,翟讓不聽。翟讓的哥哥柱國滎陽公翟弘,為人粗魯愚昧,他對翟讓說:“天子應該自己當,幹嗎要讓給別人!你不作天子,讓我來作!”翟讓只是哈哈大笑,不放在心上。李密知道這件事後就厭惡他。總管崔世樞從鄢陵初起事就歸附李密,翟讓把他囚禁在自己的府第里,向他索取錢財,崔世樞請求翟讓不要處罰他,翟讓就要給崔世樞加刑。他召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和他賭博,邢義期有顧慮未來,翟讓就把邢義期打了八十杖。翟讓對左長史房彥藻說:“你從前攻破汝南時得了很多寶貨,只給了魏公,卻不給我!魏公是我擁立的,天下事的變化,尚難知道。”房彥藻聽後感到害怕,他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李密,因而與左司馬鄭一起勸說李密:“翟讓貪婪而剛愎自用,不行仁義,有目無君長之心,應該早些想辦法。”李密說:“現在我們的安危還未確定,就相互誅殺,讓別的地方的人怎么看呢?”鄭說:“毒蛇螫手,壯士斷腕,但是根本還保全著,若他們先得了手,您後悔就晚了。”於是李密聽了他們的勸告。他擺酒宴召翟讓來。戊午(十一日),翟讓和他哥哥翟弘及侄子司徒府長史翟摩侯一同去見李密。李密和翟讓、翟弘、裴仁基、郝孝德坐在一起,單雄信等人都侍立著。房彥藻、鄭來來往往地察看照顧。李密說:“今天和各位達官們飲灑,不需要很多人,左右人等只留服侍的而已。”李密身邊的人都退去,翟讓身邊的人還在。房彥藻對李密說:“今天正好飲宴作樂,天氣很冷,請給司徒身邊的人以灑食。”李密說:“聽司徒的意思。”翟讓說:“很好。”於是房彥藻就把翟讓身邊的人全都帶走了。唯獨留李密轄下的壯士蔡建德持刀侍立。還沒吃飯,李密拿出良弓,和翟讓練習射箭。翟讓剛拉滿弓,蔡建德就從背後用刀砍翟讓,翟讓撲倒在床前,聲如牛吼,蔡建德將翟弘、翟摩侯、王儒信一併殺死。徐世走出門,看門的衛兵把他的脖子砍傷,王伯當在遠處呵斥制止住了。單雄信叩頭請求饒命,李密將他釋放。左右兩旁的人都十分驚恐疑懼,不知怎么辦好。李密大聲說:“我和大家一同起義兵,本來是要剷除暴虐,但司徒翟讓專行暴虐,凌辱眾僚屬,也不分上下尊卑,今天誅殺的只是翟讓一家,與各位無關。”他命人扶走徐世,安置在帳幕下,親自為他敷藥。翟讓的部眾要潰散,李密派單雄信前往傳達他的慰問之意。隨即,李密又獨自一人騎馬來到翟讓的營中,對其部下倍加安撫慰問。他命令徐世、單雄信、王伯當分別統領翟讓的部眾。於是,李密軍內外形勢穩定下來。翟讓性情殘忍,摩侯性好猜忌,王儒信為人貪婪放縱,所以他們被殺的那天,他們的部下沒有人為此而悲痛。但是李密的將佐從此開始有了猜疑和不安定的情緒。當初,王世充知道翟讓與李密必定不能長久和睦相處,他希望二人互相圖謀相鬥,他就可以得到機會乘虛而入。等他聞知翟讓被殺死,大失所望,嘆息道:“李密天資聰穎決斷,他是龍是蛇,根本無法預測!”
