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梁紀十
作者:司馬光
上章閹茂,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
◎ 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
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長孫壽、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將擊嚴始欣,斬之,蕭玩等亦敗死,失亡萬餘人。
辛亥,魏東徐州城民呂文欣等殺刺史元大賓,據城反,魏遣都官尚書平城樊子鵠等討之。二月,甲寅,斬文欣。
万俟醜奴侵擾關中,魏爾硃榮遣武衛將軍賀拔岳討之。岳私謂其兄勝曰:“醜奴,勍敵也。今攻之不勝,固有罪;勝之,讒嫉將生。”勝曰:“然則奈何?”岳曰:“願得爾硃氏一人為帥而佐之。”勝為之言於榮,榮悅,以爾硃天光為使持節、都督二雍、二岐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以岳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將軍代郡侯莫陳悅為右大都督,並為天光之副以討之。
天光初行,唯配軍士千人,發洛陽以西路次民馬以給之。時赤水蜀賊斷路,詔侍中楊侃先行慰諭,並稅其馬,蜀持疑不下。軍至潼關,天光不敢進,岳曰:“蜀賊鼠竊,公尚遲疑,若遇大敵,將何以戰!”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岳遂進擊蜀於渭北,破之,獲馬二千匹。簡其壯健以充軍士,又稅民馬合萬餘匹。以軍士尚少,淹留未進。榮怒,遣騎兵參軍劉貴乘驛至軍中責天光,杖之一百,以軍士二千人益之。
三月,醜奴自將其眾圍岐州,遣其大行台尉遲菩薩、僕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圍趣柵。天光使賀拔岳將千騎救之。菩薩等已拔柵而還,岳故殺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薩帥步騎二萬至渭北。岳以輕騎數十自渭南與菩薩隔水而語,稱揚國威,菩薩令省事傳語,岳怒曰:“我與菩薩語,卿何人也!”射殺之。明日,復引百餘騎隔水與賊語,稍引而東,至水淺可涉之處,岳即馳馬東出。賊以為走,乃棄步兵,輕騎南渡渭追岳。岳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賊半渡岡東,岳還兵擊之,賊敗走。岳下令,賊下馬者勿殺;賊悉投馬,俄獲三千人,馬亦無遺,遂擒菩薩。仍渡渭北,降步卒萬餘,並收其輜重。醜奴聞之,棄岐州,北走安定,置柵於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與岳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間,停軍牧馬,宣言:“天時將熱,未可行師,俟秋涼更圖進止。”獲醜奴覘候者,縱遣之。醜奴信之,散眾耕於細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進將兵五千,據險立柵,其餘千人已下為柵者甚眾。天光知其勢分,晡時,密嚴諸軍,相繼俱發。黎明,圍元進大柵,拔之。所得俘囚,一皆縱遣,諸柵聞之皆降。天光晝夜徑進,抵安定城下,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以城降。醜奴棄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賀拔岳輕騎追之,丁卯,及於平涼。賊未成列,直閣代郡侯莫陳崇單騎入賊中,於馬上生擒醜奴,因大呼,眾皆披靡,無敢當者,後騎益集,賊眾崩潰,遂大破之。天光進逼高平,城中執送蕭寶寅以降。
壬申,以吐谷渾王佛輔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魏以關中平,大赦。万俟醜奴、蕭寶寅至洛陽,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觀凡三日。丹楊王蕭贊表請寶寅之命,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素與寶寅善,欲左右之,言於魏主曰:“寶寅叛逆,事在前朝。”會應詔王道習自外至,帝問道習在外所聞,對曰:“唯聞李尚書、高黃門與蕭寶寅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且二人謂寶寅叛逆在前朝,寶寅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時邪?賊臣不剪,法欲安施!”帝乃賜寶寅死於駝牛署,斬醜奴於都市。
六月,丁巳,帝復以魏汝南王悅為魏王。
戊寅,魏詔胡氏親屬受爵於朝者皆黜為民。
庚申,以魏降將范遵為安北將軍、司州牧,從魏王悅北還。
万俟醜奴既敗,自涇、豳以西至靈州,賊黨皆降於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帥眾六千逃入山中,不降。時高平大旱,爾硃天光以馬乏草,退屯城東五十里,遣都督長孫邪利帥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鎮之。道洛潛與城民通謀,掩襲邪利,並其所部皆殺之。天光帥諸軍赴之,道洛出戰而敗,帥其眾西入牽屯山,據險自守。爾硃榮以天光失邪利,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一百。以詔書黜天光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降爵為侯。
天光追擊道洛於牽屯,道洛敗走,入隴,歸略陽賊帥王慶雲。道洛驍果絕倫,慶雲得之,甚喜,謂大事可濟,遂稱帝於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為大將軍。
秋,七月,天光帥諸軍入隴,至水洛城,慶雲、道洛出戰,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還走,拔其東城。賊並兵趣西城,城中無水,眾渴乏,有降者言慶雲、道洛欲突走。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諭慶雲使早降,曰:“若未能自決,當聽諸人今夜共議,明晨早報。”慶雲等冀得少緩,因待夜突出,乃報曰:“請俟明日。”天光因使謂曰:“知須水,今相為小退,任取澗水飲之。”賊眾悅,無復走心。天光密使軍士多作木槍,各長七尺,昏後,繞城布列,要路加厚。又伏人槍中,備其衝突,兼令密縛長梯於城北。其夜,慶雲、道洛果馳馬突出,遇槍,馬各傷倒,伏兵起,即時擒之。軍士緣梯入城,餘眾皆出城南,遇槍而止,窮窘乞降。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於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州皆降。
天光頓軍略陽。詔復天光官爵,尋加侍中、儀同三司。以賀拔岳為涇州刺史,侯莫陳悅為渭州刺史。秦州城民謀殺刺史駱超,南秦州城民謀殺刺史辛顯,超、顯皆覺之,走歸天光,天光遣兵討平之。
步兵校尉宇文泰從賀拔岳入關,以功遷征西將軍,行原州事。時關、隴凋弊,泰撫以恩信,民皆感悅,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輩豈從亂乎!”
八月,庚戌,上餞魏王悅於德陽堂,遣兵送至境上。
魏爾硃榮雖居外籓,遙制朝政,樹置親黨,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動靜,大小必知。魏主雖受制於榮,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數親覽辭訟,理冤獄。榮聞之,不悅。帝又與吏部尚書李神俊議清治選部,榮嘗關補曲陽縣令,神俊以階懸,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所補者往奪其任。神俊懼而辭位,榮使尚書左僕射爾硃世隆攝選。榮啟北人為河南諸州,帝未之許;太宰天穆入見面論,帝猶不許。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違之,如何啟數人為州,遽不用也!”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之理!”榮聞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
爾硃皇后性石忌,屢致忿恚。帝遣爾硃世隆語以大理,後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即自作,今亦複決。”世隆曰:“止自不為,若本自為之,臣今亦封王矣。”
帝既外逼於榮,內迫皇后,恆怏怏不以萬乘為樂,唯幸寇盜未息,欲使與榮相持。及關、隴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無賊。”彧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之後,方勞聖慮。”帝畏餘人怪之,還以它語亂之曰:“然。撫寧荒餘,彌成不易。”榮見四方無事,奏稱“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言,已斥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嘆其忠。
榮好獵,不捨寒暑,列圍而進,令士卒必齊壹,雖遇險阻,不得違避,一鹿逸出,必數人坐死。有一卒見虎而走,榮謂曰:“汝畏死邪!”即斬之。自是每獵,士卒如登戰場。嘗見虎在窮谷中,榮令十餘人空手搏之,毋得損傷。死者數人,卒擒得之,以此為樂,其下甚苦之。太宰天穆從容謂榮曰:“大王勳業已盛,四方無事,唯宜修政養民,順時搜狩,何必盛夏馳逐,感傷和氣?”榮攘袂曰:“靈後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節。葛榮之徒,本皆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擒獲即已。頃來受國大恩,未能混壹海內,何得遽言勳業!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與兄戒勒士馬,校獵嵩高,令貪污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歷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回軍之際,掃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如其不降,以數千騎徑度縛取。然後與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稱勛耳。今不頻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
城陽王徽之妃,帝之舅女;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徽、彧欲得權寵,惡榮為己害,日毀榮於帝,勸帝除之。帝懲河陰之難,恐榮終難保,由是密有圖榮之意。侍中楊侃、尚書右僕射元羅亦預其謀。
會榮請入朝,欲視皇后娩乳。徽等勸帝因其入,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晞、濟陰王暉業言:“榮若來,必當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洛陽人懷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東出。榮乃遍與朝士書,相任去留。中書舍人溫子升以書呈帝,帝恆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子才名邵,以字行,巒之族弟也。時人多以字行者,舊史皆因之。
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猶以榮所親信,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臣寧死陛下,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爾硃世隆疑帝欲為變,乃為匿名書自榜其門云:“天子與楊侃、高道穆等為計,欲殺天柱。”取以呈榮。榮自恃其強,不以為意,手毀其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榮妻北鄉長公主亦勸榮不行,榮不從。
是月,榮將四五千騎發并州,時人皆言榮反,又雲“天子必當圖榮”。九月,榮至洛陽,帝即欲殺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為後患,故忍未發,並召天穆。有人告榮雲“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陽王徽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不可保邪!”
先是,長星出中台,掃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頗知天文,榮問之,對曰:“除舊布新之象也。”榮甚悅。榮至洛陽,行台郎中李顯和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剎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之!”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故其事皆上聞。
奚毅又見帝,求間,帝即下明光殿與語。知其至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榮小女適帝兄子陳留王寬,榮嘗指之曰:“我終當得此婿力。”徽以白帝,曰:“榮慮陛下終為己患,脫有東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則立陳留耳。”帝夢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惡之,告徽及楊侃。徽曰:“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割指亦是其類,乃吉祥也。”
戊子,天穆至洛陽,帝出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宴射,榮奏曰:“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欲因獵挾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辛卯,帝召中書舍人溫子升,告以殺榮狀,並問以殺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帝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不必死!吾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帝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皆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爾硃世隆、司馬子如、硃元龍特為榮所委任,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徽及楊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以為然。徽曰:“榮腰間常有刀,或能狼戾傷人,臨事願陛下起避之。”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其日,榮與天穆併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從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壬辰,帝忌曰;癸巳,榮忌日。甲午,榮暫入,即詣陳留王家飲灑,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帝謀頗泄,世隆又以告榮,且勸其速發。榮輕帝,以為無能為,曰:“何匆匆!”
