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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宋紀十二

作者:司馬光

旃蒙大荒落,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

◎ 泰始元年乙巳,公元四六五年

春,正月,乙未朔,廢帝改元永光,大赦。
丙申,魏大赦。
二月,丁丑,魏主如樓煩宮。
自孝建以來,民間盜鑄濫錢,商貨不行。庚寅,更鑄二銖錢,形式轉細。官錢每出,民間即模效之,而更薄小,無輪郭,不磨鑢,謂之“耒子。”
三月,乙巳,魏主還平城。
夏,五月,癸卯,魏高宗殂。初,魏世祖經營四方,國頗虛耗,重以內難,朝野楚楚。高宗嗣之,與時訊息,靜以鎮之,懷集中外,民心復安。甲辰,太子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日皇太后。
顯祖時年十二,侍中、車騎大將軍乙渾專權,矯詔殺尚書楊保年、平陽公賈愛仁、南陽公張天度于禁中。侍中、司徒、平原王陸麗治疾於代郡溫泉,乙渾使司衛監穆多侯召之。多侯謂麗曰:“渾有無君之心。今宮車晏駕,王德望素重,奸臣所忌,宜少淹留以觀之;朝廷安靜,然後入,未晚也。”麗曰:“安有聞君父之喪,慮患而不赴者乎!”即馳赴平城。乙渾所為多不法,麗數爭之。戊申,渾又殺麗及穆多侯。多侯,壽之弟也。己酉,魏以渾為太尉、錄尚書事,東安王劉尼為司徒,尚書左僕射代人和其奴為司空。殿中尚書順陽公郁謀誅乙渾,渾殺之。
壬子,魏以淮南王它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鎮涼州。
六月,魏開酒禁。
壬午,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加顏師伯丹陽尹。
秋,七月,癸巳,魏以太尉乙渾為丞相,位居諸王上;事無大小,皆決於渾。
廢帝幼而狷暴。及即位,始猶難太后、大臣及戴法興等,未敢自恣。太后既殂,帝年漸長,欲有所為,法興輒抑制之,謂帝曰:“官所為如此,欲作營陽邪!”帝稍不能平。所幸閹人華願兒,賜與無算,法興常加裁減,願兒恨之。帝使願兒於外察聽風謠,願兒言於帝曰:“道路皆言‘宮中有二天子:法興為真天子,官為贗天子。’且官居深宮,與人物不接,法興與太宰、顏、柳共為一體,往來門客恆有數百,內外士庶莫不畏服。法興是孝武左右,久在宮闈;今與它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復官有。”帝遂發詔免法興,遣還田裡,仍徙遠郡。八月,辛酉,賜法興死,解巢尚之舍人。
員外散騎侍郎東海奚顯度,亦有寵於世祖。常典作役,課督苛虐,捶撲慘毒,人皆苦之。帝常戲曰:“顯度為百姓患,比當除之。”左右因唱諾,即宣旨殺之。
尚書右僕射、領衛尉卿、丹陽尹顏師伯居權日久,海內輻湊,驕奢淫恣,為衣冠所疾。帝欲親朝政,庚午,以師伯為尚書左僕射,解卿、尹,以吏部尚書王彧為右僕射,分其權任。師伯始懼。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過從。世祖殂,太宰義恭等皆相賀曰:“今日始免橫死矣!”甫過山陵,義恭與柳元景、顏師伯等聲樂酣飲,不捨晝夜;帝內不能平。既殺戴法興,諸大臣無不震懾,各不自安;於是元景、師伯密謀廢帝,立義恭,日夜聚謀,而持疑不能決。元景以其謀告沈慶之;慶之與義恭素不厚,又師伯常專斷朝事,不與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預政事!”慶之恨之,乃發其事。
癸酉,帝自帥羽林兵討義恭,殺之,並其四子。斷絕義恭支體,分裂腸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謂之“鬼目粽”。別遣使者稱詔召柳元景,以兵隨之。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入辭其母,整朝服乘車應召。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帥左右壯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既出巷,軍士大至。元景下車受戮,容色恬然;並其八子、六弟及諸侄。獲顏帥伯於道,殺之,並其六子。又殺廷尉劉德願。改元景和,文武進位二等。遣使誅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隸矣。
初,帝在東宮,多過失,世祖欲廢之而立新安王子鸞,侍中袁覬盛稱“太子好學,有日新之美”,世祖乃止;帝由是德之。既誅群公,欲引進覬,任以朝政,遷為吏部尚書,與尚書左丞徐爰皆以誅義恭等功,賜爵縣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頗涉書傳,自元嘉初,入侍左右,豫參顧問;既長於附會,又飾以典文,故為太祖所任遇。大明之世,委寄尤重。時殿省舊人多見誅逐,唯爰巧於將迎,始終無迕;廢帝待之益厚,群臣莫及。帝每出,常與沈慶之及山陰公主同輦,爰亦預焉。
山陰公主,帝姊也,適駙馬都尉何戢。戢,偃之子也。公主尤淫恣,嘗謂帝曰:“妾與陛下,男女雖殊,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而妾唯駙馬一人,事太不均。”帝乃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進爵會稽郡長公主,秩同郡王。吏部郎褚淵貌美,公主就帝請以自侍,帝許之。淵侍公主十日,備見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淵,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廟別畫祖考之像,帝入廟,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數天子。”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惡,但末年不免兒斫去頭。”指世祖像曰:“渠大齄鼻。如何不齄?”立召畫工令齄之。
以建安王休仁為雍州刺史,湘東王彧為南豫州刺史,皆留不遣。
甲戌,以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領尚書令。乙亥,以始興公沈慶之為侍中、太尉;慶之固辭。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謨為領軍將軍。
魏葬文成皇帝於金陵,廟號高宗。
九月,癸巳,帝如湖熟,戊戌,還建康。
新安王子鸞有寵於世祖,帝疾之。辛丑,遣使賜子鸞死,又殺其母弟南海王子師及其母妹,發殷貴妃墓;又欲掘景寧陵,太史以為不利於帝,乃止。
初,金紫光祿大夫謝莊為殷貴妃《誄》曰:“贊軌堯門。”帝以莊比貴妃於鉤弋夫人,欲殺之。或說帝曰:“死者人之所同,一往之苦,不足為困。莊生長富貴,今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劇,然後殺之,未晚也。”帝從之。
徐州刺史義陽王昶,素為世祖所惡,民間每訛言昶當反;是歲,訛言尤甚。廢帝常謂左右曰:“我即大位以來,遂未嘗戒嚴,使人邑邑!”昶使典簽蘧法生奉表詣建康,求入朝,帝謂法生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正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屢詰問法生:“義陽謀反,何故不啟?”法生懼,逃還彭城;帝因此用兵。己酉,下詔討昶,內外戒嚴。帝自將兵渡江,命沈慶之統諸軍前驅。
法生至彭城,昶即聚兵反;移檄統內諸郡,皆不受命,斬昶使,將佐文武悉懷異心。昶知事不成,棄母、妻,攜愛妾,夜與數十騎開北門奔魏。昶頗涉學,能屬文。魏人重之,使尚公主,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賜爵丹陽王。
吏部尚書袁覬,始為帝所寵任,俄而失指,待遇頓衰,使有司糾奏其罪,白衣領職。覬懼,詭辭求出。甲寅,以覬為督雍、梁等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覬舅蔡興宗謂之曰:“襄陽星惡,何可往?”覬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者之行,唯願生出虎口耳。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
是時,臨海王子頊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剌史,朝廷以興宗為子頊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興宗辭不行。覬說興宗曰:“朝廷形勢,人所共見。在內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陝西,為八州行事,覬在襄、沔,地勝兵強,去江陵咫尺,水陸流通。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豈比受制凶狂、臨不測之禍乎?今得間不去,後復求出,豈可得邪!”興宗曰:“吾素門平進,與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宮省內外,人不自保,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禍,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覬於是狼狽上路,猶慮見追,行至尋陽,喜曰:“今始免矣。”鄧琬為晉安王子勛鎮軍長史、尋陽內史,行江州事。覬與之款狎過常,每清閒,必盡日窮夜。覬與琬人地本殊,見者知其有異志矣。尋復以興宗為吏部尚書。
戊午,解嚴。帝因自白下濟江至瓜步。
沈慶之復啟聽民私鑄錢,由是錢貨亂敗。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貫之以縷,入水不沉,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
冬,十月,丙寅,帝還建康。
帝舅東陽太守王藻尚世祖女臨川長公主。公主妒,譖藻於帝。己卯,藻下獄死。
會稽太守孔靈符,所至有政績;以忤犯近臣,近臣譖之,帝遣使鞭殺靈符,並誅其二子。
寧朔將軍何邁,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長公主。帝納公主於後宮,謂之謝貴嬪;詐言公主薨,殺宮婢,送邁等殯葬,行喪禮。庚辰,拜貴嬪為夫人。加鸞輅龍旂,出警入蹕。邁素豪俠,多養死士。謀因帝出遊,廢之,立晉安王子勛。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將兵誅邁。
初,沈慶之既發顏、柳之謀,遂自昵於帝,數盡言規諫,帝浸不悅。慶之懼禍,杜門不接賓客。嘗遣左右范羨至吏部尚書蔡興宗所,興宗使羨謂慶之曰:“公閉門絕客,以避悠悠請託者耳。如興宗,非有求於公者也,何為見拒!”慶之使羨邀興宗。