[21]壬戊,李淵備法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年十三,大赦改元,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淵自長樂宮入長安。以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日於虔化門視事。乙丑,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皆遣使請命。丙寅,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鹹歸相府;唯郊祀天地,四時奏聞。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使李綱入見,淵留之,以專掌選事。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使定禮儀。威,熾之子也。淵傾府庫以賜勛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以為“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可得數十萬匹。”淵從之。己巳,以李建成為唐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21]壬戊(十五日),李淵排列儀仗迎接代王楊侑在天興殿即皇帝位。楊娰У苯蹦杲鍪輟K綸笊饊煜攏哪旰牛W癆鏡畚匣省<鬃櫻ㄊ七日),李淵從長樂宮進入長安,楊侑特賜李淵持黃鉞、持節,委以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晉封為唐王。李淵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把所頒公文由教改稱為令,每天在虔化門處理政事。乙丑(十八日),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都派遣使者前來請求任命。丙寅(十九日),楊侑下詔:凡軍政事務無論大小,以及文武官員的任職無論貴賤,典章制度的執行懲處,全部歸丞相府處理。只有在郊外祭祀天地以及四季祭祀祖先要上奏楊侑。李淵設定丞相府官屬。他任命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派李綱進入長安覲見,李淵將李綱留下,任命他為丞相府司錄,專管選用官員之事。又任命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讓他制訂禮儀。竇威是竇熾的兒子。李淵將府庫中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賞賜給有功的人。國家的財政困難,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認為“現在義師有幾萬人都在京師,柴草貴而布帛賤,請允許砍伐長安城中六坊和苑中的樹木為柴,用來換取布帛,可以得到幾十萬匹布帛。”李淵採納了這個建議。己巳(二十二日),他封李建成為唐世子,封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封李元吉為齊公。
[22]河南諸郡盡附李密,唯滎陽太守郇王慶,梁郡太守楊汪為隋守。密以書招慶,為陳利害,且曰:“王之家世,本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芝焚蕙嘆,事不同此。”初,慶祖父元孫早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帝從周文起兵關中,元孫在鄴,恐為高氏所誅,冒姓郭氏,故密云然。慶得書惶恐,即以郡降密,複姓郭氏。
[22]河南各郡都歸附了李密,唯獨滎陽太守郇王楊慶、梁郡太守楊汪還效忠隋朝。李密寫信去招撫郇王楊慶,陳說利害,並說:“您家世系,本住在山東,本姓郭而不屬於楊家一族。雖物傷其類,但您與他們並非一類。”當初,楊慶的祖父元孫早年喪父,他跟隨母親郭氏在舅舅家族裡生活,到隋武元帝楊忠跟從周文帝在關中起兵,元孫在鄴城,他怕被北齊高氏殺害,就頂冒姓郭,所以李密說他不姓楊。楊慶收到信很惶恐,立即舉郡投降李密,又恢復郭姓。
[23]十二月,癸未,追謚唐王淵大父襄公為景王;考仁公為元王,夫人竇氏為穆妃。
[23]十二月,癸未(初七),追謚唐王李淵的祖父襄公李虎為景王,父親仁公李為元王,李的夫人竇氏為穆妃。
[24]薛舉遣其子仁果寇扶風,唐弼據源拒之。舉遣使招弼,弼乃殺李弘芝,請降於舉,仁果乘其無備,襲破之,悉並其眾。弼以數百騎走詣扶風請降,扶風太守竇殺之。舉勢益張,眾號三十萬,謀取長安;聞丞相淵已定長安,遂圍扶風。淵使李世民將兵擊之。又使姜、竇軌俱出散關,安撫隴右;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慰山南;府戶曹張道源招慰山東。孝恭,淵之從父兄子也。
