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宋紀三
作者:司馬光
起著雍執徐,盡上章敦牂,凡三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
◎ 元嘉五年戊辰,公元四二八年
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黎卒。
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性聰察,在州職事修治。左光祿大夫范泰謂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權重難居。卿兄弟盛滿,當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還入朝,共參朝政。”弘納其言。時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遜位,帝不許。
秦商州刺史領澆河太守姚浚叛,降河西,秦王熾磐以尚書焦嵩代浚,帥騎三千討之。二月,嵩為吐谷渾元緒所執。
魏改元神。
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邽,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乃深壘自固。遣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乘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受詔滅賊,今更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殺,當坐法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為計乎?”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步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擊之。”頡曰:“今猛寇游逸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殆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為辭。頡曰:“今斂諸將所乘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銳。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每自出挑戰,眾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自出陳前搏戰,軍士識其貌,爭赴之。會天大風,揚塵,晝昏,夏主財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遂擒之。
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餘眾數萬,奔還平涼,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勝光。
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宮,門內器用皆給乘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假常忠將軍,賜爵會稽公。以安頡為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
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威以為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
奚斤自以為元帥,而昌為偏裨所擒,深恥之。乃舍輜重,齎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涼。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夏軍將遁,會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擊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高涼王禮偕奔薄阪,夏人復取長安。魏主大怒,命安頡斬丘堆,代將其眾,鎮薄阪以拒之。
夏,四月,夏主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
壬子,魏主西巡。戊午,畋於河西。大赦。
五月,秦文昭王熾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平陸令河南成粲復勸王弘遜位,弘從之,累表陳請。帝不得已,六月,庚戌,以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甲寅,魏主如長川。
葬秦文昭王於武平陵,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鎮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為驃騎大將軍,征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暉為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湟河,以征北將軍木弈乾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征南將軍吉毘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麴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為殿下之有。西平苟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絕其水道,城中饑渴,死者太半。東羌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陰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內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鼓譟燒門;元基帥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
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曰:“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為蒙遜所親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成都以求和。蒙遜引兵還,遣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奇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並其騎士三百人以歸。既而遣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並遺暮末馬千匹及錦罽銀繒。秋,七月,暮末遣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魏主還宮。八月,復如廣寧觀溫泉。
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餘騎寇魏邊。魏主自廣寧還,追之,不及。九月,還宮。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壬子,畋於牛川。
秦涼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殘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未遣使讓之,千年懼,奔河西。暮末以叔父光祿大夫沃陵為涼州牧,鎮湟河。
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騎二千伐魏濟陽、陳留。
魏主還宮。
魏定州丁零鮮于台陽第二千餘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討。閏月,魏主遣鎮南將軍叔孫建討之。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魏主如西河校獵。十二月,甲申,還宮。
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磐夷,秦相國元基等將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
秘書監謝靈運,自以名輩才能,應參時政。上唯接以文義,每侍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名位素出靈運下,並見任遇,靈運意甚不平,多稱疾不朝直;或出郭遊行,且二百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意,諷令自解。靈運乃上表陳疾,上賜假,令還會稽。而靈運游飲自若,為法司所糾,坐免官。
是歲,師子王剎利摩訶及天竺迦毘黎王月愛,皆遣使奉表入貢,表辭皆如浮屠之言。
魏鎮遠將軍平舒侯燕鳳卒。
◎ 元嘉六年己巳,公元四二九年
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錄,以授彭城王義康,帝優詔不許。癸丑,以義康為侍中、都督揚、南徐、袞三州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弘與義康二府並置佐領兵,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欲委遠大權,每事推讓義康,由是義康專總內外之務。
又以撫將軍江夏王義恭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以待中劉湛為南蠻校尉,行府州事。帝與義恭書,誡之曰:“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豈可不感尋王業,大懼負荷!汝性褊急,志之所滯,其欲必行,意所不存,從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念裁抑。衛表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於,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若事異今日,嗣子幼蒙,司徒當周公之事,汝不可不盡祗順之理。爾時天下安危,決汝二人耳。
“汝一月自用錢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西楚府舍,略所諳究,計當不須改作,日求新異。凡訊獄多決當時,難可逆慮,此實為難。至訊日,虛懷博盡,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賜,尤應裁量。吾於左右雖為少恩,如聞外論不以為非也。以貴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厭;此易達事耳。
“聲樂嬉遊,不宜令過;蒲酒漁獵,一切勿為。供用奉身,皆有節度,奇服異器,不宜興長。又宜數引見佐史。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復何由知眾事也!”
夏酒泉公俊自平涼奔魏。
丁零鮮于台陽等請降於魏,魏主赦之。
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麴承。
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為王后,子萬載為太子。
三月,丁巳,立丘子劭為太子。戊午,大赦。
辛酉,以左衛將軍殷景仁為中領軍。帝以章太后早亡;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蘇氏卒,帝往臨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議之。景仁以為古典無之,乃止。
初,秦尚書隴西辛進從文昭王游陵霄觀,彈飛鳥,誤中秦王暮末之母,傷其面。及暮末即位,問母面傷之由,母以狀告。暮末怒,殺進,並其五族二十七人。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為右僕射。
初,魏太祖命尚書郎鄧淵撰《國記》十餘卷,未成而止。世祖更命崔浩與中書侍郎鄧穎等續成之,為《國書》三十卷。穎,淵之子也。
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內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
尚書令劉絜等共推太史令張淵、徐辯使言於魏主曰:“今茲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群臣因共贊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魏主意不決,詔浩與淵等論難於前。
浩詰淵、辯曰:“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修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願陛下勿疑。”淵、辯復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乃漢世常談,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屬者統萬未亡之前,有無敗征?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坐,淵等自以未嘗有言,慚不能對。魏主大悅。