興宗往見慶之,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率德改行,無可復望。今所忌憚,唯在於公;百姓喁喁,所瞻賴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人懷危怖。指麾之日,誰不回響!如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推旦暮及禍,四海重責將有所歸!仆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公詳思其計。”慶之曰:“仆誠知今日憂危,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當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門,兵力頓闕,雖欲為之,事亦無成。”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欲邀功賞富貴,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唯聽外間訊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統戎累朝,舊日部曲,布在宮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輩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並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公之鄉人,今入東討賊,大有鎧仗,在青溪未發。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陸攸之帥以前驅,仆在尚書中,自當帥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又,朝廷諸所施為,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獨入閣內;此萬世一時,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當抱忠以沒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慶之弟子也,將之鎮,帥部曲出屯白下,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禍亂不久,而一門受其寵任,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猜忍特甚,不測之禍,進退難免。今因此眾力,圖之易於反掌。機會難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於流涕,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及帝誅何邁,量慶之必當入諫,先閉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聞之,果往,不得進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閣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攸之以被掩殺之,時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遂飲慶之之藥而死。弟秘書郎昭明亦自經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贈侍中、太尉,謚曰忠武公,葬禮甚厚。
領軍將軍王玄謨數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帝大怒。玄謨宿將,有威名,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軍殊當憂懼。”法榮曰:“領軍比日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恆言收己在門,不保俄頃。”興宗曰:“領軍憂懼,當為方略,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期當不泄君言。”
右衛將軍劉道隆,為帝所寵任,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道隆過興宗車後,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閒寫。”道隆解其意,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慶之女也。
帝畏忌諸父,恐其在外為患,皆聚之建康,拘於殿內,毆捶陵曳,無復人理。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皆肥壯,帝為竹籠,盛而稱之,以彧尤肥,謂之“豬王”,謂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惡之,常錄以自隨,不離左右。東海王禕性凡劣,謂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並雜食攪之,掘地為坑,實以泥水,裸彧內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為歡笑。前後欲殺三王以十數;休仁多智數,每以談笑佞諛說之,故得推遷。
少府劉曚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俟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彧嘗忤旨,帝裸之,縛其手足,貫之以杖,使人提付太官,曰:“今日屠豬!”休仁笑曰:“豬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其肝肺。”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釋之。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為之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數皆第三,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亦第三,故惡之,因何邁之謀,使左右硃景雲送藥賜子勛死。景雲至湓口,停不進。子勛典簽謝道邁、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聞之,馳以告長史鄧琬,泣涕請計。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愛子見托,豈得惜門戶百口,期當以死報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雖曰天子,事猶獨夫。今便指帥文武,直造京邑,與群公卿士,廢昏立明耳。”戊申,琬稱子勛教,令所部戒嚴。子勛戎服出聽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諭之。四座未對,錄事參軍陶亮首請效死前驅,眾皆奉旨。乃以亮為咨議參軍,領中兵,總統軍事;功曹張沈為咨議參軍,統作舟艦;南陽太守沈懷寶、岷山太守薛常寶、彭澤令陳紹宗等並為將帥。初,帝使荊州錄送前軍長史、荊州行事張悅至湓口,琬稱子勛命,釋其桎梏,迎以所乘車,以為司馬。悅,暢之弟也。琬、悅二人共掌內外眾事,遣將軍俞伯奇帥五百人斷大雷,禁絕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上諸郡民丁,收斂器械;旬日之內,得甲士五千人,出頓大雷,於兩岸築壘。又以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孫沖之為咨議參軍,領中兵,與陶亮並統前軍,移檄遠近。
戊午,帝召諸妃、主列於前,強左右使辱之。南平王鑠妃江氏不從;帝怒,殺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淵,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間訛言湘中出天子,帝將南巡荊、湘二州以厭之。明旦,欲先誅湘東王彧,然後發。
初,帝既殺諸公,恐群下謀己,以直閣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為爪牙,賞賜美人、金帛,充牣其家。趙等久在殿省,眾所畏服,皆為帝盡力;帝恃之,益無所顧憚,恣為不道,中外騷然。左右宿衛之士皆有異志,而畏越等,不敢發。時三王久幽,不知所為,湘東王彧主衣會稽阮佃夫、內監吳興王道隆、學官令臨淮李道兒與直閣將軍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陰謀弒帝。帝以立後故,假諸王閹人。彧左右錢藍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動止。
先是,帝游華林園竹林堂,使宮人倮相逐,一人不從命,斬之。夜,夢在竹林堂,有女子罵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於宮中求得一人似所夢者斬之。又夢所殺者罵曰:“我已訴上帝矣!”於是巫覡言竹林堂有鬼。是日晡時,帝出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會稽公主並從,湘東王彧獨在秘書省,不被召,益憂懼。
帝素惡主衣吳興壽寂之,見輒切齒,阮佃夫以其謀告寂之及外監典事東陽硃幼、細鎧主南彭城姜產之、細鎧將晉陵王敬則、中書舍人戴明寶。寂之等聞之,皆回響。幼豫約勒內外,使錢藍生密報休仁、休祐。時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並聽出外裝束,唯隊主樊僧整防華林閣。柳光世與僧整,鄉人,因密邀之;僧整即受命。凡同謀十餘人。阮佃夫慮力少不濟,更欲招合,壽寂之曰:“謀廣或泄,不煩多人。”其夕,帝悉屏侍衛,與群巫及彩女數百人射鬼於竹林堂。事畢,將奏樂,壽寂之抽刀前入,姜產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隨其後。休仁聞行聲甚疾,謂休祐曰:“事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山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彩女皆迸走。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寂之追而弒之;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皇太后令,除征主,今已平定。”殿省惶惑,未知所為。
休仁就秘書省見湘東王,即稱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見諸大臣。於時事起倉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猶著烏帽。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令備羽儀,雖未即位,凡事悉稱令書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數廢帝罪惡,命湘東王纂承皇極。及時,宗越等始入,湘東王撫接甚厚。廢帝母弟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頑悖有兄風,己未,湘東王以太皇太后令,賜子尚及會稽公主死。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釋謝莊之囚。廢帝猶橫屍太醫閣口。蔡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彧曰:“此雖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將乘人。”乃葬之秣陵縣南。
