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宋紀九
作者:司馬光
昭陽大荒落,一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
◎ 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四五三年
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將苟莫於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壬午,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濬為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聽入朝。
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於五洲。
嚴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為尼,匿於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旿家。濬入朝,復載還東宮,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雲道育隨征北還都。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詛事發,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寧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賜死。
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籓,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為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虎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特加東宮兵,使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啟聞,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為帝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眾入。”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雲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併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因起,遍拜之。眾驚愕,莫能對。久之,淑、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與眾俱曰:“當竭身奉命。”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鏇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雲可罷乎!”淑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偽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幾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嘏未及答,即於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嘆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於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硃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使帥眾屯中堂。
濬時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台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十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硃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凶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既入,見劭,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於內;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為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咨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簽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餘將帥,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
壬午,魏尊保太后為皇太后,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濬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為丹陽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啟饗士並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所親鹹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雲與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玠,皆劭素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義華,義慶之子;玠,義慶之弟子也。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與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即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何得不敗!宜斬以徇眾!”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於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為神兵。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眾。以沈慶之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咨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硃修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設為咨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以咨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於王。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勛臣,方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嘆。可遣宣譬令還,鹹複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
癸巳,劭葬太祖於長寧陵,謚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回響。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於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勛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自為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為書與永,勸使相與坦懷。
隨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唱大義於天下,其誰不回響!豈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偽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為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仇恥而責義於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醜,義不同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岸居民於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眾繼之。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於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為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據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檯城,何由得久!今主,鹹無戰意,豈非天也!”邵不聽。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為丹陽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濬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寵秀之自石頭先眾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軍於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回響!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於鵲頭。王即以為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於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使薛安帥鐵騎曜兵於淮上,移書朝士,為陳逆順。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乙未,軍於溧洲。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擁王於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咨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萬人,攻新亭壘,劭自登硃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銜枚疾戰,一聽吾鼓聲。”劭將士懷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眾遽止。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劭眾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眾,自來攻壘,元景復大破之,所殺傷過於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為之溢;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以濬為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
