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紀·隋紀一
作者:司馬光
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
◎ 開皇九年己酉,公元五八九年
春,正月,乙丑朔,陳主朝會群臣,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陳主昏睡,至晡時乃寤。
是日,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於瀆內。陳人覘之,以為內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知防人交代,其眾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橫江宵濟採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陳主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
庚午,賀若弼攻拔京口,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酤酒者,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餘人,弼皆釋之,給糧勞遣,付以敕書,令分道宣諭。於是所至風靡。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拔之,執巡及其家口。皋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來謁軍門者晝夜不絕。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於擒虎,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自劾,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加賜黃金,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將青龍八十艘於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懼有異志,欲使鎮東大將軍任忠代之,令蕭摩訶徐諭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於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並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游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范屯寶田寺。己卯,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硃雀門。
辛未,賀若弼進據鐘山,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步騎二萬屯於新林。蘄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將紀瑱於蘄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帝大悅,宴賜群臣。
時建康甲士尚十餘萬人,陳主素怯懦,不達軍士,唯晝夜啼泣,台內處分,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將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由是諸將凡有啟請,率皆不行。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蕭摩訶請將兵逆戰,陳主不許。及弼至鐘山,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訶、任忠於內殿議軍事,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度江將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睺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欻然曰:“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范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陳,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居諸軍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蕭摩訶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亘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賀若弼將輕騎登山,望見眾軍,因馳下,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隱,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陳主求賞,弼知其驕惰,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暫交即走,陳諸軍顧之,騎卒亂潰,不可復止,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訶,送於弼,弼命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乃釋而禮之。
任忠馳入台,見陳主言敗狀,曰:“官好住,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縢,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宮人裝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已帥數騎迎降於石子岡。領軍蔡征守硃雀航,聞擒虎將至,眾懼而潰。忠引擒虎軍直入硃雀門,陳人慾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軍何事!”眾皆散走。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餘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陳主遑遽,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下榻馳去,曰:“鋒刃之下,未可交當,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於井,憲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陳主與爭,久之,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邠而坐,舍人孔伯魚侍側,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軍士鹹致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陳主恐其為變,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為之備,及台城失守,相帥出降。
賀若弼乘勝至樂游苑,魯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所殺獲數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諸門衛皆走,弼夜燒北掖門入,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呼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慄,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與擒虎相訽,挺刃而出;欲令蔡征為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事不果。弼置叔寶於德教殿,以兵衛守。
高熲先入建康,熲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熲所,令留張麗華,熲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於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云,‘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熲。
丙戌,晉王廣入建康,以施文慶受委不忠,曲為諂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為民害,斬於石闕下,以謝三吳。使高熲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封府庫,資財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為賢。矩,讓之之弟子也。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違軍令,收以屬吏。上驛召之,詔廣曰:“平定江表,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詔,美其功。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僧辯之子也。夜,發陳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於晉王廣。廣以聞,上命赦之。詔陳高祖、世祖、高宗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藉草東向坐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詔,明日乃朝,伏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陳水軍都督周羅睺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不得進,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內史呂忠肅屯岐亭,據巫峽,於北岸鑿岩,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四十餘戰,忠肅守險力爭,隋兵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獲陳之士卒,三縱之。忠肅棄柵而遁,素徐去其鎖;忠肅復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餘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餘人,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悉燒其儲蓄,引兵東下,於是巴陵以東無復城守者。陳慧紀帥將士三萬人,樓船千餘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為秦王俊所拒,不得前。是時,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還,至巴州,慧紀推叔文為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致書請降於俊,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將,使樊毅詣周羅,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諭指。時諸城皆解甲,羅乃與諸將大臨三日,放兵散,然後詣俊降,陳慧紀亦降,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與俊會。王世積在蘄口,聞陳已亡,移書告諭江南諸郡,於是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豫章等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癸巳,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台省。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里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里,置里長一人。”
陳吳州刺史蕭獻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獻為主,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范自晉陵奔獻,並軍拒述。述軍且至,獻立柵於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將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獻,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獻以餘眾保包山,燕榮擊破之。獻將左右數人匿民家,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岩以會稽降,與獻皆送長安,斬之。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將士,莫有固志。刺史岳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嘆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暉至,執之以徇,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將兵適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胄乘勝入城,擒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於漢口。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號聖母,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墱據南康拒之,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洸。洸擊斬徐璒,入,至廣州,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洸,夐之子也。
衡州司馬任瓖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為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瑰棄官去。瑰,忠之弟子也。
於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詔建康城邑宮室,並平盪耕墾,更於石頭置蔣州。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驪山,親勞鏇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於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併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於廟廷。拜廣為太尉,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於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既而宥之。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庚戌,帝御廣陽門宴將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給復十年,餘州免其年租賦。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辛酉,進楊素爵為越公,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御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勛。”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熲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論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帝之伐陳也,使高熲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熲曰:“今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乃止。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并州。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范、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並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頌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昵;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為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為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帝見周羅睺,慰諭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於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睺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曰:“若得與公周鏇,勝負未可知也。”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將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為嚮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睺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復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鼎為大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睿之孫也。
壬戌,詔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既夷,群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仗,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謂為《御授平陳七策》。帝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兄弟並封郡公,為刺史、列將,家之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羅綺者數百,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
左衛將軍龐晃等短高熲於上,上怒,皆黜之,親禮逾密。因謂熲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初,熲父賓為獨孤信僚佐,賜姓獨孤氏,故上常呼為獨孤而不名。
樂安公元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上同學,甚相愛,及即位,累歷顯仕。諧好排詆,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誼誅,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祁緒等謀反,下有司案驗,奏:“諧謀令祁緒勒党項兵斷巴、蜀。又,諧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
閏月,己卯,以吏部尚書蘇威為右僕射。六月,乙丑,以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朝野皆請封禪,秋,七月,丙午,詔曰:“豈可命一將軍除一小國,遐邇注意,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虛言而幹上帝,非朕攸聞。而今以後,言及封禪,宜即禁絕。”
左衛大將軍廣平王雄,貴寵特盛,與高熲、虞慶則、蘇威稱為四貴。雄寬容下士,朝野傾屬,上惡其得眾,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八月,壬戌,以雄為司空,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乃杜門不通賓客。
帝踐祚之初,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鏇相為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以校太樂所奏,例皆乖越。譯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聲,謂之應聲,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常欲沮壞其事,乃立議,非十二律鏇相為宮及七調,競為異議,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待成,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乃請帝張樂試之,先白帝去:“黃鐘象人君之德。”及奏黃鐘之調,帝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鐘一宮,不假餘律。帝悅,從之。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妙達鐘律。譯等為黃鐘調成,奏之,帝召問寶常,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寶常樂竟為威所抑,寢不行。
及平陳,獲宋、齊舊樂器,並江左樂工,帝令廷奏之,嘆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等十四調,賓祭用之。仍詔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時天下既壹,異代器物,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雜有邊裔之聲,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冬,十二月,詔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荔之子也。
己巳,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安集嶺南,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不受命,法尚擊斬之。
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闔家避之,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聽事,暑月,病人或至數百,廳廓皆滿。公義設榻,晝夜處其間,以秩祿具醫藥,身自省問。病者既愈,乃召其親戚諭之曰:“死生有命,豈能相染!若相染者,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爭就使君,其家親戚固留養之,始相慈愛,風俗遂變。後遷并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露坐,親自驗問。十餘日間,決遣鹹盡,方還聽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必須禁者,公義即宿聽事,終不還邠。或諫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不能使民無訟,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寢於家乎!”罪人聞之,鹹自款服。後有訟者,鄉閭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 開皇十年庚戌,公元五九零年
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為河南王,楷為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二月,上幸晉陽,命高熲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熲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於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於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上遂發怒,大詬云:“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為太尉咨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於校書,妄稱咨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乾;及為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熲、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譖之於上,上稍疏之,出為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僕射高熲、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上不從,竟於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於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懀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凌、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素將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稾,夜,浮渡江覘賊,還而復往,為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硃莫問於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懀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周亘百餘里,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躡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德彝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後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眾二千,自婺州別道逾嶺越海,攻破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斗千餘里,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置書竹筒中,浮之於水,汲者得之,言於素。素上其事,上嗟嘆,賜萬歲家錢十萬。
素又破沈孝徹於溫州,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逐捕遺逸,前後百餘戰,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令馳傳入朝。素以餘賊未殄,恐為後患,復請行,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素泛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餘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斬於泉州,餘黨悉降。江南大定。
素班師,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為儀同三司,賞賜甚厚。陀,信之子也。
楊素用兵多權略,馭眾嚴整,每將臨敵,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陳,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陳則已,如不能陷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行者,微功必錄,至他將雖有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卻,故素雖殘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鎮江都,復以秦王俊為并州總管。
番禺夷王仲宣反,嶺南首領多應多,引兵圍廣州。韋洸中流矢卒,詔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詔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矩至南康,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別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擊斬之,進至南海。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將兵救廣州,暄與賊將陳佛智素善,逗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更遣孫盎出討佛智,斬之。進會鹿願於南海,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仲宣眾潰,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從裴矩巡撫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謁見,矩承制署為刺史、縣令,使還統其部落,嶺表遂定。
矩復命,上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矩為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譙國公。冊洗氏為譙國夫人,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羅州刺史。皇后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夫人並盛於金篋,並梁、陳賜物,各藏一庫,每歲時大會,陳之於庭,以示子孫,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於天子!”