既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國隙,而舍之北伐;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強寇,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寇。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內懷恐懼,故揚聲動眾以衛淮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寇必不動也。且彼步我騎,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於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何以言之?以劉裕之雄傑,吞併關中,留其愛子,輔以良將,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沒,號哭之聲,至今未已。況義隆今日君臣非裕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精強,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斗虎狼也,何懼之有!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寬日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鈔。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滅也。暫勞永逸,時不可失,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已決,奈何止之!”寇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
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曰:“汝趣歸我河南地!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為!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良策也。吾行決矣。”
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王長孫嵩、廣陵公樓伏連居守。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會柔然之庭。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王敬弘固讓尚書令,表求還東。癸巳,更以敬弘為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聽其東歸。
丁未,魏主至漠南,舍輜重,帥輕騎兼馬襲擊柔然,至栗水,柔然紇升蓋可汗先不設備,民畜滿野,驚怖散去,莫相收攝。紇升蓋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黎先主東部,聞有魏寇,帥眾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侯尼城,不敢進而還。
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枹罕,遷保定連。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幵谷以應河西,幕末擊破之,進至治城。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據汧川以叛,暮末討之,為幼眷所敗,還於定連。
蒙遜至枹罕,遣世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暮末逆擊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擊蒙遜至譚郊。
吐谷渾王慕璝遣其弟沒利延,將騎五千會蒙遜伐秦,暮末遣輔國大將軍段暉等邀擊,大破之。
柔然紇升蓋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無人收視。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園水,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斬甚眾。高車諸部乘魏兵勢,鈔掠柔然。柔然種類前後降魏者三十餘萬落,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車廬,瀰漫山澤,亡慮數百萬。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將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寇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班賜將士有差。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聞魏兵至,不知所為,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方六十里無人統領,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深悔之。紇升蓋可汗憤悒而卒,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
武都孝昭王楊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河西王蒙遜遣使送谷三十萬斛以贖世子興國於秦,秦王暮末不許。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為世子。暮末以興國為散騎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屯巳尼陂,人畜甚眾,去魏軍千餘里,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高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百餘萬。
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徙柔然、高車降附之民於漠南,東至濡源,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鎮撫之。自是魏之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為之價賤。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其謀畫之功。浩善占天文,常置銅鋌於酢器中,夜有所見,即以鋌畫紙作字以記其異。魏主每如浩家,問以災異,或倉猝不及束帶;奉進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為之舉箸,或立嘗而還。魏主嘗引浩出入臥內,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故朕引卿以自近。卿宜盡忠規諫,勿有所隱。朕雖或時忿恚,不從卿言,然終久深思卿言也。”嘗指浩以示新降高車渠帥曰:“汝曹視此人尪纖懦弱,不能彎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懷,乃過於兵甲。朕雖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決,前後有功,皆此人所教也。”又敕尚書曰:“凡軍國大計,汝曹所不能決者,皆當咨浩,然後施行。”
秦王暮末之弟軻殊羅烝於文昭王左夫人禿髮氏,暮末知而禁之。軻殊羅懼,與叔父什寅謀殺暮末,奉沮渠興國以奔河西。使禿髮氏盜門鑰,鑰誤,門者以告暮末。暮末悉收其黨殺之,而赦軻殊羅。執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屍於河。
夏主少凶暴無賴,不為世祖所知。是月,畋於陰槃,登苛藍山,望統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星晝見,至晡方沒,河北地暗。
魏主西巡,至柞山。
十二月,河西王蒙遜、吐谷渾王慕璝皆遣使入貢。
是歲,魏內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先年九十五。
秦地震,野草皆自反。
◎ 元嘉七年庚午,公元四三零年
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璝為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庚子,魏主還宮。壬寅,大赦。癸卿,復如廣寧,臨溫泉。
二月,西卿,魏平陽威王長孫翰卒。
戊辰,魏主還宮。
帝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三月,戊子詔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彥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德、袞州刺史竺靈秀舟師入河,又使驍騎將軍段宏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將兵一萬繼進,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將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義欣,道憐之子也。
先遣殿中將軍田奇使於魏,告魏主曰:“河南舊是宋土,中為彼所侵,今當修復舊境,不關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髮未燥,已聞河南是我地。此豈可得!必若進軍,今當權斂戍相避,須冬寒地淨,河冰堅合,自更取之。”
甲午,以前南廣平太守尹沖為司州刺史。長沙王義欣出鎮彭城,為眾軍聲援。以游擊將軍胡籓戍廣陵,行府州事。
壬寅,魏封赫連昌為秦王。
魏有新徒敕勒千餘家,苦於將吏侵漁,出怨言,期以草生牛馬肥,亡歸漠北。尚書令劉絜、左僕射安原奏請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魏主曰:“此曹習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則奔突,緩之自定。吾區處自有道,不煩徙也。”絜等固請不已,乃聽分徙三萬餘落於河西,西至白鹽池。敕勒皆驚駭,曰:“圈我於河西,欲殺我也!”謀西奔涼州。劉絜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悅拔城以備之。癸卯,敕勒數千騎叛,北走,絜追討之;走者無食,相枕而死。
魏南邊諸將表稱:“宋人大嚴,將入寇。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因請悉誅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絕其鄉導。魏主使公卿議之,皆以為當然。崔浩曰:“不可。南方下濕,入夏之後,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氣鬱蒸,易生疾癘,不可行師。且彼既嚴備,則城守必固,留屯久攻,則糧運不繼;分軍四掠,則眾力單寡,無以應敵。以今擊之,未見其利。彼若果能北來,宜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此萬全之計也。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伐,西平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女、珍寶,牛馬成群。南邊諸將聞而慕之,亦欲南鈔以取資財,皆營私計,為國生事,不可從也。”魏主乃止。
諸將復表:“南寇已至,所部兵少,乞簡幽州以南勁兵助己戍守,乃就漳水造船嚴備以拒之。”公卿皆以為宜如所請,並署司馬楚之、魯軌、延之等為將帥,使招誘南人。浩曰:“非長策也。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聞國家悉發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艦,隨以輕騎,謂國家欲存立司馬氏,誅除劉宗,必舉國震駭,懼於滅亡,當悉發精銳,並心竭力,以死爭之,則我南邊諸將無以御之。今公卿欲以威力卻敵,乃所以速之也。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故楚之之徒,往則彼來,止則彼息,其勢然也。且楚之等皆纖利小才,止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已。昔魯軌說姚興以取荊州,至則敗散,為蠻人掠賣為奴,終於禍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魏主未以為然。浩乃復陳天時,以為南方舉兵必不利,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一也;庚午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日食晝晦,宿值斗、牛,三也;熒惑伏於翼、軫,主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萬全。今劉義隆新造之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天時不協;舟行水涸,地利不盡。三者無一可,而義隆行之,必敗無疑。”魏主不能違眾言,乃詔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簡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備之。
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將軍白養、鎮衛將軍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殺之。
夏,四月,甲子,魏主如去中。
敕勒萬餘落復叛走,魏主使尚書封鐵追討,滅之。
六月,己卿,以氐王楊難當為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
魏主使平南大將軍、丹楊王大毘,屯河上,以司馬楚之為安南大將軍、荊州刺史,封琅邪王,頓潁川以備宋。
吐谷渾王慕璝將其眾萬八千襲秦定連,秦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擊走之。
到彥之自淮入泗,水滲,日行才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須昌。乃溯河西上。
魏主以河南四鎮兵少,命諸軍悉收眾北渡。戊子,魏碻磝戍兵棄城去。戊戍,滑台戍兵亦去。庚子,魏主以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為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太宰,進爵陽平王,鎮鄴,為諸軍節度。超,密太后之兄也。庚戌,魏洛陽、虎牢戍兵皆棄城去。
到彥之留硃修之守滑台,尹沖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守金墉。驥,預之玄孫也。諸軍進頓靈昌津,列守南岸,至於潼關。於是司、袞既平,諸軍皆喜,王仲德獨有憂色,曰:“請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墮其計。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今斂戍北歸,必併力完聚。若河冰既合,將復南來,豈可不以為憂乎!”