戊辰,武陵王軍於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愛在殿中誑劭,雲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謚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藏質為東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僕射。壬申,以王僧達為右僕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並為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於瓜步。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為之後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於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於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陽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兗冕服於宮庭。蕭斌宣令所統,皆使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于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乙亥,輔國將軍硃修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台城,各由諸門入會於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器?”又謂質曰:“可得為啟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於牙下。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于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疑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歸,於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並梟於大航,暴屍於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於獄。污瀦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為後。”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與褚妃離絕,故免於誅。嚴道育、王鸚鵡並都街鞭殺,焚屍,揚灰於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太后,丹陽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後父偃,導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為太尉,謚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謚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謚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謚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尚書令,子征北長史偃為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沖等既誅,人為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復以尚之為尚書令,偃為大司馬長史,任遇無改。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謚壯侯,與袁叔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陽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初,帝之討西陽蠻也,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帝,語其信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慮其為荊、江後患,建議元景當為爪牙,不宜遠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
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辛未,徙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
閏月,壬申,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盱眙。癸酉,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乙亥,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作並尚方雕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毒之在體,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但發輕騎三千,更互出入,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復絕;於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蹺足而待也。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與肥與悍胡相逐,其不能濟固宜矣。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漢氏節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凡法有變於古而刻於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於禮而安於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並,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於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凡闕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辯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宮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又,設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王侯識未堪務,不應強仕。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架從事,然後為貴哉!又,俗好以毀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毀;以譽進人,不知測其所以致譽。毀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黨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令之本非實故也。”書奏,忤旨,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
侍中謝莊上言:“詔云:‘貴戚競利,悉皆禁絕。’此實允愜民聽。若有犯違,則應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乘爽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與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莊,弘微之子也。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周為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乙丑,魏濮陽王閭若文、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於長安,若文伏誅。
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意當輕上;又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謚謚之。
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簡誑其眾曰:“台軍是賊劭所遣。”眾信之,為之固守。琬先至,止為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