初,湘東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養之。王事太后甚謹,太后愛王亦篤。王既弒廢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為黃門侍郎,茂之為中書侍郎。論功行賞,壽寂之等十四人皆封縣侯、縣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東海王禕為中書監、太尉。進鎮軍將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為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以山陽王休祐為荊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乙丑,徙安陸王子綏為江夏王。
丙寅,湘東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其廢帝時昏制謬封,並皆刊削。
庚午,以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道隆昵於廢帝,嘗無禮於建安太妃;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職,明帝乃賜道隆死。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雖為上所撫接,內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從容謂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勞日久,應得自養之地;兵馬大郡,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聞之,皆相顧失色,因謀作亂;以告沈攸之,攸之以聞。上收越等,下獄死。攸之復入直閣。
辛未,徙臨賀王子產為南平王,晉熙王子輿為廬陵王。
壬申,以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寧。
初,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入朝,以長史、南梁郡太守陳郡殷琰行府州事。及休祐徙荊州,即以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號,移居外宮;上不許。戊寅,尊路太后為崇憲皇太后,居崇憲宮,供奉禮儀,不異舊日。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景文之妹也。
罷二銖錢,禁鵝眼、綖環錢,餘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書,皆喜,共造鄧琬,曰:“暴亂既除,殿下又開黃閣,實為公私大慶。”琬以晉安王子勛次第居三,又以尋陽起事與世祖同符,謂事必有成,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黃閣是吾徒事耳!”眾皆駭愕。琬更與陶亮等繕治器甲,徵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陽,即與咨議參軍劉胡繕修兵械,簡集士卒,詐稱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馳檄,奉表勸子勛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陽王休祐為江州刺史,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即留本任。
先是,廢帝以邵陵王子元為湘州刺史,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至鵲頭,聞尋陽兵起,不敢進。琬遣數百人劫迎之,令子勛建牙於桑尾,傳檄建康,稱:“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又謂上“轎害明茂,篡竊天寶,乾我昭穆,寡我兄弟。藐孤同氣,猶有十三,聖靈何辜,而當乏饗。”
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緩承子勛初檄,欲攻廢帝;聞廢帝已隕,即解甲下標。既而聞江、雍猶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懼,即遣咨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帥軍馳下,並送軍糧。荊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臨海王子頊,會稽將佐奉太守尋陽王子房,皆舉兵以應子勛。

段譯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巳、465)
宋紀十二 宋明帝泰始元年(乙巳,公元465年)
[1]春,正月,乙未朔,廢帝改元永光,大赦。
[1]春季,正月,乙未朔(初一),劉宋廢帝劉子業改年號為永光。實行大赦。
[2]丙申,魏大赦。
[2]丙申(初二),北魏實行大赦。
[3]二月,丁丑,魏主如樓煩宮。
[3]二月,丁丑(十四日),北魏國主前往樓煩宮。
[4]自孝建以來,民間盜鑄濫錢,商貨不行。庚寅,更鑄二銖錢,形式轉細。官錢每出,民間即模效之,而更薄小,無輪郭,不磨,謂之“耒子”。
[4]孝武帝即位後,民間私自濫造劣等錢幣越來越厲害,商賈活動無法進行。庚寅(二十七日),改鑄二銖錢,樣式上轉為細小。朝廷鑄制的官錢,每次流通起來,民間就立刻模仿鑄制,而且比官錢更薄更小,沒有輪廓,也不加工磨平,被稱為“耒子”。
[5]三月,乙巳,魏主還平城。
[5]三月,乙巳(十二日),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6]夏,五月,癸卯,魏高宗殂。初,魏世祖經營四方,國頗虛耗,重以內難,朝野楚楚。高宗嗣之,與時訊息,靜以鎮之,懷集中外,民心復安。甲辰,太子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
[6]夏季,五月,癸卯(十一日),北魏國主文成帝拓跋浚去世。當初,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四處出兵,擴大疆土,國力空虛,再加上朝廷內部不斷發生變亂,使朝廷官屬與老百姓都十分痛苦。文成帝拓跋浚即位後,按照節令使老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安心種植,儘量減少高壓手段,實行懷柔統治,安撫遠近內外民眾,民心又安定下來了。甲辰(十二日),太子拓跋弘繼承帝位,下令大赦,尊皇后馮氏為皇太后。
顯祖時年十二,侍中、車騎大將軍乙渾專權,矯詔殺尚書楊保年、平陽公賈愛仁、南陽公張天度于禁中。侍中、司徒、平原王陸麗治疾於代郡溫泉,乙渾使司衛監穆多侯召之。多侯謂麗曰:“渾有無君之心。今宮車晏駕,王德望素,奸臣所忌,宜少淹留以觀之;朝廷安靜,然後入,未晚也。”麗曰:“安有聞君父之喪、慮患而不赴者乎!”即馳赴平城。乙渾所為多不法,麗數爭之。戊申,渾又殺麗及穆多侯。多侯,壽之弟也。己酉,魏以渾為太尉、錄尚書事,東安王劉尼為司徒,尚書左僕射代人和其奴為司空。殿中尚書順陽公郁謀誅乙渾,渾殺之。
北魏獻文帝拓跋弘這年十二歲。所以朝廷大權都握在侍中、車騎大將軍乙渾手裡。乙渾假傳聖旨,在禁中殺害了尚書楊保年、平陽公賈愛仁、南陽公張天度。此時,侍中、司徒、平原王陸麗正因病在代郡溫泉治療,乙渾就派司衛監穆多侯前去徵召他回京。穆多侯對陸麗說:“乙渾已有反叛的心意,如今,先帝剛剛晏駕,大王您又是素來德高望重的,被奸佞賊臣所忌恨,所以,您還是暫時留在這裡,聽聽動靜再說。待朝廷安靜下來再回去也不晚啊。”陸麗說:“哪有聽說君父死了,憂慮自己的得失安危而不前去奔喪的人?”說完,就騎馬趕往平城。乙渾所作所為大多不合法制,陸麗多次和他爭辯。戊申(十六日),乙渾又殺了陸麗和穆多侯。穆多侯是穆壽的弟弟。己酉(十七日),北魏任命乙渾為太尉、錄尚書事,東安王劉尼為司徒,尚書左僕射代郡人和其奴為司空。殿中尚書順陽公拓跋郁圖謀誅殺乙渾,乙渾把他殺了。
[7]壬子,魏以準南王它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鎮涼州。
[7]壬子(二十日),北魏任命準南王拓跋它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寧涼州。
[8]魏開酒禁。
[8]北魏解除禁酒令。
[9]壬午,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加顏師伯丹楊尹。
[9]壬午(二十一日),劉宋加授柳元景為南豫州刺史,加授顏師伯為丹楊尹。
[10]秋,七月,癸巳,魏以太尉乙渾為丞相,位居諸王上;事無大小,皆崐決於渾。
[10]秋季,七月,癸巳(初二),北魏任命太尉乙渾為丞相,位居各位王之上。朝廷事務無論大小,都要由乙渾決定。
[11]廢帝幼而狷暴。及即位,始猶難太后、大臣及戴法興等,未敢自恣。太后既殂,帝年漸長,欲有所為,法興輒抑制之,謂帝曰:“官所為如此,欲作營陽邪!”帝稍不能平。所幸閹人華願兒,賜與無算,法興常加裁減,願兒恨之。帝使願兒於外察聽風謠,願兒言於帝曰:“道路皆言‘宮中有二天子:法興真天子,官為贗天子。’且官居深宮,與人物不接,法興與太宰、顏、柳共為一體,往來門客恆有數百,內外士庶莫不畏服。法興是孝武左右,久在宮闈;今與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復官有。”帝遂發詔免法興,遣還田裡,仍徙遠郡。八月,辛酉,賜法興死;解巢尚之舍人。
[11]劉宋廢帝年紀幼時就急躁粗暴。即位後,開始時他還多多少少接受母親王太后、大臣以及戴法興等人的管束,不敢放任。王太后去世後,他也慢慢長大了,他想要有所作為,但每次戴法興都加以阻撓,對他說:“你這么亂做,難道是想要當營陽王嗎?”廢帝聽到這種威嚇,心裡越來越不高興。廢帝龐愛小太監華願兒,賞賜給他的金銀財寶,不計其數,戴法興經常加以限制,減少這一支出,華願兒因此恨戴法興。廢帝令華願兒到宮廷外打聽老百姓對朝廷的議論,華願兒對廢帝說:“外面人們都說‘皇宮內有兩個天子,戴法興是真天子,您是假天子。’況且,您住在深宮之內,和外邊沒有接觸,戴法興和太宰劉義恭、顏師伯、柳元景是結為一體,他們門下來往的賓客,總有數百人之多,內外官民對他們沒有不畏懼、服從的。戴法興又是孝武帝的左右親信,在宮廷內已經很久了,如今,他和別人合為一家,我深怕您這個位子不再會屬於您所有。”廢帝立刻下詔罷免了戴法興,遣返他回到農村老家,又把他放逐到邊遠的郡縣。八月,辛酉(初一),又命戴法興自殺,免去巢尚之的中書通事舍人之職。
員外散騎侍郎東海奚顯度,亦有寵於世祖。常典作役,課督苛虐,捶撲慘毒,人皆苦之。帝常戲曰:“顯度為百姓患,比當除之。”左右因唱諾,即宣旨殺之。
員外散騎常侍、東海人奚顯度,也受過孝武帝的寵愛,曾負責建築方面的事務,他監督苛刻,暴虐肆行,對幹活的人動不動就殘酷地鞭打一通,所以,人們都感到痛苦。廢帝曾戲笑說:“奚顯度是老百姓的禍患,不久就該除掉他。”而左右竟當真順勢答應下來,馬上傳達聖旨,殺了奚顯度。
尚書右僕射、領衛尉卿、丹楊尹顏師伯居權日久,驕奢淫恣,為衣冠所疾。帝欲親朝政,庚午,以師伯為尚書左僕射,解卿、尹,以吏部尚書王為右僕射,分其權任。師伯始懼。