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得其贓賄,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上嘉之,賜夫人臨振縣為湯沐邑,贈馮仆崖州總管、平原公。
◎ 開皇十一年辛亥,公元五九一年
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夸呂聞陳亡,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為寇。夸呂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它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潁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為天下第一,上召見,勞勉之,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為勸!”丙子,優詔擢為莒州刺史。
辛巳晦,日有食之。
初,帝微時,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為周相,以瓚為大宗伯,瓚恐為家禍,陰欲圖帝,帝隱之。瓚妃,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與獨孤後素不平,陰為咒詛;帝命出之,瓚不可。秋,八月,壬申,瓚從帝幸栗園,暴薨,時人疑其遇鴆。乙亥,帝至自栗園。
沛達公鄭譯卒。
段譯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九年(己酉、589)隋紀一 隋文帝開皇九年(己酉,公元589年)
[1]春,正月,乙丑朔,陳主朝會群臣,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陳主昏睡,至晡時乃寤。
[1]春季,正月,乙丑朔(初一),陳朝舉行元旦朝會,陳後主朝會群臣百官時,大霧瀰漫,吸入鼻孔,感到又辣又酸,陳後主昏睡過去,一直到下午申時左右才醒過來。
是日,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於瀆內。陳人覘之,以為內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知防人交代,其眾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橫江宵濟採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這一天,隋吳州總管賀若弼從廣陵統帥軍隊渡過長江。起先,賀若弼賣掉軍中老馬,大量購買陳朝的船隻,並把這些船隻藏匿起來,然後又購買了破舊船隻五六十艘,停泊在小河內。陳朝派人暗中窺探,認為中原沒有船隻。賀若弼又請求讓沿江防守的兵士每當輪換交接的時候,都一定要聚集廣陵,於是隋軍大舉旗幟,營幕遍野,陳朝以為是隋朝大軍來到,於是急忙調集軍隊加強戒備,隨後知道是隋朝士卒換防交接,就將已聚集的軍隊解散;後來陳朝對此已習以為常,就不再加強戒備。賀若弼又時常派遣軍隊沿江打獵,人歡馬叫。所以賀若弼渡江時,陳朝守軍竟沒有發覺。廬州總管韓擒虎也率領將士五百人從橫江浦夜渡採石,陳朝守軍全都喝醉了酒,隋軍輕而易舉就攻下了採石。晉王楊廣統帥大軍駐紮在六合鎮桃葉山。
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陳主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
丙寅(初二),陳朝採石鎮戍主將徐子建攜帶告急文書飛騎趕赴都城報告隋軍已渡江的訊息;丁卯(初三),陳後主召集公卿大臣進宮商議軍務事宜。戊辰(初四),陳後主下詔書說:“隋軍膽敢任意興兵凌逼,侵犯占據我都城近郊,就好似蜂蠆有毒,應該及時掃滅。朕當親自統帥大軍,消滅敵軍,廓清天下,並在朝廷內外實施戒備。”於是任命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三人為都督,任命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兩人為大監軍,又派遣南豫州刺史樊猛統帥水軍出守白下城,散騎常侍皋文奏統帥軍隊鎮守南豫州。陳後主又下令設立重賞,徵發僧、尼、道士等出家人服役。
庚午,賀若弼攻拔京口,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酤酒者,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餘人,弼皆釋之,給糧勞遣,付以敕書,令分道宣諭。於是所至風靡。
庚午(初六),隋將賀若弼率軍攻克京口,生俘陳朝南徐州刺史黃恪。賀若弼的軍隊紀律嚴明,秋毫不犯,有士卒在民間買酒的,賀若弼即令將他斬首。所俘獲的陳朝軍隊六千餘人,賀若弼全部予以釋放,發給資糧,好言安慰,遣返回鄉,並付給他們隋文帝敕書,讓他們分道宣傳散發。因此,隋軍所到之處,陳朝軍隊望風潰敗。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拔之,執巡及其家口。皋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來謁軍門者晝夜不絕。
陳朝南豫州刺史樊猛當時還在建康,由他的兒子樊巡代理南豫州事。辛未(初七),隋將韓擒虎率軍進攻姑孰,只用了半天,就攻下了姑孰城,俘虜了樊巡及其全家。皋文奏軍敗,退還江南。江南地區的父老百姓早就聽說過韓擒虎的威名,前來軍營謁見拜訪的人晝夜不絕。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於擒虎,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自劾,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加賜黃金,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將青龍八十艘於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崐,懼有異志,欲使鎮東大將軍任忠代之,令蕭摩訶徐諭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陳朝都督魯廣達的兒子魯世真在新蔡,與他弟弟魯世雄一起率部投降了韓擒虎,並派遣使節持書信招撫魯廣達。魯廣達當時率軍駐紮在建康,接到魯世真勸降信後自己上表彈劾自己,並親自到廷尉請求治罪;陳後主對他好言慰勞,並額外賞賜他黃金,讓他返回軍營。樊猛和左衛將軍蔣元遜率領青龍船八十艘在白下城附近的江面上游弋,以防禦從六合方面發動進攻的隋軍;陳後主由於樊猛的妻兒家人都被隋軍俘獲,恐怕他心懷異意,打算派遣鎮東大將軍任忠代替他,並讓蕭摩訶向樊猛慢慢講明情況,樊猛聽後很不高興,陳後主感到很難違背樊猛的意願,只好作罷。
於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並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游苑,樊毅屯耆暗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范屯寶田寺,己卯,任忠自順興入赴,仍屯朱雀門。
此時,隋將賀若弼率軍從北道,韓擒虎率軍從南道,齊頭並進,夾攻建康。陳朝沿江的鎮戌要塞守軍都望風盡逃;賀若弼分兵占領曲阿,隔斷了陳朝援軍的通道,自己率主力進逼建康。陳後主命令司徒、豫章王陳叔英率軍守衛朝堂,蕭摩訶率軍駐守樂游苑,樊毅率軍駐守耆寺,魯廣達率軍駐守白土岡,忠武將軍孔范率軍駐守寶田寺。己卯(十五日),任忠率軍自吳興入援京師,駐守朱雀門。
辛未,賀若弼進據鐘山,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步騎二萬屯於新林。蘄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將紀於蘄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帝大悅,宴賜群臣。
辛未(疑誤),隋將賀若弼率軍進據鐘山,駐紮在白土岡的東面。晉王楊廣派遣總管杜彥和韓擒虎合軍,總計步騎兩萬人駐紮在新林。隋蘄州總管王世積統帥水軍出九江,在蘄口擊敗陳將紀,陳朝將士大為驚恐,向隋軍投降的人接連不斷,晉王楊廣上表稟報軍情,隋文帝非常高興,於是宴請和賞賜百官群臣。
時建康甲士尚十餘萬人,陳主素怯懦,不達軍士,唯日夜啼泣,台內處分,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將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由是諸將凡有啟請,率皆不行。
當時建康還有軍隊十餘萬人,但是陳後主生性怯懦軟弱,又不懂軍事,只是日夜哭泣,台城內的所有軍情處置,全部委任給施文慶。施文慶知道將帥們都痛恨自己,唯恐他們建立功勳,於是向陳後主上奏說:“這些將帥們平時總是心中不滿,一向不甘心情願服事陛下,現在到了危機時刻,怎么可以完全信任他們呢?”因此這些將帥凡是有所啟奏請求,絕大部分都未獲批准。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蕭摩訶請將兵逆戰,陳主不許。及弼至鐘山,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訶、任忠於內殿議軍事,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兵足食,宜固守台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渡江將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然曰:“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范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陳,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居諸軍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蕭摩訶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亘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在隋將賀若弼進攻京口時,陳朝都督蕭摩訶曾經請求率軍迎戰,陳後主不許。等到賀若弼進至鐘山,蕭摩訶又上奏說:“賀若弼孤軍深入,立足未穩,如果乘機出兵襲擊,可保必勝。”陳後主還是不許。陳後主招集蕭摩訶、任忠在宮中內殿商議軍事,任忠說:“兵法上說:來犯之軍利在速戰,守軍利在堅持。現在國家兵足糧豐,應該固守台城,沿秦淮河建立柵欄,隋軍雖然來攻,不要輕易出戰;分兵截斷長江水路,不要讓隋軍音信相通。陛下可給我精兵一崐萬人,金翅戰船三百艘,順江而下,徑直突然襲擊六合鎮;這樣,隋朝大軍一定會認為他們渡過江的將士已經被我們俘獲,銳氣自然就會受挫。此外,淮南土著居民與我以前就互相熟悉,如今聽說是我率軍前往,必定會群起回響。我再揚言將要率軍進攻徐州,斷敵退路,這樣,各路隋軍就會不戰自退。待到雨季春水既漲,上游周羅等軍必定順流而下趕來增援。這是一個很好的戰略計策。”陳後主也不聽從。到了第二天,陳後主忽然說:“與隋軍長久相持不進行決戰,令人心煩,可叫蕭摩訶出兵攻打敵軍。”任忠向陳後主跪地叩頭,苦苦請求不要出戰。忠武將軍孔范又上奏說:“請求與隋軍進行決戰,我軍必勝,我將為陛下在燕然山刻石立碑紀念戰功。”陳後主聽從了孔范的意見,對蕭摩訶說:“你可為我率軍與敵軍一決勝負!”蕭摩訶說:“從來作戰都是為了國家與自己,今日與敵決戰,兼為妻兒家人。”於是陳後主拿出很多金錢財物,分配給諸軍用作獎賞。甲申(二十日),命令魯廣達率軍在白土岡擺開陣勢,在各軍的最南邊,由南往北,依次是任忠、樊毅、孔范,蕭摩訶的軍隊在最北邊。陳朝軍隊所擺開的陣勢南北長達二十里,首尾進退互不知曉。
賀若弼將輕騎登山,望見眾軍,因馳下,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隱,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陳主求賞,弼知其驕惰,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暫交即走,陳諸軍顧之,騎卒亂潰,不可復止,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訶,送於弼,弼命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弼乃釋而禮之。