甲午,魏主還平城。
段譯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元嘉三十年(癸巳、453)宋紀九 宋文帝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453年)
[1]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1]春季,正月,戊寅(初四),劉宋文帝任命南譙王劉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2]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將苟莫於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2]左軍中兵參軍蕭道成等人率領氐、羌各部落進攻北魏的武都。北魏駐守高平的鎮將苟莫於率領驍勇騎兵二千人救援武都。蕭道成等人率兵退回到南鄭。
[3]壬午,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浚為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浚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聽入朝。
[3]壬午(初八),文帝任命征北將軍、始興王劉浚為荊州刺史。文帝對劉浚的怒氣一直未消,所以劉浚長時間被留在京口。直到任命他做荊州刺史,才允許他進京朝見。
[4]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於五洲。
[4]戊子(十四日),文帝詔令江州刺史、武陵王劉駿統率各路大軍,討伐西陽蠻。劉駿率軍進駐五洲。
[5]嚴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為尼,匿於東宮,又隨始興王浚至京口,或出止民張家。浚入朝,復載還東宮,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浚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雲道育隨征北還都。上謂浚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浚之罪。
[5]女巫嚴道育逃走之後,文帝派出人馬,到各地嚴加搜捕,形勢很緊迫。嚴道育把自己打扮成尼姑的樣子,一直躲藏在太子宮內,後來又隨始興王劉浚到了京口,有時,她也出入當地居民張家裡。劉浚進京朝見文帝,又把她偷偷帶回到了太子宮,打算攜她一道前往江陵。丁巳(十一日),文帝升殿,劉浚入殿,接受荊州刺史之職。當天,有人向朝廷告發嚴道育藏在張家,文帝派人突然前去搜捕,抓到了嚴道育的兩個婢女,供說嚴道育已經跟著征北將軍劉浚回到了京都。文帝一直認為劉浚和太子劉劭已經趕走了嚴道育,現在忽然聽說他仍然和嚴道育秘密來往,不禁大為驚異嘆惋,非常傷心。他命令京口官府把兩個婢女押送到京師,等到調查完後,再決定如何定劉劭和劉浚的罪過。
潘淑妃抱浚泣曰:“汝前祝詛事發,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浚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
潘淑妃抱住劉浚,哭著說:“你上次與嚴道育一起進行巫咒蠱惑的事情敗露,當時我還希望你能仔細反省自己的過失,哪裡想到你還把嚴道育窩藏起來了!皇上氣得不得了,儘管我跪下叩頭乞求他開恩,都不能使他平息憤怒,現在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麼用呢?你可以先把毒藥給我送來,我該先行一步自殺,因為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你自己闖禍,弄得身敗名裂啊。”劉浚聽完,立刻掙脫開母親,跳起來說:“天下大事都要靠自己來解決裁斷,我希望您能稍放寬心,我肯定不會連累您。”
[6]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寧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賜死。
[6]己未(十六日),北魏京兆王杜元寶因謀反,被斬。建寧王拓跋崇和他的兒子濟南王拓跋麗,都受杜元寶事件的牽連,被賜自殺。
[7]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浚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7]文帝打算廢黜太子劉劭,並要賜始興王劉浚自殺,事先和侍中王僧綽商議。文帝讓王僧綽查找漢魏以來廢黜太子、諸親王的事例,分別送給尚書僕射徐湛之和吏部尚書江湛。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藩,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為 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 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武陵王劉駿平時得不到寵愛,他總是到外地藩鎮做官,而不能留在建康任職。南平王劉鑠、建平王劉宏二人都受文帝的寵愛。劉鑠的妃子是江湛的妹妹,隨王劉誕的妃子是徐湛之的女兒。江湛鼓動文帝立劉鑠為太子,徐湛之則想立劉誕為太子。王僧綽說:“封立太子這件事,應由陛下作主決定。我以為應該立即決斷,不能再等待拖延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但願陛下您能用國家大義去割捨您的骨肉親情,不要在小事上不忍。不然您就應該像當初那樣以父情對待兒子,不再不厭其煩地懷疑談論這些事。決定重新封立太子一事雖然是在極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最終也還是容易泄漏出去,不應該讓災難發生在您的意料之外,而被後世所恥笑。”文帝說:“你真可以說是能夠決斷大事的人。可是,這件事事關重大,不能不非常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而且,彭城王劉義康剛剛去世,我這樣做,別人將會說我是不再有慈愛之心的人了。”王僧綽說:“我恐怕千年以後,人們會說陛下您只能制裁弟弟,而不能制裁兒子。”文帝沉默無語。當時,江湛也一同陪座,出了宮門後,他對王僧綽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恐怕過於直切些了!”王僧綽回答說:“我也很遺憾你太不直切了。”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波妃以告浚,浚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
劉鑠從壽陽回朝,到京之後,很令文帝失望。文帝打算封立劉宏為太子,可是,他又擔心不符合長幼次序,因而,商議許久也決定不下來。每天夜裡,文帝都要跟徐湛之秘密商談,有時甚至是整天整夜。文帝還經常讓徐湛之親自舉著蠟燭,繞著牆壁進行檢查,唯恐有人竊聽。文帝把這一計畫告訴了潘淑妃。潘淑妃告訴了劉浚,劉浚騎馬飛奔去告訴了劉劭。劉劭於是立刻和他的心腹、隊主陳叔兒及齋帥張超之等人謀劃製造叛亂。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特加東宮兵,使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啟聞。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為帝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眾入。”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雲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併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因起,偏拜之,眾驚愕,莫敢對。淑、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與眾俱曰:“當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鏇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雲可罷乎!”淑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
當初,文帝認為皇室力量強大,唯恐內部發生變難,因此,他特別加強了東宮的兵力,讓東宮的兵力和羽林軍的兵力差不多,實際兵力達到了一萬人。劉劭性情狡猾而又剛強勇猛,文帝一直深深地依賴著他。劉劭將要反叛時,每天夜裡都要設宴犒勞東宮衛隊的將士們,有時甚至親自前來敬酒。王僧綽聽說後,秘密報告給了文帝。這時正趕上嚴道育的兩個婢女就要被押到朝廷。癸亥(疑誤)夜晚,劉劭偽造了文帝的詔書說:“魯秀圖謀反叛,命令你清晨守住宮門,率領眾兵入宮。”劉劭又命令張超之等集合起平時特別豢養的士卒二千多人,讓他們全副武裝。接著,劉劭又召集內外巡邏隊的正副隊長,事先加以安排布置聲稱有緊急征討。這天深夜,劉劭傳喚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一同進入東宮。劉劭涕淚橫流,崐對他們說:“主上聽信別人的讒言,要把我治罪廢黜。我自己反省並沒有什麼過失,不能被別人冤枉了。明天一早,我就該做出一件大事,希望你們和我共同努力。”說完,劉劭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在座各位下拜。大家聽後都極為驚愕震憾,沒有誰敢於回答。袁淑和蕭斌都說:“自古以來都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希望再好好考慮考慮。”劉劭聽後不禁勃然大怒,板起面孔。蕭斌一看,感到害怕,就和其他人一起說:“我們自當竭盡全力執行您的命令。”袁淑聽後,叱責他們說:“你們以為殿下是真要這樣嗎?殿下小時候曾經得過瘋病,大概是瘋病發作了。”劉劭聽後更是怒不可遏,斜著眼睛看著袁淑說:“我的事能不能辦成?”袁淑回答說:“你現在處在絕對不會被人懷疑的地位,怎么能做不到呢!只是擔心你在做成之後,不會被天地所容,大禍也會馬上隨之而來。假使真有這種打算還可以收回。”左右之人把袁淑拉出去說:“這是什麼事,怎么可以說半途而廢呢?”袁淑從太子劉劭那裡回來後,反覆琢磨。繞著床鋪來回走動,直到四更才上床睡覺。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共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偽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幾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暇未及答,即於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嘆曰:“ 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於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浚使帥眾屯中堂。