甲寅,林邑王范陽邁遣使入貢,自陳與交州不睦,乞蒙恕宥。八月,魏主遣冠軍將軍安頡督護諸軍,擊到彥之。丙寅,彥之遣裨將吳興姚聳夫渡河攻冶坂,與頡戰;聳夫兵敗,死者甚眾。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會丹陽王大毘屯河上以御彥之。
燕太祖寢疾,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內殿,屬以後事。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
宋夫人慾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奈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閤,弘家僮庫鬥頭勁捷有勇力,逾閤而入,至於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叩門入者,進陛二等。”太子翼帥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謚太祖民皇帝,長谷陵。
己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留其弟上谷公社乾、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群臣鹹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共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徒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沖鄴,如此,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徐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里,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儜兒情見,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渡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捲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坂。斤,建之子也。
秦自正月不雨,至於九月,民流叛者甚眾。
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為南徐州策史,獨戍石頭。
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到彥之、王仲德沿河置守,還保東平。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既久,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初,高祖滅秦,遷其鍾虡於江南,有大鐘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併力御之。大功既立,牽鍾未晚。”聳夫從之。既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大怒,誅聳夫於壽陽。聳夫勇健,諸偏裨莫及也。
魏河北諸軍會於七女津。到彥之恐其南渡,遣裨將王蟠龍溯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尹沖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帥戶萬五千,東如上邽。至高田谷,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詛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乾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為方陣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壬辰,加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帥眾伐魏。
甲午,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
到彥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殿中將軍垣護之以書諫之,以為宜使竺靈秀硃修之守滑台,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台,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彥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
彥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里,滑台尚有強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吏詳所宜。”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歷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表、袞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
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眾曰:“賊眾我寡,奈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復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饑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上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陽公烏視拔、武陵公禿骨及公侯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斗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
戊戌,魏叔孫建攻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頓城。
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復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辛丑,魏安頡督諸軍攻滑台。
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於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咨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
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衛將軍吉毘以為不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帥眾攻南安。暮未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南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寧,暮未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者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
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頹敗,盜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內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為盛籓。芍陂久廢,義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災。
丁卯,夏上谷公社乾、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後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
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免官,袞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為北高平太守。
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乃敗還,委棄盪盡,府藏、武庫為之空虛。它日,上與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對:“有十萬人仗。”上既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
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錄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弘弟曇首居中,為上所親委,愈不悅。弘以老病,屢乞骸骨,曇首自求吳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詎宜臥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悅。
段譯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五年(戊辰、428)宋紀三宋文帝元嘉五年(戊辰,公元428年)
[1]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黎卒。