尚書右僕射、領衛尉卿、丹楊尹顏師伯把持朝廷大權很久,他驕奢淫逸,受到士族們的忌恨。廢帝打算親自處理朝政,庚午(初十),任命顏師伯為尚書左僕射,免去他的衛尉卿和丹楊尹的職務,又任命吏部尚書王為右僕射,和顏師伯分權行事。顏師伯這才開始感到害怕。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過從。世祖殂,太宰義恭等皆相賀曰:“今日始免橫死矣。”甫過山陵,義恭與柳元景、顏師伯等聲樂酣飲,不捨晝夜;帝內不能平。既殺載法興,諸大臣無不震懾,各不自安;於是元景、師伯密謀廢帝,立義恭,日夜聚謀,而持疑不能決。元景以其謀告沈慶之;慶之與義恭素不厚,又師伯常專斷朝事,不與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預政事!”慶之恨之,乃發其事。
當初,孝武帝對人十分猜忌,所以,王公大臣們都十分謹慎行事,沒有誰敢隨便來往。孝武帝去世,太宰劉義恭等人都互相慶賀,說:“到今天才可免於橫禍而死了。”剛剛將孝武帝安葬完畢,劉義恭就和柳元景、顏師伯等人觀歌聽曲,開懷暢飲,不分晝夜。廢帝心中大為不滿。戴法興被殺以後,各位大臣無不感到震動,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於是,柳元景和顏師伯秘密策劃,要廢掉劉子業,立劉義恭為皇帝。他們日日夜夜聚集在一起策劃、籌謀,但始終猶豫不定。柳元景把這一密謀偷偷告訴了沈慶之,沈慶之和劉義恭平日關係就不好,而顏師伯又經常獨斷專行,從不和沈慶之商議,他對尚書令史說:“沈慶之不過是個爪牙而已,哪裡能參預朝廷政事!”所以,沈慶之對顏師伯一直恨之入骨,為此,他竟把柳元景等人的預謀告發了。癸酉,帝自帥羽林兵討義恭,殺之,並其四子。斷絕義恭支體,分裂腸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謂之“鬼目粽”。別遣使者稱詔召柳元景,以兵隨之。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入辭其母,整朝服乘車應召。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帥左右壯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既出巷,軍士大至,元景下車受戮,容色恬然;並其八子、六弟及諸侄。獲顏師伯於道,殺之,並其六子。又殺廷尉劉德願。改元景和,文武進位二等。遣使誅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隸矣。
癸酉(十三日),廢帝親自率領羽林軍討伐劉義恭,殺了劉義恭及他的四個兒子。又將劉義恭的身體肢解,把胃腸挑出來,把眼睛剜出來,然後用蜜糖浸漬,稱它為“鬼目粽”。同時,廢帝又另外派遣使者前去柳元景家裡,徵召柳元景,並派士兵跟在使者左右,柳元景的左右侍從趕快跑來告訴柳元景,說“兵刃非同往常”。柳元景知道大禍來臨,他進去和母親辭別,然後,鎮定自若,穿上朝服,乘車前去應召。柳元景的弟弟、車騎司馬柳叔仁穿著戰服,率領左右壯士打算拒絕聽命,柳元景苦苦勸阻。等到柳元景走出巷口,行刑軍士已經到達,於是,柳元景下車,接受斬首,臨刑前,他面色安然,從容鎮定。柳元景的六個弟弟、八個兒子及各個侄子也同遭殺戮。同時,又在路上抓獲了顏師伯,將其斬首,顏師伯的六個兒子也被誅殺。廢帝又下令殺了廷尉劉德願。改年號為景和,文武官員全都提升二級。廢帝派遣使者殺了湘州刺史、江夏王世子劉伯禽。從此,公卿以下官員都隨時會像奴隸一樣被毆打侮辱。
初,帝在東宮,多過失,世祖欲廢之而立新安王子鸞,侍中袁盛稱“太子好學,有日新之美”,世祖乃止;帝由是德之。既誅群公,欲引進,任以朝政,遷為吏部尚書,與尚書右丞徐爰皆以誅義恭等功,賜爵縣子。
最初,廢帝在東宮時,經常出現過失,所以,孝武帝想要廢黜他,而立新安王劉子鸞為太子,但是,侍中袁大讚劉子業稱“太子喜愛學習,有日求進取的美德”,孝武帝這才作罷。廢帝為此十分感激袁。等到各位大臣被誅殺以後,廢帝就打算引用並提升袁,讓他掌管朝政,於是把他提升為吏部尚書,他和尚書右丞徐爰一樣,都因誅殺劉義恭等人有功,二人被賜爵,封為縣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頗涉書傳,自元嘉初,入侍左右,豫參顧問;既長於附會,又飾以典文,故為太祖所任遇;大明之世,委寄尤重。時殿省舊人多見誅逐,唯爰巧於將迎,始終無迕;廢帝待之益厚,群臣莫及。帝每出,常與沈慶之及山陰公主同輦,爰亦預焉。
徐爰精於逢迎諂媚,懂得怎樣取悅他人,也涉獵過很多書史傳,自從元嘉初年,他就進入皇宮做皇帝的左右侍從,參加商議決斷朝廷的一些事務,他既長於附和逢迎,而且又能用一些經典詞句裝飾自己,因此,很受文帝的信任。孝武帝時,對他更為信任。當時,正趕上宮廷、朝廷里的舊人大多被誅殺或被放逐,只有徐爰一人工於心計,巧於迎合,自始至終沒有忤逆過皇帝。廢帝對他是更加優厚,其他臣屬沒有誰能趕得上他。廢帝每次出去,經常和沈慶之及山陰公主乘坐同一輛輦車,徐爰也往往是其中之一。
山陰公主,帝姊也,適駙馬都尉何戢。戢,偃之子也。公主尤淫恣,嘗謂帝曰:“妾與陛下,男女雖殊,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而妾唯附馬一人,事太不均。”帝乃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進爵會稽郡長公主,秩同郡王。吏部郎褚淵貌美,公主就帝請以自侍;帝許之。淵侍公主十餘日,備見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淵,湛之之子也。
山陰公主劉楚玉是廢帝的姐姐,嫁給了附馬都尉何戢。何戢是何偃的兒子。山陰公主更是一個恣意放蕩的人,她曾經對廢帝說:“妾與陛下,雖然男女性別不一樣,但都是一個父親所生。陛下的六宮可以有上萬美女,可妾卻只有附馬一人,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於是,廢帝就為山陰公主選了三十個面首,侍奉在山陰公主身旁,並加封山陰公主為會稽郡長公主,俸祿和郡王一樣。吏部郎褚淵容貌漂亮,於是,公主就去廢帝那裡請求讓褚淵侍奉自己。廢帝答應了她。褚淵侍奉了公主十幾天,備受公主的威逼,但褚淵寧死不屈,最後才得以倖免放回。褚淵是褚湛之的兒子。
帝令太廟別畫祖考之像,帝入廟,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數天子。”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惡;但末年不免兒斫去頭。”指世祖像曰:“渠大齄鼻,如何不齄?”立召畫工令齄之。廢帝命令在太廟另外繪製祖先的畫像,畫成之後,他進入廟內觀看,指著高祖劉裕畫像說:“他可是一位大英雄,活捉了幾個天子。”又指著文帝劉義隆的畫像說:“他也不錯,只可惜晚年被兒子砍了頭。”然後,指著孝武帝劉駿的畫像說:“他是個大酒糟鼻子,可現在怎么沒有了?”說完,立刻叫畫匠把劉駿的酒糟鼻子畫出來。
[12]以建安王休仁為雍州刺史,湘東王為南豫州刺史,皆留不遣。
[12]劉宋朝廷任命建安王劉休仁為雍州刺史,任命湘東王劉為南豫州刺史,但把他們全都留在建康,沒有到任。
[13]甲戌,以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領尚書令。以始興公沈慶之為侍中、太尉;慶之固辭。徵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謨為領軍將軍。
[13]甲戌(十四日),劉宋朝廷任命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劉子尚兼尚書令;始興公沈慶之為侍中、太尉。沈慶之堅決推辭。朝廷又徵調青、冀二州的刺史王玄謨為領軍將軍。
[14]魏葬文成皇帝於金陵,廟號高宗。
[14]北魏在金陵安葬了文成帝,廟號為高宗。
[15]九月,癸巳,帝如湖熟,戊戌,還建康。
[15]九月,癸巳(初三)廢帝前往湖熟。戊戌(初八),返回建康。
新安王子鸞有寵於世祖,帝疾之。辛丑,遣使賜子鸞死,又殺其母弟南海王子師及其母妹,發殷貴妃墓,又欲掘景寧陵,太史以為不利於帝,乃止。
新安王劉子鸞很受孝武帝的龐愛,廢帝極其嫉妒。辛丑(十一日),廢帝派遣使者命劉子鸞自殺,同時還殺了劉子鸞的同母弟弟南海王劉子師以及同母妹妹,掘除了殷貴妃的墳墓,又打算掘開景寧陵,太史認為這樣做會對廢帝不利,才沒做。
初,金紫光祿大夫謝莊為殷貴妃《誄》曰:“贊軌堯門。”帝以莊比貴妃於鉤弋夫人,欲殺之。或說帝曰:“死者人之所同,一往之苦,不足為困。莊生長富貴,今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劇,然後殺之,未晚也。”帝從之。
最初,金紫光祿大夫謝莊為殷貴妃寫誄文,說:“輔佐在堯母門中。”廢帝認為這是謝莊把殷貴妃比作了漢武帝的鉤弋夫人,所以打算殺了他。有人對廢帝說:“死這件事,人人都是一樣的,一下子的痛苦,不足以不能忍受。謝莊生長於富貴人家,如今,應該把他關押在尚方署,讓他嘗嘗天下最大的痛苦,然後再殺他也不晚,”廢帝依從了這一建議。
[16]徐州刺史義陽王昶,素為世祖所惡,民間每訛言昶當反;是歲,訛言尤甚,廢帝常謂左右曰:“我即大位以來,遂未嘗戒嚴,使人邑邑!”昶使典簽蘧法生奉表詣建康,求入朝,帝謂法生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正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屢詰問法生,“義陽謀反,何故不啟?”法生懼,逃還彭城;帝因此用兵。己酉,下詔討昶,內外戒嚴。帝自將兵渡江,命沈慶之統諸軍前驅。
[16]徐州刺史、義陽王劉昶,平時就令孝武帝厭惡,民間經常訛傳劉昶終有一天會造反。這年,這種謠傳更為厲害,廢帝常對左右侍從說:“自從我登基即位以來,還沒有實行過戒嚴,這使人感到不痛快。”劉昶派典簽蘧法生到建康呈遞奏章,請求入朝晉見。廢帝對蘧法生說:“劉昶和劉義恭謀反,我正打算前去討伐他。現在知道他請求回來真是太好了!”接著又不斷責問蘧法生:“劉昶圖謀造反,你為什麼不向上啟奏?”蘧法生聽後很害怕,馬上逃回了彭城。廢帝為此動用軍隊前去討伐劉昶。己酉(十九日),詔令討伐劉昶,京師內外實行戒嚴。廢帝親自率領大軍渡過長江,命令沈慶之率領其他各路大軍做前鋒。
法生至彭城,昶即聚兵反;移檄統內諸郡,皆不受命,斬昶使;將佐文武悉懷異心。昶知事不成。棄母、妻,攜愛妾,夜與數十騎開北門奔魏。昶頗涉學,能屬文,魏人重之,使尚公主,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賜爵丹楊王。
蘧法生回到彭城,劉昶就起兵反叛,派人將檄文送到自己管轄的各郡,可是這些郡卻拒絕接受命令,斬殺了劉昶派去的使者。劉昶手下的文武將士也都懷有二心。劉昶知道此事肯定不會成功,就拋棄了母親和妻子,只帶著自己寵愛的小妾,在深夜和幾十名騎兵,打開北門,逃奔到北魏。劉昶頗有學問,下筆成文,北魏很器重他,讓他娶了公主,拜他為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崐賜爵為丹楊王。
[17]吏部尚書袁,始為帝所寵任,俄而失指,待遇頓衰,使有司糾奏其罪,白衣領職。懼,詭辭求出。甲寅,以督雍·梁諸軍事、雍州刺史。舅蔡興宗謂之曰:“襄陽星惡,何可往?”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者之行,唯願生出虎口耳。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
[17]吏部尚書袁,開始時很受廢帝的龐信,就不合廢帝心意,對他的態度和禮遇一下子就變了,並下令有關部門彈劾袁,僅以平民的身份擔任現職。袁深為恐懼,就編了一些理由,請求調任外地。甲寅(二十四日),朝廷任命袁為督雍、梁二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袁的舅父蔡興宗對他說:“襄陽的星位不好,怎么能去?”袁說:“白刃加於面前,不管什麼流箭射來都無法自救了。今天這次出行,只盼活著逃出虎口罷了。況且,天之道深遠難測,吉凶怎么能一定都應驗!”