[24]薛舉派他兒子薛仁果劫掠扶風郡,唐弼據守源抗擊薛仁果。薛舉派遣使者招降唐弼,唐弼就殺死李弘芝向薛舉請求歸降。薛仁果乘唐弼沒有防備,襲擊並攻取了源,收編了唐弼的全部部眾。唐弼率領幾百名騎兵逃到扶風郡請求投降,扶風太守竇殺掉唐弼。薛舉的勢力越加壯大,其部眾號稱三十萬人。他籌劃攻取長安,聽到丞相李淵已平定長安,就包圍扶風。李淵派李世民率兵進擊薛舉。又派姜、竇軌出使散關,安撫隴右地方的百姓,派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撫慰問山南,派府戶曹張道源招撫慰問潼關以東各地。李孝恭是李淵的堂侄。
癸巳,世民擊薛仁果於扶風,大破之,追奔至壠坻而還。薛舉大懼,問其群臣曰:“自古天子有降事乎?”黃門侍郎錢唐褚亮曰:“趙佗歸漢,劉禪仕晉,近世蕭琮,至今猶貴。轉禍為福,自古有之。”衛尉卿郝瑗趨進曰:“陛下失問!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漢高祖屢經奔敗,蜀先主亟亡妻子,卒成大業;陛下柰何以一戰不利,遽為亡國之計乎!”舉亦悔之曰:“聊以此試君等耳。”乃厚賞瑗,引為謀主。
癸巳(十七日),李世民率兵在扶風進攻薛仁果,大破薛仁果軍,並追擊到壠坻才返回。薛舉大為驚慌,問他的臣屬:“自古有天子投降的事情嗎?”黃門侍郎錢唐人褚亮說:“趙佗歸附漢朝,劉禪侍奉晉室,近代的蕭琮,到現在還地位顯赫高貴,這種轉禍為福的事自古就有。”衛尉卿郝瑗快步上前說:“陛下不應該問這種事!褚亮的話又是多么荒謬!從前漢高祖經過多次逃亡與失敗,蜀漢的先主劉備屢次失去妻室兒子,但他們最後都完成了帝業,陛下怎崐么能因為一戰失利,就要做亡國的打算呢?”薛舉也後悔了,說:“我不過拿這話試試你們罷了。”於是重賞郝瑗,讓他作自己的高參。
[25]乙未,平涼留守張隆,丁西,河池太守蕭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為工部尚書、燕國公,蕭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25]乙未(十九日),平涼留守張隆,丁酉(二十一日),河池太守蕭以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歸降李淵。李淵封竇為工部尚書,燕國公;封蕭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26]姜、竇軌進至長道,為薛舉所敗,引還。淵使通議大夫醴泉劉世讓安集唐弼餘黨,與舉相遇,戰敗,為舉所虜。
[26]姜、竇軌率軍走到長道縣,被薛舉擊敗,就率軍返回。李淵派遣通議大夫醴泉人劉世讓安撫召集唐弼的餘黨,劉世讓與薛舉相遇,戰敗,被薛舉俘虜。
[27]李孝恭擊破朱粲,諸將請盡殺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誰復肯降矣!”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27]李孝恭擊敗朱粲,諸將請將俘虜全部殺死。李孝恭說:“不能這樣做,否則,往後誰還肯投降?”於是從金川到巴中蜀地,檄文所到之處,投降歸附李淵的有三十餘州。
[28]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余,通復使桑顯和夜襲其營,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戰,顯和敗走,盡俘其眾,通勢益蹙。或說通降,通泣曰:“吾歷事兩主,恩顧甚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末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家屬悉為淵所虜,乃留顯和鎮潼關,引兵東出,將趣洛陽。通適去,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和追之,及於稠桑。通結陳自固,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為父子,今與汝為仇讎!”命左右射之。顯和謂其眾曰:“今京城已陷,汝輩皆關中人,去欲何之!”眾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下馬東南向再拜號哭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負國,天地神祗實知之。”軍人執通送長安,淵以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28]屈突通和劉文靜相持了一個多月,屈突通又派桑顯和率兵夜襲劉文靜的軍營。劉文靜和左光祿大夫段志玄全力苦戰,桑顯和兵敗逃走,劉文靜將桑顯和的部下全部俘獲。屈突通的處境愈加窘迫。有人勸屈突通投降,屈突通哭道:“我侍奉過兩個主上,皇帝對我的恩寵照顧非常優厚,拿著人家的俸祿而在困難時背叛,我不能做這樣的事!”他常常摸著自己的脖子說:“應當為國家挨一刀!”屈突通慰勞勉勵將士時,沒有不痛哭流涕的,大家對此也很感動。