預帝謀者皆懼,帝患之。城陽王徽曰:“以生太子為辭,榮必入朝,因此斃之。”帝曰:“後懷孕始九月,可乎?”徽曰:“婦人不及期而產者多矣,彼必不疑。”帝從之。戊戌,帝伏兵於明光殿東序,聲言皇子生,遣徽馳騎至榮第告之。榮方與上黨王天穆博,徽脫榮帽,歡舞盤鏇,兼殿內文武傳聲趣之,榮遂信之,與天穆俱入朝。帝聞榮來,不覺失色,中書舍人溫子升曰:“陛下色變。”帝連索酒飲之。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執以出,遇榮自外入,問:“是何文書?”子升顏色不變,曰:“敕。”榮不取視而入。帝在東序下西向坐,榮、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少卿魯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從東戶入,即起趨御座。帝先橫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亂斫,榮與天穆同時俱死。榮子菩提及車騎將軍爾硃陽睹等三十人從榮入宮,亦為伏兵所殺。帝得榮手板,上有數牒啟,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遂不可制。”於是內外喜噪,聲滿洛陽城,百僚入賀。帝登閶闔門,下詔大赦,遣武衛將軍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淵將兵鎮北中。是夜,爾硃世隆奉北鄉長公主帥榮部曲,焚西陽門,出屯河陰。
衛將軍賀拔勝與榮黨田怡等聞榮死。奔赴榮第。時宮殿門猶未加嚴防,怡等議即攻門,勝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當有備,吾等眾少,何可輕爾!但得出城,更為它計。”怡乃止。及世隆走,勝遂不從,帝甚嘉之。硃瑞雖為榮所委,而善處朝廷之間,帝亦善遇之,故瑞從世隆走而中道逃還。
榮素厚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榮死,子如自宮中突出,至榮第,棄家,隨榮妻子走出城。世隆即欲還北,子如曰:“兵不厭詐,今天下恟恟,唯強是視,當此之際,不可以弱示人。若亟北走,恐變生肘腋。不如分兵守河橋,還軍向京師,出其不意,或可成功。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餘力,使天下畏我之強,不敢叛散。”世隆從之。己亥,攻河橋,擒奚毅等,殺之,據北中城。魏朝大懼,遣前華陽太守段育慰諭之,世隆斬首以徇。
魏以雍州刺史爾硃天光為侍中、儀同三司,以司空楊津為都督並、肆等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兼尚書令、北道大行台,經略河、汾。
榮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隨,禁於駝牛署。榮死,帝引見,勞勉之。兄乾自東冀州馳赴洛陽,帝以乾為河北大使,敖曹為直閣將軍,使歸,招集鄉曲為表里形援。帝親送之於河橋,舉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傑,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變,可為朕河上一揚塵。”乾垂涕受詔,敖曹援劍起舞,誓以必死。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爾硃拂律歸將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屍。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正刑書。罪止榮身,餘皆不問。卿等若降,官爵如故。”拂律歸曰:“臣等從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歸。願得太原王屍,生死無恨。”因涕泣,哀不自勝,群胡皆慟哭,聲振城邑。帝亦為之愴然,遣侍中硃瑞齎鐵券賜世隆。世隆謂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國,長樂不顧信誓,枉加屠害,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無降理!”瑞還,白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人,與拂律歸等戰於郭外。拂律歸等生長戎旅,洛陽之人不習戰鬥,屢戰不克。甲辰,以前車騎大將軍李叔仁為大都督,帥眾討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以中書令魏蘭根兼尚書左僕射,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稟蘭根節度。
爾硃氏兵猶在城下,帝集群臣博議,皆恇懼,不知所出。通直散騎常侍李苗奮衣起曰:“今小賊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測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節之日。臣雖不武,請以一旅之眾為陛下徑斷河橋。”城陽王徽、高道穆皆以為善,帝許之。乙卯,苗募人從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橋數里,縱火船焚河橋,倏忽而至。爾硃氏兵在南岸者,望之,爭橋北度。俄而橋絕,溺死者甚眾。苗將百許人泊於小渚以待南援官軍,不至。爾硃氏就擊之,左右皆盡,苗赴水死。帝傷惜之,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河陽侯,謚曰忠烈。世隆亦收兵北遁。丙辰,詔行台源子恭將步騎一萬出西道,楊昱將募士八千出東道以討之。子恭仍鎮太行丹谷,築壘以防之。世隆至建州,刺史陸希質閉城拒守。世隆攻拔之,殺城中人無遺類,以肆其忿,唯希質走免。詔以前東荊州刺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西道行台。
魏東徐州刺史廣牧斛斯椿素依附爾硃榮,榮死,椿懼。聞汝南王悅在境上,乃帥部眾棄州歸悅。悅授椿侍中、大將軍、司空,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台前驅都督。
汾州刺史爾硃兆聞榮死,自汾州帥騎據晉陽;世隆至長子,兆來會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長廣王曄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曄,英之弟子也。以兆為大將軍,進爵為王;世隆為尚書令,賜爵樂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又以榮從弟度律為太尉,賜爵常山王;世隆兄天柱長史彥伯為侍中;徐州刺史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左僕射、三徐州大行台。仲遠亦起兵向洛陽。
爾硃天光之克平涼也,宿勤明達請降,既而復叛,北走。天光遣賀拔岳討之,明達奔東夏。岳聞爾硃榮死,不復窮追,還涇州以待天光。天光與侯莫陳悅亦下隴,與岳謀引兵向洛。魏敬宗使硃瑞慰諭天光,天光與岳謀,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頻啟云:“臣實無異心,唯欲仰奉天顏,以申宗門之罪。”又使其下僚屬啟云:“天光密有異圖,願思勝算以防之。”
范陽太守盧文偉誘平州刺史侯淵出獵,閉門拒之。淵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進至中山,行台僕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淵所敗。
敬宗以城陽王徽兼大司馬、錄尚書事,總統內外。徽意謂榮既死,枝葉自應散落,及爾硃世隆等兵四起,黨眾日盛,徽憂怖,不知所出。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每獨與帝謀議,群臣有獻策者,徽輒勸帝不納,且曰:“小賊何慮不平!”又靳惜財貨,賞賜率皆薄少,或多而中減,或與而復追,故徒有糜費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與行台楊昱共討爾硃仲遠。
乙亥,以司徒長孫稚為太尉,臨淮王彧為司徒。
丙子,進雍州刺史廣宗公爾硃天光爵為王。長廣王亦以天光為隴西王。
爾硃仲遠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衍,蕭之兄子也。癸未,敬宗以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征都督。壬辰,又以鄭先護兼尚書左僕射為行台,與勝共討仲遠。戊戌,詔罷魏蘭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為北道行台。鄭先護疑賀拔勝,置之營外。庚子,勝與仲遠戰於滑台東,兵敗,降於仲遠。
初,爾硃榮嘗從容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硃兆。榮曰:“兆雖勇於戰鬥,然所將不過三千騎,多則亂矣。堪代我者,唯賀六渾耳。”因戒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穿鼻。”乃以高歡為晉州刺史。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歡,歡遣長史孫騰詣兆,辭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討,不可委去,致有後憂。定蜀之日,當隔河為犄角之勢。”兆不悅,曰:“還白高晉州,吾得吉夢,夢與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獨餘馬藺,先人命吾拔之,隨手而盡。以此觀之,往無不克。”騰還報,歡曰:“兆狂愚如是,而敢為悖逆,吾勢不得久事爾硃矣。”
十二月,壬寅朔,爾硃兆攻丹谷,都督崔伯鳳戰死,都督史仵龍開壁請降,源子恭退走。兆輕兵倍道兼行,從河橋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廣,謂兆未能猝濟,是日,水不沒馬腹。甲辰,暴風,黃塵漲天,兆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華山王鷙,斤之玄孫也,素附爾硃氏。帝始聞兆南下,欲自帥諸軍討之,鷙說帝曰:“黃河萬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宮,鷙復約止衛兵不使斗。帝步出雲龍門外,遇城陽王徽乘馬走,帝屢呼之,不顧而去。兆騎執帝,鎖於永寧寺樓上。帝寒甚,就兆求頭巾,不與。兆營於尚書省,用天子金鼓,設刻漏於庭,撲殺皇子,污辱嬪御妃主,縱兵大掠,殺司空臨淮王彧、尚書左僕射范陽王誨、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陽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門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舊恩,故投之。徽齎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子弟曰:“如聞爾硃兆購募城陽王,得之者封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徽雲官捕將至,令其逃於它所,使人於路邀殺之,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勛賞。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覺,意所夢為實,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雲“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隱匿,依夢征之,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執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爾硃世隆至洛陽,兆自以為己功,責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按劍瞋目,聲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後得已,由是深恨之。爾硃仲遠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長廣王大赦。
爾硃榮之死也,敬宗詔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使襲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勢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還晉陽以御之,使爾硃世隆、度律、彥伯等留鎮洛陽。甲寅,兆遷敬宗於晉陽,兆自於河梁監閱財資。高歡聞敬宗向晉陽,帥騎東巡,欲邀之,不及。因與兆書,為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兆怒,不納。爾硃天光輕騎入洛,見世隆等,即還雍州。
初,敬宗恐北軍不利,欲為南走之計,托雲征蠻,以高道穆為南道大行台,未及發而兆入洛。道穆託疾去,世隆殺之。主者請追李苗封贈,世隆曰:“當時眾議,更一二日即欲縱兵大掠,焚燒郭邑,賴苗之故,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復追。”
爾硃榮之死也,世隆等徵兵於大寧太守代人房謨。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洛陽。及兆得志,其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謨系州獄,郡中蜀人聞之,皆叛。安定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人乘之。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爾硃世隆聞之,舍其罪,以為其府長史。
北道大行台楊津,以眾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會爾硃兆入洛,津乃散眾,輕騎還朝。
爾硃世隆與兄弟密謀,慮長廣王母衛氏干預朝政,伺其出行,遣數十騎如劫盜者於京巷殺之,尋懸榜以千萬錢募賊。
甲子,爾硃兆縊敬宗於晉陽三級佛寺,並殺陳留王寬。
是月,紇豆陵步蕃大破爾硃兆於秀容,南逼晉陽。兆懼,使人召高歡併力。僚屬皆勸歡勿應召,歡曰:“兆方急,保無它慮。”遂行。歡所親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歡往往逗留,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蕃兵日盛,兆屢敗,告急於歡,歡乃往從之。兆時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樂郡,歡與兆進兵合擊,大破之,斬步蕃於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德歡,相與誓為兄弟,將數十騎詣歡,通夜宴飲。
初,葛榮部眾流入並、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謀亂不止。兆患之,問計於歡,歡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腹心使統之,有犯者罪其帥,則所罪者寡矣。”兆曰:“善!誰可使者?”賀拔允時在坐,請使歡領之。歡拳毆其口,折一齒,曰:“平生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事取捨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請殺之!”兆以歡為誠,遂以其眾委焉。歡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號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軍士素惡兆而樂屬歡,莫不皆至。