隋將賀若弼率領輕騎登上鐘山,望見陳朝眾軍已擺開陣勢,於是馳騎下山,與所部七位總管楊牙、員明等將領率兵士共八千人,也擺好陣勢準備迎戰。因為陳後主私通蕭摩訶的妻子,所以蕭摩訶一開始就不想為陳後主打仗;只有魯廣達率領部下拚死力戰,與賀若弼的軍隊旗鼓相當。隋軍曾經四次被迫後退,賀若弼部下戰死二百七十三人,後來賀若弼部隊縱放煙火用來掩護隱蔽,才擺脫困境重新振作起來。陳朝兵士獲得隋軍人頭,紛紛跑去獻給陳後主以求得獎賞,賀若弼看到陳朝軍隊驕傲輕敵,不願再苦戰,於是再一次率軍衝擊孔范的軍陣;孔范的兵士與隋軍剛一交戰即敗走,陳朝諸軍望見,騎兵、步卒也一起紛紛潰逃,互相踐踏不可阻止,死了五千人。總管員明擒獲了蕭摩訶,把他送交賀若弼,賀若弼命令推出去斬首,蕭摩訶神色自若,賀若弼於是給他鬆綁並以禮相待。
任忠馳入台,見陳主言敗狀,曰:“官好住,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宮人裝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已帥數騎迎降於石子岡。領軍蔡徵守朱雀航,聞擒虎將至,眾懼而潰。忠引擒虎直入朱雀門,陳人慾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軍何事!”眾皆散走。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餘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任忠馳馬進入建康台城,謁見陳後主,敘說了失敗經過,然後說:“陛下好自為之,我是無能為力了!”陳後主交給他兩串金子,讓他再募兵出戰,任忠說:“陛下只有趕緊準備船隻,前往上游會合周羅等人統領的大軍,我當豁出性命護送陛下。”陳後主相信了任忠,敕令他出外布置安排,又下令後宮宮女收拾行裝,等待任忠,久等不至,覺得奇怪。當時韓擒虎率軍從新林向台城進發,任忠已經率領部下數騎到石子岡去投降。當時陳朝領軍將軍蔡徵率軍守衛朱雀航,聽說韓擒虎將到,部隊驚懼,望風潰逃。任忠帶領韓擒虎的軍隊徑直進入朱雀門,還有一些陳軍將士想進行抵抗,任忠對他們揮揮手說:“我都投降了隋軍,你們還抵抗什麼!”於是陳軍全都逃散。此時,台城內文武大臣全都逃跑,只有尚書僕射袁憲在殿內,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在尚書省府中。陳後主對袁憲感嘆說:“我從來對待你不比別人好,今日只有你還留在我的身邊,對此我感到很慚愧。這不只是朕失德無道所致,也是由於江東士大夫的氣節全都喪失淨盡了。”
陳主遑遽,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下榻馳去,曰:“鋒刃之下,未可交當,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崐,將自投於井,憲苦諫不從;後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陳主與爭,久之,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而坐,舍人孔伯魚侍側,軍士叩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軍士鹹致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陳主恐其為變,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為之備,及台城失守,相帥出降。
陳朝後主驚慌失措,想要躲藏,袁憲嚴肅地說道:“隋軍進入皇宮後,必不會對陛下有所侵侮。事已至此,陛下還能躲到什麼地方去?我請求陛下把衣服冠冕穿戴整齊,端坐正殿,依照當年梁武帝見侯景的作法。”陳後主沒有聽從,下了坐床飛奔而去,並說:“兵刃之下,不能拿性命去冒然抵擋,我自有辦法!”於是跟著十餘個宮人逃出後堂景陽殿,就要往井裡跳,袁憲苦苦哀求,陳後主不聽。後舍人夏侯公韻用自己的身子遮擋住井口,陳後主極力相爭,爭了很長時間才得以跳進井裡。不久,有隋軍兵士向井裡窺視,並大聲喊叫,井下無人回答,士兵揚言要落井下石,方才聽到井下有人呼喚,於是拋下繩索往上拉人,感到非常沉重,十分吃驚,直到把人拉了上來,看見是陳後主與張貴妃、孔貴嬪三人同繩而上。而沈皇后仍像平常一樣,毫不驚慌。皇太子陳深當時年方十五歲,關上門,安然端坐,太子舍人孔伯魚在一旁侍奉,隋軍兵士推門而入,陳深端坐不動,好言慰勞說:“你們一路上鞍馬勞頓,還不至於過於疲勞吧?”隋軍兵士都紛紛向他致敬。當時陳朝宗室王侯在建康城中有一百餘人,陳後主恐怕他們發動政變,就把他們全都召進宮裡,命令他們都聚集在朝堂,派遣豫章王陳叔英監督他們,並暗中嚴加戒備。到台城失守以後,他們都相繼出降。
賀若弼乘勝至樂游苑,魯廣達猶督余兵苦戰不息,所殺獲數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欷,遂就擒。諸門衛皆走,弼夜燒北掖門入,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呼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慄,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與擒虎相,挺刃而出;欲令蔡征為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事不果。弼置叔寶於德教殿,以兵衛守。
隋將賀若弼率軍乘勝進至樂游苑,陳朝都督魯廣達仍督率殘兵敗將苦戰不止,共殺死俘虜隋軍數百人,趕上天色近晚,魯廣達方才放下武器,面向台城拜了三拜,忍不住失聲痛哭,對部下說:“我沒有能夠拯救國家,負罪深重!”部下兵士也都痛哭流涕,於是被隋軍俘獲。台城的宮門衛士都四散逃走,賀若弼率軍在夜間焚燒北掖門而進入皇宮,得知韓擒虎已抓住了陳叔寶,就把他叫來親自察看,陳叔寶非常害怕,汗流浹背,渾身戰慄,向賀若弼跪拜叩頭。賀若弼對他說:“小國的君主見了大國的公卿大臣,按照禮節應該跪拜。閣下到了隋朝仍不失封歸命侯,所以不必恐懼。”過後,賀若弼因恥於功在韓擒虎之後,與韓擒虎發生爭吵詈罵,隨後怒氣沖沖地拔刀而出,想令陳朝前吏部尚書蔡徵為陳叔寶起草降書,又下令陳後主乘坐騾車歸附自己,但沒有實現。於是賀若弼將陳後主置於德教殿內,派兵守衛。
高先入建康,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所,令留張麗華,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於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云,‘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
隋高先進入建康,當時高的兒子高德弘是晉王府記室參軍,楊廣就派他馳馬來見高,傳令留下張麗華,高說:“古時候姜太公呂尚蒙面斬了殷紂王的寵姬妲己,今天豈能留下張麗華!”於是將張麗華斬於青溪。高德弘還報楊廣,楊廣臉色大變說:“古人云:‘無德不報。’我一定有辦法回報高公!”因此楊廣忌恨高。
丙戌,晉王廣入建康,以施文慶受委不忠,曲為諂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為民害,斬於石闕下,以謝三吳。使高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封府庫,資財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為賢。矩,讓之之弟子也。
丙戌(二十二日),晉王楊廣進入建康,認為陳朝中書舍人施文慶接受委命,卻不忠心國事,反而諂媚為奸,以蒙蔽天子耳目;前中書舍人沈客卿重賦崐厚斂,盤剝百姓,以博取天子的歡心;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景等人都是禍國害民的奸臣,一併斬於石闕下,以謝三吳地區百姓。楊廣又讓高和元帥府記室參軍裴矩一道收繳南陳地圖和戶籍,封存國家府庫,金銀財物一無所取,因此,天下都稱頌楊廣,認為他賢明。裴矩是裴讓之弟弟的兒子。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違軍令,收以屬吏。上驛召之,詔廣曰:“平定江表,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詔,美其功。
晉王楊廣因為賀若弼率軍與陳朝軍隊先期決戰,違犯了軍令,下令將他收捕送交執法官吏。隋文帝派遣驛使傳令召賀若弼入朝,並給楊廣下詔書說:“這次平定江表地區,全仗賀若弼和韓擒虎二人之力。”還下令賞賜賀若弼布帛等物一萬段。不久又賜給賀若弼和韓擒虎詔書,讚美他們二人的功績。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僧辯之子,夜,發陳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於晉王廣;廣以聞,上命赦之。詔陳高祖、世祖、高宗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隋開府儀同三司王頒是王僧辯的兒子,在一天夜裡,他挖了陳高祖的陵墓,焚毀了陳霸先的屍骨,並將骨灰投進水中然後喝下去,以報殺父之仇。隨後把自己捆綁起來,向晉王楊廣投案,請求治罪;楊廣把此事報告了隋文帝,隋文帝下令赦免了他。隋文帝又下詔令給陳高祖、陳世祖、陳高宗安排五戶守陵人,分別負責守護陵墓。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藉草東向坐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詔,明日乃朝,伏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隋文帝派遣使節將陳朝滅亡的訊息告訴了許善心,許善心穿上喪服在客館西邊的台階下面放聲痛哭,並在乾草上面朝東坐了三天;隋文帝下敕書向他表示慰問。次日,隋文帝又派人持詔書到客館,拜許善心為通直散騎常侍,並賞賜他朝服一套。許善心又大哭了一場,然後進屋脫掉喪服,改穿隋文帝所賜朝服,再重新出來面北站立,流著眼淚跪拜受詔,第二天才入宮朝見隋文帝,伏在殿下哭泣,悲不能起。隋文帝看著左右的朝臣說:“我出兵平定陳國,只得到了此人。他既然不忘舊日的國君,也就是我的忠臣。”於是下敕令許善心以本官散騎常侍暫理門下省。
陳水軍都督周羅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不得進,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內史呂忠肅屯岐亭,據巫峽,於北岸鑿岩,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四十餘戰,忠肅守險力爭,隋兵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獲陳之士卒,三縱之。忠肅棄柵而遁,素徐去其鎖;忠肅復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餘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餘人,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悉燒其儲蓄,引兵東下,於是巴陵以東無復城守者。陳慧紀帥將士三萬人,樓船千餘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為秦王俊所拒,不得前。是時,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還,至巴州,慧紀推叔文為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致書請降於俊,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將,使樊毅詣周羅,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諭指。時諸城皆解甲,羅乃與諸將大臨三日,放兵散,然後詣俊降,陳慧紀亦降,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與俊會。王世積在蘄口,聞陳已亡,告諭江南諸郡,於是江州司馬黃棄城走,豫章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陳朝水軍都督周羅和郢州刺史荀法尚率軍駐守江夏,隋秦王楊俊督率三十位總管水陸十餘萬大軍駐紮在漢口,不能向前推進,雙方相持了一個多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派遣南康內史呂忠肅率軍駐紮在岐亭,據守巫峽,並在長江北岸岩石上鑿孔,跨江系三條鐵鎖鏈,橫截上流江面以遏制隋軍船隻。呂忠肅又拿出自己的全部財產充作軍餉。隋元帥楊素、大將軍劉仁恩指揮隋軍猛攻陳軍,前後四十餘戰,呂忠肅率軍據險全力抗拒,隋軍損失慘重,陣亡達五千餘人,陳軍將士將他們的鼻子全部割下拿去邀功求賞。隨後隋軍多次取勝,俘獲了一些陳軍士卒,分三次釋放了他們;呂忠肅放棄營柵率軍逃走,楊素得以從崐容毀掉跨江鎖鏈。呂忠肅又退守荊門的延洲,楊素派遣居住在巴中一帶的蠻族士卒一千人,乘坐五牙戰艦四艘,用拍竿擊碎陳軍十餘艘戰船,於是大敗陳軍,俘獲士卒兩千餘人,呂忠肅僥倖隻身逃走。南陳信州刺史顧覺率軍駐守安蜀城,聞訊棄城逃走。陳慧紀駐守公安,也全部燒掉物資儲備。率領軍隊順流東下,於是自巴陵以東,再沒有守城抵抗的陳朝軍隊。陳慧紀統率將士三萬人,樓船一千餘艘,順江而下,本來打算入援建康,因為受到隋元帥秦王楊俊的阻攔,無法前進。這時,陳朝晉熙王陳叔文卸任湘川刺史,返回建康,到了巴州,於是陳慧紀就推舉陳叔文為上游各軍盟主。而此時陳叔文已經率領陳巴州刺史畢寶等人給楊俊寫信請求投降,楊俊派出使節迎接並慰勞他們。逢建康已被平定,於是晉王楊廣命令陳叔寶親自寫信招撫陳軍上江諸位將帥,派遣樊毅到周羅處,陳慧紀的兒子陳正業到陳慧紀處,傳達陳後主的命令。當時各城陳軍都放下武器,周羅和眾將帥大哭三天,將部隊解散,然後向楊俊投降,陳慧紀也向隋軍投降,於是陳朝上江地區被全部平定。楊素率軍順流而下到達漢口,與楊俊大軍會合。隋蘄州總管王世積率軍駐紮蘄口,得知陳朝已經滅亡,就派人告諭陳朝江南各郡,於是陳朝江州司馬黃棄城逃走,豫章諸郡太守都向王世積投降。