[1]春季,正月,辛未(初二),北魏京兆王拓跋黎去世。
[2]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性聰察,在州職事修治。左光祿大夫范泰謂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權要難居。卿兄弟盛滿,當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還入朝,共參朝政。”弘納其言。時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遜位,帝不許。
[2]劉宋荊州刺史、彭城王劉義康,生性聰明,詳察下情,他在荊州,凡是職權範圍內的事都辦得很好。劉宋左光祿大夫范泰對司徒王弘說:“國家大事,責任很重,權要的地位,也很難久居。你們兄弟的權力和地位,已經達到了頂峰,應該深深地想到要謙虛謹慎。彭城王劉義康是皇上的二弟,最好徵召他回京,共同參與處理朝廷大事。”王弘接受了范泰的勸告。當時,劉宋境內正遭受嚴重的旱災,瘟疫流行,王弘上疏引咎自責,請求解除自己的職務,宋文帝劉義隆沒有批准。
[3]秦商州刺史領澆河太守姚浚叛,降河西,秦王熾磐以尚書焦嵩代浚,帥騎三千討之。二月,嵩為吐谷渾元緒所執。
[3]西秦國商州刺史兼澆河太守姚浚反叛,投降了北涼。西秦王乞伏熾磐任命尚書焦嵩任商州刺史兼澆河太守,並率領三千人討伐姚浚。二月,焦嵩被吐谷渾汗國酋長慕容元緒擒獲。
[4]魏改元神。
[4]北魏改年號為神。
[5]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乃深壘自固。遣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乘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受詔滅賊,今更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殺,當坐法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為計乎?”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步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擊之。”頡曰:“今猛寇游逸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死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為辭。頡曰:“今斂諸將所乘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銳。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每自出挑戰,眾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自出陳前搏戰,軍士識其貌,爭赴之。會天大風揚塵,晝昏,夏主敗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遂擒之。頡,同之子也。
[5]北魏平北將軍尉眷,圍攻夏王赫連昌所在的上,赫連昌退到平涼據守。北魏大將奚斤率領軍隊抵達安定,與娥清、丘堆率領的大軍會師。奚斤軍中的戰馬染上了溫疫,大批死亡,士卒又缺乏糧餉,所以只好深挖溝塹,營造堡壘固守。奚斤派遣丘堆率軍隊到鄉村征糧逼租,北魏的士卒殘暴無端,大肆搶掠,對敵人未加防備,夏主赫連昌乘機進攻,丘堆的軍隊大敗,只帶著幾百名騎兵逃回安定。赫連昌乘勝追擊,每天到城下搶掠,北魏的軍隊得不到糧秣,將領們深感憂慮。監軍侍御史安頡說道:“我們接受朝廷的詔命是要消滅敵寇,而如今我們卻被敵人包圍,困守孤城,即令不被敵人殺戮,也要受到軍法的懲罰,無論是進、是退都沒有生路。而各位王公還安穩地坐在那裡,就沒有克敵制勝的計謀嗎?”奚斤說:“現在我們的軍士沒有馬匹,用步兵來進攻騎兵,斷然沒有取勝的可能。只有等朝廷派救兵和戰馬趕來救援,內外夾擊敵人。”安頡說:“現在強敵在城外示威,我們城內的士卒精疲力盡,糧食又已經吃完,如果不立刻與敵人決戰,我們早晚之間就會全軍覆沒,救兵怎么能夠等到呢?同樣是去死,決一死戰不也是可以的嗎?”奚斤又以戰馬太少為理由,推辭不肯決戰。安頡說:“現在我們把各個將領的坐騎集中起來,可以湊到二百匹,我請求招募敢死的士卒,衝出城去打擊敵人,即使不能擊破敵人,也可以打擊他們的銳氣。況且,赫連昌急躁無謀,卻輕率好鬥,常常親自出陣挑戰,軍中的士卒都認識他的模樣。如果設伏兵突然襲擊他,一定能生擒赫連昌。”奚斤仍然面有難色。安頡於是與尉眷暗中謀劃,挑選精騎等待時機。不久,赫連昌果然又來攻城,安頡出城應戰。赫連昌親自出陣與安頡交鋒,北魏的士卒都認出他的面貌,爭相圍攻赫連昌。正值狂風突起,塵沙飛揚遮天蔽日,白天如同黑夜一樣昏暗,赫連昌抵擋不住,打馬逃走,安頡在後緊追,赫連昌的坐騎突然栽倒,赫連昌墜馬倒地,於是被安頡生擒。安頡是安同的兒子。
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餘眾數萬,奔還平涼,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勝光。
夏國的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赫連定,收集夏軍殘部數萬人,一路奔走,逃回平涼。赫連定即皇帝位,下令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勝光。
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宮,門內器用皆給乘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假常忠將軍,賜爵會稽公。以安頡為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
三月,辛巳(十三日),赫連昌被押解到平城,北魏國主拓跋燾在西宮為赫連昌安排了客舍,房間裡的日常用具都跟皇帝使用的一樣,又把自己的妹妹始平公主嫁給他,給他常忠將軍頭銜,並封為會稽公。拓跋燾任命安頡為建節將軍,封為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晉封他為漁陽公。
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鹹以為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
拓跋燾常常讓赫連昌侍從在自己身邊,兩人單獨打獵,兩馬相併追逐麋鹿,深入高山危谷。赫連昌一向享有勇猛的威名,拓跋燾手下的將領們都認為拓跋燾不可這樣做。拓跋燾卻說:“天命自有定數,有什麼可畏懼的呢!”所以對赫連昌仍然親近,跟當初一樣。
奚斤自以為元帥,而昌為偏裨所擒,深恥之。乃舍輜重,齎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涼。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夏軍將遁,會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擊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奚斤自以為是元帥,但夏王赫連昌卻被他手下的偏將活捉了,因此深感羞恥。於是他命令軍隊捨棄輜重,只帶三日糧秣,進攻赫連定據守的平涼。娥清建議沿著涇水而行,奚斤不同意,堅持走北道以便截擊赫連定的退路。北魏軍走到馬髦嶺,夏國軍隊正要逃走,正巧北魏軍中的一名小將因為犯罪投降了夏軍,把北魏軍中缺糧少水的窘況都報告了赫連定。赫連定於是分兵幾路攔載奚斤的軍隊,前後夾擊,北魏軍頓時潰敗如潮,奚斤、娥清、劉拔等將領都被夏軍活捉,士卒中也有六七千人戰死。
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高涼王禮偕奔蒲阪,夏人復取長安。魏主大怒,命安頡斬丘堆,代將其眾,鎮蒲阪以拒之。
北魏大將丘堆在安定城留守,看管軍用物資,他聽說奚斤戰敗的訊息,立刻放棄輜重逃往長安,又與高涼王拓跋禮一道放棄長安,逃奔蒲阪,夏國的軍隊又重新占據了長安城。拓跋燾聞知大怒,命令安頡斬丘堆,代替他統領他的部眾鎮守蒲阪來抗拒夏軍。
[6]夏,四月,夏主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
[6]夏季,四月,夏王赫連定派使臣到北魏國,請求和解。北魏國主拓跋燾下詔命令赫連定投降。
[7]壬子,魏主西巡,戊午;畋於河西;大赦。
[7]壬子(十五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向西巡察。戊午(二十一日),拓跋燾在河西打獵;下令大赦。
[8]五月,秦文昭王熾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8]五月,西秦王乞伏熾磐去世,太子乞伏暮末繼承王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弘。
[9]平陸令河南成粲復勸王弘遜位,引從之,累表陳請。帝不得已,六月,庚戌,以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9]劉宋平陸縣令、河南人成粲再度勸司徒王弘退位,王弘採納了他的建議,一再上疏,堅決請求辭去職務。劉宋文帝不得已,六月,庚戌(十四日),調任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0]甲寅,魏主如長川。
[10]甲寅(十八日),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長川。