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並、肆頻歲霜旱,降戶掘田鼠而食之,面無谷色,徒污人境內,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更受處分。”兆從其議。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方今四方紛擾,人懷異望,高公雄才蓋世,復使握大兵於外,譬如借蛟龍以雲雨,將不可制矣。”兆曰:“有香火重誓,何慮邪!”紹宗曰:“親兄弟尚不可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歡金,因稱紹宗與歡有舊隙。兆怒,囚紹宗,趣歡發。歡自晉陽出滏口,道逢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有馬三百匹,盡奪而易之。兆聞之,乃釋紹宗而問之,紹宗曰:“此猶是掌握中物也。”兆乃自追歡,至襄垣,會漳水暴漲,橋壞,歡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它故,備山東盜耳。王信公主之讒,自來賜追,今不辭渡水而死,恐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水,與歡坐幕下陳謝,授歡刀,引頸使歡斫之。歡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賀六渾更何所仰!但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耳。今為旁人所構間,大家何忍復出此言!”兆投刀於地,復斬白馬,與歡為誓,因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兆,歡齧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歸聚結;兵飢馬瘦,不可與敵。若英雄乘之而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驍勇,兇悍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復召歡,歡將上馬詣之,孫騰牽歡衣,歡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腹心念賢領降戶家屬別為營,歡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殺之。士眾感悅,益願附從。
齊州城民趙洛周聞爾硃兆入洛,逐刺史丹楊王蕭贊,以城歸兆。贊變形為沙門,逃入長白山,流轉,卒於陽平。梁人或盜其柩以歸,上猶以子禮葬於陵次。
魏荊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南陽太守趙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誣琰之欲奔梁,發兵襲州城,執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悅改元更興,聞爾硃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還。斛斯椿復棄悅奔魏。
是歲,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慶之引兵圍魏懸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等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漕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十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
段譯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530)梁紀十 梁武帝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530年)
[1]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長孫壽、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將擊嚴始欣,斬之,蕭玩等亦敗死,失亡萬餘人。
[1]春季,正月,己丑(十三日),北魏益州刺史長孫壽、梁州刺史元俊等派將領攻打嚴始欣,將其斬首,蕭玩等也戰敗而死,逃失走散一萬餘人。
[2]辛亥,魏東徐州城民呂文欣等殺刺史元大賓,據城反,魏遣都官尚書平城樊子鵠討之;二月,甲寅,斬文欣。
[2]辛卯(十五日),北魏東徐州城百姓呂文欣等人殺死了刺史元大賓,占據東徐州城而反亂,北魏派遣都官尚書平城人樊子鵠討伐呂文欣。二月,甲寅(初八),斬殺了呂文欣。
[3]万俟奴侵擾關中,魏爾朱榮遣武衛將軍賀拔岳討之。岳私謂其兄勝曰:“奴,敵也,今攻之不勝,固有罪,勝之,讒嫉將生。”勝曰:“然則奈何?”岳曰:“願得爾朱氏一人為帥而佐之。”勝為之言於榮,榮悅,以爾朱天光為使持節、都督二雍·二岐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以兵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將軍代郡侯莫陳悅為右大都督,並為天光之副以討之。
[3]万俟奴侵擾關中地區,北魏爾朱榮派武衛將軍賀拔岳討万俟奴。賀拔岳私下裡對他哥哥賀拔勝說:“万俟奴是一個強敵,現在攻討他若不能取勝,固然有罪,但如果打敗了他,讒佞嫉妒之言也會產生。”賀拔勝問道:“那么如何辦呢?”賀拔岳說:“希望讓一位爾朱氏家族的人為統帥,我作助手輔佐他。”於是賀拔勝向爾朱榮講了賀拔岳的建議,爾朱榮聽了很高興,便任命爾朱天光為使持節、都督二雍二岐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以賀拔岳為左大都督,又任命征西將軍代郡人侯莫陳悅為右大都督,賀拔岳、侯莫陳悅二人均作為爾朱天光的副手以征討万俟奴。
天光初行,唯配軍士千人,發洛陽以西路次民馬以給之。時赤水蜀賊斷路,詔侍中楊侃先行慰諭,並稅其馬,賊持疑不下。軍至潼關,天光不敢進,岳曰:“蜀賊鼠竊,公尚遲疑,若遇大敵,將何以戰!”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岳遂進擊蜀於渭北,破之,獲馬二千匹,簡其壯健以充軍士,又稅民馬合萬餘匹。以軍士尚少,淹留未進。榮怒,遣騎兵參軍劉貴乘驛至軍中責天光,杖之一百,以軍士二千人益之。
爾朱天光開始出發時,只配備了一千名士兵,靠徵發洛陽以西沿途百姓的馬匹裝備了這支部隊。當時,赤水的蜀賊切斷了道路,朝廷便詔令侍中楊侃先到叛賊處撫慰勸諭,並徵集他們的馬匹,叛賊將領猶疑不決。北魏軍隊到潼關後,爾朱天光便不敢再前進了,賀拔岳對他說:“這些蜀賊都是些雞鳴鼠竊之輩,您尚且如此遲疑不決,如果遇到大敵的話,又將如何應敵呢!”爾朱天光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就全部委託給你了。”賀拔岳於是便向渭水北岸的蜀賊進擊,大破賊軍,繳獲戰馬二千匹,挑選賊軍中健壯的士卒以充實北魏軍隊,又徵集百姓的馬匹合計一萬多匹。由於兵力還比較少,因此部隊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前進。爾朱榮大怒,派騎兵參軍劉貴乘驛馬趕至軍中,責斥爾朱天光,將他打了一百杖,又增兵二千人。
三月,奴自將其眾圍岐州,遣其大行台尉遲菩薩、僕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圍趣柵,天光使賀拔岳將千騎救之。菩薩等已拔柵而還,岳故殺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薩率步騎二萬至渭北。岳以輕騎數十自渭南與菩薩隔水而語,稱揚國威,菩薩令省事傳語,岳怒曰:“我與菩薩語,卿何人也!”射殺之。明日,復引百餘騎隔水與賊語,稍引而東,至水淺可涉之處,岳即馳馬東出。賊以為走,乃棄步兵輕騎南渡渭追岳,岳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賊半渡岡東,岳還兵擊之,賊兵敗走。岳下令,賊下馬者勿殺,賊悉投馬,俄獲三千人,馬亦無遺,遂擒菩薩;仍渡渭北,降步卒萬餘,並收其輜重。奴聞之,棄岐州,北走安定,置柵於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與岳合。
三月,万俟奴親自率眾包圍了岐州,派遣其大行台尉遲菩薩、僕射万俟 仵從武功南渡渭水,圍攻北魏軍隊的營盤。爾朱天光先派賀拔岳率一千騎兵前往救援,尉遲菩薩等叛將已拔起營盤返回了,賀拔岳故意大肆殺害掠奪万俟奴的官吏百姓,以此來激怒敵人,但是尉遲菩薩已率二萬步兵和騎兵回到了渭水北岸。賀拔岳率數十輕騎在渭河南岸與北岸的尉遲菩薩隔河對話,特意稱讚崐張揚北魏的國威。尉遲菩薩不親自出面,只命令傳話的使者向賀拔岳傳話,賀拔岳大怒,說道:“我跟尉遲菩薩說話,你算什麼人!”於是用箭射殺了他。第二天,賀拔岳又帶了一百多名騎兵隔著渭水跟賊軍說話,漸漸地將賊軍引向了東邊,到了一處可以涉水而過的淺水地帶,賀拔岳立即馳馬向東跑去,賊軍以為賀拔岳要逃跑,便拋下步兵,輕騎南渡渭水追擊賀拔岳的部隊,賀拔岳已經在一條橫向土岡背後設下伏兵等待賊軍,等賊軍一半人馬剛渡過岡東,賀拔岳回兵反擊,賊軍敗逃而去。賀拔岳下令,賊軍凡下馬者不殺,賊軍於是紛紛下馬,很快俘獲三千人,馬匹也沒有丟掉,最後捉獲了尉遲菩薩。北魏軍隊於是 渡過渭水北岸,賊軍萬餘步兵投降,連同其輜重都被繳獲過來了。万俟奴聽說了之後,放棄了岐州,向北逃至安定,在平亭設定了營柵。爾朱天光這才從雍州至岐州,跟賀拔岳會合。
夏,四月,天光至、渭之間,停軍牧馬,宣言:“天時將熱,未可行師,俟秋涼更圖進止”,獲奴覘候者,縱遣之。奴信之,散眾耕於細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進將兵五千,據險立柵,其餘千人以下為柵者者甚眾。天光知其勢分,地,密嚴諸軍,相繼俱發,黎明;圍元進大柵,拔之,所得俘囚,一皆縱遣,諸柵聞之皆降。天光晝夜徑進,抵安定城下,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以城降。奴棄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賀拔岳輕騎追之,丁卯,及於平涼。賊未成列,直閣代郡侯莫陳崇單騎入賊中,於馬上生擒奴,因大呼,眾皆披靡,無敢當者,後騎益集,賊眾崩潰,遂大破之。天光進逼高平,城中執送蕭寶寅以降。
夏季,四月,爾朱天光的部隊來到了水和渭水之間,部隊停下來,放養戰馬,並聲言:“天氣就要變熱了,不能行軍作戰,等到秋天涼爽了以後再考慮進軍或退兵。”北魏軍隊抓獲了万俟奴的偵察兵,又放回去。万俟奴相信了這些話,於是便解散部隊,令部隊在細川耕作,並派其太尉侯伏侯元進率五千士兵,憑據險要設立營柵,其餘一千人以下便設立營柵的很多。爾朱天光了解到万俟奴的兵勢已經分散,傍晚時分,暗中督責各個部隊,前後相繼出發,黎明時分,包圍並攻取了侯伏侯元進的大寨,所俘獲的俘虜,全部放了回去,其他各營柵的賊軍聽說了之後,都投降了北魏軍隊。爾朱天光晝夜前進,抵達安定城下,万俟奴的涇州刺史侯幾長貴率城而降。万俟奴放棄平亭城出逃,想去高平城,爾朱天光派賀拔岳率輕騎追擊万俟奴,丁卯(二十二日),到了平涼追上了敵人。賊軍還未列成陣勢,直閣、代郡人侯莫陳崇單騎闖入,從馬上生擒了万俟奴,並趁勢高呼,賊軍都望風披靡,沒有人敢阻擋侯莫陳崇,北魏的後續騎兵聚集得越來越多,賊軍全線崩潰,於是大破賊軍。爾朱天光又進逼高平,城中人抓住蕭寶寅將其送到北魏軍中請降。
[4]壬申,以吐谷渾王佛輔為西秦、河二州刺史。
[4]壬申(二十七日),梁朝任命吐谷渾王佛輔為西秦州、河州兩州的刺史。
[5]甲戌,魏以關中平,大赦。万俟奴、蕭寶寅至洛陽,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觀凡三日。丹楊王蕭贊表請寶寅之命,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素與寶寅善,欲左右之,言於魏主曰:“寶寅叛逆,事在前朝。”會應詔王道習自外至,帝問道習:“在外何所聞?”對曰:“惟聞李尚書、高黃門與蕭寶寅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且二人謂寶寅叛逆在前朝,寶寅為奴太傅,豈非陛下時邪?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乃賜寶寅死於駝牛署,斬奴於都市。
[5]甲戌(二十九日),北魏因關中已經平定,於是大赦天下。万俟奴、蕭寶寅被押至洛陽,置於閶闔門外的大街之中,洛陽城中的男女老少聚集圍觀了三天。丹揚王蕭贊上表請求孝莊帝饒蕭寶寅一命,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平素與蕭寶寅關係密切,也想幫蕭寶寅求情,於是便對孝莊帝說:“蕭寶寅叛逆之事,發生在前朝。”這時正趕上應詔官王道習從外面進來,孝莊帝問王道習:“你在外面聽到了什麼?”王道習回答說:“只聽到有人說李尚書、高黃門跟蕭寶寅關係親密,這二人都處在便於向皇帝進言的官位上,一定能夠保全蕭寶寅。而且這兩個人說蕭寶寅叛逆之事發生在前朝,蕭寶寅為万俟奴的太傅,難道不是在陛下當政之時么?賊臣若不剪除掉,王法還能施加於誰呢!”孝莊帝於是便賜蕭寶寅死於駝牛署,將万俟奴於都市中斬首。
[6]六月,丁巳,帝復以魏汝南王悅為魏王。 [6]六月,丁巳(十三日),梁武帝又加封原北魏汝南王元悅為魏王。
[7]戊寅,魏詔胡氏親屬受爵於朝者皆黜為民。
[7]戊寅(疑誤),北魏孝莊帝下詔,凡胡氏家族的親屬在朝廷受過爵位的一律罷黜為平民。
[8]庚申,以魏降將范遵為安北將軍、司州牧,從魏王悅北還。
[8]庚申(十六日),梁朝任命北魏降將范遵為安北將軍、司州牧,跟隨魏王元悅北還。
[9]万俟奴既敗,自涇、豳以西至靈州,賊黨皆降於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帥眾六千逃入山中,不降。時高平大旱,爾朱天光以馬乏草,退屯城東五十里,遣都督長孫邪利帥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鎮之。道洛潛與城民通謀,掩襲邪利,並其所部皆殺之。天光帥諸軍赴之,道洛出戰而敗,帥其眾西入牽屯山,據險自守。爾朱榮以天光失邪利,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一百,以詔書黜天光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降爵為侯。
[9]万俟奴兵敗後,從涇州、幽州以西直到靈州,原來万俟奴的賊黨都歸降了北魏,只有万俟奴任命的行台万俟道洛率六千部眾逃入深山之中,拒不投降。當時高平一帶大旱,爾朱天光由於馬匹缺少水草,便退兵屯駐在高平城東五十里的地方,並派都督長孫邪利率領二百人管理原州的軍政事務,鎮守在高平城內。万俟道洛暗中跟高平城中百姓合謀,偷襲了長孫邪利,連同其部下都殺害了。爾朱天光率各路人馬趕赴高平城救援,万俟道洛出城迎戰,結果戰敗,率其部下向西逃進了牽屯山,據險自守。爾朱榮因爾朱天光損失了長孫邪利,沒有抓獲万俟道洛,便又派使者打了爾朱天光一百杖,以皇帝詔書的名義貶黜爾朱天光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降爵位為侯。
天光追擊道洛於牽屯,道洛敗走,入隴,歸略陽賊帥王慶雲。道洛驍果絕倫,慶雲得之,甚喜,謂大事可濟,遂稱帝於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為大將軍。
爾朱天光率軍至牽屯山追擊万俟道洛,万俟道洛戰敗逃走,進入隴山,投奔了略陽的賊軍首領王慶雲。万俟道洛驍勇絕倫,王慶雲得到他後,非常高興,以為這樣一來大事便能成功了,於是王慶雲便在水洛城稱帝,設定文武百官,任命万俟道洛為大將軍。
秋,七月,天光帥諸軍入隴,至水洛城,慶雲、道洛出戰,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還走,拔其東城。賊並兵趣西城,城中無水,眾渴乏,有降者言慶雲、道洛欲突走。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諭慶雲使早降,曰:“若未能自決,當聽諸人今夜共議,明晨早報。”慶雲等冀得少緩,因待夜突出,乃報曰:“請俟明日。”天光因使謂曰:“知須水,今相為小退,任取澗水飲之。”賊眾悅,無復走心。天光密使軍士多作木槍,各長七尺,昏後,繞城布列,要路加厚,又伏人槍中,備其衝突,兼令密縛長梯於城北。其夜,慶雲、道洛果馳馬突出,遇槍,馬各傷倒,伏兵起,即時擒之。軍士緣梯入城,餘眾皆出城南,遇槍而止,窮窘乞降。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於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州皆降。
秋季,七月,爾朱天光率諸軍進入隴地,來到了水洛城。王慶雲、万俟道洛出城迎戰,爾朱天光用箭射中了万俟道洛的胳臂,万俟道洛丟下弓箭回馬便走,爾朱天光趁勢攻下了賊軍的東城。賊軍聚集起兵力退至西城,城中無水,士兵們又渴又乏,有投降北魏的士兵告訴爾朱天光說王慶雲、万俟道洛打算突圍逃走。爾朱天光擔心敵人逃掉,於是便派人招降王慶雲,讓他早日投降,對他說:“如果自己還不能決定的話,應該叫大家今夜共同商議一下,明天早晨回話。”王慶雲等賊將希望能夠稍微緩解一下,以便等待夜間突圍出逃,於是便回報說:“請等到明天吧。”爾朱天光通過使者告訴王慶雲等賊將說:“我軍知道你們想得到水,現在我軍為此稍微後退一些,讓你們任意取山澗水飲用。”賊兵大喜,便不再有逃走之意。爾朱天光暗中讓士兵們多做拒馬槍,各長七尺,天黑後,環繞城邊布置好,險要路口布置得更多一些,同時又讓士兵埋伏在槍叢中,以防備敵人衝鋒突圍,還讓人暗中在城北綑紮長梯子以備攻城之用。這天夜裡,王慶雲、万俟道洛果然馳馬突圍出逃,遇上了北魏軍隊布置好的拒馬槍,戰馬各自受傷倒下,北魏伏兵又起,當時便抓獲了王慶雲、万俟道洛二人。北魏士兵沿長梯登上城牆進入城內,其餘賊兵都從城南突出,遇上拒馬槍後也被阻止住了,賊兵走投無路只好請降。丙子(初三),爾朱天光收繳崐了降兵的武器,將他們全部活埋了,死者達一萬七千人,將他們的家屬分賞將士。這樣一來,三秦、河、渭、瓜、涼、鄯等州也都投降了北魏。
天光頓軍略陽。詔復天光官爵,尋加侍中、儀同三司。以賀拔岳為涇州刺史,侯草陳悅為渭州刺史。秦州城民謀殺刺史駱超,南秦州城民謀殺刺史辛顯,超、顯皆覺之,走歸天光,天光遣兵討平之。
爾朱天光駐軍於略陽。北魏朝廷下詔恢復了爾朱天光的官職、爵位,不久又加封他為侍中、儀同三司。北魏朝廷還任命賀拔岳為涇州刺史,侯莫陳悅為渭州刺史。秦州城民圖謀殺掉刺史駱超,南秦州城民圖謀殺掉刺史辛顯,駱超、辛顯都發覺了這一圖謀,便投奔了爾朱天光。爾朱天光派兵討伐平定了秦州、南秦州的叛亂。
步兵校尉宇文泰從賀拔岳入關,以功遷征西將軍,行原州事。時關、隴凋弊,泰撫以恩信,民皆感悅,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輩豈從亂乎!”