甲子(二十一日),皇宮宮門還未打開,劉劭身穿朝服,內穿戎裝,乘坐 畫輪車,與蕭斌一同乘坐,侍衛隨從們和平時入朝朝見的樣子一樣。劉劭派人急急忙忙地去叫袁淑,袁淑此時正在沉沉入睡,不肯起床,劉劭將車停 在奉化門帝,不斷派人前去催促。袁淑慢騰騰地起床了,來到劉劭乘坐的車的後邊,劉劭讓他登上車,袁淑又推辭不肯上去,劉劭命令左右斬了袁淑。宮門打開,劉劭從萬春門進去。按照以往的宮廷制度,太子宮衛隊是不能進入宮城的。劉劭為此就把自己偽造的皇帝詔令拿給守衛看,說:“我奉皇帝旨令,要進宮討伐叛逆。”又催促後面的隊伍趕快前來。張超之等幾十人從雲龍門跑進了齋閣,拔出佩刀直接來到合殿。文帝那天夜裡和徐湛之屏退旁人秘密商談直到第二天早上,蠟燭還沒有熄滅,門前、台階、窗外值班的衛士還在睡覺沒有起床。文帝看見張超之進來了,立刻舉起身旁的小几來抵擋,五個手指全部被砍掉了,於是,張超之就把文帝殺了。徐湛之大吃一驚,起身向北窗奔去,還沒有打開北窗,士卒們就殺了他。劉劭走到合殿中屋,聽說文帝已死,立刻出來登臨東堂。蕭斌持刀站在一旁侍衛。劉劭傳喚中書舍人顧嘏,顧嘏大為震驚,嚇得沒有按時到,他來到劉劭面前,劉劭問他說:“皇上想把我們一齊廢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兒來告訴我”。顧嘏還沒來得及回答,劉劭就上前斬了他。江湛此時正在上省值班,聽到外面一片喧譁嘈雜聲,就嘆息著說道:“不聽王僧綽的話,事情才落到了這種地步。”他藏到了旁邊的一間小屋裡,劉劭派兵前來搜查,將他立刻斬了。皇宮衛隊原來的將領羅訓、徐罕見狀,都望風歸降。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人卜天與來不及披上鎧甲,就一手拿刀一手持弓,大聲呼喚左右人出來迎戰。徐罕說:“殿下入宮,你想要做什麼?”卜天與大聲罵他說:“殿下常常入宮,你為何今天才說這種話?你就是逆賊!”接著,卜天與手持弓箭,在東堂一箭射向劉劭,幾乎射中劉劭。劉劭黨羽群起而攻之,卜天與被砍斷手臂身亡,皇宮宿衛中將士張泓之、朱道欽、陳滿等人和卜天與一起戰死。左衛將軍尹弘驚惶恐怖,趕快晉見劉劭,請求處罰。劉劭又派人從東閣門闖入後宮,殺了潘淑妃以及文帝生前的親信左右總計幾十人。同時,又緊急傳召崐始興王劉浚前來,讓他率領手下士卒屯紮中堂。
浚時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奔告浚曰:“台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浚陽驚曰:“今當柰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浚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浚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士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浚,浚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浚,浚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栗,不過三日,凶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浚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既入,見劭,劭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
此時,劉浚正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飛奔前來告訴劉浚說:“宮內人聲喧譁得很,宮門緊緊關著,路上傳說太子謀反,還不知災禍變化的結果如何。”劉浚聽後,假裝大吃一驚,說:“現在我們應該怎么辦?”朱法瑜鼓動劉浚回去占據石頭。劉浚沒有得到劉劭的訊息,不知道事變成功與否,所以,情緒煩亂,不知乾什麼是好。將軍王慶說:“現在,宮內發生變化,還不知主上安危與否,凡是身為臣屬和兒子的,都應當起來義無返顧地前去救難。如果只是把守自己的城池,不是為人臣所應有的氣節。”劉浚沒有聽他的話,就從南門出去,一直奔向石頭,文武官員一千多人跟著他。此時,南平王劉鑠正戍守石頭,士卒也有一千多。不一會兒,劉劭派張超之騎馬趕到,召喚劉浚回朝,劉浚屏退左右向張超之詳細尋問了這件事的前後經過,然後就全副武裝騎馬而去。朱法瑜極力阻止劉浚,劉浚不聽。等他來到中門,王慶又勸諫他說:“太子反叛,天下人怨恨憤怒。明公你應該緊閉城門不出,坐吃積儲的糧食,不超過三天,反叛的黨徒自然會土崩瓦解。此事如此明了,你怎么還去呢?”劉浚說:”皇太子的命令,有人膽敢再勸阻,定斬不饒!”劉浚入宮拜見劉劭,劉劭告訴他說:“潘淑妃已被亂兵所害。”劉浚說:“這正是我一直盼望的事。”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於內;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殄,可大赦,改元太初。”
劉劭假稱文帝的詔令,徵召大將軍劉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宮,將二人囚禁在宮內。同時,又召集文武百官,但來的人才幾十人。劉劭馬上繼承帝位,頒布詔令,說:”徐湛之、江湛二人圖謀反叛,逆弒皇上。我率領士卒入殿,已經來不及,只能悲號痛哭,心肝欲裂。而今,罪惡之徒已被殺,元兇也被消滅,所以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初。”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為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劉劭登基即位後,立即宣稱自己有病,回到了永福省。他不敢親自主持父親的葬禮。他只是手持佩刀自己守護,夜裡則點得燈火通明,以防備左右有人謀害它。劉劭任命蕭斌為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何尚之為司空;命前右衛率檀和之鎮守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劉義綦鎮守京口。劉義綦是劉義慶的弟弟。乙丑(二十二日),劉劭將以前發放各處的兵器全都收繳,放入武器倉庫。劉劭誅殺江湛、徐湛之的親屬黨羽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人。臧凝之是臧燾的孫子。劉劭又任命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也都按照他們的貢獻大小,分別封了官職,賞賜了東西。輔國將軍魯秀這時正在建康,劉劭對魯秀說:“徐湛之過去經常想害你,如今,我已經為你除掉了這一禍害。”然後,他命令魯秀和屯騎校尉龐秀之一起掌握左右軍隊。劉劭不知道王僧綽也參與了廢立的密謀,任命王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咨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簽董元嗣崐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餘將帥,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
武陵王劉駿屯駐五洲,沈慶之從巴水前來請教軍事方略。三月,乙亥(初二),典簽董元嗣從建康來到五洲,將太子劉劭反叛殺害父親的事全都告訴給了劉駿和沈慶之,劉駿讓董元嗣把這一訊息告訴手下文武僚屬。沈慶之偷偷對他的心腹說:“蕭斌像個婦道人家。其他將帥都很容易對付。東宮中死心踏地地與劉劭一同作惡的人,超不過三十個,除此而外都是被逼迫暫時屈從的,決不會為他效死力。如今,我們輔佐順應天下人心的人前去討伐叛逆之賊,不用擔心不會成功。”
[8]壬午,魏主尊保太后為皇太后,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8]壬午(初九),北魏國主尊自己的乳母保太后常氏為皇太后,並追贈 常氏的祖父、父親,對常氏的兄弟們也都加官進爵,跟外戚一樣。
[9]太子劭分浙東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浚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為丹楊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
[9]太子劉劭把浙江東部的五郡分出,設立會州,撤掉揚州,另外設立司隸校尉。命妃子殷氏的父親殷沖為司隸校尉。殷沖是殷融的曾孫。劉劭又任命大將軍劉義恭為太保,任命荊州刺史南譙王劉義宣為太尉,任命始興王劉浚為驃騎將軍,任命雍州刺史臧質為丹楊尹,任命會稽太守隨王劉誕為會州刺史。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啟饗士並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所親鹹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雲與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皆劭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燁,義慶之子;覬、,義慶之弟子也。
劉劭整理檢查文帝裝機密檔案檔案的箱子以及江湛家的奏疏和信件,查到了王僧綽曾呈報給文帝的關於犒勞勇士和前代廢黜太子、諸王的材料。甲申(十一日)逮捕王僧綽,並將其斬首。王僧綽的弟弟王僧虔為司徒左西屬,他的 親近僚屬們都勸他趕快逃走,王僧虔哭著說:“我哥哥以自己的忠貞報效國家,以慈愛之心將我撫養成人,今天發生的事,我怕的是它不波及我。如果我能得以和他一同回到九泉之下,那也就好像飛升成仙了一樣。”劉劭乘機誣陷住在台城以北的各王爵、侯爵,說他們和王僧綽一塊兒參與圖謀反叛的陰謀,殺死了長沙悼王劉瑾、劉瑾的弟弟臨川哀王劉燁、桂陽孝侯劉覬和新渝懷侯劉,因為這些人都是劉劭平時最厭惡的人。劉瑾是劉義欣的兒子,劉燁是劉義慶的兒子,劉覬和劉都是劉義慶的侄兒。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與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惟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即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何得不敗!宜斬以徇!”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於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為神兵。駿,延之之子也。