[11]葬秦文昭王於武平陵,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鎮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為驃騎大將軍,征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暉為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湟河,以征北將軍木弈乾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征南將軍吉毗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11]西秦國在武平陵安葬了文昭王乞伏熾磐,廟號太祖。西秦王乞伏暮末任命右丞相乞伏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等職務;同時任命鎮軍大將軍、河州牧乞伏謙屯為驃騎大將軍;徵召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暉為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任命叔父、右禁將軍乞伏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守湟河;又任命征北將軍乞伏木弈乾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任命征南將軍乞伏吉毗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為殿下之有;苟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絕其水道,城中饑渴,死者太半。東羌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陰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內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鼓譟燒門;元基帥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
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利用乞伏熾磐去世的機會,進攻西秦所屬的西平,西平太守承,對前來攻城的沮渠蒙遜說:“殿下如果能夠先攻取樂都,那么西平一定會歸附殿下。假如我望風而降,英明君主也看不起這樣的守將。”沮渠蒙遜於是放棄西平,改變方向去進攻樂都。西秦的相國乞伏元基率領騎兵三千人救援樂都。乞伏元基的援兵剛剛進城,沮渠蒙遜的大軍也開到了城下,開始攻擊,很快就攻陷了樂都外城;切斷了樂都城的水源,城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死於饑渴。東羌部落酋長乞提原來跟隨乞伏元基救援樂都,卻暗中與城外的北涼軍隊勾結,從城上拋下繩索,從內部牽引北涼士卒登城,很快登城的北涼軍士達百餘人,他們大聲吶喊,縱火焚燒城門,乞伏元基率領左右親軍奮力抗擊,北涼的軍隊才被打退。
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曰:“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為蒙遜所親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成都以求和。蒙遜引兵還,遣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奇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並騎士三百人以歸。既而遣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並遺暮末馬千匹及錦銀繒。秋,七月,暮末遣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最初,文昭王乞伏熾磐重病時,曾對太子乞伏暮末說:“我死以後,你能夠保住國土不失,就已經不錯了。沮渠成都一向得到沮渠蒙遜的信任和重用,你應該把他送回國去。”這時,乞伏暮末遣使來到沮渠蒙遜的營中,答應歸還沮渠成都,請求和解。沮渠蒙遜接受了西秦的建議,撤軍回國,隨即又派遣使臣赴西秦弔喪。乞伏暮末用厚重的禮物,送沮渠成都回國,並派將軍王伐護送。沮渠蒙遜對西秦的做法仍深懷疑慮,就派恢武將軍沮渠奇珍,在捫天嶺設下埋伏,擒獲王伐及其三百騎兵回國。不久,又派尚書郎王杼護送王伐返回了西秦,並送給乞伏暮末戰馬一千匹以及其他錦緞綾羅。秋季,七月,乞伏暮末派遣記室郎中馬艾前往北涼回訪。
[12]魏主還宮。八月,復如廣寧觀溫泉。
[12]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八月,拓跋燾又前往廣寧觀賞溫泉。
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餘騎寇魏邊,魏主自廣寧還,追之,不及;九月,還宮。
柔然汗國紇升蓋可汗郁久閭大檀派他的兒子率領一萬多騎兵進犯北魏的邊境。拓跋燾從廣寧返回首都平城,率兵追擊柔然汗國的軍隊,沒有追上。九月,拓跋燾回宮。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壬子,畋於牛川。
冬季,十月,甲辰(初十),拓跋燾到北方巡視;壬子(十八日),到牛川狩獵。
[13]秦涼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殘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末遣使讓之,千年懼,奔河西。暮末以叔父光祿大夫沃陵為涼州牧,鎮湟河。
[13]西秦涼州牧乞伏千年,酗酒暴虐,不理公務。西秦王乞伏暮末派遣使臣責備他,乞伏千年大為恐懼,投奔北涼。乞伏暮末任命他的叔父、光祿大夫乞伏沃陵為涼州牧,鎮守湟河。
[14]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騎二千伐魏濟陽、陳留。
[14]劉宋徐州刺史王仲德派遣步、騎兵二千人進攻北魏所屬的濟陽、陳留。
[15]魏主還宮。
[15]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16]魏定州丁零鮮于台陽等二千餘人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討;閏月,魏主遣鎮南將軍叔孫建討之。
[16]北魏定州丁零部落酋長鮮于台陽等率兩千餘家背叛了北魏,進入西山;地方州郡都無力討伐他們。閏月,拓跋燾命鎮南將軍叔孫建前往征討。
[17]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17]十一月,乙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18]魏主如西河校獵;十二月,甲申,還宮。
[18]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西河,舉行圍獵。十二月,甲申(二十一日),回宮。
[19]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磐夷,秦相國元基等將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
[19]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再次討伐西秦,北涼軍開到磐夷,遇到西秦相國乞伏元基率領騎兵一萬五千人阻擊。沮渠蒙遜率軍回攻西平,西秦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率領騎兵二千人趕赴救援。
[20]秘書監謝靈運,自以名輩才能,應參時政;上唯接以文義,每侍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名位素出靈運下,並見任遇,靈運意甚不平,多稱疾不朝直;或出郭遊行,且二百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下欲傷大臣意,諷令自解。靈運乃上表陳疾,上賜假,令還會稽;而靈運游飲自若,為法司所糾,坐免官。
[20]劉宋秘書監謝靈運,自以為他的才能、名望和輩分,都足以有資格參與朝政。可是劉宋文帝只看重他的文才,只是常常讓他參加宴會,跟他談論和欣賞文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的名望和地位,一向居於謝靈運之下,他們都得到了重用,並被委以國家機要大事,謝靈運因此憤憤不平,經常聲稱有病,不參加朝會;有時出城遊玩旅行,走出二百里,十餘日也不回來,即不上疏奏報,也從不請假。劉宋文帝不願傷害大臣的面子,婉轉地讓他自己辭職。謝靈運於是上書,聲稱自己有病。劉義隆批准他休假,讓他返回會稽養病。謝靈運回會稽後,仍然遊樂歡宴,被法司糾舉,於是被免除了官職。
[21]是歲,師子王剎利摩訶及天竺迦毗黎王月愛皆遣使奉表入貢,表辭皆如浮屠之言。
[21]這一年,師子國王剎利摩訶以及天竺迦毗黎王月愛都派遣使臣前往劉宋進貢。他們奏章上的辭句都類似佛經上的語言。
[22]魏鎮遠將軍平舒侯燕鳳卒。
[22]北魏鎮遠將軍、平舒侯燕鳳去世。
六年(己巳、429)
六年(己巳,公元429年)
[1]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錄,以授彭城王義康,帝優詔不許。癸丑,以義康為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弘與義康二府並置佐領兵,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欲委遠大權,每事推讓義康;由是義康專總內外之務。
[1]春季,正月,劉宋揚州刺史王弘上疏要求辭去揚州刺史和錄尚書事等職,並請求皇上把這兩項要職委任給彭城王劉義康。劉宋文帝下達一份褒獎詔書,但沒有批准。癸丑(二十日),下詔任命劉義康為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王弘與劉義康二人的官署,都設定屬官衛,二人共同輔佐朝廷政務。王弘體弱多病,況且又早下決心遠離權勢,因此每件事都推給劉義康處理。劉義康於是一個人總管內外事務。
又以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以侍中劉湛為南蠻校尉,行府州事。帝與義恭書,誡之曰:“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豈可不感尋王業,大懼負荷!
劉宋文帝又任命撫軍將軍、江夏王劉義恭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兼任荊州刺史;任命侍中劉湛為南蠻校尉,代理府、州政務。劉宋文帝寫信給劉義恭,告誡他說:“天下時事,十分艱難,家事國事,關係重大。雖說是繼承並保住現成的基業,實際上也還是相當不容易。國家的興隆或衰落,安定或危覆都在於我們的努力,怎么可以不感到王業艱難而尋求治國之道,從而對自己肩負重擔而惶恐不安呢!