癸巳,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台省。
癸巳(二十九日),隋文帝詔令派遣使節巡視安撫陳朝各州郡。二月乙未(初一),隋朝撤消淮南行台省。
[2]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里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里,置里長一人。”
[2]隋納言蘇威上奏請求在地方上每五百家設定鄉正一人,管理本鄉百姓,審理訴訟糾紛。內史令李德林認為:“本來已經廢掉鄉一級官吏審理案件的權力,是因為他們和案件當事人鄉里鄉親,往往判案不公平,現在卻令鄉正專治一鄉五百家,恐怕危害更大。況且有些邊遠荒僻小縣,百姓不滿五百家,難道能讓兩縣共管一鄉?”隋文帝不聽。丙申(初二),下制書說:“民間五百家為鄉,設定鄉正一人;一百家為里,設定里長一人。”
[3]陳吳州刺史蕭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為主,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范自晉陵奔,並軍拒述。述軍且至,立柵於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將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以餘眾保包山,燕榮擊破之。將左右數人匿民家,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岩以會稽降,與皆送長安,斬之。
[3]陳朝吳州刺史蕭甚得民心,陳朝滅亡後,吳地人民推舉他為首領,割據自立,隋右衛大將軍武川人宇文述統率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率軍討伐。隋落叢公燕榮率領水軍從東海趕來參戰,陳永新侯陳君范從晉陵投奔蕭,合軍抗拒宇文述的軍隊。宇文述的軍隊快到時,蕭在晉陵城東面建立柵欄,留下軍隊抗拒宇文述,並派遣部將王褒守吳州,自己則率領大軍從義興進入太湖,打算從背後襲擊宇文述的軍隊。宇文述進兵攻破晉陵城東營柵,然後回兵攻打蕭,大敗蕭的軍隊;又派遣軍隊從別道攻打吳州,王褒換上道士衣服棄城逃走。蕭率領殘餘部隊退保包山,又被燕榮打敗。蕭帶領左右數人藏匿百姓家中,被人抓獲。宇文述率軍進至奉公埭,陳朝東揚州刺史蕭岩獻上會稽城投降,後來與蕭都被送往長安斬首。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將士,莫有固志。刺史岳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嘆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剋期入城,叔慎伏甲待之,暉至,執之以徇,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將兵適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遺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胄乘崐勝入城,禽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於漢口。
隋楊素在攻下荊門後,派遣部下別將龐暉率軍略地,龐暉向南進至湘州,城中的陳朝將士都喪失了固守的鬥志。陳朝湘州刺史岳陽王陳叔慎,年僅十八歲,設定酒席宴請部下文武官吏。當酒喝到盡興時,陳叔慎感嘆說:“我們之間的君臣關係,到此就算結束了!”這時湘州長史謝基悲不自勝,伏地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陳正理也在坐,於是站起來說道:“君主受辱,臣子應該以死相報。在坐各位哪個不是陳國的臣子!如今天下有難,國家將亡,正是我們以死報國的時候,就是不能夠成功,也可以顯示出我們陳國臣子的氣節,就這樣束手就擒,淪為亡國之民,死不瞑目!現在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不可再猶豫了,敢有不回響的立即斬首!”酒宴上的眾人全都回響。於是陳叔慎和文武官吏殺牲結盟,並派人奉詐降書送交龐暉。龐暉相信了,約定下日期入城受降,陳叔慎預先埋下伏兵,等寵暉率軍來到,就把他抓起來斬首示眾,並把他率領的將士也全部殺掉。陳叔慎坐在射堂之上,招集士眾,擴大隊伍,數天之內就得到了五千人。衡陽太守樊迪、武州刺史鄔居業都請求率軍協助陳叔慎抵抗隋軍。這時,隋朝所任命的湘州刺史薛胄率軍趕到,與隋行軍總管劉仁恩合兵攻打湘州;陳叔慎派遣部將陳正理和樊通率軍抵抗,陳軍失敗。薛胄率軍乘勝攻進城中,俘獲了陳叔慎,劉仁恩大敗鄔居業於橫橋,也俘獲了他,然後把他們押送到隋秦王楊俊那裡,在漢口把他們斬首。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號聖母,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據南康拒之,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擊斬徐,入,至廣州,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之子也。
陳朝滅亡後,嶺南地區還沒有歸屬,該地區的幾個郡共同推舉前陳朝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首領,號稱“聖母”,保境自守。隋文帝派遣柱國韋等人前去安撫嶺南,陳朝豫章太守徐據守南康郡抗拒,韋等人無法前進。晉王楊廣派遣使節送去陳叔寶寫給洗夫人的信,告訴他陳國已經滅亡,讓她歸附隋朝。於是洗夫人召集各部首領數千人,痛哭了一整天,然後派遣她的孫子馮魂率軍前去迎接韋。韋率軍打敗陳軍,並殺了徐,進入嶺南地區,到達廣州,告諭嶺南地區各州,使全部得以平定,韋又上表朝廷授予馮魂儀同三司,冊封洗夫人為宋康郡夫人。韋是韋的兒子。
衡州司馬任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為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棄官去。,忠之弟子也。
陳朝衡州司馬任勸說都督王勇出兵占領嶺南,然後訪求陳氏宗室子孫,立為皇帝;王勇沒有聽從任的勸告,率領所部歸降隋朝,任棄官而去。任是任忠弟弟的兒子。
於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詔建康城邑宮室,並平盪耕墾,更於石頭置蔣州。
於是陳國被全部平定,隋朝共得到三十個州,一百個郡,四百個縣。隋文帝詔令將建康的城邑宮殿房屋,全部毀掉為耕田,又在石頭城設定蔣州。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驪山,親勞鏇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於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併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於殿庭。拜廣為太尉,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辰,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於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既而宥之。
隋晉王楊廣下令班師還朝,留下元帥府司馬王韶鎮守石頭城,委託他處理後事。三月己巳(初六),陳叔寶和他的王公百官大臣從建康起程,去長安,大人小孩陸續上路,連綿不斷達五百里。隋文帝下令暫時調撥長安士民房舍作為降人住處,將院舍內外都修整一新,並派人負責迎接慰問;陳朝降人來到後有賓至如歸之感。夏季,四月,辛亥(十八日),隋文帝駕幸驪山,親自慰勞凱鏇的將士。乙巳(疑誤),南征各軍奏唱凱歌進入長安,先到太廟舉行獻俘崐儀式,將陳叔寶和陳朝王侯將相以及他們的車子、服裝和陳朝的天文圖籍等依次擺開行列,並由帶鐵甲的騎兵圍住,跟著晉王楊廣、秦王楊俊入宮,排列在殿庭中。隋文帝任命楊廣為太尉,賜給他輅車、乘馬、皇帝穿的袞服和冠冕以及象徵擁有特殊權力和地位的珍寶玄圭、白璧等。丙辰(二十三日),隋文帝坐在廣陽門觀闕上,傳令帶上陳叔寶和陳朝太子、宗室諸王共二十八人,以及陳朝百官大臣自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共二百餘人,文帝先讓納言宣讀詔書對他們加以安撫慰問;接著又讓內史令宣讀詔書,責備他們君臣不能同心同德,以至於國家滅亡。陳叔寶與他的百官群臣都惶愧恐懼、伏在地上,屏息靜聽,無言以對。隨後文帝赦免了他們。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當初,司馬消難自北齊叛降北周時,隋文帝的父親武元帝楊忠曾率軍接應,與司馬消難結拜為兄弟,兩人交情深厚,隋文帝也經常以事奉叔父的禮節對待他。隋朝平定陳後,司馬消難也被押送到長安,隋文帝特下令免除一死,將他發配為身份低下的樂戶,二十天后,又下令免除了他的樂戶身份,並且還由於過去的交情接見過他,不久司馬消難就在家中去世了。
庚戌,帝御廣陽門宴將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給復十年,余州免其年租賦。
庚戌(疑誤),隋文帝駕到廣陽門,宴請出征將士,從門外起夾道堆積布帛物資,一直擺到城南的城牆邊,賞賜各有等級差別,一共用去布帛三百餘萬段。原來陳朝境內地區,免除十年的賦稅徭役;其餘地區州郡,免除當年的租稅。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樂安公元諧上言說:“陛下威德流播遠方,我以前曾請求過陛下可任用突厥可汗為候正,任用陳叔寶為令史,如今可以採用我的建議了。”隋文帝回答說:“朕平定陳國,本是為了除掉叛逆無道,而不是為了向世人誇誕炫耀。你所奏請的,根本不合我的心意。突厥可汗不知山川形勢,怎么能夠偵候報警;陳叔寶昏憒嗜酒,豈能經受驅使?”元諧無語而退。
辛酉,進楊素爵為越公,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御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辛酉(二十八日),隋文帝下令進封楊素為越公,授予楊素的兒子楊玄感為儀同三司,楊玄應為清河郡公;並賞賜給楊素布帛一萬段,粟米一萬石。文帝又令賀若弼登上皇帝的寶座同坐,賞賜給他布帛八千段,越級授予他上柱國,進封爵位為宋公。後來文帝對楊素、賀若弼每人又增加賞賜給許多金銀財寶和陳叔寶的妹妹為妾。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勛。”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賀若弼和韓擒虎在文帝面前爭論誰的功大,賀若弼說:“我在蔣山拚死鏖戰,打垮了陳朝的精銳部隊,俘虜了陳朝驍將蕭摩訶、魯宗達等人,打出了國威和軍威,於是才平定了陳國。而韓擒虎和陳朝軍隊幾乎沒有交鋒過,怎么能與我相比!”韓擒虎說:“本來接到明確指示,令我和賀若弼同時合兵攻打陳朝都城,可是賀若弼竟敢獨自提前進軍,遭逢敵軍便投入決戰,以致於所部將士傷亡很大。而我率領輕裝騎兵五百人,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服了任忠,抓獲了陳叔寶,占領了陳朝的府庫,搗毀了陳後主盤據的老窩。賀若弼直到傍晚才進至北掖門,是我打開城門讓他入的,賀若弼贖罪還來不及,怎么能與我相比!”文帝說:“兩位將軍都立了上等功勳。”於是進級授予韓擒虎上柱國,賞賜布帛八千段。有關官吏彈劾說韓擒虎放縱士卒,姦淫陳朝宮女,因此不崐加封爵邑。