劉劭給沈慶之寫了一封密信,命令他殺了武陵王劉駿。沈慶之前來請求晉見劉駿,劉駿極為害怕,就以生病為藉口拒絕和他見面。沈慶之卻突然闖了進來,把劉劭的信拿給劉駿看,劉駿看後,哭著請求沈慶之允許他到內室跟自己的母親訣別。沈慶之說:“我承受先帝的厚恩,今天的事情,我會盡我全部的力量。殿下您為什麼對我有如此重的疑心呢?”劉駿聽後,起來兩次叩謝,說:“個人和國家的安危,全在將軍你。”沈慶之聽後,就下令全部文武百官收拾武器,進入臨戰狀態。王府內的主簿顏竣說:“如今,四面八方並不知道我們這支仁義大軍即將舉義,劉劭占據著建康京城,如果我們起義後首尾不能相互接應,可是一條危險的路啊。我看,應該等到各路將帥來到此後,共同謀劃,然後再一起舉兵起事也不晚。”沈慶之厲聲說道:“如今我們正是做大事的時候,連黃毛小子也都可以參與謀劃,劉劭怎么能不被打敗?應該斬了他示眾。崐”劉駿趕忙命令顏竣向沈慶之賠罪道歉。沈慶之說:“你只要負責撰寫公文一類的事情。”於是,劉駿就把軍務交給沈慶之全權處理。十天之內,沈慶之就把軍隊內外事務整辦好了,人們都稱這支軍隊為神兵。顏竣是顏延之的兒子。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眾。以沈慶之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諮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朱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竣為諮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諮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
庚寅(十七日),武陵王劉駿下令戒嚴誓師,任命沈慶之兼任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諮議參軍,統領中軍,江夏內史朱之代理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竣為諮議參軍、領錄事併兼理內外全局,諮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併兼行留府事。劉延孫是劉道產的兒子。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於王。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勛臣,方翼贊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嘆。可遣宣譬令還,鹹複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
南譙王劉義宣、雍州刺史臧質都不接受劉劭的委任命令,而同司州刺史魯爽一起舉兵起義,回響劉駿。臧質、魯爽全都來到江陵晉見劉義宣,並且又派人前去鼓動劉駿,勸他早日登基稱帝。辛卯(十八日),臧質在建康的兒子臧敦等人聽到父親臧質舉兵起義的訊息,都逃走了。劉劭仍打算安慰、取悅於他們,頒發詔令說:“臧質是皇親國戚有功之臣,正要振翼幫助我一同治理京師,他的子弟們卻要四外逃散,這真令人奇怪、嘆惜啊。可以派人轉達我的意思,讓他們回來,全都官復原位。”不久,劉劭抓到了臧敦,命令大將軍劉義恭打他三十大棍以示教訓,然後再厚厚賞賜他。
[10]癸巳,劭葬太祖於長寧陵,謚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10]癸巳(二十日),劉劭把文帝安葬在長寧陵,諡號為景皇帝,廟號為中宗。
[11]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回響。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於江陵。
[11]乙未(二十二日),武陵王劉駿從西陽出發。丁酉(二十四日),到達尋陽。庚子(二 十七日),劉駿命令顏竣向四方發布討伐檄文,讓他們共同討伐劉劭。各州郡接到檄文,全都起來回響。南譙王劉義宣派臧質率領軍隊前往尋陽,和劉駿會師後一同東下,只留下魯爽在江陵鎮守。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勛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自為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為書與永,勸使相與坦懷。
劉劭任命兗、冀二州的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用張永為青州刺史。蕭思話從歷城率領自己的部曲回到了平城,起兵回響尋陽武陵王劉駿。建武將軍垣護之此時正在歷城,也率領自己的軍隊趕到那裡。南譙王劉義宣任命張永為冀州刺史。張永派遣司馬崔勛之等人率領軍隊同劉義宣會師。劉義宣擔心蕭思話同張永之間解不開以前的怨氣,就親自給蕭思話寫了一封信,又命令長史張暢給張永也寫了一封信,勸他們二人能夠坦誠相待,通力合作。
隨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唱大義於天下,其誰不回響!豈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偽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為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仇恥而責義於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酷,義不共戴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隨王劉誕將要接受劉劭的任命,參軍事沈正遊說司馬顧琛說:“國家這 次災禍,自開天闢地以來還沒有聽說過。現在,指揮長江以東驍勇精銳的軍隊,倡導國家的大義向全國發出號召,又有誰能不去回響呢?我們怎么可以讓殿下面向北方叩拜兇惡叛逆之人,接受他的虛假的寵信呢!”顧琛說:“長江以崐東之地忘記了戰爭已經很長時間了,雖然順從與叛逆是不一樣的,但強弱大小也是不同的,所以,我們等到四方都有人起義討伐後再起來回響也不算晚。”沈正說:“天下還未曾有過無父無君的國家,我們怎么可以自己安於眼前大仇大恥的現狀,而把這起義的職責推給別人?如今,正是由於弒父叛逆,釀成沉冤慘事,在道義上講是不共戴天的,仗義起兵之日,豈能乞求一定準備周全!馮衍曾說過:‘大漢王朝的尊貴高官,難道都不如楚國、齊國的卑賤的讀書人嗎!’何況殿下不僅僅是臣屬,而且還是兒子,對他來說,國家和個人都是一回事呀。”於是,顧琛就和沈正一起進府,勸說劉誕,劉誕接受了他們的建議。沈正就是沈田子哥哥的兒子。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之;但恐賊虜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居民於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劉劭自認為自己從小就熟悉軍事,對朝廷文武官員們說:“你們只要幫助我整理檔案書信就可以了,不必擔心戰場上的情況。如果有什麼賊寇前來發難,我自己就能抵擋得了。只是怕賊寇們不敢有所舉動罷了。”聽到四方起兵討伐時,才開始憂慮害怕起來。他下令實行戒嚴,將正在休假的將士全都召集起來,把秦淮河南岸的百姓全都遷到秦淮河北岸居住,而把所有王和大臣全都聚集在建康城裡。強迫江夏王劉義恭住在尚書下舍,把劉義恭的幾個兒子分別軟禁在侍中下省處。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眾繼之。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夏季,四月,癸卯朔(初一),柳元景統領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路兵馬,從湓口出發,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率領荊州軍隊在後面相接。丁未(初五),武陵王劉駿從尋陽發兵,沈慶之總領中軍隨在左右。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
劉劭封立王妃殷氏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峻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於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庚戌(初八),武陵王劉駿的聲討檄文傳到建康,劉劭拿給太常顏延之說:“它是出自誰的手筆?”顏延之看後說:“這是顏竣寫的。”劉劭又說:“言語詞句為什麼到了這種令人難堪的地步?”顏延之回答說:“顏竣連老臣我的安危與否都不考慮了,哪裡還能顧慮陛下您呢?”劉劭的怒氣稍稍平息了些。劉劭把武陵王劉駿在建康的兒子全都抓起來囚禁在侍中下省,把南譙王劉義宣的兒子都關在太倉空屋子內。劉劭還打算把雍、荊、江三州將士們留居在京城的家屬全都殺死,江夏王劉義恭和何尚之都說:“凡是圖謀大事的人,都不會顧念自己的家,而且很多人又是出於無奈而這樣做的,如果現在突然把他們的家屬親人全都殺了,這正好堅定了他們的鬥志。”劉劭認為他們說得對,就下書說不再追究家屬。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已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為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據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山樑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檯城,何由得久!今主、相鹹無戰意,豈非天也!”劭不聽。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