是時,臨海王子頊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朝廷以興宗為子頊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興宗辭不行。說興宗曰:“朝廷形勢,人所共見。在內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陝西,為八州行事,在襄、沔,地勝兵強,去江陵咫尺,水陸流通。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豈比受制凶狂、臨不測之禍乎!今得間不去,後復求出,豈可得邪!”興宗曰:“吾素門平進。與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宮省內外,人不自保,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禍,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這時,臨海王劉子頊是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朝廷任命蔡興宗為劉子頊的長史、南郡太守,代理府州事,蔡興宗推辭不去。袁就勸蔡興宗說:“朝廷目前的形勢,人人都看得很清楚。留在這裡的大臣,常常是朝不保夕,舅父出居荊州,管八州軍事,我在襄、沔一帶,那裡地勢優越、兵力強大,離江陵只有咫尺之遠,水路和陸路交通便利。如果朝廷有變化,我們就可以一起建樹齊桓公、晉文公的功業,這比起在朝廷受殘暴之人壓制、總是面對不測之禍豈不是更好嗎?如今你有機會出去而不肯走,以後你再請求外出,怎么能得到呢?”蔡興宗說:“我出身於一般門第,一步步得以升遷,和主上太疏遠了,不見得會有什麼大的禍患,從而招來大禍。朝廷內外,人人都岌岌可危,這樣看來,一定會發生變故。如果朝廷內的禍難得以消除,地方上的禍患卻不好估計。你打算在外地保求自己,我則想在朝廷內免於災禍,我們各行己志,不也是很好嘛!”
於是狼狽上路,猶慮見追;行至尋陽,喜曰:“今始免矣。”鄧琬為晉安王子勛鎮軍長史、尋陽內史,行江州事。與之款狎過常,每清閒,必盡日窮夜。與琬人地本殊,見者知其有異志矣。尋復以蔡興宗為吏部尚書。
於是,袁匆匆忙忙上路了,他還擔心會被追捕。一直走到尋陽,才高興地說:“現在才開始免於大禍了。”鄧琬當時是晉安王劉子勛的鎮軍長史、尋陽內史,執行江州刺史事務。袁與他交往遊玩,親密異常,一有空閒二人就整天整夜地在一起。袁和鄧琬的人品門第本來就不一樣,看見的人,都知道他們有了反叛的意圖。不久,朝廷又任命蔡興宗為吏部尚書。
[18]戊午,解嚴。帝因自白下濟江至瓜步。
[18]戊午(二十八日),劉宋解除戒嚴。廢帝因此從白下過長江,到了瓜步。
[19]沈慶之復啟聽民私鑄錢,由是錢貨亂敗。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環錢”;貫之以縷,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
[19]沈慶之再次啟奏,請求允許民間私自鑄錢。從此以後,錢幣的情況非常混亂。一千錢串起來還不滿三寸之高,其大小也與此相當,人們稱之為“鵝眼錢”,比“鵝眼錢”更差的叫“線環錢”。這種“線環錢”,用線串起來後,放到水裡也不沉底,而只要用手一捏,立刻破碎。集市上都不計算數目,十萬錢都不滿一捧,一斗米就要一萬錢,商貨交易已無法進行。
[20]冬,十月,丙寅,帝還建康。
[20]冬季,十月,丙寅(初七),廢帝回到建康。
[21]帝舅東陽太守王藻尚世祖女臨川長公主。公主妒,譖藻於帝。已卯,藻下獄死。[21]廢帝的舅父、東陽太守王藻娶了文帝的女兒、臨川長公主劉英媛。劉英媛生性嫉妒,就在廢帝面前進讒言陷害王藻。己卯(二十日),王藻被捕入獄而死。
會稽太守孔靈符,所至有政績;以忤犯近臣,近臣譖之,帝遣使鞭殺靈符,並誅其二子。
會稽太守孔靈符,所到之處,都有政績,但是,只因為他冒犯了廢帝的左右親信,這些人就誣陷他,廢帝竟派人用鞭子抽死了孔靈符,同時,還誅殺了孔靈符的兩個兒子。
寧朔將軍何邁,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長公主。帝納主於後宮,謂之謝貴嬪;許言公主薨,殺宮婢,送邁第殯葬,行喪禮。庚辰,拜貴嬪為夫人。加鸞輅龍旗,出警入蹕。邁素豪俠,多養死士,謀因帝出遊,廢之,立晉安王子勛。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將兵誅邁。
寧朔將軍何邁是何的兒子,娶了廢帝的姑母、新蔡長公主劉英媚。可是,廢帝卻把劉英媚留在後宮,稱她為謝貴嬪。而對外又謊稱劉英媚死了。他又殺了一個宮女,送給何邁,用公主的禮儀發葬。庚辰(二十一日),封謝貴嬪為夫人,並特別許可,允許劉英媚乘坐有龍旗鸞鈴的御車,出入時,所過街市實行戒嚴。何邁平素豪爽,有俠士風範,而且蓄養了許多為他效死的人。他不能忍受這種侮辱,就計畫趁廢帝出遊時,把他廢了,擁立晉安王劉子勛為皇帝。事情走漏風聲,十一月,壬辰(初三),廢帝親自率兵殺了何邁。
初,沈慶之既發顏、柳之謀,遂自昵於帝,數盡言規諫,帝浸不悅。慶之懼,杜門不接賓客。嘗遣左右范羨至吏部尚書蔡興宗所。興宗使羨謂慶之曰:“公閉門絕客,以避悠悠請託者耳。如興宗,非有求於公者也,何為見拒?”慶之使羨邀興宗。
當初,沈慶之在揭發了顏師伯、柳元景的謀反事件後,就主動向廢帝表示親近,所以,就多次直言勸諫,廢帝對他漸漸不滿起來。沈慶之為此很害怕,就閉門不接待任何來訪客人。一次他曾經派侍從范羨去吏部尚書蔡興宗那裡。蔡興宗就讓范羨轉告沈慶之說:“您閉門謝客,不過是要逃避無休止的請託罷了。像我蔡興宗,對您並無所求,為什麼也要拒絕不見呢?”於是,沈慶之立刻派范羨去請蔡興宗。
興宗往見慶之,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率德改行,無可復望。今所忌憚,唯在於公;百姓喁喁,所瞻賴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人懷危怖,指麾之日,誰不回響!如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惟旦夕及禍,四海重責將有所歸!仆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公詳思其計。”慶之曰:“仆誠知今日憂危,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當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門,兵力頓闕,雖欲為之,事亦無成。”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欲邀功賞富貴,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唯聽外間訊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統戎累朝,舊日部曲,布在宮省,受恩者多,沈攸之輩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並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公之鄉人,今入東討賊,大有鎧仗,在青溪未發。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陸攸之帥以前驅,仆在尚書中,自當帥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又,朝廷諸所施為,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獨入閣內;此萬世一時,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當抱忠以沒耳。”
蔡興守前去探望沈慶之,向他遊說說:“主上近來的所作所為,已喪盡人倫天道。要想改變他的德行,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如今他所忌憚的,只是你一人。老百姓所仰望依附的,也只有你一個人了。你威名素來傳播很遠,天下之人都很佩服。而如今,舉朝人士都惶惶不可終日,人人自危,如果你舉起大旗,有誰能不熱烈回響呢?如果你現在還是猶猶豫豫,不能決斷,只是打算坐觀國家的興衰,豈只是大禍將臨,而且,將來四海之內都會為此責罵你。我承蒙你不同尋常的厚愛,所以敢於把話全都說出來。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個辦法。”沈慶之說:“我已經知道現在面臨的危險和憂患,我已不能再保全自己了,只是想盡忠報國,始終如一罷了。一切只能聽從天命了。加上我年事已高,退職在家,手中無一點軍權。即使是想這樣做,恐怕也不能成功了。”蔡興宗說:“當今身懷謀略、尋求奮起的人,都不是想要貪圖功名富貴,而只是想去擺崐脫那隨時都要被誅殺的險地。殿中將帥都在傾聽外界的訊息,如果有一個人領頭起來,那么俯仰之間,大局就可以確定。何況您幾個朝代都統領大軍,昔日的部下將士,大多都分布在宮廷和朝廷里,蒙受您的大恩的有很多。沈攸之等人,又是您沈家的子弟,怎么會怕他們不回響呢。況且,您的門徒、義附,又都是三吳地區的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是您的同鄉,如今他去東部討伐逆賊,擁有大量武器,現在正在青溪停留。您可以拿著他的武器,配備部下,派陸攸之做前鋒。我在尚書內,自會率領文武百官,按照前代舊例,另立賢君,治理國家,那么,天下大事從此也就確定了。另外,朝廷所做的很多事情,民間都訛傳說有您參與謀劃。您現在遲疑不決,當有人在您之前起兵了,那么,您也免不了被當作幫凶,惹下大禍。我聽說,主上多次來您這裡,每次都是大醉,停留的時間很長。又聽說,主上除去左右侍從,經常單獨進來,這是萬世難尋的好機會,我們不可失去這一機會。”沈慶之說:“聽了你的至理之言,令我非常感動。可是這樣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做得了的。事到臨頭,我也只能懷抱忠貞,一死而已。”