步兵校尉宇文泰跟從賀拔岳進入關內,因功升遷至征西將軍,管理原州事務。當時關、隴地區經濟凋弊,宇文泰以恩德信義撫慰百姓,當地百姓非常感激、喜悅,都說:“要是早點遇到宇文使君的話,我們怎會跟著參預叛亂呢!”
[10]八月,庚戌,上餞魏王悅於德陽堂,遣兵送至境上。
[10]八月,庚戌(初七),梁武帝在德陽堂為魏王元悅餞行,派兵將元悅送到邊境上。
[11]魏爾朱榮雖居外藩,遙制朝政,樹置親黨,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動靜,大小必知。魏主雖受制於榮,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數親覽辭訟,理冤獄,榮聞之,不悅。帝又與吏部尚書李神俊議清治選部,榮嘗關補曲陽縣令,神俊以階懸,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所補者往奪其任;神俊懼而辭位,榮使尚書左僕射爾朱世隆攝選。榮啟北人為河南諸州,帝未之許;太宰天穆入見面論,帝猶不許。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違之,如何啟數人為州,遽不用也!”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之理。”榮聞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
[11]北魏爾朱榮雖居處京城之外的藩鎮,卻遙控朝政,廣樹黨羽,布置於孝莊帝左右,以便窺伺觀察朝中動靜,因此朝中不管大事小事,他都知曉。孝莊帝雖然受到爾朱榮的控制,但生性勤於政事,從早到晚不疲倦,多次親自察覽訴狀,審理冤案。爾朱榮聽說這些之後,很不高興。孝莊帝又跟吏部尚書李神俊商議整頓官吏的選拔,爾朱榮過去曾補授過一位曲陽縣令,但是報到吏部之後,李神俊以官階相差太懸殊為由,沒有批准,而另外又選了別人。爾朱榮對此大為惱怒,於是便派他所補授的人前往曲陽縣搶奪縣令之職。李神俊很恐懼,便辭了官職,爾朱榮便讓尚書左僕射爾朱世隆取代李神俊來主持吏部。爾朱榮向孝莊帝啟請北方人為河南各州的刺史,孝莊帝沒有同意。太宰元天穆入見孝莊帝,當面請求批准,孝莊帝還是沒有答應。元天穆說道:“天柱將軍爾朱榮既然對國家有大功,身為宰相,如果他要求調換全國的所有官員的話,恐怕陛下您也不能違背他的意旨,為什麼他啟奏幾個人為河南諸州的刺史,您竟然不允許呢!”孝莊帝嚴肅地說道:“天柱將軍如果不想做人臣的話,朕也可以被他取代;如果他還想保持臣節的話,絕無更換天下百官的道理。”爾朱榮聽說了後,非常惱怒怨恨,說道:“他的天子之位靠誰才得以坐上的,現在卻竟然不採納我的意見了!”
爾朱皇后性妒忌,屢致忿恚。帝遣爾朱世隆語以大理,後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即自作,今亦複決。”世隆曰:“止自不為,若本自為之,臣今亦封王矣。”
爾朱皇后生性妒忌,多次向孝莊帝發泄怨恨不滿之意。孝莊帝派爾朱世隆向她曉以大義,皇后卻說:“天子是由我家設立的,現在竟然這樣,我父親當初如果自己作皇帝的話,現在什麼事情也就決定了。”爾朱世隆說道:“正是由於自己沒有作皇帝,如果當初他自己作了皇帝,我現在也可封王了。”
帝既外逼於榮,內逼皇后,恆怏怏不以萬乘為樂,唯幸寇盜未息,欲使與榮相持。及關、隴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曰:“即今天下便是無賊。”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之後,方勞聖慮。”帝畏餘人怪之,還以他語亂之曰:“然。撫寧荒余,彌成不易。”榮見四方無事,奏稱“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言,已斥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崐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嘆其忠。
孝莊帝既然外受逼於爾朱榮,內又受逼於爾朱皇后,因此總是怏怏不樂,並不以自己是皇帝而感到快樂,唯可慶幸的是寇盜尚未平息,希望寇盜與爾朱榮相抗衡。等到關、隴地區已經平定,捷報傳到朝廷之時,魏主卻並不感到十分高興,只是對尚書令臨淮王元說道:“從今以後天下便無賊寇了。”元見孝莊帝臉色不悅,說道:“我擔心賊寇平定以後,才真正會使聖上您多費思慮呢。”孝莊帝怕其他人感到奇怪,趕忙用別的話打亂他搪塞道:“是的,撫慰安定兵荒後殘剩的百姓,也實在不容易。”爾朱榮見四方平定無事,便向孝莊帝上奏道:“參軍許周勸我取得九錫的特殊榮寵,我很厭惡他的話,已經斥責了他一通,讓他離開了。”爾朱榮當時希望能夠得到孝莊帝特殊的禮遇,所以故意以此來委婉地向魏主暗示自己的願望,孝莊帝實在不想給爾朱榮以特殊禮遇,因此只是大加稱讚了一番爾朱榮的忠誠之心。
榮好獵,不捨寒暑,列圍而進,令士卒必齊壹,雖遇險阻,不得違避,一鹿逸出,必數人坐死。有一卒見虎而走,榮謂曰:“汝畏死邪!”即斬之,自是每獵,士卒如登戰場。嘗見虎在窮谷中,榮令十餘人空手搏之,毋得損傷,死者數人,卒擒得之,以此為樂,其下甚苦之。太宰天穆從容謂榮曰:“大王勳業已盛,四方無事,唯宜修政養民,順時搜狩,何必盛夏驅逐,感傷和氣?”榮攘袂曰:“靈後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節。葛榮之徒,本皆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擒獲即已。頃來受國大恩,未能混壹海內,何得遽言勳業!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與兄戒勒士馬,校獵嵩高,令貪污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歷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回軍之際,掃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如其不降,以數千騎徑渡縛取。然後與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稱勛耳。今不頻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
爾朱榮喜好打獵,不管寒暑,使軍佇列隊四面圍狩,令士卒一定要整齊劃一,行動一致,即便遇到艱難險阻,也不得逃避。如果一隻鹿逃出去,必定會有幾個人因此而處死。有一士兵看到老虎後嚇得逃開了,爾朱榮對他說道:“你怕死嗎?”當即便將那個士兵斬殺了,從此每次打獵,士卒們便如同上了戰場一般。有一次在一條幽僻的山谷中發現了一隻老虎,爾朱榮命十幾個人空手與那隻老虎搏鬥,而且不能損傷老虎,死了好幾個人,最後才擒獲了老虎。爾朱榮以此為樂,他的部下卻為此吃盡了苦頭。太宰元天穆曾很隨意地對爾朱榮說:“大王已經建立了豐功偉業,現在四方安定無事,正應該興修德政,休養生息,按著季節行圍打獵,為什麼一定要在盛夏時狩圍打獵,傷害自然的和諧之氣呢?”爾朱榮挽起袖子說道:“胡靈太后,身為女主,行為不正,推奉天子,乃是做臣子的常節。葛榮之徒,本來都是些奴才之輩,乘時發動叛亂,好比是奴婢逃跑,擒獲了就是了。近來我等受國家大恩,卻還未能統一海內,怎能說是已建立了功勳業績!如果聽到朝內官員還是松松垮垮,今年秋天想與你整頓兵馬,到嵩山圍獵,讓那些貪官顯貴到圍子中與虎搏鬥。然後再出兵魯陽,掃平三荊之地,將南方蠻賊一併擒獲,向北鎮撫六鎮之後,回軍的時候,再剷除汾州界內的胡匪。明年,挑選精銳騎兵,分道出兵長江、淮河,蕭衍如果投降的話,給他一個萬戶侯;如果不投降,便率數千騎兵直渡江、淮,將其擒縛。然後我與你侍奉天子,巡視四方,這才可以稱得上是建立了功勳啊。現在如果不頻頻圍獵的話,士兵們就會懈怠,怎么能夠再用呢!”