劉劭懷疑朝廷內舊日大臣們都不願意效忠自己,於是,他就特別厚待魯秀崐和右軍參軍王羅漢,並把軍事重任全都交付給這二人。又讓蕭斌作主要謀劃者,殷沖掌管府內文告兵符。蕭斌勸劉劭親自率領水軍西上迎戰,不然就據守梁山。大將軍江夏王劉義恭認為南邊來的討伐軍隊起兵倉猝,所使用的船隻簡陋狹小,不利於水上作戰,進獻計策說:“逆賊劉駿年紀小,不熟悉軍事情況,遠道而來,將士們都已疲憊不堪,應該以逸待勞。現在,如果我們遠去梁山迎戰,京師就空虛無兵,東邊的叛軍就會乘虛而入,這樣有可能出現禍患。假如兵分兩路,分別迎戰,又會分散兵力,勢力孤單,不如養精蓄銳,等待叛軍前來,坐在這裡尋找機會。還可以放棄秦淮河以南的地區,用木柵圍起石頭城,這也是過去對付外來入侵的老辦法,不用擔心賊寇不會被打敗。”劉劭聽後表示贊同。而蕭斌卻聲嚴厲色地說:“南中郎劉駿是個二十歲的少年,卻能領導如此大的行動,我們怎能小看他?三州同時作亂,而且占據著上流有利地形。沈慶之在軍事方面非常練達,而柳元景、宗愨也曾屢次建立戰功,目前情形是這樣,他們實在不是一股不堪一擊的小敵。唯一的辦法就是趁軍心沒有分崩離析,進行一次拚死決戰。如果穩坐在台城等著,怎能夠長久存活呢?如今,主上和宰相都沒有打仗的決心,難道這不是天意嗎?”劉劭沒有聽從。有人勸劉劭保住石頭城。劉劭說:“過去人們之所以能夠固守石頭城,是因為能夠等待其他援軍前來援助。我固守石頭城,有誰能前來援救呢?所以,我們只有全力與敵人決一死戰,不然,就不會取勝。”劉劭每天都親自來到軍營慰勞將士們,親自督促都水製造船隻。壬子(初十),劉劭放火燒毀了秦淮河南岸所有的房屋建築和秦淮河上的遊船畫舫,把這裡的老百姓趕到了秦淮河以北。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始興王浚妃父褚湛之為丹楊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浚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龐秀之自石頭先眾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劉劭立皇子劉偉之為太子。任命始興王劉浚的岳父褚湛之為丹楊尹。褚湛之就是褚裕之的侄子。任命劉浚為侍中、中書監、司徒和錄尚書六條事,加授南平王劉鑠為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南兗州刺中建平王劉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龐秀之從石頭城逃走,南去投奔討伐軍,劉劭軍中人心大為震驚。劉劭又任命營道侯劉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軍於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回響!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候道南奔,逢武陵王於鵲頭。王即以為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意向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癸丑(十一日),武陵王劉駿在鵲頭屯兵。宣城太守王僧達收到武陵王劉駿的聲討檄文後,不知道自己應該跟隨誰好。他的一位門客勸他說:“如今,叛逆弒父之賊罪惡滔天,古今未曾有過。為你自己的未來著想,你不如接受討逆軍隊的檄文,同時,將此檄文轉告給鄰近各郡。假若良心還在,誰能不回響呢?這才是上策。如果辦不到,還可以自己率領歸附正義的人,仔細選擇水路和陸路的交通便道,全身而退,逃往南方,這也不失為中策。”於是,王僧達選擇了中策,從捷便的小路向南方逃奔,在鵲頭正遇上了武陵王劉駿,劉駿任命他為長史。王僧達是王弘的兒子。劉駿剛剛從尋陽出發時,沈慶之就曾對人說:“王僧達一前來回響我們的大義之舉。”別人問這是為什麼,沈慶之回答說:“我曾經看見他在先帝面前發表議論,闡述己見,頭腦很清楚,志向很堅決。由此來推斷,王僧達前來回響是一定的。”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於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使薛安都帥鐵騎曜兵於淮上,移書朝士,為陳逆順。
柳元景知道船艦不堅固,所以害怕同劉劭的船隊在江上作戰,於是,他日夜兼程,以加倍速度前進,丙辰(十四日),到達江寧,江邊碼頭,派薛安都率領鐵甲騎兵在秦淮河畔炫耀兵威,又給朝廷官員們寫信,分析陳述叛逆與討逆之間的區別和大義。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劉劭加授吳興太守汝南人周嶠為冠軍將軍。就在此時,隨王劉誕的聲討檄文也到了,周嶠平時就膽怯無能,慌惑驚恐之中,不知道該跟誰走好。府中司馬丘珍孫趁勢殺了周嶠,舉郡回響劉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已未,軍於溧洲。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擁王於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咨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戊午(十六日),武陵王劉駿抵達南洲,前來歸降的人絡繹不絕。己未(十七日),軍隊又到溧洲駐紮。武陵王劉駿從尋陽出發時,就因為身患疾病而不能接見各位將領輔佐,只有顏竣一人可以出入劉駿的臥室,照顧劉駿,他把劉駿抱在自己的膝上,親自料理劉駿的生活起居。劉駿病情幾次加重,無法接受請示聽取報告,所有這一切都由顏竣獨自決斷。除了軍事政治大事外,還要處理公文、信件,並親自接待安排遠近前來歸附的人士,在黃昏和拂曉,每天兩次他代替劉駿到文帝靈前致哀慟哭,就好像是真的劉駿一樣。這樣做了有幾十天,就是船艦上的全副武裝的士兵們都不知道劉駿病重。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
癸亥(二十一日),柳元景秘密出兵,來到新亭,緊靠著山麓築起營壘。新歸降的人們都勸柳元景火速進攻,柳元景說:”不能這樣。情理順達不一定可以依靠,共同作惡的人也往往可以一起渡過難關。如果我們草率進攻,沒有防備,一旦失敗,反而會激發賊人的野心。”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精兵合萬人,攻新亭壘,劭自登朱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銜枚疾戰,一聽吾鼓聲。”劭將士懷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眾遽止。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劭眾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眾,自來攻壘,元景復大破之,所殺傷過於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為之溢;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柳元景的營壘還沒有建好,劉劭的部下龍驤將軍詹叔兒窺視到了柳元景軍中的情況,於是,他勸說劉劭出兵迎戰,劉劭沒有答應。甲子(二十二日),劉劭才派蕭斌率領陸軍出去作戰,又命令褚湛之統領水兵,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率領精銳兵士總計上萬人,一齊進攻新亭的營壘,劉劭自己親自登上朱雀門督戰。柳元景命令軍中將士說:“戰鼓擂得過多,聲勢就容易衰退,吶喊助威時間太久,力量就容易枯竭。你們只管不動聲色,竭盡全力作戰,只聽我的鼓聲進攻。”劉劭的將士都貪圖劉劭許下的重賞,都殊死作戰。柳元景雖然水路、陸路都被敵人圍困,但其手下的將士卻是鬥志高昂,越戰越強,他大旗下的勇士,全都被派出來投入戰鬥,左右只留下幾個人,用來傳達號令。劉劭軍隊馬上就要大獲全勝,魯秀擊鼓撤退,劉劭的將士立即停止了作戰。柳元景卻趁此打開了營壘大門,戰鼓齊鳴,乘勝進攻,劉劭軍隊霎時崩潰敗退,掉到秦淮河裡淹死的人很多。劉劭於是重新率領剩下的將士,親自前來攻打柳元景的營壘,柳元景率兵再次大破劉劭,殺死殺傷士卒超過了前次,劉劭手下的將十們爭先恐後地投身死馬澗,澗水溢出了河道。劉劭親手誅殺後退逃命的士卒,可還是阻止不了。最後,劉簡之戰死,蕭斌身受重傷,劉劭僅僅免於一死,逃回到了宮內。魯秀、褚湛之和檀和之一齊南下,投奔聲討劉劭的軍隊。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丙寅(二十四日),武陵王劉駿抵達江寧。丁卯(二十五日),江夏王劉義恭單槍匹馬,南下投奔聲討劉劭的大軍。劉劭把劉義恭留在建康的十二個兒子全都殺死了。
劭、浚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以浚為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
劉劭、劉浚焦慮憂心,束手無策。於是,就用皇帝專用的輦車,把蔣侯廟的神像迎接到宮內供奉,向神像叩頭,乞求神靈給予恩典,並拜蔣侯為大司馬,封蔣侯為鐘山王。又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劉劭任命劉浚為南徐州刺史,命崐令他和南平王劉鑠一同主管尚書事務。
戊辰,武陵王軍於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爰在殿中誑劭,雲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已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謚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太將軍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臧質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 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僕射。壬申,以王僧達為右僕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並為侍中。
戊辰(二十六日),武陵王劉駿駐軍新亭,大將軍劉義恭上表,勸說劉駿登基即位。散騎侍郎徐爰在宮內騙劉劭說,自己要去追擊劉義恭。於是徐爰去投奔了武陵王劉駿。這時,武陵王府內軍事總部草草成立,大家還都不知道朝廷的法令規章。這卻是徐爰平時最熟悉的事,就讓徐爰兼任太常丞,擬定安排皇帝即位時需要的禮儀。己巳(二十七日),武陵王劉駿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文武官員賜爵一等,隨從討伐的升二等。同時,將劉劭加給父親的諡號撤掉,改稱文皇帝,廟號為太祖。劉駿又任命大將軍劉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這一天,劉劭也來到金殿平台,封皇子劉偉之為太子,實行大赦,只有劉駿、劉義恭、劉義宣和劉誕不在赦令之列。庚子(二十八日),劉駿任命南譙王劉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劉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臧質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僕射。壬申(三十日),又任命王僧達為右僕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和顏竣同為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於瓜步。