汝性褊急,志之所滯,其欲必行;意所不存,從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念裁抑。衛青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於,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
“你的性情急躁偏激,心裡想著什麼,就要不顧一切地達到目的。有時你的心裡並沒有某些願望,一受外界引誘,你就立刻產生欲望,這是最容易招致禍端的,應該時刻提醒自己,極力克制。衛青對待士大夫禮貌謙恭,對小人也有恩惠;西門豹性情剛直急躁,常常佩帶葦草;董安於性情寬容,做事緩慢,常常佩帶弓弦,都是為了警告自己,矯正自己的性情,他們的美名一齊得到了後世的傳頌。關羽、張飛則不然,二人的性格都任性偏激,缺點相同。你侍己處事,要深刻體會古人的行為,作為借鑑。
若事異今日,嗣子幼蒙,司徒當周公之事,汝不可不盡祗順之理。爾時天下安危,決汝二人耳。
“倘若有一天朝中發生不測,我的兒子年紀還小,身為司徒的劉義康必然要負起周公的責任,你也不可不盡到恭敬輔弼的道義。到那個時候,國家的安危存亡,就全取決於你們二人了。
汝一月自用錢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西楚府舍,略所諳究,計當不須改作,日求新異。凡訊獄多決當時,難可逆慮,此實為難;至訊日,虛懷博盡,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
“你每月的私人開支,不能超過三十萬,倘若還能比這節省,那就更好。荊州的府舍,我略為熟悉了解,估計還不用重新改建,去追求新異。至於訊案斷獄,大多要當時裁決,很難事先做周到的考慮,當然,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在審訊的時候,要虛心聽取各方面的陳述,千萬謹慎處置,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強加於人。平時做事,能擇善而從,自己就會獲得好的聲譽,切不可一意孤行,來炫耀自己的獨斷和英明。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賜,尤應裁量。吾於左右雖為少恩,如聞外論不以為非也。
“名分一定要謹慎珍惜,不可以隨便賞給他人;對親近的人封賜爵位,則更應再三考慮定奪。我對於身邊的人,雖然很少有特別的賞賜,但如果聽說外面有人議論我,我也不認為他們說的不對。
以貴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厭;此易達事耳。
“憑權勢欺凌別人,別人自然不服,用威望統轄別人,別人便不會滿意,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聲樂嬉遊,不宜令過;蒲酒漁獵,一切勿為。供用奉身,皆有節度,奇服異器,不宜興長。
“聲色犬馬,嬉戲遊樂都不能過分。飲酒賭博、捕魚狩獵這一切都不應該做,日常用品、衣服飲食,都應有節制。至於新奇的服飾和器物,不應鼓勵製作。
又宜數引見佐史。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復何由知眾事也!”
“你還應該多多接見府中的官員,召見的次數少,就會彼此不親近;不親近,你就沒有辦法知道官員們的思想感情,不了解他們的思想感情,因此也就無法知道民間的具體情況。”
[2]夏酒泉公雋自平涼奔魏。
[2]夏國的酒泉公赫連雋從平涼出逃,投奔北魏。
[3]丁零鮮于台陽等請降於魏,魏主赦之。
[3]丁零部落酋長鮮于台陽等人,請求再次歸降北魏,北魏國主拓跋燾赦免了他們的罪過。
[4]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承。
[4]西秦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率領援軍還沒有趕到西平,北涼王沮渠蒙遜已經攻陷了西平城,活捉了西平太守承。
[5]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為皇后,子萬載為太子。
[5]二月,西秦王乞伏暮末,立妃梁氏為王后,封王子乞伏萬載為太子。
[6]三月,丁巳,立皇子劭為太子;戊午,大赦。
[6]三月,丁巳(二十五日),劉宋文帝立皇子劉劭為太子;戊午(二十六日),下令大赦。
[7]辛酉,以左衛將軍殷景仁為中領軍。帝以章太后早亡,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蘇氏卒,帝往臨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議之,景仁以為古典無之,乃止。
[7]辛酉(二十九日),劉宋文帝任命左衛將軍殷景仁為中領軍。文帝因為生母章太后胡氏早死,事奉外祖母蘇氏十分恭謹。蘇氏去世後,文帝到靈前慟哭,並打算追封爵位,命文武官員討論。殷景仁認為自古沒有封外祖母爵位的先例,文帝才作罷。
[8]初,秦尚書隴西辛進從文昭王游陵霄觀,彈飛鳥,誤中秦王暮末之母,傷其面。及暮末即位,問母面傷之由,母以狀告。暮末怒,殺進並其五族二十七人。
[8]當初,西秦尚書、隴西人辛進,跟從文昭王乞伏熾磐在陵霄觀遊覽,用彈弓擊飛鳥,不想竟誤中秦王乞伏暮末的母親,損傷了她的容貌。等到乞伏暮末即位,問及他母親面部受傷的原因,他母親把當時的情況據實地告訴了他,乞伏暮末大發雷霆,斬殺了辛進及其五族內的親屬二十七人。
[9]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為右僕射。
[9]夏季,四月,癸亥(初二),劉宋文帝任命尚書左僕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劉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人江夷為右僕射。
[10]初,魏太祖命尚書鄧淵撰《國記》十餘卷,未成而止。世祖更命崔浩與中書侍郎鄧穎等續成之,為《國書》三十卷。穎,淵之子也。
[10]當初,北魏道武帝拓跋,命令尚書鄧淵撰寫《國記》十餘卷,書未寫成就停止了。於是,拓跋燾改命崔浩與中書侍郎鄧穎等人繼續編撰,稱《國書》,共三十卷。鄧穎是鄧淵的兒子。
[11]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內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
[11]北魏國主拓跋燾將進攻柔然汗國,在平城的南郊舉行閱兵大典。先行祭拜天神,然後下令排列戰陣。朝廷內外的文武群臣都不願意打這一仗,連拓跋燾的乳娘保太后都堅決勸阻,只有太常崔浩極力贊成。
尚書令劉等共推太史令張淵、徐辯使言於魏主曰:“今茲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群臣因共贊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魏主意不快,詔浩與淵等論難於前。
尚書令劉等人共同推舉太史令張淵、徐辯向拓跋燾分析形勢說:“今年是己巳年,恰恰是三種陰氣聚集在一起的年分,木星突然靠近月亮,太白星出現在西方,不可以發動軍事進攻,北伐一定失敗,即使取勝,也對皇上不利。”文武群臣也異口同聲地稱讚張淵和徐辯的說法,都說:“張淵年輕的時候,曾經勸阻過苻堅,不可以南伐,苻堅不肯接受,結果大敗。張淵的預言幾乎沒有一件事不應驗的。不可以違背。”拓跋燾心裡不高興,下詔命令崔浩與張淵在御前辯論。