青州刺史沈文秀,慶之弟子也,將之鎮,帥部曲出屯白下,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禍亂不久,而一門受其寵任,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猜忍特甚,不測之禍,進退難免。今因此眾力,圖之易於反掌。機會難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於流涕。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青州刺史沈文秀,是沈慶之弟弟的兒子。他要到州所就任,率領部下屯兵在白下,他也前來勸說沈慶之:“主上如此狂妄暴虐,禍亂不久就會來到,而獨我們一家受到他的寵信,人們會都認為我們和他是一條心。況且,這個人喜怒、愛憎變化無常,非常殘暴無情,無法預測的災禍,進也難免,退也難免。現在,趁著眾多力量去圖謀他,是易如反掌的事。好機會千載難逢,不能失去。”沈文秀再三勸沈慶之,直到落淚。但沈慶之到底也沒答應。於是,沈文秀只好告辭。
及帝誅何邁,量慶之必當入諫。先閉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聞之,果往,不得進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攸之以被殺之,時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遂飲慶之藥而死。弟秘書郎昭明亦自經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贈侍中、太尉,謚曰忠武公,葬禮甚厚。
廢帝殺何邁時,他估計沈慶之一定前來勸諫。就先關閉了青溪各橋,拒絕沈慶之進來。沈慶之聽說何邁被殺後,果然前往勸諫,沒有被允許進宮,只好返回。於是,廢帝讓沈慶之的堂侄、直將軍沈攸之賜沈慶之毒藥,命沈慶之自殺。沈慶之不肯喝,沈攸之就用被子將沈慶之悶死,沈慶之這年八十歲。沈慶之的兒子、侍中沈文叔打算逃走,又怕像太宰劉義恭那樣被肢解了,就對他的弟弟、中書郎沈文季說:“我可以去死,你能報仇。”於是,喝下給沈慶之的毒藥而死。沈文叔的弟弟、秘書郎沈昭明也上吊自殺。沈文季揮刀飛馬逃走,追趕他的人不敢緊逼,於是免於一死。廢帝對外詐稱沈慶之病死,追贈沈慶之為侍中、太尉,諡號為忠武公,葬禮也很隆重。
領軍將軍王玄謨數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帝大怒。玄謨宿將,有威名,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軍殊當憂懼。”法榮曰:“領軍比日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恆言收己在門,不保俄頃。”興宗曰:“領軍憂懼,當為方略,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期當不泄君言。”
領軍將軍王玄謨幾次痛哭流涕勸諫廢帝,說他刑殺過度,廢帝大怒。王玄謨是一員老將,很有威望,民間都訛傳王玄謨已被誅殺。蔡興宗曾擔任過東陽太守,而王玄謨的典簽包法榮也家住東陽。於是,王玄謨就派包法榮到蔡興宗那裡。蔡興宗對包法榮說:“領軍恐怕此時更為憂慮、恐懼。”包法榮說:“領軍近日白天不想吃飯,晚上也睡不著覺。總是說逮捕自己的人就在大門外邊,自己不久就保不住命了。”蔡興宗說:“領軍憂慮、恐懼,應該想出好辦法自救,怎么能坐等大禍臨頭呢!”於是,蔡興宗順勢讓包法榮勸說王玄謨起兵反叛。王玄謨又讓包法榮向蔡興宗道歉說:“這也不是容易辦得到的,但我決不會泄漏你說的話。”右衛將軍劉道隆,為帝所龐任,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道隆過興宗車後,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閒寫。”道隆解其意,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右衛將軍劉道隆,受廢帝寵信重用,專門管領禁衛軍。蔡興宗曾經同他一塊隨從廢帝在夜裡出遊,劉道隆走過蔡興宗車後,蔡興宗說:“劉君,近來我想找個清閒的日子,和您談談。”劉道隆明白他的意思,就掐了一下蔡興宗的手,說:“蔡公不要多言!”
[22]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慶之女也。
[22]壬寅(十三日),廢帝立路氏為皇后。路皇后是太皇太后的路惠男弟弟路道慶的女兒。
[23]帝畏忌諸父,恐其在外為患,皆聚之建康,拘於殿內,毆捶陵曳,無復人理。湘東王,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佑,皆肥壯,帝為竹籠,盛而稱之,以尤肥,謂之“豬王”,謂休仁為”殺王”,休佑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惡之,常錄以自隨,不離左右。東海王性凡劣,謂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並雜食攪之,掘地為坑,實以泥水,裸內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為歡笑。前後欲殺三王以十數;休仁多智數,每以談笑佞諛說之,故得推遷。
[23]廢帝對各位叔父是又忌恨又害怕,唯恐他們在外製造禍患,就把他們全都聚在建康,拘禁在殿內,毆打鞭笞欺辱,不再有人倫道德。湘東王劉、建安王劉休仁、山陽王劉休,長得都很肥壯,廢帝就把他們三人關在竹籠里,放到秤上稱量。因為劉最胖,就稱他“豬王”,稱劉休仁為“殺王”,劉休為“賊王”。又因為這三個年紀較大,所以更討厭他們,而且常常押著他們跟隨著自己,不離左右。東海王劉品性頑劣,廢帝就稱他為“驢王”。桂陽王劉休范、巴陵王劉休若年紀還小,所以二人還可以自由,廢帝曾經在一個木槽里放上飯,裡面又攪拌些雜食,然後在地上挖了一個坑,裡面灌滿泥巴、髒水,把劉剝光,放到泥坑裡,讓他用嘴吃槽子裡的飯,以此來取笑。他前前後後十幾次要殺了這三位叔父,每次都虧得劉休仁機智,談笑之間,用諂佞阿諛的話去討好,三人才得以苟延殘喘,保住性命。
少府劉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俟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嘗忤旨,帝裸之,縛其手足,貫之以杖,使人擔付太官。曰:“今日屠豬!”休仁笑曰:“豬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子生,殺豬取其肝肺。”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釋之。丁未,妾生子,名曰皇子,為之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
少府劉的妾懷孕即將臨產,廢帝就把她接到後宮,打算等到她生下個男孩後,立為太子。劉曾經觸怒了廢帝,廢帝就命人把他剝光,捆住他的手腳,用一個木棍抬著,把他交給太官說:“今天殺豬。”劉休仁笑著說:“豬不該殺。”廢帝問為什麼,劉休仁說:“等到皇子生下來,再殺了豬,掏出他的肝肺來。”廢帝的怒氣這才化解,說:“暫時交給廷尉處理。”經過一夜才放了劉。丁未(十八日),劉的妾生了一個兒子,廢帝就稱之為皇子,並為此下令大赦。與此同時,全國凡是同時有了兒子的臣屬,也都賜爵一級。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數皆第三,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亦第三,故惡之,因何邁之謀,使左右朱景雲送藥賜子勛死。景雲至湓口,停不進。子勛典簽謝道邁、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聞之,馳以告長史鄭琬,泣涕請計。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愛子見托,豈得惜門戶百口,期當以死報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雖曰天子,事猶獨夫。今便指帥文武,真造京邑,與群公卿士,廢昏立明耳。”戊申,琬稱子勛教,令所部戒嚴。子勛戎服出聽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諭之。四座未對,錄事參軍陶亮首請效死前驅,眾皆奉旨。乃以亮為諮議參軍,領中兵,總統軍事;功曹張沈為諮議參軍,統作舟艦;南陽太守沈懷寶、岷山太守薛常寶、彭澤令陳紹宗等並為將帥。初,帝使荊州錄送前軍長史、荊州行事張悅至湓口,琬稱子勛命,釋其桎桔,迎以所乘車,以為司馬。悅,暢之弟也。琬、悅二人共掌內外眾事,遣將軍俞伯奇帥五百人斷大雷,禁絕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上諸郡民丁,收斂器械;旬日之內,得甲士五千人,出頓大雷,於兩岸築壘。又以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孫沖之為諮議參軍,領中兵,與陶亮並統前軍。移檄遠近。