加高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與賀若弼論平陳事,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隋文帝授予尚書左僕射高上柱國,進封爵位為齊公,賞賜布帛九千段。文帝又慰勞他說:“你討伐陳國出發後,有人上書說你將擁兵造反,朕已將此人處斬。你我君臣志同道合,不是讒言所能離間得了的。”後來文帝又平心靜氣地讓高和賀若弼理論各自在平陳中的功績,高說道:“賀若弼先提出過平陳十策,後又在蔣山拚死鏖戰打敗陳軍。而我不過是一位文職官吏,怎么敢和他爭論功勞大小!”文帝聽後大笑,稱讚高有謙讓之風。
帝之伐陳也,使高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曰:“今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入言之,乃止。
隋文帝在下令伐陳時,曾經派遣高向上儀同三司李德林詢問用兵方略,然後授給了晉王楊廣;現在,文帝為了酬謝李德林運籌帷幄的功勞,授予他柱國,進封爵位為郡公,賞賜布帛等物三千段。宣讀過敕令以後,有人對高說:“現在朝廷把勝利歸功於李德林,在這次戰役中出生入死的各位將帥必定會憤憤不平,況且在後世看來,你親臨前線不過是白跑了一趟而已。”高進宮向文帝上言,文帝只好作罷。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并州。
隋朝任命秦王楊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出鎮廣陵。晉王楊廣回并州鎮守。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范、散騎常侍王、王儀、御史中丞沈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並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傾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昵;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晉王楊廣在建康處決原陳朝施文慶、沈客卿、陽慧朗、徐析、暨慧景五位佞臣的時候,還不知道都官尚書孔范、散騎常侍王、王儀、御史中丞沈等人的罪行,所以這四位奸臣得以免死;及至他們都被押送到長安,罪行才被揭露出來。乙未(疑誤),隋文帝公布了他們的罪行,下令將他們四人流放到邊疆地區,以謝罪吳越地區的百姓。王為人刻薄,貪得無厭,忌才害能;王儀狡詐陰險,阿諛奉承,向陳後主進獻兩位女兒以邀恩寵;沈心黑手辣,殘酷苛暴,而嘴裡卻好話說盡,投人所好,所以文帝將他們一同治罪。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為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為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隋文帝賞賜給陳叔寶許多金銀財物,又多次接見他,讓他和三品以上公卿大臣同班站立;每當陳後主參加宴會時,隋文帝恐怕引起他的亡國之悲,就禁止在宴會上演奏吳地音樂。後來監護看守陳後主的官吏上奏說:“陳叔寶說:‘我沒有官秩品位,卻得經常參加朝會宴集,希望能得到一個官品。’”文帝不高興地說:“陳叔寶真是沒有一點心肝!”監護官吏又上奏說:“陳叔寶經常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文帝於是問道:“他每天喝多少酒?”監護官吏回答說:“每天和他的子弟家人能喝一石酒。”文帝大驚,下令對陳後主的狂飲濫喝加以限制,不一會又說:“隨他去吧,不用管他。他不如此酗酒,又怎么能打發日子呢!”文帝因為陳氏宗室子弟很多,恐怕他們在京城長安惹事生非,於是下令把他們分散安置在邊遠州郡,分配給他們田地產業使他們得以為生,並且每年都派人去賞賜給他們一些衣服以使他們安然度日。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崐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隋文帝詔令授予原陳朝尚書令江總上開府儀同三司,授予尚書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領軍將軍任忠開府儀同三司,並任命吏部尚書吳興人姚察為秘書丞。文帝稱讚袁憲有高尚正直的品德操行,於是頒下詔書,認為袁是江表地區士大夫的表率,任命他為昌州刺史。文帝又聽說原陳朝散騎常侍袁元友曾經多次直言規諫陳叔寶,於是提拔任命他為吏部主爵侍郎。文帝還對百官群臣說:“我很後悔在剛剛平定陳的時候,沒有處死任忠。任忠在陳享受著榮華富貴,擔任著高官顯職,不能橫屍疆場以報效國家,卻在危急關頭對陳叔寶說他已經無能為力了,這和春秋時期衛國大臣弘演為戰死的衛懿公納肝而以身殉國的所作所為相差多么遙遠。”
帝見周羅,慰諭之,許以富貴。羅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於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曰:“若得與公周鏇,勝負未可知。”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將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為嚮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隋文帝又召見原陳朝水軍都督周羅,好言安慰他,並答應將會使他富貴榮華。周羅流著眼淚回答說:“我受過陳朝的大恩厚德,現在陳國已滅亡,我不能以死報國,實在是沒有節操可言。現在得免於一死,是由於陛下的恩惠,還敢再奢望什麼富貴榮華?”賀若弼對周羅說:“我聽到您前往郢、漢地區指揮部隊,即料到揚州地區唾手可得。結果隋朝軍隊很順利就渡過長江,一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周羅回答說:“如果我能夠率軍和您對陣,那么雙方誰勝誰負還很難說呢。”不久,隋朝即授予周羅上儀同三司。以前,陳將領羊翔歸降隋朝,在伐陳的戰役中,令他做隋軍的嚮導,因此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百官大臣朝會排列時站在了周羅的前面。韓擒虎在朝堂上戲笑周羅說:“你不懂得隨機應變,所以現在朝會時站在了羊翔的後面,難道不感到慚愧嗎?”周羅回答說:“我過去在江南時,久聞您的好名聲,認為您是一位有氣節操守的天下名士;可是你今天所說的話,卻令我大失所望。”說得韓擒虎面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復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當初隋文帝數落陳朝君臣的時候,唯獨原晉熙王陳叔文面露喜色。不久陳叔文又上表陳述說:“以前我在巴州時,已率先向隋請求歸降,請求陛下明察這一事實,希望能夠給我和普通的陳降人不同的待遇。”文帝雖然厭惡他的為臣不忠,但考慮到需要懷柔江表地區以收攬民心,於是授予陳叔文開府儀同三司,任命他為宜州刺史。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鼎為太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睿之孫也。
以前,陳散騎常侍韋鼎作為使節出使北周時,見到隋文帝,對他的相貌氣度大為驚奇,於是就對隋文帝說:“您以後定會大貴,到那時則會四海一統,天下一家,十二年後,老夫將委質稱臣。”到了陳後主至德初年,韋鼎為陳太府卿時,把自己的田地和住宅全部賣掉,大匠卿毛彪問他為什麼這樣做,韋鼎回答說:“江南地區的王氣已經完全喪失了,我和你都將會埋葬在長安。”及至陳被平定後,隋文帝召韋鼎並授予他上儀同三司。韋鼎是韋睿的孫子。
壬戌,詔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既夷,群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伏,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壬戌(二十九日),隋文帝下詔書說:“如今天下大同,四海一統,黎民百姓得以任情隨意,安居樂業;太平盛世的法律制度,也能夠得以傳布天下。凡我大隋臣民百姓,都要潔身自愛,沐浴德化,家家努力,弘揚德教,人人自崐覺,克制私慾。軍隊可以樹立國威,但也不能不加以節制;刑罰可以幫助推行教化,但也不能肆意專行。自今以後,除了禁衛京師皇宮和鎮守四方重鎮要塞的軍隊之外,其它的軍隊都要解散,軍器物資也一概停止建造或者徵用。如今抗拒王命的割據勢力已被剷除,天下太平,各方無事,以軍旅征伐為業的將帥軍人家庭的子弟,都要開始學習經書儒學;民間擁有的兵器刀槍甲仗,要全部予以銷毀。可將此詔書頒行天下,使黎民百姓都了解朕偃武修文的意願。”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謂為《御授平陳七策》。帝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兄弟並封郡公,為刺史、列將,家之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羅綺者數百,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
賀若弼撰寫了他在隋朝出兵伐陳前所提出的方略計策呈奏隋文帝,題名為《御授平陳七策》。隋文帝看也不看,說:“你想提高我的名望,可是我不想求名,你自己把它記載到家史中去吧。”賀若弼地位高,名望大,他的兄弟們都被封為郡公,擔任刺史或者列將職務,家中的珠寶珍玩,多得不可勝計,婢妾使女也都穿戴綾羅綢緞,多達數百人,當時朝廷上下都很羨慕他。後來突厥的使節來長安朝見,隋文帝對他說:“你聽說過江南的陳國天子嗎?”對方回答說:“聽說過。”文帝傳令左右侍從帶領突厥使節到韓擒虎跟前,對他說:“這位就是抓獲陳國天子的將軍。”韓擒虎威嚴地看著突厥使節,突厥使節十分驚恐,不敢抬頭看他。
左衛將軍龐晃等短高於上,上怒,皆黜之,親禮逾密。因謂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初,父賓為獨孤信僚佐,賜姓獨孤氏,故上常呼為獨孤而不名。
左衛將軍龐晃等人在隋文帝面前詆毀高,隋文帝大怒,將龐晃等人免官,而對高愈加親近。文帝對高說:“獨孤公就象一面鏡子,每經過一次打磨後,就會更加皎潔明亮。”以前,高的父親高賓曾經擔任過獨孤信的僚佐,被賜姓獨孤氏,所以隋文帝經常稱呼高為獨孤公而不直呼其名。
[4]樂安公元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上同學,甚相愛,及即位,累歷顯仕。諧好排詆,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誼誅,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祈緒等謀反,下有司按驗,奏“諧謀令祈緒勒党項兵斷巴、蜀。又,諧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
[4]樂安公元諧性情豪爽,有氣概風度,少年時和隋文帝曾同窗學習,非常友好,隋文帝即位後,元諧多次擔任顯要職位。元諧好詆毀排擠別人,不能討好文帝左右近臣。又與上柱國王誼友善,王誼被誅後,文帝漸漸疏遠猜忌他。後來有人上告元諧和堂弟上開府儀同三司元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祈緒等人謀反,文帝下令有關部門調查,他們上奏說:“元諧密謀使祈緒率領党項人的軍隊切斷通向巴、蜀地區的道路。其次,元諧曾經和元滂一同謁見皇上,元諧私下對元滂說:‘我是主人,在殿上坐的不過是個竊國盜賊。’於是讓元滂觀望王氣,元滂說:‘皇上上面的雲氣就好像是只蹲著的狗和跑動的鹿,而我們上面的是象徵福德雙全的雲氣。’”文帝聽後大怒,於是元諧、元滂、祈緒都被處死。
[5]閏月,己卯,以吏部尚書蘇威為右僕射。六月,乙丑,以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5]閏四月己卯(十七日),隋朝任命吏部尚書蘇威為尚書右僕射。六月乙丑(初四),又任命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6]朝野皆稱封禪,秋,七月,丙午,詔曰:“豈可命一將軍除一小國,遐邇注意,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虛言而幹上帝,非朕攸聞。而今而後,言及封禪,宜即禁絕!”