五月,癸酉朔(初一),臧質率領雍州將士二萬人,抵達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派將領夏侯獻之率領步、騎兵五千人,駐紮在瓜步。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為之後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於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於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以前,劉駿曾派寧朔將軍顧彬之率領軍隊從東邊進入,接受隨王劉誕的管轄和調遣。劉誕派參軍劉季之率領軍隊與顧彬之的軍隊一同前往建康。劉誕自己率兵駐守西陵,作為後繼部隊。劉劭派殿中將軍燕欽等率兵抵抗,兩軍在曲阿奔牛塘相遇,燕欽等大敗。劉劭於是沿著秦淮河豎立柵欄,以此自衛,又挖開破崗、方山埭的河堤,以斷絕從東邊進攻的軍隊。此時,青壯年男子已經全都征盡,就徵召婦女充當使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楊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袞冕服於宮庭。蕭斌宣令所統,使皆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于軍門。浚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甲戌(初二),魯秀等人招募敢死的勇士去進攻大航,大獲全勝。王羅漢聽到聲討大軍已渡過秦淮河,就放下武器投降了,秦淮河北岸沿岸所有守軍,一個接一個奔逃離散,刀槍弓箭、戰鼓儀仗,充塞了整個街道。這天夜裡,劉劭關閉台城六門,緊緊防守。又在門內挖掘了壕溝、立起柵欄。京城內部一片混亂,丹楊尹尹弘等文武將士們都爭先恐後地跳出城牆,向聲討軍投降。劉劭在宮中焚燒了輦車以及加冕時的冠帽衣裳。蕭斌命令他所統率的部隊全體將士放下武器,脫下戰服,從石頭城頂著白旗前來投降。劉駿下詔,命令在軍門外將蕭斌斬首。劉浚勸說劉劭帶著金銀財寶逃向大海,劉劭認為眾叛親離,沒有走成。
乙亥,輔國將軍朱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台城,各由諸門入會於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崐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哭?”又謂質曰:“劭可啟得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於牙下。浚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于越城。浚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能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興俱歸,於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浚父子首並梟於大航,暴屍於市。劭妃殷氏及劭、浚諸女、妾媵,皆賜死於獄。污瀦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為後。”褚湛之之南奔也,浚即與褚妃離絕,故免於誅。嚴道育、王鸚鵡並都街鞭殺,焚屍,揚灰於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乙亥(初三),輔國將軍朱之攻克劉劭所據守的東府。丙子(初四),各路大軍又攻克了台城,之後,又分別從各門湧進,在殿前會師,抓獲了王正見,斬了他。張超之匆匆逃到合殿皇帝御床的地方,被軍中將士所殺,挖了他的心,掏了他的腸子,各路將士爭著割下他的肉,生吞活剝了他。建平王等七王從被囚禁的地方號哭著逃了出來。劉劭挖通西牆,自己藏到了武器倉庫的井裡,被衛士隊隊副高禽抓住,劉劭問他說:“天子在哪裡?”高禽說:“就在附近的新亭。”高禽將劉劭押送到金鑾殿前,臧質看見劉劭,不禁失聲慟哭,劉劭說:“這是天地不容,老人家為何哭呢?”又對臧質說:“我劉劭能不能請求流放到遠方邊疆之地?”臧質說:“主上如今就近在大航的南邊,他自己自會對你裁決。”於是,就把劉劭捆綁在馬上,護送到了軍營大門。當時,找不到傳國玉璽,就問劉劭,劉劭說:“玉璽在嚴道育處。”立刻派人到嚴道育處去拿,果然拿到玉璽。劉駿下令在牙旗下將劉劭和他的四個兒子全部斬首。劉浚帶領隨從幾十人挾持著南平王劉鑠向南逃去,走到越城時遇到了江夏王劉義恭,劉浚翻身下馬,說:“南中郎劉駿現在在做什麼?”劉義恭回答說:“皇上現在已君臨萬國。”劉浚又問:“虎頭我來得不晚嗎?”劉義恭回答說:“實在遺憾的是太晚了。”劉浚又問:“我該不會被判死罪吧?”劉義恭回答說:“你可以回到行宮,請求處罰。”劉浚又問:“不知道皇上還能不能賜給我一個官職,讓我為他效忠盡力?”劉義恭回答說:“這不好估計。”於是,劉義恭就帶著劉浚一起從越城往京師返,走到中途就把他斬了,同時也斬了跟著他的三個兒子。劉劭和劉浚父子的頭都被砍下來懸掛在大航,他們的屍體也被拖到集市上曝屍示眾。劉劭的妃子殷氏以及劉劭、劉浚所有的女兒、姬妾也都在監獄裡被命令自殺。在劉劭的住處挖了一個大土坑,裡面灌滿了污水。劉劭的妃子殷氏在自殺之前,曾對獄丞江恪說:“他們劉家親骨肉之間相互殘殺,為什麼也要殺了我這個沒有犯罪的人?”江恪說:“你被立為皇后,這不是罪過又是什麼呢?”殷氏說:“我為皇后只不過是暫時的罷了,馬上就該封王鸚鵡為皇后了。”褚湛之投降劉駿大軍後,劉浚就同正室褚妃斷絕了關係,所以,這次褚妃得以不死。嚴道育、王鸚鵡全都被押到街上,用皮鞭抽打至死,又焚燒了她們的屍體,燒後的骨灰被扔到長江里去。殷沖、尹弘、王羅漢以及淮南太守沈璞也全被誅殺。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太后,丹楊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後父偃,導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為太尉,謚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謚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謚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謚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庚辰(初八),建康解除戒嚴。辛巳(初九),劉駿前往東府,文武百官公別向劉駿請求治罪,劉駿下詔不再追究。甲申(十二日),劉駿尊封母親路淑媛為皇太后。路太后是丹楊人。乙酉(十三日),封立妃子王氏為皇后。王皇后的父親王偃是王導的玄孫。戊子(十六日),劉駿任命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十九日),追贈袁淑為太尉,諡號為忠憲公;追贈徐湛之為司空,諡號為忠烈公;追贈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諡號為忠簡公;追贈王僧綽為金紫光崐祿大夫,諡號為簡侯。壬辰(二十日),任命太尉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並晉升為太傅,兼領大司馬。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尚書令,子征北長史偃為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沖等既誅,人為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復以尚之為尚書令,偃為大司馬長史,位遇無改。
當初,劉劭曾提升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尚書令,提升何尚之的兒子征北長史何偃為侍中,父子居於要位。劉劭被擊敗,何尚之的左右人員也都四處逃散,何尚之只好自己動手清洗黃閣。殷沖等人被誅殺以後,大家都替何尚之擔憂。劉駿認為何尚之和何偃一直都有很好的名聲,而且在劉劭朝中都能用智慧準備迎接討逆大軍,經常救助他人免於大禍,因此,劉駿決定特別赦免了何氏父子。同時,恢復何尚之原來的尚書令職務,何偃仍為大司馬長史,二人的地位待遇都沒有改變。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謚壯侯,與袁淑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楊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甲午(二十二日),劉駿祭拜初寧、長寧二陵,追贈卜天與為益州刺史,諡號為壯侯,加上袁淑等總計四家,由朝廷長期支付他們後代的俸祿。張泓之等人各個都被追贈為郡守。戊戌(二十六日),劉駿任命南平王劉鑠為司空,任命建平王劉宏為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為中書令和丹楊尹。六月,丙午(初五),劉駿返回宮內。
[12]初,帝之討西陽蠻也,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帝,語其信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慮其為荊、江後患,建議元景當為爪牙,不宜遠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
[12]當初,劉駿奉命前去討伐西陽蠻人的時候,雍州刺史臧質派遣柳元景率領軍隊前往與他的大軍匯合。臧質起兵反抗劉劭,打算擁戴南譙王劉義宣為皇帝時,又偷偷派人讓柳元景率領自己的軍隊趕快向西返回,柳元景把臧質的密信呈報給了劉駿,並告訴那個送信的人說:“臧冠軍將軍一定是還不知道武陵王殿下的大義之舉。現在應當討伐叛逆之人,不容許我撤退回師。”臧質因此對柳元景非常痛恨。到了朝廷任命柳元景為雍州刺史的時候,臧質十分擔心柳元景將來會成為荊州和江州的後患,因此,他向劉駿建議,說柳元景是朝廷的得力幫手,不應該讓他遠離京師,而應留在朝廷。劉駿就改變自己的決定,戊申(初七),改任柳元景為護軍將軍,兼任石頭戍事。
[13]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13]己酉(初八),劉宋任命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初九),任命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14]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14]庚申(十九日),劉駿頒布詔令,命令有關部門按照將士們功勞的大小,分別給予賞賜。加封顏竣等一批人為公爵和侯爵。
[15]辛未,徒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
[15]辛未(三十日),改封南譙王劉義宣為南郡王,改封隨王劉誕為竟陵王,封劉義宣的次子宜陽侯劉愷為南譙王。
[16]閏月,壬申,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盱眙。癸酉,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16]閏六月,壬申(初一),任命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守盱眙。癸酉(初二),任命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17]乙亥,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17]乙亥(初四),北魏國的太皇太后赫連氏去世。