廢帝又因為文帝劉義隆、孝武帝劉駿在兄弟中都排行在三,而江州刺史、崐晉安王劉子勛也是排行老三,所以很討厭他。又由於何邁事件,命令侍從朱景雲給劉子勛送去毒藥,命他自殺。朱景雲走到湓口,故意停下不再前進。劉子勛的典簽謝道邁、劉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聽說後,立即飛馬去報告長史鄧琬,哭著請求鄧琬想個辦法。鄧琬說:“我是南方的寒門子弟,承蒙先帝大恩,把愛子託付給我,我怎么可以顧惜自家的性命而不以死相報呢!幼主昏庸殘暴,國家危在旦夕,雖稱是天子,實際上也不過是個獨夫。現在,我就率領文武官員直接去京城,和各位公卿朝臣一起廢了這個昏君,另立明主。”戊申(十九日),鄧琬聲稱受劉子勛指派,令部下實行戒嚴。劉子勛也是全副武裝,出來主持,召集僚屬,然後讓潘欣之口述劉子勛旨意。看四座沒有反應,錄事參軍陶亮首先出來,請求做前鋒,其餘將士也都回響起來。於是,劉子勛任命陶亮為諮議參軍,兼中兵參軍,總管軍事;功曹張沈為諮議參軍,統領製造船隻;南陽太守沈懷寶、岷山太守薛常寶、彭澤令陳紹宗等為將帥。最初,廢帝命荊州抓起前軍長、荊州行事張悅,押送建康,走到湓口時,鄧琬宣稱奉劉子勛之命,放了張悅,接著又用自己的坐車迎接張悅,任命他為司馬。張悅是張暢的弟弟。鄧琬和張悅二人共同掌管內外事務,派將軍俞伯奇率領五百士卒前去切斷大雷道路,禁止商人、旅行往來者及辦理公私事情的人通行。又派遣使者去各個郡招收兵力,徵集武器,十多天之內,就徵召了五千帶甲士卒,駐守大雷,在大雷兩岸構築工事。同時他們又任命巴東、建平二郡的太守孫沖之為諮議參軍,兼領中兵參軍,和陶亮一起統領前鋒部隊,發布文告,號召遠近各郡回響。
[24]戊午,帝召諸妃、主列於前,強左右使辱之。南平王鑠妃江氏不從。帝怒,殺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淵,鞭江妃一百。
[24]戊午(二十九日),廢帝召集所有妃子、公主排列在自己面前,然後強迫左右侍從侮辱她們。南平王劉鑠的妃子江氏不從命,廢帝大怒,殺了江氏的三個兒女:南平王劉敬猷、廬陵王劉敬先、安南侯劉敬淵,抽了江氏一百鞭。
先是民間訛言湘中出天子,帝將南巡荊、湘二州以厭之。明旦,欲先誅湘東王,然後發。
在這之前,民間訛傳說湘中要出天子,所以,廢帝打算南巡荊州、湘州,以壓制這種災難。第二天天亮,想先殺了湘東王劉,然後出發。
初,帝既殺諸公,恐群下謀己,以直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為爪牙,賞賜美人、金帛、充其家。越等久在殿省,眾所畏服,皆為帝盡力;帝恃之,益無所顧憚,恣為不道,中外騷然。左右宿衛之士皆在異志,而畏越等不敢發。時三王久幽,不知所為。湘東王主衣會稽阮佃夫、內監始興王道隆、學官令臨淮李道兒與直將軍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謀弒帝。帝以立後故,假諸王閹人。左右錢藍生亦在中,密使候帝動止。
當初,廢帝殺了很多文武官屬,所以,害怕臣屬們謀害自己,又因為直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沈攸之等人武勇有力,就把他們提拔起來做自己的爪牙,賞賜的美女、金帛,塞滿他們家宅。宗越等人在朝廷保護廢帝已有很長時間,大家都很畏服,他們也為廢帝盡心盡力。廢帝依仗他們更加無所忌憚、有恃無恐、無所不為,使宮內外人心為之騷動。左右的宿衛將士也都有背叛之心,只是害怕宗越等人,所以沒敢發動。此時,劉等三王被幽禁已久,不知道如何是好。湘東王劉的主衣會稽人阮佃夫、內監始興人王道隆、學官令臨淮人李道兒,同直將軍柳光世以及廢帝侍從、琅邪人淳于文祖等一起圖謀殺廢帝。廢帝因為冊封皇后的緣故,就調各王府宦官入宮幫忙。劉的侍從錢藍生也在其中,劉就暗中命錢藍生觀察廢帝的動靜。
先是帝游華林園竹林堂,使宮人倮相逐,一人不從命,斬之,夜,夢在竹林堂,有女子罵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於宮中求得一人似所夢者斬之。又夢所殺者罵曰:“我已訴上帝矣!”於是巫覡言竹林堂有鬼。是日晡時,帝出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會稽公主並從,湘東王獨在秘書省,不被召,益憂懼。
在這之前,廢帝出遊華林園竹林堂時,命令宮女赤裸身體相互追逐、戲笑,有一宮女拒不從命,就殺了她。夜裡,廢帝做夢,夢見自己在竹林堂,有一個女子罵他說:“你悖逆不道,活不到明年小麥成熟的時候。”於是,廢帝在宮崐中找到一個和自己夢中所見模樣相仿的人殺了。夜裡,又夢見了所殺的女子罵他:“我已經向上帝控訴你了!”於是,巫師巫婆們都說竹林堂里有鬼。這天中午過後,廢帝從華林園出來,建安王劉休仁、山陽王劉休和會稽公主都跟在他左右,湘東王劉一人在秘書省里,未被徵召,他心裡越發擔憂恐懼。
帝素惡主衣吳興壽寂之,見輒切齒,阮佃夫以其謀告寂之及外監典事東陽朱幼、細鎧主南彭城姜產之、細鎧將晉陵王敬則、中書舍人戴明寶,寂之等聞之,皆回響。幼豫約勒內外,使錢藍生密報休仁、休。時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並聽出外裝束,唯隊主樊僧整防華林閣。柳光世與僧整,鄉人,因密邀之;僧整即受命。凡同謀十餘人。阮佃夫慮力少不濟,更欲招合,壽寂之曰:“謀廣或泄,不煩多人。”其夕,帝悉屏侍衛,與群巫及彩女數百人射鬼於竹林堂。事畢,將奏樂,壽寂之抽刀前入,姜產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隨其後。休仁聞行聲甚疾,謂休曰:“事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見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彩女皆迸走,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寂之追而弒之。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皇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平定。”殿省惶惑,未知所為。
廢帝一向討厭主衣吳興人壽寂之,一見他便常常恨得咬牙切齒,阮佃夫把密謀告訴了壽寂之和外監典事東陽人朱幼、細鎧主南彭城人姜產之、細鎧將晉陵人王敬則、中書舍人戴明寶,壽寂之等人一聽,也全都回響。朱幼在宮廷內外先做安排,他讓錢藍生秘密向劉休仁、劉休報告。此時,廢帝正打算南巡,他的心腹宗越等人也被允許回家準備行裝,只有隊主樊僧整駐守在華林閣。柳光世和樊僧整是同鄉,所以,柳光世就偷偷勸樊僧整參加行動,樊僧整一口答應下來,參與預謀有十幾人。阮佃夫害怕力量太小,打算吸收更多的人參與,壽寂之說:“籌謀的人過多,會泄漏出去,最好不用那么多人。”這天晚上,廢帝趕走所有的侍從、衛士,和一群女巫及宮女,約計幾百人在竹林堂射鬼。射殺完畢,要演奏舞樂,壽寂之立刻抽刀來到廢帝面前,姜產之跟在壽寂之後面,淳于文祖等人也都緊隨其後。劉休仁聽見路上有急切的腳步聲,就對劉休說:“事情已經開始了。”二人於是也相跟著奔到了景陽山。廢帝看見壽寂之突然來到,就開弓箭射向壽寂之,但沒射中。宮女們全都向外逃散,廢帝也跟著逃,大呼三聲“寂寂”壽寂之追上殺了他。然後就向宿衛宣布:“湘東王接受太皇太后的命令,剷除發狂的主上,現在,已經平定。”殿省內的人,上上下下無不惶恐迷惑,不知是在乾什麼。
休仁就秘書省見湘東王,即稱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見諸大臣。於時事起倉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猶著烏帽。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令備羽儀,雖未即位,凡事悉稱令書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數廢帝罪惡,命湘東王纂承皇極。及明,宗越等始入,湘東王撫接甚厚。廢帝母弟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頑悖有兄風,己未,湘東王以太皇太后令,賜子尚及會稽公主死。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釋謝莊之囚。廢帝猶橫屍太醫閣口。蔡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曰:“此雖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將乘人。”乃葬之秣陵縣南。
劉休仁跑到秘書省看見了湘東王劉,一見劉就稱臣,接著就把劉拉到了西堂,登上皇帝座位,立即召見各位大臣。因為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以至於劉連鞋都不知丟在哪兒了,只好光著腳來到西堂,劉的頭上還仍然戴著一頂黑帽。等他坐定後,劉休仁立刻喊主衣換一頂白帽給劉戴上。劉休仁又下令準備好羽林儀仗隊,雖然劉還沒有登基即位,但所有的事情都用命令方式執行。接著,就開始宣稱奉太皇太后令,列舉廢帝的罪行,命令湘東王劉繼承帝位。等到天明,宗越等人才進宮。湘東王劉對他們好言安撫、極為寬厚。廢帝的同母弟弟、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劉子尚,頑劣殘暴,很有他哥哥的風氣。己未(三十日),劉又以太皇太后的名義,賜劉子尚和會稽公主劉楚玉自殺。建安王劉休仁等這才得以出宮,回到了自己的家。劉又下令把在獄中的謝莊釋放。廢帝的屍體仍然放在太醫閣前。於是,蔡興宗就對尚書右僕射王說:“此人雖然兇殘暴虐,也還是做過天下之主,應該為他舉行個簡單的葬禮。如果一直這樣放著,四海之內肯定會投機者趁機起事。”於是,就將廢帝葬在秣陵縣南部。