[6]朝野上下都請求隋文帝舉行封禪大典,秋季,七月丙午(十五日),文帝下詔書說:“怎么能夠因為我們派遣一位將軍滅掉了一個小國,引起了內外遠近的注意,便說現在已經天下太平。以朕的薄德去封禪泰山,拿虛言狂語去祭告上天,這不是朕所願意聽到的建議。從今以後,禁止任何人再提及封禪之事。”[7]左衛大將軍廣平王雄,貴寵特盛,與高、虞慶則、蘇威稱為四貴。雄寬容下士,朝野傾屬,上惡其得眾,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八月,壬戌,以雄為司空,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乃杜門不通賓客。
[7]左衛大將軍廣平王楊雄深得隋文帝的寵信,權勢顯赫,與高、虞慶則、蘇威被稱為當朝四貴。楊雄對待部下寬容,朝野內外都傾慕攀附,文帝嫌惡他深得人心,暗中猜忌他,不想讓他繼續再掌管兵馬。八月壬戌(初二),文帝任命楊雄為司空,其實是剝奪了他的軍權。楊雄既然沒有實權,於是就閉門閒居,不見賓客。
[8]帝踐阼之初,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鏇相為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以校太樂所奏,例皆乖越。譯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聲,謂之應聲,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8]在隋文帝即位初期,柱國沛公鄭譯請求修訂用於郊廟朝會的傳統音樂,於是文帝下詔令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人一起討論研究,好多年沒能作出決定。鄭譯上言說:“古樂有十二律,五行運轉,更相為宮,每律用宮、商、角、徵、羽、變宮、變徵七個音級,後世沒有能通曉的。”鄭譯因為龜茲人蘇祗婆擅長彈奏瑟琶,就向他學習,於是才弄明白了古樂演奏的方法,推演出十二均、八十四調,用來校正太常寺太樂署樂師所演奏的音樂,發現全都乖異不符。於是鄭譯又在七個音級之外增加一個音級,稱作應聲,並把演奏的方法寫成文章宣示朝廷。他又和邳公蘇威的長子蘇夔商議重新用排列黍粒的方法測量並確定律管的長度,以便重定律調。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常欲沮壞其事,乃立議,非十二律鏇相為宮及七調,競為異議,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待成,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乃請帝張樂試之,先白帝云:“黃鐘象人君之德。”及奏黃鐘之調,帝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鐘一宮,不假余律。帝悅,從之。
當時的人都認為古樂音律長期以來就無人通曉,不是鄭譯、蘇夔一下子就能夠確定的。隋文帝不喜歡讀書學習,而牛弘不大精通音樂律調,何妥因為自愧身為飽學宿儒而在古樂方面的造詣反不如鄭譯等人,所以時常想阻撓修正古樂之事,於是他也提出了一種意見,反對鄭譯等人古樂十二律更相為宮和七個音級的主張,因此雙方互相異議非難,各樹朋黨;有人提出可讓他們各製造出一種樂調,等待完成後,選擇其中好的作為標準。何妥深怕樂調製成後好壞就會顯而易見,於是奏請文帝立即舉行演奏會比試各種演奏方法,並且預先對隋文帝說:“各律調中的黃鐘調演奏出來的音樂象徵君主的德行。”及至用黃鐘調演奏之後,文帝說:“黃鐘調演奏的音樂似滔滔洪流,聲音宏大響亮,渾厚典雅,非常合我的心意。”何妥於是奏請只用黃鐘一種律調演奏音樂,不得再使用別的律調。文帝非常高興,就聽從了他的建議。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妙達鐘律。譯等為黃鐘調成,奏之,帝召問寶常,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寶常樂竟為威所抑,寢不行。
當時又有一位樂師名叫萬寶常,非常通曉黃鐘律調。鄭譯等人確定了演奏黃鐘的律調,呈奏給隋文帝,文帝召見萬寶常詢問效果如何,萬寶常回答說:“這是亡國之音。”文帝聽了很不高興。於是萬寶常請求使用水尺作為儀器來調理樂器,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萬寶常製造出了各種樂器,用這些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大抵比鄭譯等人確定的律調低兩個律調。經他增加或者淘汰的各種樂器,多得不可勝計。用這些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雅淡柔和,不為當時人所喜愛,太常寺中擅長音樂的人大都排斥詆毀這種音樂。蘇夔尤其忌恨萬寶常,當時蘇夔的父親蘇威正執政用事,凡是談論音樂的人都附合蘇夔而攻擊萬寶常,萬寶常製造出的樂調竟被蘇威所壓制,棄置而未行於世。
及平陳,獲宋、齊舊樂器,並江左樂工,帝令廷奏之,嘆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十四調,賓祭用之。仍詔太常置崐清商署以掌之。
及至平定陳後,得到了南朝宋、齊的舊樂器和江南地區的樂師,隋文帝讓他們在宮廷上演奏,聽後感嘆說:“這才真正是華夏正音!”於是下令調理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十四種律調,在接待賓客和舉行祭祀時使用。文帝又詔令在太常寺設定清商署負責掌管樂師和樂器。
時天下既壹,異代器物,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雜有邊裔之聲,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冬,十二月,詔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荔之子也。
當時天下已經統一,不同時代的器物都全部積聚在樂府。於是牛弘上奏說:“中國的傳統音樂多保存在江南地區,以前攻占荊州時得到了梁朝音樂,如今平定蔣州又得到了陳的音樂,這些音樂是歷代相傳下來的,被認為是符合古樂的,請令人加以修訂以作為郊廟朝會演奏的正樂。而北魏和北周所使用的音樂,都雜有邊疆夷族的聲調,不能再繼續使用,請明令全部停止使用。”冬季,十二月,文帝下詔令牛弘和許善心、姚察以及通直郎虞世基參預修定雅樂。虞世基是虞荔的兒子。
[9]己巳,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安集嶺南,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不受命,法尚擊斬之。
[9]己巳(十一日),隋朝任命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前去安撫嶺南地區,調撥給他黃州兵三千五百人作為親兵,原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人都歸降了周法尚。原陳定州刺史呂子廓占據山洞,不接受隋軍要他投降的命令,於是周法尚率軍打敗了呂子廓並殺了他。
[10]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闔家避之,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廳事,暑月,病人或至數百,廳廊皆滿,公義設榻,晝夜處其間,以秩祿具醫藥,身自省問。病者既愈,乃召其親戚諭之曰:“死生有命,豈能相染!若相染者,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爭就使君,其家親戚固留養之,始相慈愛,風俗遂變。後遷牟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露坐,親自驗問。十餘日間,決遣鹹盡,方還廳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必須禁者,公義即宿廳事,終不還。或諫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不能使民無訟,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寢於家乎!”罪人聞之,鹹自款服。後有訟者,鄉閭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10]隋朝任命尚書省駕部侍郎狄道人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地區的社會風俗,人們特別害怕疾疫,如果一人有病,全家都避免與他接觸,因此病人大多死亡。辛公義下令將病人都抬到自己的廳事大堂內,當時正是炎熱季節,病人被送來數百人,廳堂內和外面走廊里都擠滿了病人,辛公義就在廳堂內鋪設榻床,晝夜守候在病人中間,用自己的俸祿請醫買藥,親身一個個省視慰問。每當病人痊癒後,就召見他的親戚家屬告訴說:“死生有命,疾病怎么會互相傳染呢?如果會互相傳染,我早就死了。”病人的親屬都深感慚愧,拜謝而去。其後岷州人得病,都爭著要住到辛公義身邊去,他們的親屬都一定要留下並看護他們,於是人們的關係開始變得和睦慈愛,這一壞風俗也被改變了過來。辛公義後來調任并州刺史,他到并州剛一下車,先到監獄中露天坐下,親自一個個審問囚犯,在十多天的時間裡,就把監獄裡的囚犯判決並遣送完畢,然後才回到州衙廳事堂受理新的案件。辛公義審理案件都當天立即判決,如果有的案件白天處理不完,案件的當事人必須暫時拘禁的,他就住在廳事堂里,始終不回後室歇息。有人勸他說:“處理公事都有一定的程式,使君您何必如此勞苦!”辛公義說:“我作為刺史沒有德行,不能使老百姓都和睦相處,不打官司,又怎么能把人拘禁在獄中而自己在家安然大睡?”犯罪的人聽到了辛公義的話後,都深受感動,痛快地認罪服法。後來再有要上官府訴訟的人,他們的鄉里父老趕緊解勸他們說:“這是小事一樁,你們怎么能忍心再去煩勞刺史大人呢?”於是要去訴訟的人多雙方互相謙讓而作罷。
十年(庚戌、590)
十年(庚戌,公元590年)
[1]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為河南王,楷為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1]春季,正月乙未(初七),隋朝冊封皇孫楊昭為河南王,楊楷為華陽崐王。楊昭是晉王楊廣的兒子。
[2]二月,上幸晉陽,命高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2]二月,隋文帝巡幸晉陽,下令高留守長安。夏季,四月辛酉(初四),文帝從晉陽回到長安。