城陽王徽之妃,帝之舅女;侍中李,延之子,帝之姊婿也。徽、欲得權寵,惡榮為已害,日毀榮於帝,勸帝除之。帝懲河陰之難,恐榮終難保,由是密有圖榮之意,侍中楊侃、尚書右僕射元羅亦預其謀。
城陽王元徽的妃子,是孝莊帝舅舅的女兒;侍中李,是李延之子,也是孝莊帝的姐夫。元徽、李想得到權力,獲得孝莊帝的恩寵,便忌恨爾朱榮,認為他是自己的障礙,於是終日在孝莊帝面前詆毀爾朱榮,勸孝莊帝除掉他。孝莊帝從河陰之難中吸取教訓,擔心爾朱榮最終難以駕駛,從此便暗暗生髮了圖謀爾朱榮的想法。侍中楊侃、尚書右僕射元羅也參與了這一計畫。
會榮請入朝,欲視皇后娩乳,徽等請勸帝因其入,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濟陰王暉業言:“榮若來,必當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洛陽人懷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東出,榮乃遍崐與朝士書,相任去留。中書舍人溫子以書呈帝,帝恆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子才名劭,以字行,巒之族弟也。時人多以字行者,舊史皆因之。
正趕上爾朱榮請求入朝,想照看皇后分娩,元徽等人便勸孝莊帝趁爾朱榮入朝之際刺殺他。只有膠東侯李侃、濟陰王元暉業說道:“爾朱榮如果來的話,一定會有所防備,恐怕不好對付。”元徽等人又想殺掉爾朱榮的黨羽,派兵去對付爾朱榮。孝莊帝猶疑不定,洛陽城中官民憂慮害怕,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經跑出洛陽城向東逃走了,爾朱榮於是給朝中每個大臣都寫了一封信,表示各人可以隨意去留。中書舍人溫子將信呈給了孝莊帝,孝莊帝總希望爾朱榮不來,等到看了信後,知道爾朱榮一定要來,臉色很不高興。邢子才名叫邢劭,以其字相稱,他是邢巒的族弟。當時有很多人都是以字相稱,所以舊史書都因襲下來稱其字。
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猶以榮所親信,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臣寧死陛下,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年以來往返傳達使命,孝莊帝對他很看重,但又由於他是爾朱榮所親信的人,因此不敢跟他說實情。奚毅對孝莊帝說:“如果有什麼變故的話,我寧肯為陛下而死,也不會去為爾朱榮這個契胡做事。”孝莊帝說道:“朕保證天柱將軍爾朱榮不會有什麼異心,朕也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忠誠。”
爾朱世隆疑帝欲為變,乃為匿名書自榜其門云:“天子與楊侃、高道穆等為計,欲殺天柱。”取以呈榮。榮自恃其強,不以為意,手毀其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榮妻北鄉長公主亦勸榮不行,榮不從。
爾朱世隆懷疑孝莊帝欲有所企圖,便寫了封匿名信貼在了自己家門上,信上稱:“天子與楊侃、高道穆等人策劃,打算殺掉天柱將軍爾朱榮。”爾朱世隆又取下這封信呈送給了爾朱榮。爾朱榮自恃自己的力量強大,對此並不在意,親手撕了這封信,朝地上唾了一口道:“爾朱世隆太沒有膽量了。誰敢有這樣的想法!”爾朱榮的妻子北鄉長公主也勸爾朱榮不要入朝,爾朱榮不聽。
是月,榮將四五千騎發并州,時人皆言“榮反”,又雲“天子必當圖榮”。九月,榮至洛陽,帝即欲殺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為後患,故忍未發,並召天穆。有人告榮云:“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陽王徽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不可保邪!”
這一月,爾朱榮率四五千騎兵從并州出發,當時人們都說:“爾朱榮要反叛”,又說:“天子肯定要圖謀殺了爾朱榮。”九月,爾朱榮到了洛陽,孝莊帝當時便想殺了他,由於太宰元天穆還在并州,擔心成為後患,所以忍住未殺爾朱榮,同時召元天穆進京。有人告訴爾朱榮說:“皇帝想圖謀殺了您。”爾朱榮便將這話上奏了孝莊帝,孝莊帝說道:“外邊的人也傳言說你想害了我,怎么可以相信這些話呢!”於是爾朱榮便不再懷疑,每次入朝拜謁皇帝,隨從之人也不過幾十,並且都赤手不帶兵器。孝莊帝又打算放棄原來的想法,不再殺爾朱榮,城陽王元徽說道:“即使爾朱榮不反叛,又怎么能容忍他這樣呢,何況又怎樣保證他不反呢?”
先是,長星出中台,掃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頗知天文,榮問之,對曰:“除舊布新之象也。”榮甚悅。榮至洛陽,行台郎中李顯和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察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之!”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故其事皆上聞。
這之前,彗星出中台,掃過天王座。恆州人高榮祖對天文曆象很通曉,爾朱榮便問他這一現象的吉凶,高榮祖回答說:“這是除舊布新的預兆。”爾朱榮聽了非常高興。爾朱榮到了洛陽城後,行台郎中李顯和說:“天柱將軍來到京城,怎能不加九錫,何須大王親自索要,當今天子太不懂事了。”都督郭羅察說:“今年定可以寫作禪讓的文章,何止加九錫呀!”參軍褚光說:“人們都說并州城上空有紫氣,不必擔心天柱大將軍不應此徵兆!”爾朱榮的部下對孝莊帝左右之人大加凌侮,無所顧忌,所以這些事都傳到了孝莊帝那裡。
奚毅又見帝,求間,帝即下明光殿與語,知其至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崐、李告以毅語。榮小女適帝兄子陳留王寬,榮嘗指之曰:“我終得此婿力。”徽以白帝,曰:“榮慮陛下終為已患,脫有東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則立陳留耳。”帝夢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惡之,告徽及楊侃,徽曰:“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割指亦是其類,乃吉祥也。”
奚毅又入見孝莊帝,請求單獨說話,孝莊帝便走下明光殿與他交談,知道他非常忠誠。於是便召見城陽王元徽及楊侃、李等人,將奚毅的話告訴了他們。爾朱榮的小女兒嫁給皇帝的侄子陳留王元寬,爾朱榮有一次指著元寬說:“我最終會得到這位女婿的幫助。”元徽將這事告訴了孝莊帝,說道“爾朱榮顧慮到陛下最終會成為他的後患,如果一旦有了東宮太子,他必然會立幼子為帝,如果皇后生的不是男孩,就會立陳留王。”孝莊帝做夢夢見自己持刀割掉了自己的十個手指,很討厭這個夢,便告訴了元徽和楊侃,元徽說道:“蝮蛇螫了手,壯士便要砍掉手腕,割掉手指跟這同一道理,這是吉祥之兆啊!”
戊子,天穆至洛陽,帝出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宴射,榮奏曰:“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欲因獵挾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戊子(十五日),元天穆到了洛陽,孝莊帝出宮迎接。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隨孝莊帝來到西林園宴飲獵射,爾朱榮奏請道:“近來侍衛之臣都不再習武,陛下應率五百騎兵到外面圍獵,正好也可以解脫一下由於處理辭訟公務帶來的勞苦。”在這之前,奚毅曾告訴孝莊帝說爾朱榮打算趁圍獵之時挾迫天子遷都,因此孝莊帝更加懷疑爾朱榮了。
辛卯,帝召中書舍人溫子,告以殺榮狀,並問以殺董卓事,子具道本末。帝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不必死,吾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帝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皆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爾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特為榮所委任,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徽及楊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以為然。徽曰:“榮腰間常有刀,或能狼戾傷人,臨事願陛下起避之。”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其日,榮與天穆併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人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辛卯(十八日),孝莊帝召見中書舍人溫子,告訴了他欲殺爾朱榮之事,並問他當年王允殺董卓的事,溫子從頭至尾詳細地談了那件事。孝莊帝說道:“王允當時若立即赦免涼州人的話,一定不會落到最後那種地步。”過了許久,孝莊帝又對溫子說:“朕內心的真實情感和想法,你是都知道的。即使冒死也一定要做,何況還不一定死呢,我寧願象高貴鄉公那樣死,也不願象常道鄉公那樣活著!”孝莊帝認為殺掉爾朱榮、元天穆,然後立即赦免其黨羽,那些黨羽便一定都不會反叛了。應詔官王道習說:“爾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等人深受爾朱榮的信任,都很了解國家的虛實,我認為不應留著他們。”元徽和楊侃都說:“如果爾朱世隆被殺,那么爾朱仲遠和爾朱天光怎么還會來呢!”孝莊帝也認為他們二人說的對,元徽又說道:“爾朱榮腰間經常帶著刀,也許逼急了會傷人的,事發的時候希望陛下起身躲避一下。”於是楊侃等十餘人便在明光殿東側埋伏了下來。這一天,爾朱榮與元天穆一同入朝,坐下來還沒吃完飯,便起身出去了,楊侃等人從東邊的台階上殿時,看到爾朱榮、元天穆已經到了中庭,這一次沒能成功。
壬辰,帝忌日;癸巳,榮忌日。甲午,榮暫入,即詣陳留王家飲酒,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帝謀頗泄,世隆又以告榮,且勸其速發,榮輕帝,以為無能為,曰:“何匆匆!”
壬辰(十九日),這一天是皇帝的忌日,癸巳(二十日),這一天是爾朱榮的忌日。甲午(二十一日),爾朱榮短暫上朝之後,便到陳留王家裡飲酒去了,喝得大醉,於是便說生病了,連日沒有上朝。孝莊帝的計畫大多被泄漏出去了,爾朱世隆又將這些告訴了爾朱榮,並且勸他趕快啟程逃走,爾朱榮對孝莊帝很輕視,認為他不能有所作為,說道:“何必這么著急呢!”
預帝謀者皆懼,帝患之。城陽王徽曰:“以生太子為辭,榮必入朝,因此弊之。”帝曰:“後懷孕始九月,可乎?”徽曰:“婦人不及期而產者多矣,彼必不疑。”帝從之。戊戌,帝伏兵於明光殿東序,聲言皇子生,遣徽馳騎至榮第告之。榮方與上黨王天穆博,徽脫榮帽,歡舞盤鏇,兼殿內文武聲趣之,崐榮遂信之,與天穆俱入朝。帝聞榮來,不覺失色,中書舍人溫子曰:“陛下色變。”帝連索酒飲之。帝令子作赦文,既成,執以出,遇榮自外入,問:“是何文書?”子顏色不變,曰“敕”,榮不取視而入。帝在東序下西向坐,榮、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少卿魯安、典御李侃等抽刀從東戶入,即起趨御座,帝先橫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亂斫,榮與天穆同時俱死。榮子菩提及車騎將軍爾朱陽睹等三十人從榮入宮,亦為伏兵所殺。帝得榮手版,上有數牒啟,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遂不可制。”於是內外喜噪,聲滿洛陽城。百僚入賀。帝登閶闔門,下詔大赦,遣武衛將軍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淵將兵鎮北中。是夜,北鄉長公主帥榮部曲,焚西陽門,出屯河陰。