[18]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
[18]丞相劉義宣堅決辭讓自己在朝廷所擔任的職務以及他兒子劉愷所封的崐王爵爵位。甲午(二十三日),劉宋改任劉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劉愷為宜陽縣王,對將佐以下的大小官員們一律加以賞賜。任命竟陵王劉誕為揚州刺史。
[19]秋,七月,辛酉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作並尚方,雕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
[19]秋季,七月,辛酉朔(初一),出現日食。甲寅(十四日),劉駿頒下詔令,要求文武官員暢所欲言,對朝廷內政進行評說。辛酉(二十一日),再一次下詔,裁減細作署,併入尚方署;宮廷雕刻和裝飾,皇親貴戚竟相貪利,一律加以禁絕。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毒之在體,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但發輕騎三千,更互出入,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復絕;於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足而待也。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與肥馬悍胡相逐,其不能濟固宜矣。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漢氏節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凡法有變於古而刻於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於禮而安於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 著衣也,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並,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於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凡厥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辨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宮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又,設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王侯識未堪務,不應強仕。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駕從事,然後為貴哉。又,俗好以毀沈人,不察其所以致毀;以譽進人,不察其所以致譽。毀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黨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令之本非實故也。”書奏,忤旨,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給劉駿上書,認為:“如果毒素在身體內,就一定要從看似不要緊的時候下刀子。如今,歷下和泗水之間,用不著派重兵戍守。談論國事的人都認定胡虜已經衰退,我們不用迴避害怕他們,但他們卻不知道我們國家的弊病比胡虜要嚴重得多。現在,我們空守這么一座孤城,這不過是白白浪費財力物力和人力。假使胡虜派出三千輕騎兵,對我們邊境輪番進行攻擊和騷擾,春天的時候,他們前來踐踏我們的麥苗;秋天的時候,他們前來掠奪我們收割好的糧食,我們的水路和陸路兩方面的運輸漕米,也會被他們兩次切斷,這么做,胡虜一點不感到勞累,而我們的邊境卻已困苦不堪,不出二年時間,我們邊境的戍邊士卒就會四散逃光,老百姓也會搬家逃走,這是踮起腳跟就可以等來的。當今之世,人人都知道不可以羊追狼,不可以蟹捕鼠,可我們卻恰恰是在讓那些笨重的戰車和衰弱不堪的士卒同肥壯的戰馬和強悍的胡虜追逐廝殺,這樣做是不行的,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三年喪禮,是遍及天下的大喪,當年,漢王朝命令臣下節制喪期,這是可以的,但假如讓當兒子的節制喪期,就亂了禮數。大凡對古代之法有所改變而薄於人情,沒有一個是能夠順利進行的。可是,對於敗壞禮教,使自己安逸舒服地活著的事,卻肯定馬上就去接受和執行。如今,陛下您是以天下大孝作為基礎開始您的事業的,這就更應該一反這種改變三年之喪的錯誤。另外,拿普天之下的財富來侍奉一個君主,哪裡用得著擔心會供應不上?即使是一身的黃金裝飾,這也用不上一百兩。一年都穿華貴漂亮的衣服,也不過幾套就夠了。可卻一定要把這些珠寶全都鎖在柜子里留著不用,把一件件漂亮的衣服收起來放在箱子裡不穿,眼睛不能常常看見這些東西,身體也不能經常穿一穿,最終卻是這些柜子,箱子擁有這些珠寶、穿戴這些衣服了。為什麼要浪費到這種地步?為什麼要讓自己這么糊塗呢?而且,細作署剛剛和尚方合併,這是為了實行勤儉節約。可是,市上所製造的華麗奇巧的東西,已經傳到了老百姓中間。這些華麗奇巧的東西只是從宮廷傳到了民間,轉移了地方,卻並沒有把它消滅。民間百姓的生活習俗一天天奢靡起來,從他們乘坐的車馬上看,不能分辨出地位的高低貴賤,從他們所戴的帽子、所穿的衣服上不能了解他們職位的尊卑。尚方署如果今天製造了一崐個小小的器物,那么民間第二天就能知道它的製作方法;宮內如果在早晨縫製了一件衣服,老百姓家裡晚上就能知道怎么裁剪。民間奢侈華麗的源頭,實在是最早出現在皇宮之中。再者,朝廷設立官位,官位應當和管理的事務相稱,任職官員應當和官位相稱。如果王爺、侯爵們的才能不能勝任某一職位,就不應該強迫他們做官。況且,皇帝的兒子即使不做官又有誰能說他低賤呢?只是應該仔細地為他們設定屬官,選擇正直、有才能的人,何必一定要具有長史、參軍、別駕從事這些官職,爾後才能算是尊貴的人呢?另外,如今的風氣是人們喜歡誹謗人而埋沒人的才能,而卻不去詳查被誹謗者所以被誹謗的原因;人們喜歡根據讚譽的話去提升某人,而不去詳查被讚譽者所以被讚譽的原因。如果誹謗者是一個卑鄙無恥之徒,那么,朝廷就應該提升被他誹謗的人。如果讚譽者都是一些平庸無能之輩,那么,朝廷就應該辭退被他們讚譽的人。這樣一來,無論是誹謗或讚譽,都不致於是虛妄錯誤的,善與惡也就很分明了。大體上說,沒有一個時代沒有直言上書的事,也沒有一個時代沒有詢問下情、徵求直言上書的事。可是,如果太平盛世並沒有出現,而昏暗危險卻相繼來臨,那是什麼原因呢?最根本的原因可能就是,徵求直言上書並不是出於真心”。周朗把奏章呈報給劉駿,完全不合劉駿的心意,所以他自行辭職回家了。周朗是周嶠的弟弟。
侍中謝莊上言:“詔云:‘貴戚競利,悉皆禁絕。’此實允愜民聽。若有犯違,則應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乘爽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與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莊,弘微之子也。
侍中謝莊上書說:“陛下詔書說:‘皇親國戚競相爭利,一律加以禁絕’。這實在是滿足了老百姓的願望。假如有人違反了這一規定,就應該按照法律制裁他。如果不按照法律去制裁,而只是強調皇室的寬大厚恩,那就表明詔令雖然已經頒下來,而名聲和實際不相符合。臣冒昧地認為,有俸祿有地位的大臣,更不應該同老百姓爭奪小利。我的這點意見,不知道是否符合詔令的本意。”謝莊是謝弘微的兒子。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周為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劉駿對文帝所制訂的典章制度,大都做了改變。郡、縣長的任職期限以三年為限。劉宋良好的政治風尚,從此走向衰敗。
[20]乙丑,魏濮陽王閭若文、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於長安,若文伏誅。
[20]乙丑(二十五日),北魏濮陽王閭若文和征西大將軍、永昌王拓跋仁,圖謀反叛,拓跋仁在長安被賜自殺,閭若文被斬首。
[21]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意常輕上;又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謚謚之。
[21]劉宋南平穆王劉鑠對自己的才華能力一向很自負,所以平時在言談舉止之間多少有點輕視劉駿,他又曾接受劉劭的任命,是最後一個出來投降的。於是,劉駿偷偷派人向劉鑠下毒。己巳(二十九日),劉鑠去世。劉駿下詔,追贈他為司徒,並用楚國太子商臣的諡號作為劉鑠的諡號。
[22]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簡誑其眾曰:“台軍是賊劭所遣。”眾信之,為之固守。琬先至,止為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
[22]劉宋南海太守蕭簡占據廣州城反叛。蕭簡是蕭斌的弟弟。劉駿頒下詔令,任命新任南海太守、南昌人鄧琬和始興太守沈法系一齊出兵前去討伐。沈法系是沈慶之的堂弟。蕭簡欺騙他手下的人說:“朝廷來的軍隊,是叛賊劉劭派遣來的。”他手下的人相信了蕭簡的謊言,所以為他賣命固守廣州城池。鄧琬率兵首先到達,只作一面攻擊。隨後,沈法系趕到,說:“我們應該從四方同時進攻,如果只是從一面攻戰,什麼時候才能攻下來呢”?鄧琬沒有接受沈法系的建議。沈法系說:“我們再把約定進攻期限延長五十天。”五十天的期限到了,他們仍然沒有攻下廣州,鄧琬這才接受沈法系的建議,軍隊從八路同時圍攻,只一天的功夫就攻克了廣州城。九月,丁卯(二十八日),將蕭簡斬首,廣州叛亂全部平息。沈法系查封了廣州城內的倉庫,把它交付給鄧琬,自崐己率領軍隊返回。
[23]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23]冬季,十一月,丙午(初八),劉宋任命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24]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24]辛酉(二十三日),北魏國主前往信都、中山。
[25]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
[25]十二月,癸未(十五日),劉宋因為將要設定東宮,撤銷太子率更令等官職,中庶子等官職按舊編制減少一半。
[26]甲午,魏主還平城。
[26]甲午(二十六日),北魏國主返回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