[3]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於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於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上遂發怒,大詬云:“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為太尉諮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於校書,妄稱諮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3]成安文子李德林,倚仗自己有才智和名望,喜好議論爭辯,爭強好勝,因此同事們大多痛恨他。由於這個原因,他雖然是佐命元勛,卻有十年沒有晉級升遷。李德林多次和尚書右僕射蘇威意見不合,而高又常常幫助蘇威,並上奏稱李德林秉性兇狠暴戾,因此隋文帝多聽從蘇威的建議。文帝要賞賜李德林一座莊店,讓他自己挑選,於是李德林請求北周末年跟隨王謙起兵反對隋文帝的逆臣高阿那肱在衛國縣的市店,文帝答應了他。及至文帝到晉陽巡幸,店人抗訴說該店是高阿那肱當年強奪民田,在縣城內修建的,然後出租出去,收取租金。於是蘇威上奏說李德林犯了欺君之罪,因為他妄奏說自己將住進這個市店。司農卿李圓通也幫助蘇威說:“該店每年收取的租金,跟食邑一千戶差不多,請求陛下計算時間追回贓款。”自此以後文帝更加厭惡李德林。虞慶則等人奉命出使潼關以東地區巡視檢查,回到長安後,都上奏說:“鄉正全權處理民間訴訟糾紛,往往按照自己的愛憎,袒護同黨,徇私枉法,賄賂公行,對黎民百姓有害無益。”於是文帝下令廢除鄉正。李德林說:“這事我本來就認為不可行,只是剛設定不久,復又廢除,如此政令不一,朝成暮毀,完全違背了帝王制定法律制度的根本意義。因此,我請求陛下明令宣布,自今以後,百官群臣對於已確定的律令制度膽敢動輒隨意更改的,即以軍法從事。不這樣做,以後還會出現朝令夕改之事,紛紛擾擾,沒有完結。”文帝聽後勃然大怒,大聲罵道:“你這是想把我當成王莽嗎?”以前,李德林向朝廷報稱他的父親曾經擔任過太尉府咨議參軍,以此取得了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人陳茂等人密奏說:“李德林的父親是死在校書郎任上的,李德林卻妄稱他父親做過咨議參軍。”於是文帝痛恨李德林。這次事情發生後,文帝一一具數李德林的罪行說:“你擔任著內史職務,掌管朕的機密政事,近來不讓你參預朝政商議決策的原因,是由於你的所作所為不光明正大,難道你自己沒感覺到嗎?你又編造謊言騙取市店,還荒謬地提高父親的官職,朕其實早已對你憤恨在心,只是還沒有發作出來罷了,現在應當把你派遣到一個州去。”於是文帝下令出李德林為湖州刺史。李德林拜謝說:“我不敢再奢望擔任內史令,但請允許我以散職參預朝會。”文帝不答應,又調任他為懷州刺史,不久就去世了。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乾;及為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譖之於上,上稍疏之,出為饒州刺史。
司農卿李圓通本是隋文帝過去地位還比較低微時的家奴,很有器度和才幹。及至隋文帝承襲了父親楊忠的隋公爵位後,就提拔李圓通和陳茂作他的僚佐,很信任他。在後梁國蕭氏被廢除以後,文帝任命原後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柳莊很有識見和風度,又博學多才,善於辭令,曉習歷史典故,通達朝廷政事,文帝和尚書左僕射高都非常器重他。柳莊和陳茂是同僚,不能曲意奉承陳茂,因此陳茂向文帝誣陷中傷他,於是文帝逐漸疏遠柳莊,後出他為崐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僕射高、治書侍御史柳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上不從,竟於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隋文帝秉性猜忌多疑,又不喜歡讀書學習,由於他是完全憑藉智謀而獲得了君主之位,因此他就以熟悉法律制度而自負,以明察秋毫而駕馭朝臣,經常派遣左右近臣窺視刺探朝廷內外百官大臣,發現某人犯有過失就治以重罪,他又擔心負責掌管各種具體事務的令史貪污腐敗,於是暗地裡派人拿著錢財布帛去賄賂試探,發現某人收受財物則立即處死。經常在朝堂殿庭中杖打官吏,有時一天之內,多達三四人。有一次他惱怒行刑之人杖打時下手不重,就立即下令將行刑之人斬首。尚書左僕射高、治書侍御史柳等人上言規諫,認為“朝堂不是殺人的處所,殿廷也不是行刑的地方。”文帝不聽。於是高等百官大臣都來到朝堂請罪,文帝問領左右都督田元說:“我的杖刑重嗎?”田元回答說:“重。”文帝又問其中情由,田元舉起手來回答說:“陛下的杖和指頭一樣粗,捶打人三十下,就等於普通杖具捶打數百下,所以受刑人多被打死。”文帝聽了很不高興,但還是下令撤掉殿庭內的杖具,以後要是有所處罰,分送給有關主管部門執行。後來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說:“皇上過於寵信高了。”文帝大怒,命令用杖打他,而殿庭內已經沒有杖具,於是就用馬鞭將李君才打死。從此又在殿庭內放置了杖具。不幾天,文帝由於怒不可遏,又在殿廷中殺人。兵部侍郎馮基苦苦勸諫,文帝根本不聽,最後竟又在殿廷內將人活活打死。事後不久,文帝也有些後悔,於是好言安慰馮基,而惱恨沒有進諫的百官群臣。
[4]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4]五月乙未(初九),隋文帝下詔書說:“自北魏末年喪亂以來,在軍隊建制上設立坊、府,南征北伐,居住沒有固定的地方,庭院沒有完整的圍牆,地里很少多根的桑樹,朕對此非常憐憫。自今以後,凡是軍人,都隸屬各州縣,墾田種地,戶籍及賦稅管理與普通百姓完全相同。軍府統領,還沿用原來的編制開式。廢掉崤山以東、黃河以南地區和北方邊疆地區新建立的軍府。”
[5]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5]六月辛酉(初五),隋朝規定百姓年滿五十歲免除徭役,改為收庸代役。
[6]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6]秋季,七月癸卯(十八日),隋朝任命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7]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7]冬季,十一月,隋文帝舉行南郊大祀。
[8]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於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8]江南地區自從東晉以來,刑法寬大,執行不嚴,世家大族凌駕於寒門庶族之上。平定陳以後,隋朝地方官吏完全改變了這種情況。尚書右僕射蘇威又撰寫了《五教》,令江南百姓不分男女老少都得熟讀,因此士民抱怨。當時江南民間又傳言隋朝將要把百姓都遷徙到關內去,於是遠近驚駭。婺州人汪文崐進、越州人高智慧、蘇州人沈玄都起兵造反,各自稱天子,設定百官。又有樂安人蔡道人、蔣山人李、饒州人吳世華、溫州人沈孝徹、泉州人王國慶、杭州人楊寶英、交州人李春等都自稱大都督,起兵攻陷隋朝州縣。在陳原來管轄的境內,幾乎都發生了反叛,勢力大的有數萬人,小的有幾千人,他們互相聲援,抓獲隋朝縣令後,或者抽出他的腸子,或者割下他的肌肉作為食物,氣憤地發泄道:“看你還能讓我們誦讀《五教》不能!”隋文帝下詔任命楊素為行軍總管,率軍前去討伐。
素將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藁,夜,浮渡江覘賊,還而復往,為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楊素將要渡過長江,先派遣始興人麥鐵杖頭戴蒿草,在夜裡游過長江去刺探敵情,返回後又去,被反叛的軍隊抓獲,派遣兵士三十人看守他。麥鐵杖伺機奪取了一個兵士的大刀,一鼓作氣把看守他的兵士全部殺死,然後割下他們的鼻子,渡江返回。楊素非常驚奇,於是上書奏請朝廷授予他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朱莫問於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周亘百餘里,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漲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躡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德彝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後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
楊素率領水軍從楊子津進入江南,攻打叛軍首領朱莫問於京口,並打敗了他。隨後又進軍攻打晉陵叛軍首領顧世興、無錫叛軍首領葉略,都被平定。叛軍首領沈玄兵敗逃走,被楊素率軍追上抓獲。叛軍首領高智慧據守浙江東岸以為營壘,連綿達一百餘里,戰船布滿江面。楊素進軍攻打,部將南陽人來護兒對楊素說:“吳地人悍勇敏捷,善於使用戰船作戰,而且都懷著必死的決心,因此難以與他們爭鋒。您應該率軍嚴陣以待,不要和他們交鋒,請給我奇兵數千人,偷偷渡過浙江,襲擊敵軍的後方營壘,使他們退沒有路,進不得戰,這就是秦朝末年漢將韓信擊破趙軍所採取的戰術。”楊素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來護兒率領輕型戰船數百艘,徑直登上浙江東岸,攻破了高智慧的大本營,縱火焚燒敵軍營壘,煙焰沖天。叛軍回望後方營壘起火,十分恐懼,楊素乘機率軍奮勇進攻,大敗敵軍,叛軍潰敗。高智慧逃入海中,楊素也率軍跟蹤追擊直達海邊。楊素召見行軍總管府記室參軍封德彝商議軍事,封德彝失足落水,被人救起得免一死,他換過衣服後就去見楊素,沒有說自己落水的事。楊素後來知道了此事,就問他為什麼不說,封德彝回答說:“那是私事,所以沒有告訴您。”楊素不由得嘆奇。封德彝名叫封倫,人們一般都稱他的字,他是封隆之的孫子。叛軍首領汪文進任命蔡道人為司空,守衛樂安,楊素又率軍進討,全都被平定。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眾二千,自婺州別道逾嶺越海,攻破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斗千餘里,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置書竹筒中,浮之於水,汲者得之,言於素。素上其事,上嗟嘆,賜萬歲家錢十萬。
楊素派遣行軍總管史萬歲率領軍隊兩千人,從婺州經小道翻嶺渡海,攻下了無數叛軍盤據的溪洞。前後共經過七百多次戰鬥,轉戰一千多里,一百多天毫無訊息,人們都認為史萬歲已全軍覆沒。史萬歲把書信封進竹筒里,然後放在水中,被挑水的人得到,轉告了楊素。於是楊素向朝廷上書報告了史萬歲的事跡,隋文帝看後連聲稱奇,賞賜給史萬歲家人十萬錢。
素又破沈孝徹於溫州,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逐捕遺逸,前後百餘戰,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令馳傳入朝。素以余賊未殄,恐為後患,復請行,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素泛海奄至,國慶惶遽棄州走。餘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斬於泉州,餘黨悉降。江南大定。楊素又率軍在溫州打敗了叛軍首領沈孝徹,隨後由陸路向天台山,直指臨海縣,一路上追捕漏網潰逃的叛軍,前後戰鬥一百多次,高智慧退保閩、越地區。隋文帝因為楊素長期在前線勤苦奔波,傳令徵召他乘坐驛站傳車回朝休養。楊素認為叛軍的殘餘還沒有肅清,恐怕留下後患,又請求出征,於是又乘坐傳車來到會稽。叛軍首領王國慶自以為海路艱難險阻,北方人又不習慣駕船航行,於是根本不加防備。不料楊素率軍突然渡海來到,王國慶驚慌失措棄城而逃。王國慶餘黨四散逃入海島,有的則據守溪洞,楊素又分派部將,從水中陸上兩路追捕。楊素又秘密派人勸說王國慶,讓他除掉高智慧以贖罪。於是王國慶抓獲高智慧送交隋軍,楊素在泉州將高智慧斬首,高智慧的餘黨也全部投降。江南大部分被平定。