初,湘東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養之。王事太后甚謹,太后愛王亦篤。王既弒廢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為黃門侍郎,茂之為中書侍郎。
當初,湘東王劉的母親沈婕妤死得早,路太后撫養了劉。劉對路太崐後也很恭謹小心,所以路太后也很疼愛他。劉殺了廢帝,打算安慰路太后的心,下令任命路太后的侄兒路休之為黃門侍郎,路茂之為中書侍郎。
論功行賞,壽寂之等十四人皆封縣侯、縣子。
大事告成後,開始論功行賞,壽寂之等十四個人都分別被封為縣侯、縣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東海王為中書監、太尉。進鎮軍將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為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以山陽王休為荊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乙丑,徙安陸王子綏為江夏王。
十二月,庚申朔(初一),任命東海王劉為中書監、太尉,提升鎮軍將軍、江州刺史、晉安王劉子勛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初四),任命建安王劉休仁為司徒、尚書令和揚州刺史,山陽王劉休為荊州刺史,任命桂陽王劉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乙丑(初六),改封安陸王劉子綏為江夏王。
[25]丙寅,湘東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其廢帝時昏制謬封,並皆刊削。
[25]丙寅(初七),湘東王劉登基即位,宣布大赦,改年號。廢帝制定的一些荒唐的法規和封賞全都廢除。
庚午,以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道隆昵於廢帝,嘗無禮於建安太妃;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職,明帝乃賜道隆死。
庚午(十一日),劉宋明帝任命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劉道隆過去受廢帝寵信,曾經奉廢帝之命姦淫過建安王劉休仁的母親。到了這時,建安王劉休仁看見劉道隆又繼續升遷,就請求辭職,於是,明帝命劉道隆自殺。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雖為上所撫接,內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從容謂之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勞日久,應得自養之地;兵馬大郡,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聞之,皆相顧失色,因謀作亂;以告沈攸之,攸之以聞。上收越等,下獄死。攸之復入直,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人雖然已被明帝撫慰,可是,他們內心仍是惴惴不安。明帝也不想讓他們繼續呆在宮裡,就大大方方地問他們:“你們遇到這樣兇狠殘暴的皇帝,辛苦這么久了,應該有個休養的地方。國內實力強盛的大郡,由你們隨便選擇。”宗越等人已疑心自身難保,聽完劉的話,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視、大驚失色,所以,他們就在一塊籌劃,製造叛亂。然後把他們的計畫告訴了沈攸之。沈攸之聽後,立刻報告了朝廷。於是,明帝下令逮捕宗越等人,投入獄中處死。而沈攸之卻重新被召入任直將軍。
[26]辛未,徙臨賀王子產為南平王,晉熙王子輿為廬陵王。
[26]辛未(十二日),改封臨賀王劉子產為南平王,晉熙王劉子輿為廬陵王。
[27]壬申,以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景文,即也,避上名,以字行。
[27]壬申(十三日),任命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王景文就是王,因避諱皇帝劉的名字,所以就用字稱呼。
[28]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崇寧。
[28]乙亥(十六日),追尊沈太妃為宣太后,陵園稱為崇寧。
[29]初,豫州刺史山陽山休入朝,以長史、南梁郡太守殷琰行府州事,及休徙荊州,即以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29]當初,豫州刺史、山陽王劉休入朝,讓長史、南梁郡太守殷琰代理府州事。等到劉休被遷至荊州任職,就任命殷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30]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號,移居外宮;上不許。戊寅,尊路太后為崇憲皇太后,居崇憲宮,供奉禮儀,不異舊日。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景文之妹也。
[30]有關部門奏請,路太后應該恢復以前的稱號,遷到外宮居住,明帝沒有批准。戊寅(十九日),尊路太后為崇憲皇太后,住在崇憲宮裡,一切供奉和禮儀,和平時沒有兩樣。又立王妃王氏為皇后。王皇后是王景文的妹妹。
[31]罷二銖錢,禁鵝眼、環錢,余皆通用。
[31]劉宋廢除二銖錢,禁止使用鵝眼錢和線環錢,其餘的錢還仍然允許使用。
[32]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書,皆喜,共造鄧琬曰:“暴亂既除,殿下又開黃,實為公私大慶。”琬以晉安王子勛次第居三,又以尋陽起事與世祖同符崐,謂事必有成。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黃是吾徒事耳!”眾皆駭愕。琬更與陶亮等繕治器甲,徵兵四方。
[32]江州官員得到明帝下達的命令後,都很高興,一起去造訪鄧琬說:“暴君已被剷除,殿下又開黃,這實在是件公私都該慶祝的事。”鄧琬卻認為,晉安王劉子勛在兄弟排行中是老三,而尋陽起兵,和孝武帝劉駿當初的情形是一樣的,肯定大事一定成功。所以,他就拿過劉的命令扔在地上說:“殿下應該打開端門,開黃是我們的事。”眾人一聽,大吃一驚。鄧琬更加積極地和陶亮整治武器鎧甲,向四方徵兵。
袁既至襄陽,即與諮議參軍劉胡繕修兵械,簡集士卒,詐稱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馳檄,奉表勸子勛即大位。
袁到了襄陽後,就立刻同諮議參軍劉胡一起整治修繕兵器,招兵買馬,謊稱奉太皇太后的命令,讓大家起兵反叛。接著就豎起了大旗,急傳文告,向各州郡發出檄文;又表奏劉子勛,勸說他登基稱帝。
辛巳,更以山陽王休為江州刺史,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即留本任。
辛巳(二十二日),劉宋朝廷改命山陽王劉休為江州刺史,荊州刺史、臨海王劉子頊還留任原職。
先是,廢帝以邵陵王子元為湘州刺史,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至鵲頭,聞尋陽兵起,不敢進。琬遣數百人劫迎之,令子勛建牙於桑尾,傳檄建康,稱:“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又謂上“矯害明茂,纂竊大寶,乾我昭穆,寡我兄弟。藐孤同氣,猶有十三,聖娃靈何辜,而當乏饗。”
在這以前,廢帝曾任命邵陵王劉子元為湘州刺史,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等他們走到鵲頭時,聽說尋陽已起兵反叛,就不敢再往前走了。鄧琬派幾百士卒去劫持,鄧琬又讓劉子勛在桑尾豎起大旗,把檄文送交到建康,聲稱:“我立志遵奉傳統,罷黜愚昧,擁戴賢明。”又罵明帝“你假傳太皇太后命令,害死至親道德高尚的人,篡奪了皇帝的寶座,違背祖宗,孤立兄弟。我們兄弟雖然弱小,可還有十三個人,祖宗的聖魂有什麼過失,而竟要斷絕他們的祭享?”
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綏承子勛初檄,欲攻廢帝;聞廢帝已隕,即解甲下標。既而聞江、雍猶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懼,即遣諮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帥眾馳下,並送軍糧。荊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臨海王子頊,會稽將佐奉太守尋陽王子房,皆舉兵以應子勛。
郢州刺史、安陸王劉子綏接到劉子勛第一次發來的文告時,打算進攻廢帝。不久,他聽說廢帝已死,也就下令解除武裝,停止招兵買馬。不久又聽說江州、雍州還要打仗,所以,郢州行事荀卞之大為恐懼,就派遣諮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率領眾軍迅速趕來,並運送軍用糧秣。荊州行事孔道存擁奉刺史、臨海王劉子頊,會稽將佐擁奉太守、尋陽王劉子房,全都起兵回響劉子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