參預孝莊帝謀劃的人都非常害怕,孝莊帝也很擔心。城陽王元徽說:“以皇后生太子為藉口,爾朱榮肯定會入朝,趁機便可殺了他。”孝莊帝說:“皇后才懷孕九個月,這樣說行嗎?”元徽說道:“婦人不到日期而產子的多了,爾朱榮肯定不會懷疑的。”孝莊帝於是聽從了他的建議。戊戌(二十五日),孝莊帝在明光殿東廂埋伏武士,對外聲言說皇后生了皇太子,派元徽飛馬趕至爾朱榮的府第告訴他這一訊息。爾朱榮當時正跟上黨王元天穆賭博,元徽摘下了爾朱榮的帽子,拿在手上歡舞盤鏇,向他祝賀,再加上殿內文武信使也前來催促爾朱榮,於是爾朱榮便相信了這一訊息,跟元天穆一起來到了朝廷。孝莊帝聽說爾朱榮來了,不禁驚慌失色,中書舍人溫子說:“陛下臉色都變了。”孝莊帝趕忙連連要酒來喝。孝莊帝命溫子起草赦文,寫成之後,溫子拿著走出了宮殿,這時正遇上爾朱榮從外面進來,爾朱榮問道:“這是什麼文書?”溫子神色不變,答道:“這是聖旨。”爾朱榮沒有拿過來看一看便走了進去。孝莊帝在東牆下西向坐,爾朱榮、元天穆在御榻西北面南向坐。元徽進來後,剛拜了一拜,爾朱榮便看見光祿少卿魯安、典御李侃等人持刀從東門闖了進來,爾朱榮趕快起身快步來到孝莊帝的座位旁,孝莊帝預先將刀橫在了膝下,於是親手殺了爾朱榮。魯安等奔上前去一陣亂砍,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被殺死。爾朱榮的兒子爾朱菩堤及車騎將軍爾朱陽睹等三十名隨爾朱榮入宮的人,也都被伏兵所殺。孝莊帝得到了爾朱榮的手版,上面有幾張啟奏書,記的都是些皇帝左右要除掉或留下的人名,不是爾朱榮心腹的人均在趕出之列。魏主說道:“這小子如果活過了今天,就難以制馭了。”於是朝廷內外一片歡喜之聲,高興的聲音布滿洛陽城。文武百官紛紛入朝慶賀。孝莊帝登上閶闔門,下詔實行大赦,派武衛將軍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淵率兵鎮守北中城。當夜,北鄉長公主率爾朱榮的部曲燒毀了西陽門,逃出洛陽城,屯駐於河陰。
衛將軍賀拔勝與榮黨田怡等聞榮死,奔赴榮第。時宮殿門猶未加嚴防,怡等議即攻門,勝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當有備,吾輩眾少,何可輕爾!但得出城,更為他計。”怡乃止。及世隆等走,勝遂不從,帝甚嘉之。朱瑞雖為榮所委,而善處朝廷之間,帝亦善遇之,故瑞從世隆走而中道逃還。
衛將軍賀拔勝與爾朱榮的親信田怡等人聽說爾朱榮已死,趕忙奔赴爾朱榮的府第。當時宮殿大門還未來得及嚴加防衛,田怡等商議立即攻打皇宮,賀拔勝說:“天子既然做了如此重大之事,一定會早有防備,我等人馬這么少,怎么能輕率從事,只能逃出洛陽城,再想別的辦法吧。”田悅這才作罷。等到爾朱世隆逃走時,賀拔勝卻沒有跟從他一起出逃,孝莊帝對賀拔勝很嘉獎。朱瑞雖然被爾朱榮所信任,但在朝廷大臣中間關係處得很好,孝莊帝對他也很善待,所以朱瑞隨爾朱世隆出逃後中途逃了回來。
榮素厚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榮死,子如自宮中突出,至榮第,棄家,隨榮妻子走出城。世隆既欲還北,子如曰:“兵不厭詐,今天下洶洶,唯強是視,當此之際,不可以弱示人,若亟北走,恐變生肘腋。不如分兵守河橋,還軍向京師,出其不意,或可成功。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餘力,使天下畏我之強,不敢叛散。”世隆從之。己亥,攻河橋,擒奚毅等,殺之,據北中城。魏朝大懼,遣前華陽太守段育慰諭之,世隆斬首以徇。
爾朱榮平素對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很器重,爾朱榮死後,司馬子如從宮中逃了出來,來到了爾朱榮的府第,拋棄了家人,隨爾朱榮的妻子和兒子逃出了洛陽城。爾朱世隆想馬上便回到北方,司馬子如說道:“兵不厭詐,當今天下一片混亂,只有強者才能號令天下,當此之際,不能以弱者的姿態示之於人,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北逃的話,恐怕內部就會發生不測,不如分兵據守河橋,崐回軍京師,出其不意,或許可以成功。即使不能成功,也足以顯示我們還有餘力,使天下之人畏懼我們的強大,不敢叛離。”爾朱世隆聽從了他的建議。己亥(二十六日),爾朱世隆的部隊攻占了河橋,擒獲了奚毅等人,將他們殺掉,占據了北中城。北魏朝廷大為驚恐,於是派遣前華陽太守段育前往慰問安撫,爾朱世隆將段育斬首示眾。
魏以雍州刺史爾朱天光為侍中、儀同三司。以司空楊津為都督並·肆等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兼尚書令、北道行台,經略河、汾。
北魏任命雍州刺史爾朱天光為侍中、儀同三司。任命司空楊津為都督並、肆等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兼尚書令、北道行台,負責統轄河、汾地區。
榮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隨,禁於駝牛署;榮死,帝引見,勞勉之。兄乾自東冀州馳赴洛陽,帝以乾為河北大使,敖曹為直將軍,使歸,招集鄉曲為表里形援。帝親送之於河橋,舉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傑,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儻有變,可為朕河上一揚塵。”乾垂涕受詔,敖曹援劍起舞,誓以必死。
爾朱榮到洛陽的時候,將高敖曹帶在身邊,囚禁駝牛署中。爾朱榮死後,孝莊帝召見高敖曹,慰問嘉勉了他。高敖曹的哥哥高乾從東冀州趕到了洛陽城,孝莊帝任命高乾為河北大使,高敖曹為直將軍,讓他們回去,召集鄉勇作為朝廷的外援。孝莊帝親自送高氏兄弟至河橋,舉起酒杯,指著黃河之水說:“你們兄弟二人是冀部豪傑,能使士卒為你們拚死效力,京城倘若有什麼變故,你們可以為我在黃河上助一下聲勢。”高乾流著眼淚接受了詔命,高敖曹拔劍起舞,發誓以死報效孝莊帝。
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爾朱拂律歸將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屍。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正刑書。罪止榮身,余皆不問。卿等若降,官爵如故。”拂律歸曰:“臣等隨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歸。願得太原王屍,生死無限。”因涕泣,哀不自勝,群胡皆慟哭,聲振城邑。帝亦為之愴然,遣侍中朱瑞齎鐵券賜世隆。世隆謂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國,長樂不顧信誓,枉加屠害,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無降理!”瑞還,白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人,與拂律歸等戰於郭外。拂律歸等生長戎旅,洛陽之人不習戰鬥,屢戰不克。甲辰,以前車騎大將軍李叔仁為大都督,帥眾討世隆。
冬季,十月,癸卯朔(初一),爾朱世隆派爾朱拂律歸率領胡騎一千名,都穿著白色孝服,來到洛陽城下,索要太原王爾朱榮的屍首。孝莊帝登上大夏門觀望後,派主書牛法尚對爾朱拂律歸說:“太原王爾朱榮為國立功沒有能保住晚節,陰謀策劃叛亂,國法不分親疏,已經按照刑書處死。但是,罪行只限於爾朱榮一人,其餘的人一概不予追究。你們如果投降的話,官職爵位一切照舊。”爾朱拂律歸說道:“我等追隨太原王入朝,太原王忽然蒙受如此奇冤,現在我們不忍心空手回去。希望得到太原王的屍首,也就死而無恨了。”說著便流下了眼淚,不勝悲哀,胡兵們也都大聲慟哭,哭聲振動了洛陽城。孝莊帝也不禁為之愴然,於是派侍中朱瑞持鐵券賜予爾朱世隆。爾朱世隆對朱瑞說:“太原王功蓋天地,忠心為國,長樂王尚且不顧信誓,對他加以殘害,今天這兩行鐵字,又怎能讓人相信!我一定要為太原王報仇,決無投降之理!”朱瑞回來後,報告了孝莊帝。孝莊帝於是便取出府庫中的財物放在洛陽城西門外,招募不怕死的壯士以討伐爾朱世隆,一天便招募了一萬人,與爾朱拂律歸等在城外交戰。爾朱拂律歸等從小在軍旅中長大,洛陽城內之人不熟悉作戰,因此幾次戰鬥都未能打敗爾朱拂律歸。甲辰(初二),朝廷任命前車騎大將軍李叔仁為大都督,率軍討伐爾朱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以中書令魏蘭根兼尚書左僕射,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稟蘭根節度。
戊申(初六),皇子出生,北魏實行大赦。任命中書令魏蘭根兼任尚書左僕射,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都受魏蘭根管轄。
爾朱氏兵猶在城下,帝集朝臣博議,皆懼不知所出。通直散騎常侍李苗奮衣起曰:“今小賊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測之憂,正是忠臣烈士效節之日。臣雖不武,請以一旅之眾為陛下徑斷河橋。”城陽王徽、高道穆皆以為善,帝許之。乙卯,苗募人從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橋數里,縱火船焚河橋,倏忽而至崐。爾朱氏兵在南岸者,望之,爭橋北渡,俄而橋絕,溺死者甚眾。苗將百許人泊於小渚以待南援,官軍不至,爾朱氏就擊之,左右皆盡,苗赴水死。帝傷惜之,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河陽侯,謚曰忠烈。世隆亦收兵北遁。丙辰,詔行台源子恭將步騎一萬出西道,楊昱將募士八千出東道以討之,子恭仍鎮太行丹谷,築壘以防之。世隆至建州,刺史陸希質閉城拒守,世隆攻拔之,殺城中人無遺類,以肆其忿,唯希質走免。
爾朱氏的軍隊仍在洛陽城下,孝莊帝召集朝廷大臣廣泛商議計策,大臣們都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通直散騎常侍李苗起身說道:“現在賊兵如此猖狂,朝廷面臨不測之憂,這正是忠臣烈士報效盡忠之日。我雖然不是武將,請求率一支部隊為陛下截斷河橋。”城陽王元徽、高道穆都認為李苗的建議很好,孝莊帝便答應了。乙卯(十三日),李苗募人從馬渚的上游乘船在夜間順流而下,離橋還有幾里,便放出火船焚燒河橋,很快到了橋邊。爾朱世隆的那些在南岸的士兵,看到這種情況後,爭著湧上橋向北逃,不一會橋便燒斷了,溺水而死的人很多。李苗率一百左右人馬停駐在水中小島上等待南援之兵,但官軍一直未到,爾朱氏的部隊便向他們發動了攻擊,李苗的部下全部戰死,李苗自己也投水而死。孝莊帝對李苗之死很是傷心痛惜,追贈他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加封河陽侯,諡號為“忠烈”。爾朱世隆也收兵北逃。丙辰(十四日),孝莊帝下詔命令行台源子恭率一萬步兵和騎兵出西道,楊昱率召募來的八千士兵出東道以討伐爾朱世隆。源子恭仍然鎮守太行關的丹谷,修築堡壘以防備賊軍。爾朱世隆的部隊來到建州,建州刺史陸希質緊閉城門堅守,爾朱世隆攻取建州城,屠殺了城中所有的人,以發泄忿恨,只有陸希質逃走,史於一死。
詔以前東荊州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西道行台。
孝明帝下詔任命前東荊州刺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西道行台。
[12]魏東徐州刺史廣牧斛斯椿素依附爾朱榮,榮死,椿懼,聞汝南王悅在境上,乃帥部眾棄州歸悅。悅授椿侍中、大將軍、司空,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台前驅都督。
[12]北魏東徐州刺史廣牧人斛斯椿一直依附於爾朱榮,爾朱榮死後,斛斯椿很恐懼,聽說汝南王元悅在東徐州的邊境上,於是便率領部眾放棄了東徐州投奔了元悅。元悅任命斛斯椿為侍中、大將軍、司空,加封靈丘郡公,又任命他為大行台前驅都督。
[13]汾州刺史爾朱兆聞榮死,自汾州帥騎據晉陽;世隆至長子,兆來會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長廣王曄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曄,英之弟子也。以兆為大將軍,進爵為王;世隆為尚書令,賜爵樂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又以榮從弟度律為太尉,賜爵常山王;世隆兄天柱長史彥伯為侍中;徐州刺史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左僕射、三徐州大行台。仲遠亦起兵向洛陽。
[13]汾州刺史爾朱兆聽到了爾朱榮已死的訊息後,從汾州率騎兵占據了晉陽。爾朱世隆到了長子,爾朱兆前來與他會合。壬申(三十日),大家共同推舉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長廣王元曄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建明。元曄是元英的侄子。任命爾朱兆為大將軍,進爵為王;任命爾朱世隆為尚書令,賜爵為樂平王,加封為太傅、司州牧;又任命爾朱榮的堂弟爾朱度律為太尉,賜爵為常山王;任命爾朱世隆的哥哥天柱長史爾朱彥伯為侍中;任命徐州刺史爾朱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左僕射、三徐州大行台。爾朱仲遠這時也出兵指向洛陽。
爾朱天光之克平涼也,宿勤明達請降,既而復叛,北走,天光遣賀拔岳討之,明達奔東夏。岳聞爾朱榮死,不復窮追,還涇州以待天光。天光與侯莫陳悅亦下隴,與岳謀引兵向洛。魏敬宗使朱瑞慰諭天光,天光與岳謀,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頻啟云:“臣實無異心,唯欲仰奉天顏,以申宗門之罪。”又使其下僚屬啟云:“天光密有異圖,願思勝算以防之。”