素班師,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為儀同三司,賞賜甚厚。陀,信之子也。
楊素班師回朝,隋文帝派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到浚儀迎接慰勞。楊素回到京師後,文帝每天都要派人到他府上問候。隋文帝又拜授楊素的兒子楊玄獎為儀同三司,並且賞賜給他許多財物。獨孤陀是獨孤皇后父親獨孤信的兒子。
楊素用兵多權略,馭眾嚴整,每將臨敵,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陳,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陳則已,如不能陷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行者,微功必錄,至他將雖有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卻,故素雖殘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楊素用兵很有權略計謀,治軍嚴整,軍令如山,每當要臨敵打仗的時候,就尋找一些士兵的過失而將他們處斬,多的時候達一百多人,少的時候也不下十多人,跟前血流滿地,而楊素談笑自若,毫不在意。及至雙方擺開陣勢後,楊素就先派一二百人前去衝擊敵陣,能攻破敵陣則罷,如不能攻破敵陣而退回的人,不論多少全部處斬。然後又派二三百人再次衝擊敵陣,還像前面那樣處置。因此,將士們莫不戰慄驚恐,都懷有必死之心,奮勇向前,從不後退,因此楊素戰無不勝,稱為名將。楊素深得隋文帝的寵信,對他言聽計從,跟隨楊素征戰的將士,有功必賞,至於別的將士,雖然有大功,卻經常受到朝中文官的壓制,所以楊素雖然殘忍,將士們也願意跟隨他。
[9]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鎮江都,復以秦王俊為并州總管。
[9]隋朝任命并州總管晉王楊廣為揚州總管,鎮守江都,重又任命秦王楊俊為并州總管。
[10]番禺夷王仲宣反,嶺南首領多應之,引兵圍廣州。韋中流矢卒,詔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詔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矩至南康,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別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擊斬之,進至南海。
[10]番禺夷族人王仲宣起兵造反,嶺南地區各族首領多起兵回響他,於是王仲宣率軍包圍了廣州。總管韋中流矢而死,隋文帝下詔令他的副手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文帝又下詔令給事郎裴矩前去巡撫嶺南地區,裴矩進至南康,得到軍隊數千人。王仲宣派遣部下別將周師舉率軍圍攻東衡州,裴矩和大將軍鹿願率軍打敗了周師舉並殺死了他,隨後率軍進至南海。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將兵救廣州,暄與賊將陳佛智素善,逗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更遣孫盎出討佛智,斬之。進會鹿願於南海,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仲宣眾潰,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從裴矩巡撫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謁見,矩承制署為刺史、縣令,使還統其部落,嶺表遂定。
嶺南蠻族首領高涼洗夫人派她的孫子馮暄率軍救援廣州,馮暄一向與叛軍將領陳佛智友善,於是故意逗留不進。洗夫人得知後十分憤怒,就派人到軍中逮捕了馮暄,關押在州城監獄;又派遣孫子馮盎率軍討伐陳佛智,將他斬首。馮盎率軍進至南海,與大將軍鹿願的部隊會合,然後與廣州守將慕容三藏合兵攻打王仲宣,王仲宣的部隊潰敗,因此廣州得以保全。洗夫人親自披戴甲冑,乘坐披甲的馬,張開用錦緞做的傘蓋,率領軍隊張弓搭箭,禁衛保護,陪同裴矩巡撫嶺南地區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都來拜見裴矩。裴矩根據朝廷的旨意任命他們為刺史、縣令,讓他們回去統率各自的部落,於是嶺南地區被平定。矩復命,上謂高、楊素曰:“韋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矩為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譙國公。冊洗氏為譙國夫人,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羅州刺史。皇后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夫人並盛於金篋,並梁、陳賜物,各藏一庫,每歲時大會,陳之於庭,以示子孫,曰:“我事三代主,惟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於天子!”
裴矩回朝復命,隋文帝對尚書左僕射高與內史令楊素說:“當年韋率軍兩萬人不能儘早到達嶺南,朕總是擔心他帶兵太少。如今裴矩率領三千弱兵卻能徑至南海,有了這樣的臣子,我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於是任命裴矩為民部侍郎。又任命馮盎為高州刺史,追贈洗夫人的丈夫馮寶為廣州總管、譙國公。冊封洗夫人為譙國夫人,設立譙國夫人幕府,配備長史以下的官吏,朝廷授給洗夫人印章,允許她調發本部落所屬六州兵馬,如果出現緊急情況,可相機行事。還下敕令由於洗夫人忠心朝廷,立功邊陲,特赦免馮暄逗留不進之罪,任命他為羅州刺史。獨孤皇后也賞賜給洗夫人一些金銀首飾和宴會禮服一套。洗夫人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一個黃金小箱子裡,分別和梁、陳朝廷賞賜的物品各藏在一個庫中,每年舉行部落大朝會時,拿出來陳列在大廳里,讓子孫們看,並對他們說:“我歷事梁、陳、隋三代君主,用的只是一顆忠誠的心,現在朝廷賞賜的物品俱在,這就是我得到的酬報,你們應該牢記我的話,對朝廷天子赤膽忠心。”
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得其贓賄,竟致於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上嘉之,賜夫人臨振縣為湯沐邑,贈馮仆崖州總管、平原公。
後來,番州總管趙訥貪虐殘暴,嶺南各地的俚族、獠族多逃亡反叛。洗夫人派遣幕府長史張融呈上密封的奏疏,論敘了應該怎樣安撫百姓,並揭發了趙訥的罪行,認為趙訥的所作所為不能招撫和懷柔邊遠地區的各族人民。於是隋文帝派遣使者到番州審查趙訥,取得了他貪贓受賄的證據,將他依法治罪;又委命洗夫人招撫慰問逃亡反叛的百姓。洗夫人親自帶著隋文帝的詔書,自稱為朝廷的使節,經過十多個州,宣布文帝的旨意,曉諭各州的俚族、獠族百姓,所到之處都紛紛歸降。因此,隋文帝下令嘉獎洗夫人,賞賜給洗夫人臨振縣作為私用封地,又追贈馮仆為崖州總管、平原公。
十一年(辛亥、591)
十一年(辛亥,公元591年)
[1]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1]春季,正月,皇太子楊勇的妃子元氏去世。
[2]二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夸呂聞陳亡,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為寇。夸呂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藩,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他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2]二月戊午(初六),吐谷渾派遣使者到隋朝納貢。吐谷渾可汗夸呂得悉陳亡國,非常害怕,於是逃往遠方,依險自保,不敢再來侵犯虜掠。後來夸呂去世,他的兒子世伏繼承汗位。世伏派遣他哥哥的兒子無素向隋朝奉表稱藩,獻上很多地方物產,並請求將女兒送進隋文帝的後宮。隋文帝對無素說:“如果依從了世伏的請求,那末別的國家聽說了,也必定會競相仿效,到時候用什麼理由拒絕他們呢?朕想的是如何愛護天下百姓,使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怎么能征取天下美女以充實後宮呢?”終究沒有答應吐谷渾的請求。
[3]平鄉令劉曠有異致,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潁令。高薦曠清名善政為天下第一,上召見,勞勉之,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為勸!”丙子,優詔擢為莒州刺史。
[3]平鄉縣令劉曠有突出的政績,他對前來告狀的人曉之以理,使他們都自責而去,以致於監獄中都因為沒有犯人而長滿了草,判案大廳里也因為沒有人來打官司而可以張網捕鳥。劉曠後來調任臨潁縣令。尚書左僕射高薦舉劉曠,說他的清名善政是天下第一,於是隋文帝召見了劉曠,對他加以慰問鼓勵崐,又對侍衛近臣說:“如果不破格獎賞劉曠,怎么能夠勉勵天下官吏都勤政愛民呢?”丙子(二十四日),隋文帝下詔提升劉曠為莒州刺史。
[4]辛巳晦,日有食之。
[4]辛巳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5]初,帝微時,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為周相,以瓚為大宗伯,瓚恐為家禍,陰欲圖帝,帝隱之。瓚妃,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與獨孤後素不平,陰為咒詛;帝命出之,瓚不可。秋,八月,瓚從帝幸栗園,暴薨,時人疑其遇鴆。乙亥,帝至自栗園。
[5]當初,隋文帝地位低微時,和滕穆王楊瓚不和睦。後來隋文帝擔任北周丞相時,任命楊瓚為大宗伯,楊瓚恐怕招致滅族之禍,曾經暗中謀劃除掉隋文帝,隋文帝發現後隱瞞了此事。楊瓚的妃子是北周高祖宇文邕的妹妹順陽公主,她與獨孤皇后一向不和,於是就暗中詛咒獨孤皇后;隋文帝命令楊瓚休掉順陽公主,楊瓚不同意。秋季,八月,楊瓚跟隨文帝前往長安城南栗園,得病突然死亡,當時人們懷疑他是被毒死的。乙亥(二十六日),隋文帝自栗園還宮。
[6]沛達公鄭譯卒。
[6]沛達公鄭譯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