浩詰淵、辯曰:“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修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願陛下勿疑。”淵、辯復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乃漢世常談,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屬者統萬未亡之前,有無敗征?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坐,淵等自以未嘗有言,慚不能對。魏主大悅。
崔浩質問張淵、徐辯說:“陽是恩德,陰是刑殺;所以出現日食時,君主要積德;出現月食的時候,就要注意刑罰。帝王使用刑法,從小處說是把犯人處決於市朝,從大處說是對敵國用兵於原野。今天,出兵討伐有罪之國,正是加強刑罰。我觀察天象,近年以來月亮運行遮蓋昴星,到現在仍然如此。這表明,三年之內天子將大破旄頭星之國。柔然、高車都是旄頭星的部眾,希望陛下不要猶豫懷疑。”張淵、徐辯又說:“柔然,是遠荒外沒有用的東西,我們得到他們的土地,也不能耕種收穫糧食;得到他們的百姓也不能當作臣民驅使。而且他們疾速往來,行動沒有規律,很難攻取並徹底制服;有什麼事如此急迫,要動員大隊人馬去討伐他們?”崔浩說:“張淵、徐辯如果談論天文,還是他們的本職;至於說到人間的事情和當前的形勢,尤其不是他們能確切了解的。這是漢朝以來的老生常談,用在今天,完全不切實際。為什麼呢?柔然本來是我們國家北方的藩屬,後來背叛而去。今天我們要誅殺叛賊元兇,收回善良的百姓,使他們能夠為我國效力,不是毫無用處的。世上的人都信服張淵、徐辯深通天文曆法,預知成功或失敗。那么,我倒想問問他們,在統萬城沒有攻克之前有沒有潰敗的徵兆?如果不知道,是沒有能力;如果知道了卻不說,是對皇上不忠。”當時夏國前國主赫連昌也在座,張淵等人因為自己確實沒有說過,十分慚愧,無法回答。拓跋燾非常高興。
既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國隙,而舍之北伐;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疆寇,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寇。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內懷恐懼,故揚聲動眾以衛準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寇必不動也。且彼步我騎,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於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何以言之?以劉裕之雄傑,吞併關中,留其愛子,輔以良將,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沒,號哭之聲,至今未已。況義隆今日君臣,非裕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精強,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斗虎狼也,何懼之有!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寬日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鈔。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滅也。暫勞永逸,時不可失,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已決,柰何止之!”寇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
御前辯論結束後,朝中公卿重臣中有人責怪崔浩說:“如今南方宋國的敵人正在伺機侵入,而我們卻置之不顧興兵北伐;如果柔然聽說我們攻來,逃得無影無蹤,我們前進沒有收穫,後面卻有強敵逼近,那時我們將怎么辦?”崔浩說:“事情不會是這樣的。如今我們如果不先攻破柔然,就沒有辦法對付南方的敵寇。南方人自從聽說我們攻克夏國都城統萬以來,對我們一直深懷恐懼,所以揚言要出動軍隊,來保衛淮河以北的土地。等到我們擊破蠕蠕,一去一回的時間裡,南寇一定不敢興兵動武。況且,南寇多是步兵而我們主要是騎兵;他們能北來,我們也可以南下;在他們來說已經疲備不堪;而對我們來說還不曾疲勞。更何況南方和北方的風俗習慣大不相同;南方河道交錯,北方一片平原;即使我國把黃河以南的土地讓給他們,他們也守不住。為什麼這樣說呢?當年,以劉裕的雄才大略,吞併了關中,留下他的愛子鎮守,又配備了經驗豐富的戰將和數萬名精兵,還沒有守住,最後落得個全軍覆沒。原野中的哭號之聲,至今還沒有停止。況且,今日劉義隆和他的文武群臣,其才略根本無法與劉裕時代的君臣相比。而我們的皇上英明威武,軍隊兵強馬壯,如果他們真的打來,就象是馬駒、牛犢與虎狼爭鬥一樣,有什麼可畏懼的呢!蠕蠕一直仗恃與我國距離遙遠,以為我國沒有力量制服他們,防備鬆懈已經很久。一到夏季,就把部眾解散,各處逐水草放牧;秋季馬肥兵壯,才又聚集,離開寒冷的荒野,面向溫暖的中原,南下掠奪。而今我們乘其不備出兵,他們一看到飛揚的塵沙,一定會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散。公馬護著母馬,母馬戀著小馬,難以控制驅趕,等到找不著水草,不過幾天的功夫,他們會再行聚集,乘他們疲勞困頓之際,我們的軍隊就可以一舉殲滅他們。短時間的勞苦將換來永久的安逸,這樣的時機千萬不能放棄,我在憂慮皇上沒有這樣的決心。現在皇上的決心已經下定了,為什麼還要阻撓!”寇謙之問崔浩說:“蠕蠕果真可以一舉攻克嗎?”崔浩回答說:“必克無疑。只恐怕將領們顧慮太多,瞻前顧後,不能乘勝深入,以致於不能一舉取得徹底的勝利。”
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曰:“汝趣歸我河南地!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為!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良策也。吾行決矣。”
在此之前,劉宋文帝趁北魏使者回國,讓使者轉告北魏國主拓跋燾說:“你應該趕快歸還我黃河以南的領土!否則,我們的將士只好竭力攻取。”當時,拓跋燾正在討論討伐柔然的事宜,聽到這個訊息,大笑不已,對左右大臣們說:“龜鱉小丑,他救護自己還來不及,還能有什麼作為!即使他真能打來,如果我們不先滅掉蠕蠕,那就是在家門口坐等敵人來攻,腹背受敵,不是好的計策。我決心立即討伐。”
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王長孫蒿、廣陵公樓伏連居守。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會柔然之庭。
庚寅(二十九日),拓跋燾從平城出發。命令北平王長孫嵩、廣陵公樓伏連等留守京師。拓跋燾向東取道黑山,派平陽王長孫翰向西取道大娥山,約定在柔然汗國的王庭會師。
[12]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12]五月,壬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13]王敬弘固讓尚書令,表求還東。癸巳,更以敬弘為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聽其東歸。
[13]王敬弘堅決辭讓尚書令,上疏請求返回故鄉會稽。癸巳(初二),改任王敬弘為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準許他回到東邊。