丞相李淵派其家僮去招降屈突通,他當即將僮僕殺死。當他聽說長安已經失守,家屬都被李淵俘獲,就留下桑顯和鎮守潼關,率軍東去,準備奔往洛陽。屈突通剛走,桑顯和就獻出潼關投降了劉文靜。劉文靜派竇琮等人率領輕騎與桑顯和去追阻屈突通,在稠桑追上了他。屈突通擺好陳勢以自衛,竇琮派屈突通的兒子屈突壽去勸說他,屈突通罵道:“這個賊人來乾什麼?過去我和你是父子,現在我和你是仇敵!”他命令身邊的人用弓箭射屈突壽。桑顯和對屈突通的部眾說:“如今京城已經失陷,你們都是關中人,打算去什麼地方?”屈突通的士兵就扔掉兵器投降,屈突通知道自己已無法逃脫,就下馬向東南方向再三跪拜號哭道:“我的力量至此已經使盡,不敢辜負國家,天地神祗是知道的!”士兵抓住了屈突通押送到長安,李淵任命他為兵部尚書,賜他蔣公的爵位,兼任秦公元帥府長史。
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君素見通,欷不自勝,通亦泣下沾衿,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義旗所指,莫不回響,事勢如此,卿宜早降。”君素曰:“公為國大臣,主上委公以關中,代王付公以社稷,柰何負國生降,乃更為人作說客邪!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李淵派屈突通到河東城下招降勸說堯君素,堯君素看到屈突通,欷不止,悲不自勝。屈突通也流淚沾濕了衣襟。他對堯君素說:“我軍已經失敗,唐王義旗所指之處,無不回響,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您還是早些歸降為好。”堯君素說:“您身為國家大臣,主上委任您以防衛關中的重任,代王將社稷都託付給您了,您為什麼背棄國家而投降呢?還替人家作說客呀!您所乘之馬,崐就是代王賞賜的,您還有什麼臉騎著這匹馬呢!”屈突通說:“唉!君素,我是力盡圖窮才來的。“堯君素說:“我現在力量還未用盡,哪裡用得著你多嘴!”屈突通慚愧退走。
[29]東都米斗三錢,人餓死者什二三。
[29]東都缺糧,一斗米價值三千錢,因而餓死之人有十之二三。
[30]庚子,王世充軍士有亡降李密者,密問:“世充軍中何所為?”軍士曰:“比見益募兵,再饗將士,不知其故。”密謂裴仁基曰:“吾幾落奴度中,光祿知之乎?吾久不出兵,世充芻糧將竭,求戰不得,故募兵饗士,欲乘月晦以襲倉城耳,宜速備之。”乃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勒兵分屯倉城之側以待之。其夕三鼓,世充兵果至,伯當先遇之,與戰,不利。世充兵即陵城,總管魯儒拒卻之,伯當更收兵擊之,世充大敗,斬其驍將費青奴,士卒戰溺死者千餘人。世充屢與密戰,不勝,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訴以兵少,數戰疲弊;侗以兵七萬益之。
[30]庚子(二十四日),王世充的軍士中有逃亡投降李密的人,李密問:“王世充目前在軍中做什麼?”軍士說:“近來只見他大量招兵,又犒勞將士,不知是什麼緣故。”李密對裴仁基說:“我幾乎中了王世充這個奴才的謀算,你知道嗎?我很長時間不出兵,王世充的糧草將要斷絕,求戰不得,因此招募士兵,犒賞將士,想要乘著月夜昏黑來襲擊倉城。我們應該立即作防衛準備。”於是他命令平原公赦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率兵分別屯駐在倉城的兩邊以等待敵軍。那天夜裡三鼓時分,王世充的軍隊果然來了。王伯當先遭遇敵軍,與之交戰不利。王世充的士兵立即登城,總管魯儒率軍抵抗,王伯當收集兵卒再次進攻王世充,王世充大敗。王伯當斬殺王世充的驍將費青奴,其部下士卒戰死淹死的有一千餘人。王世充屢次與李密交戰都無法取勝。越王楊侗派遣使者來慰勞他,王世充訴說自己兵少,幾次戰鬥後已疲憊不堪,越王楊侗派去七萬援軍補充王世充的力量。
[31]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取弘農郡,遂定新安以西。
[31]劉文靜等人率兵向東攻城奪地,攻占了弘農郡,於是新安以西的地方得到了安定。
[32]甲辰,李淵遣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徇巴、蜀,下之。
[32]甲辰(二十八日),李淵派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進攻並攻下了巴蜀。
[33]乙巳,方與賊帥張善安襲陷廬江郡,因渡江,歸林士弘於豫章;士弘疑之,營於南塘上。善安恨之,襲破士弘,焚其郛郭而去,士弘徙居南康,蕭銑遣其將蘇胡兒襲豫章,克之,士弘退保餘干。
[33]乙巳(二十九日),方與縣的賊帥張善安襲擊並攻陷了盧江郡,於是渡江,在豫章歸附了林士弘。林士弘懷疑他,讓他在南塘上紮營。張善安因此懷恨林士弘,就襲擊並敗了林士弘,燒毀豫章郡的外城而去。林士弘遷居南康。蕭銑派他的部將蘇胡兒襲擊並擊攻取了豫章,林士弘退保餘干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