爾朱天光當時攻克平涼的時候,宿勤明達請求投降,但不久又反叛了爾朱天光,向北逃走。爾朱天光派賀拔岳率兵討伐,宿勤明達逃奔東夏。賀拔岳聽說爾朱榮已死,便不再窮追宿勤明達,回兵涇州以等待爾朱天光。爾朱天光與侯莫陳悅也南下隴地,跟賀拔岳商議率兵到洛陽。孝莊帝派朱瑞前去慰問安撫爾朱天光,爾朱天光跟賀拔岳策劃打算讓孝莊帝外逃,然後再重新立一個皇族崐宗親為皇帝。於是爾朱天光頻頻向孝莊帝上表稱:“我確實沒有異心,只是想見到皇上,當面向皇上申述我們爾朱氏的罪過。”同時又讓他的下屬向孝莊帝上表說:“爾朱天光暗中早有異圖,希望陛下想個好主意以防備爾朱天光。”
范陽太守盧文偉誘平州刺史侯淵出獵,閉門拒之。淵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進,至中山,行台僕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淵所敗。
范陽太守盧文偉引誘平州刺史侯淵出城狩獵,乘機緊閉城門不許侯淵返回。侯淵率軍駐紮在范陽郡的南面,為爾朱榮舉哀悼念,之後侯淵又率軍向南進發,來到了中山,行台僕射魏蘭根中道攔擊侯淵,結果被侯淵打敗。
敬宗以城陽王徽兼大司馬、錄尚書事,總統內外。徽意謂榮既死,枝葉自應散落,及爾朱世隆等兵四起,黨眾日盛,徽憂怖,不知所出。性多嫉忌,不欲人居己前,每獨與帝謀議,群臣有獻策者,徽輒勸帝不納,且曰:“小賊何慮不平!”又靳惜財貨,賞賜率皆薄少,或多而中減,或與而復追,故徒有糜費而恩不感物。
孝莊帝任命城陽王元徽兼任大司馬、錄尚書事,負責朝廷內外的一切事務。元徽心裡認為爾朱榮既然已死,他的下屬自然也會四下分散了,等到爾朱世隆等人率兵四起,聲勢一天天興盛後,元徽心中非常憂慮、恐懼,不知該如何是好。元徽生性嫉妒,不願別人超過自己,常常獨自與孝莊帝謀劃商議,群臣中如有向孝莊帝獻計獻策的,元徽總是勸孝莊帝不要採納,並且說:“何必擔心這些小賊寇不能平定!”元徽又很吝惜財貨,對官兵的賞賜都很微薄,有時本來賞賜較多,但他卻又從中剋扣減少,有時已經賞給了人家,卻又追奪回來,所以徒費錢財但人們卻感覺不到朝廷的恩澤。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與行台楊昱共討爾朱仲遠。
十一月,癸酉朔(初一),北魏孝莊帝任命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與行台楊昱一起討伐爾朱仲遠。
乙亥,以司徒長孫稚為太尉,臨淮王為司徒。
乙亥(初三),孝莊帝任命司徒長孫稚為太尉,任命臨淮王元為司徒。
丙子,進雍州刺史廣宗公爾朱天光爵為王。長廣王亦以天光為隴西王。
丙子(初四),孝莊帝將雍州刺史廣宗公爾朱天光進爵為王。長廣王元曄也任命爾朱天光為隴西王。
爾朱仲遠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衍,肅之兄子也。癸未,敬宗以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征都督;壬辰,又以鄭先護兼尚書左僕射為行台,與勝共討仲遠。戊戌,詔罷魏蘭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為北道行台。鄭先護疑賀拔勝,置之營外。庚子,勝與仲遠戰於滑台東,兵敗,降於仲遠。
爾朱仲遠攻打西兗州,丁丑(初五),攻下了西兗州,活捉了刺史王衍。王衍是王肅的侄子。癸未(十一日),孝莊帝任命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征都督,壬辰(二十日),又任命鄭先護兼尚書左僕射,為行台,與賀拔勝共同討伐爾朱仲遠。戊戌(二十六日),孝莊帝下詔罷免了魏蘭根的行台,任命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為北道行台。鄭先護對賀拔勝有所懷疑,將其置於大營之外。庚子(二十八日),賀拔勝與爾朱仲遠在滑台以東交戰,賀拔勝戰敗,投降了爾朱仲遠。
初,爾朱榮嘗從容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榮曰:“兆雖勇於戰鬥,然所將不過三千騎,多則亂矣。堪代我者,唯賀六渾耳。”因戒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穿鼻。”乃以高歡為晉州刺史。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歡,歡遣長史孫騰詣兆,辭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討,不可委去,致有後憂。定蜀之日,當隔河為掎角之勢。”兆不悅,曰:“還白高晉州,吾得吉夢,夢與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獨余馬藺,先人命吾拔之,隨手而盡。以此觀之,往無不克。”騰還報,歡曰:“兆狂愚如是,而敢為悖逆,吾勢不得久事爾朱矣。”
當初,爾朱榮曾隨便地問左右道:“一旦我死了,誰可以統領軍隊?”左右都說爾朱兆可以。爾朱榮卻說:“爾朱兆雖然戰鬥勇猛,但他率領的部隊至多不能超過三千騎,再多就會亂了。能夠代替我的人,只有高歡啊。”因此爾朱榮告誡爾朱兆說:“你不是高歡的對手,最終要受其所制的。”於是便任命高歡為晉州刺史。等到爾朱兆率軍至洛陽的時候,派人召請高歡,高歡派長史崐孫騰前去見爾朱兆,推辭說:“山蜀的叛亂還沒有平息,現在正在討伐,不能放棄,以免招致後患。等到平定山蜀叛亂後,當隔黃河與您構成犄角之勢。”爾朱兆很不高興,對孫騰說道:“你回去告訴高刺史,我做了一個好夢,夢見自己與我的先人登上高丘,高丘周圍的土地,耕翻得已經很熟了,卻只剩下了馬藺草,先人命我將馬藺草拔除掉,我隨手便將草拔除乾淨了。由此來看,我一定會無往而不克的。”孫騰回去向高歡作了匯報,高歡說道:“爾朱兆如此猖狂愚蠢,竟敢做悖逆之事,看來我是不能長久事奉爾朱氏了。”
十二月,壬寅朔,爾朱兆攻丹谷,都督崔伯鳳戰死,都督史仵龍開壁請降,源子恭退走。兆輕兵倍道兼行,從河橋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廣,謂兆未能猝濟,是日,水不沒馬腹。甲辰,暴風,黃塵漲天,兆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華山王鷙,斤之玄孫也,素附爾朱氏。帝始聞兆南下,欲自帥諸軍討之,鷙說帝曰:“黃河萬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宮,鷙復約止衛兵不使斗。帝步出雲龍門外,遇城陽王徽乘馬走,帝屢呼之,不顧而去。兆騎執帝,鎖於永寧寺樓上,帝寒甚,就兆求頭巾,不與。兆營於尚書省,用天子金鼓,設刻漏於庭;撲殺皇子,污辱嬪御妃主,縱兵大掠,殺司空臨淮王、尚書左僕射范陽王誨、青州刺史李延等。
十二月,壬寅朔(初一),爾朱兆攻打丹谷,都督崔伯鳳戰死,都督史仵龍打開營門向爾朱兆請降,源子恭潰退逃走。爾朱兆率輕裝兵士倍道兼程,從河橋的西邊渡過了黃河。在這之前,孝莊帝以為黃河又深又寬,爾朱兆不可能很快渡過黃河,但是這一天,黃河水還沒不過馬腹。甲辰(初三),狂風大作,黃塵漫天,直至爾朱兆的騎兵叩擊皇宮的宮門,值宿的衛士才發覺,搭弓放箭,由於狂風,箭射不出去,便都四散奔逃。華山王元鷙,是元斤的玄孫,一直依附於爾朱氏。孝莊帝開始聽說爾朱兆南下的時候,想親自統領六軍討伐,元鷙卻對孝莊帝說:“黃河水寬萬仞,爾朱兆怎么會過得來呢!”孝莊帝於是自己也覺得很安全了。等到爾朱兆的部隊攻進了皇宮,元鷙又制止宮廷衛兵,不讓他們與之交戰。孝莊帝走出雲龍門外,遇到城陽王元徽正騎馬而逃,孝莊帝連聲呼叫元徽,元徽卻不顧孝莊帝,逕自逃去。爾朱兆的騎兵抓住了孝莊帝,將他鎖在永寧寺的樓上,孝莊帝感到十分寒冷,向爾朱兆要頭巾,爾朱兆沒有給他。爾朱兆紮營於尚書省,用天子才能使用的金鼓,在庭中設刻漏,殺害了皇子,對宮中的嬪御、妃子、公主大加污辱,縱兵大肆掠奪財物,殺了司空臨淮王元、尚書左僕射范陽王元誨和青州刺史李延等。
城陽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門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舊恩,故投之。徽齎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子弟曰:“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王,得之者封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徽雲官捕將至,令其逃於他所,使人於路邀殺之,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勛賞。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覺,意所夢為實,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雲“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陷匿,依夢徵之,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執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城陽王元徽逃至山南,來到了前洛陽令寇祖仁家。寇祖仁一家出了三位刺史,都是由元徽引薦提拔的,由於有此舊恩,所以元徽才前來投奔。元徽帶有黃金百斤,馬五十匹,寇祖仁貪圖財物,表面上雖然留納了元徽,但私下裡卻對家人說:“聽說爾朱兆正在懸賞捉拿城陽王元徽,抓到他的人封千戶侯,今天我們富貴的日子到了!”於是寇祖仁嚇唬元徽,說官軍抓捕他的人就要到了,讓元徽趕快逃到別處去,寇祖仁便派人在半路上殺了元徽,將他的人頭送到了爾朱兆處,但爾朱兆卻並未對寇祖仁加以賞賜。爾朱兆夢見元徽對自己說:“我有黃金二百斤、馬一百匹在寇祖仁家中,你可以派人去取。”爾朱兆夢中醒來後,認為自己剛才的夢是真的,於是便收捕了寇祖仁,向他索要黃金和馬匹。寇祖仁以為別人已密告了爾朱兆,一審問便全都照實招認了,說:“確實得到了百斤黃金和五十匹馬。”爾朱兆懷疑寇祖仁還有隱瞞,便按夢中所見所聞搜查寇祖仁家,寇祖仁家自己原有黃金三十斤、馬五十匹,也全都送與了爾朱兆。爾朱兆仍不相信,一怒之下,拘捕了寇祖仁,把他腦袋懸掛樹上,大石墜腳,鞭打至死。
爾朱世隆至洛陽,兆自以為己功,責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按劍嗔目,聲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後得已,由是崐深恨之。爾朱仲遠亦自滑台至洛。
爾朱世隆來到洛陽,爾朱兆自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責怪爾朱世隆說:“叔父您身在朝廷這么長時間,耳聞目見應該很廣,為什麼竟讓天柱將軍遭此大禍!”爾朱兆說話時手按寶劍,怒目圓睜,聲色俱厲。爾朱世隆只好說好話下拜謝罪,這才算完事,但從此爾朱世隆對爾朱兆深為怨恨。此時爾朱仲遠也從滑台來到了洛陽。
戊申,魏長廣王大赦。
戊申(初七),北魏長廣王元曄實行大赦。
爾朱榮之死也,敬宗詔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使襲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勢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還晉陽以御之,使爾朱世隆、度律、彥伯等留鎮洛陽。甲寅,兆遷敬宗於晉陽,兆自於河梁監閱財資。高歡聞敬宗向晉陽,帥騎東巡,欲邀之,不及,因與兆書,為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兆怒,不納。爾朱天光輕騎入洛,見世隆等,即還雍州。
爾朱榮死的時候,北魏孝莊帝下詔命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攻襲秀容郡。等到爾朱兆進入洛陽後,紇豆陵步蕃便揮軍南下,兵勢十分強盛,所以爾朱兆不敢在洛陽久留,趕忙回師晉陽以防禦紇豆陵步蕃。爾朱兆讓爾朱世隆、爾朱度律、爾朱彥伯等人留守洛陽。甲寅(十三日),爾朱兆將孝莊帝遷至晉陽。爾朱兆自己在河梁監督掠取財貨,高歡聽說孝莊帝要被押至晉陽,便率騎兵東巡,打算截住孝莊帝,但未能趕上。於是便給爾朱兆寫了一封信,向他陳述利害,勸他不要殺害天子,承受惡名聲。爾朱兆大怒,沒有採納高歡的勸諫。爾朱天光率輕騎來到洛陽,會見了爾朱世隆等人,之後便回到了雍州。
初,敬宗恐北軍不利,欲為南走之計,托雲征蠻,以高道穆為南道大行台,未及發而兆入洛。道穆託疾去,世隆殺之。主者請追李苗封贈,世隆曰:“當時眾議,更一二日即縱兵大掠,焚燒郭邑,賴苗之故,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復追。”
當初,孝莊帝擔心源子恭的北軍會失敗,便想做南逃的打算,假託是征討蠻賊,任命高道穆為南道大行台,但還未來得及出發,爾朱兆便攻入了洛陽城。高道穆假託有病想逃離洛陽,被爾朱世隆所殺。主事之人請求追回對李苗的封賜,爾朱世隆說道:“當時大家商議,再過一兩天便要縱兵大肆掠搶,焚燒掉洛陽城,多虧了李苗,京城才得以保全,天下之善是一樣的,不應再追回李苗的封賜。”
爾朱榮之死也,世隆等徵兵於大寧太守代人房謨,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洛陽。及兆得志,其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謨系州獄,郡中蜀人聞之,皆叛。安定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人乘之,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爾朱世隆聞之,舍其罪,以為其府長史。
爾朱榮死時,爾朱世隆等向泰寧太守代郡人房謨證調兵員,房謨沒有答應,前後共斬殺了三位爾朱世隆派來的使者,同時派弟弟房毓前往洛陽。等到爾朱兆得志之後,爾朱兆的黨羽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將房謨抓住囚禁於建州獄中,泰寧郡的蜀人聽說後,便反叛了。是蘭安定給房謨一匹瘦弱的馬,讓他前往軍前慰勞安撫,賊軍們見到房謨後,都遠遠叩拜。房謨原先乘的那匹馬,被是蘭安定另外給了別的將士。戰敗後,那匹馬被蜀人得到,蜀人以為房謨遇害了,都悲哭不已,精心飼養這匹馬,不允許別人乘坐,兒童、婦女們爭相給這匹馬餵草料,都說這是房公的馬。爾朱世隆聽說了之後,免掉了房謨的罪名,任命他為自己府中的長史。
北道大行台楊津,以眾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會爾朱兆入洛,津乃散眾,輕騎還朝。
北道大行台楊津,由於軍隊人數少,於是駐留在鄴郡城召募新兵,打算從滏口進入并州,這時正趕上爾朱兆攻入洛陽,楊津便遣散了部隊,只帶了一些騎兵回到朝廷。
爾朱世隆與兄弟密謀,慮長廣王母衛氏干預朝政,伺其出行,遣數十騎如劫盜者於京巷殺之,尋懸榜以千萬錢募賊。
爾朱世隆跟他的幾個兄弟密謀,擔心長廣王的母親衛氏會幹預朝政,於是在偵察到她出行在外的時候,便派了幾十名騎兵裝扮成強盜,在洛陽城一個小崐巷中殺了衛氏,很快又貼出告示懸賞千萬錢捉拿兇手。
甲子,爾朱兆縊敬宗於晉陽三級佛寺,並殺陳留王寬。
甲子(二十三日),爾朱兆將孝莊帝縊殺於晉陽的三級佛寺中,同時還殺害了陳留王元寬。
是月,紇豆陵步蕃大破爾朱兆於秀容,南逼晉陽。兆懼,使人召高歡併力。僚屬皆勸歡勿應召,歡曰:“兆方急,保無他慮。”遂行。歡所親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歡往往逗留,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蕃兵日盛,兆屢敗,告急於歡,歡乃往從之。兆時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樂郡,歡與兆進兵合擊,大破之,斬步蕃於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德歡,相與誓為兄弟,將數十騎詣歡,通夜宴飲。
這一月,紇豆陵步蕃在秀容大破爾朱兆,接著向南逼近晉陽。爾朱兆很害怕,趕快派人召請高歡併力攻敵。高歡的僚屬都勸高歡不要答應爾朱兆的召請,高歡說道:“目前爾朱兆正處於危急之中,我保證他不會有其他方面企圖的。”於是便率軍出發了。高歡的親信賀拔焉過兒請高歡緩慢行進,以使爾朱兆更加疲弊,於是高歡便時時逗留,以汾河上沒有橋,無法過河為託辭。紇豆陵步蕃的部隊氣勢越來越盛,爾朱兆屢戰屢敗,向高歡告急,高歡這才前往增援。爾朱兆當時為避開紇豆陵步蕃而往南撤,紇豆陵步蕃率軍來到平樂郡,高歡與爾朱兆進軍平樂,兩下合擊,大敗紇豆陵步蕃軍,在石鼓山斬殺了紇豆陵步蕃,紇豆陵步蕃的部眾四散逃亡。爾朱兆很感激高歡,與高歡相互發誓結為兄弟,爾朱兆帶數十名騎兵來到高歡住所,通宵飲酒宴樂。
初,葛榮部眾流入並、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凌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謀亂不止。兆患之,問計於歡,歡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腹心使統之,有犯者罪其帥,則所罪者寡矣。”兆曰:“善!誰可使者?”賀拔允時在坐,請使歡領之。歡拳毆其口,折一齒,曰:“平生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事取捨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請殺之!”兆以歡為誠,遂以其眾委焉。歡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號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軍士素惡兆而樂屬歡,莫不皆至。
當初,葛榮的部下被流放到并州、肆州的有二十多萬人,這些人深受胡人的欺凌,都無以為生,前後大大小小又反叛了二十六次,被殺掉了一大半,但仍圖謀叛亂不止。爾朱兆深以為患,於是便問計於高歡。高歡說道:“六鎮之民反叛,不能全部殺掉,應該選一位您的心腹之人,讓他統領六鎮軍民,如有反叛者,則懲處其首領,那樣的話,受懲處的人就少了。”爾朱兆說:“好主意!但派誰去合適呢?”賀拔允當時也在座,他建議讓高歡統領六鎮軍民。高歡揚拳便朝賀拔允的嘴打了過去,打掉了賀拔允的一顆牙齒,並斥責道:“天柱大將軍在世的時候,我高歡受其調遣如鷹犬一般,今日天下之事取捨全在大王,你賀拔允怎敢僭越職權大膽妄言,請大王您殺了賀拔允!”爾朱兆認為高歡對自己很忠誠,於是便將六鎮軍民交與高歡統領。高歡以為爾朱兆醉了,擔心他酒醒之後又反悔,便趕快走出營帳,對將士們宣布說:“我受大王委託統領州鎮兵,你們可到汾河東岸集合,聽我的號令。”於是在陽曲川建立了幕府,安置所部。士兵們平素憎恨爾朱兆而樂意做高歡的部下,紛紛前來投奔高歡。
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並、肆頻歲霜早,降戶掘田鼠而食之,面無谷色,徒污人境內,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更受處分。”兆從其議。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方今四方紛擾,人懷異望,高公雄才蓋世,復使握大兵於外,譬如借蛟龍以雲雨,將不可制矣。”兆曰:“有香火重誓,何慮邪!”紹宗曰:“親兄弟尚不可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歡金,因稱紹宗與歡有舊隙,兆怒,囚紹宗,趣歡發。歡自晉陽出滏口,道逢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有馬三百匹,盡奪而易之。兆聞之,乃釋紹宗而問之,紹宗曰:“此猶是掌握中物也。”兆乃自追歡,至襄垣,會漳水暴漲,橋壞,歡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他故,備山東盜耳。王信公主之讒,自來賜追,今不辭渡水而死,恐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水,與歡坐幕下,授歡刀,引頸使歡斫之,歡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賀六渾更何所仰!但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耳。今為旁人所構間,大家何忍復出此言!”兆投刀於地,復斬白馬,與歡為誓,因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兆,歡齧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崐奔歸聚結,兵飢馬瘦,不可與敵,若英雄乘之而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驍勇,兇悍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復召歡,歡將上馬詣之,孫騰牽歡衣,歡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腹心念賢領降戶家屬別為營,歡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殺之。士眾感悅,益願附從。
沒過多長時間,高歡又派劉貴向爾朱兆請示,因“并州、肆州連年霜旱,降戶只好挖田鼠為食,面無人色,這樣只能白白玷污您所管轄的地區,請下令讓他們到太行山東面乞食,等到解決了溫飽之後再做安排。”爾朱兆批准了這一建議。長史慕容紹宗勸諫道:“不能答應。當今天下紛亂,人人各懷異想,高歡雄才蓋世,如果再讓他在外握有重軍,這好比是借雲雨給蛟龍啊,您將無法控制他了。”爾朱兆說:“我與高歡有結拜重誓,何必過慮!”慕容紹宗道:“親兄弟尚且不能完全相信,何論結拜兄弟呢!”當時爾朱兆的左右部下已經接受了高歡的重金,於是便趁機稱慕容紹宗跟高歡有舊仇,爾朱兆大怒,囚禁了慕容紹宗,催促高歡儘早出發。高歡從晉陽出滏口,中途遇上了從洛陽來的北鄉長公主,北鄉長公主帶有三百匹好馬,高歡將這些好馬全部截奪下來,另用羸馬掉換了。爾朱兆聽說了這件事後,便放出慕容紹宗,與之商議。慕容紹宗說道:“高歡目前還未走遠,仍是您的掌中之物呢。”爾朱兆於是親自追趕高歡,追至襄垣縣,正值漳河暴漲,橋樑被沖壞了。高歡隔著漳河遙拜爾朱兆道:“我之所以借公主馬匹,並非有別的目的,只是為了防備山東的盜賊罷了。大王您竟相信公主的讒言,親自前來追趕,我不害怕渡過河來受死,但恐怕我的這些部下便要叛離了。”爾朱兆自己也說沒有這個意思,於是輕馬渡過漳河,與高歡並坐大帳前,將自己所佩之刀交給了高歡,引頸讓高歡斬殺。高歡痛哭道:“自從天柱將軍去世後,我高歡還有誰可以仰靠!只希望您長命百歲,我為您效力罷了。現在卻被旁人挑撥離間,您怎忍心說出這種話呢!”爾朱兆將刀投於地上,又斬殺了白馬,與高歡發誓,並且留住下來與高歡通宵宴飲。尉景埋伏下士兵想捉捕爾朱兆,高歡咬破自己的臂制止了他,並向他說:“現在如果殺了爾朱兆,他的黨羽肯定會聚集起來併力來爭,我們兵飢馬瘦,不能與其相匹敵,如果這時候有英雄乘機而發難,那么禍害就更大了。因此不如暫且放走他。爾朱兆雖然驍勇善戰,但卻兇悍無謀,不難對付。”第二天,爾朱兆渡河回營,又召請高歡,高歡上馬要前去會見爾朱兆,部下孫騰牽住高歡的衣服,高歡這才未去。爾朱兆隔河責罵高歡,之後馳還晉陽。爾朱兆的心腹念賢率領降戶家屬另外安營,高歡假意與念賢友善,藉口觀賞念賢的佩刀,趁機殺了他。士兵們歡欣鼓舞,更願意歸附依從高歡了。
[14]齊州城民趙洛周聞爾朱兆入洛,逐刺史丹楊王蕭贊,以城歸兆。贊變形為沙門,逃入長白山,流轉,卒於陽平。梁人或盜其柩以歸,上猶以子禮葬於陵次。
[14]齊州城的百姓趙洛周聽說爾朱兆攻入洛陽,便趕走了齊州刺史丹揚王蕭贊,率城歸附了爾朱兆。蕭贊化裝成和尚,逃進了長白山,流離輾轉,最後死於陽平縣。梁朝有人將蕭贊的棺柩盜出,送回了梁朝,梁武帝仍按葬子之禮將蕭贊葬在皇族的陵地。
[15]魏荊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南陽太守趙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誣琰之欲奔梁,發兵襲州城,執琰之,自行州事。
[15]北魏荊州刺史李琰之,是李韶的族弟。南陽太守趙延,因李琰之是孝莊帝的外戚,於是便誣稱李琰之想投奔梁朝,發兵襲擊荊州,抓獲了李琰之,趙延自己掌管州政事務。
[16]魏王悅改元更興,聞爾朱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還。斛斯椿復棄悅奔魏。
[16]魏王元悅改年號為更興,聽說爾朱兆已經攻入了洛陽城,自知無濟於事,於是南還梁朝。斛斯椿又叛離元悅投奔了北魏。
[17]是歲,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慶之引兵圍魏懸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等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漕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
[17]這一年,梁武帝下詔任命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和南、北司二州刺史。陳慶之率兵包圍了北魏的懸瓠,大破北魏潁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又於楚城大破北魏行台孫騰等。遣返義陽鎮兵,停止水陸漕運,長江、大崐湖沿岸各州都得以休養生息;開墾田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