[14]丁未,魏主至漠南,舍輜重,帥輕騎兼馬襲擊柔然,至栗水。柔然紇升蓋可汗先不設備,民畜滿野,驚怖散去,莫相收攝。紇升蓋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黎先主東部,聞有魏寇,帥眾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14]丁未(十六日),北魏皇帝拓跋燾抵達漠南,留下所有輜重,親自率領輕騎兵和備用馬匹襲擊柔然汗國,大軍很快逼近栗水。柔然汗國紇升蓋可汗郁久閭大檀果然事先沒有防備,原野上到處都有牲畜和放牧的人們,當他們發現北魏的大軍突然襲來,驚慌失措各自逃散,根本無法集結。紇升蓋可汗只好放火焚燒房屋,向西逃走,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紇升蓋可汗的弟弟郁久閭匹黎先主持東部的防務,聽說北魏的軍隊大舉攻來,立即召集他的部眾打算向他的哥哥靠攏;剛剛出發,就與北魏平陽王長孫翰的軍隊遭遇,長孫翰攔截並襲擊了郁久閭匹黎先及其部隊,大破柔然軍,斬殺他們酉長等頭目數百人。
[15]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侯尼城,不敢進而還。
[15]夏王赫連定打算收復統萬城,他統率大軍向東抵達侯尼城,不敢再向前進發,只好班師。
[16]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罕,遷保定連。
[16]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討伐西秦,西秦王乞伏暮末命相國乞伏元基留守都城罕,他自己則退保定連城。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谷以應河西,暮末擊破之,進至治城。
西秦南安太守翟承伯叛變,他據守罕谷,回響北涼的軍隊的進攻。乞伏暮末大敗翟承伯的軍隊,進抵治城。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據川以叛,暮末討之,為幼眷所敗,還於定連。
西秦西安太守莫者幼眷,占據川,背叛西秦,乞伏暮末發兵討伐,被莫者幼眷擊敗,乞伏暮擊又回到定連。
蒙遜至罕,遣世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暮末逆擊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擊蒙遜至譚郊。
沮渠蒙遜大軍包圍了西秦的都城罕,又派他的世子沮渠興國進攻定連。六月,乞伏暮末在治城反擊沮渠興國的圍攻,生擒沮渠興國。沮渠蒙遜率軍立即撤退,乞伏暮末追擊北涼軍,一直追到譚郊。
吐谷渾王慕遣其弟沒利延將騎五千會蒙遜伐秦,暮末遣輔國大將軍段暉等邀擊,大破之。
吐谷渾可汗慕容慕派他的弟弟慕容沒利延率領騎兵五千人與沮渠蒙遜的大軍會師,合兵討伐西秦。西秦王乞伏暮末派遣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攔擊敵人,大敗北涼軍和吐谷渾汗國的騎兵。
[17]柔然紇升蓋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無人收視。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園水,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斬甚眾。高車諸部乘魏兵勢,鈔掠柔然。柔然種類前後降魏者三十餘萬落,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車廬,瀰漫山澤,亡慮數百萬。
[17]柔然汗國紇升蓋可汗郁久閭大檀逃走以後,他的部落四處流散,躲藏在荒山深谷之中,牛馬等牲畜遍布原野,沒有人收集照料。北魏國主拓跋燾沿著栗水一直向西行進,抵達菟園水,大軍分散搜尋柔然軍殘部,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斬殺和俘虜的敵人很多。高車國的部落,乘著北魏的兵勢,攻打並掠奪柔然汗國。這樣一來,柔然汗國的各部落先後投降北魏的就有三十多萬帳落,北魏軍繳獲的戰馬達一百多萬匹,牲畜、車輛帳篷,遍布山谷水畔,大約有幾百萬之多。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將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寇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班賜將士有差。既而得降人言:“可汁先被病,聞魏兵至,不知所為,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無人統嶺,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深悔之。
拓跋燾又沿著弱水向西前進,抵達涿邪山。北魏的領將們考慮到,再向西深入恐怕會遇埋伏,所以都勸拓跋燾停止。寇謙之又把崔浩講的那番話告訴拓跋燾,希望大軍乘勝追擊,徹底消滅柔然軍,拓跋燾沒有採納。於是,秋季,七月,拓跋燾率領大軍向東回國,到了黑山,把戰利品依照等級分別賞賜給將士們。不久,聽到投降的柔然人的報告,說:“可汗前些時,害病臥床,聽說魏兵殺來,不知如何是好,倉卒之間焚燒了氈帳,躺在車上,率領幾百人潛入南山。人和牲畜擠在一起,沒有人統領,距涿邪山只有一百八十里;只因魏國的軍隊沒有繼續追趕,才慢慢向西逃去,得以倖免。”後來,還聽到涼州的匈奴商人說:“魏軍如果再前進二日,柔然汗國就被徹底消滅了。”拓跋燾聽到這些話,深為後悔。
紇升蓋可汗憤悒而卒,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
柔然汗國紇升蓋可汗郁久閭大檀憂憤交加,不久去世。他的兒子郁久閭吳提繼承汗位,號稱敕連可汗。
[18]武都孝昭王楊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18]武都孝昭王楊玄患病不起,打算把王位傳授給他的弟弟楊難當。楊難當堅決拒絕接受,請求立楊玄的兒子楊保宗繼承大位,他自己輔佐侄子,楊玄同意。楊玄去世後,楊保宗繼位。可是楊難當的妻子姚氏勸說楊難當自立為王,於是楊難當廢黜了楊保宗,自封為都督雍州、涼州、秦州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和武都王。
[19]河西王蒙遜遣使送谷三十萬斛以贖世子興國於秦,秦王暮末不許。蒙遜乃立興guó母弟菩提為世子,暮末以興國為散騎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19]北涼王沮渠蒙遜派遣使臣出使西秦,送谷三十萬斛請求贖回世子沮渠興國。西秦王乞伏暮末拒絕。沮渠蒙遜於是立沮渠興國的胞弟沮渠菩提為世子。乞伏暮末則任命沮渠興國為散騎常侍,並把自己的妹妹平昌公主嫁給他。
[20]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屯已尼陂,人畜甚眾,去魏軍千餘里,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高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百餘萬。
[20]八月,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漠南,聽說高車國東部屯居在已尼陂,人口繁盛,牲畜眾多,距魏軍只有一千餘里。於是,拓跋燾派遣左僕射安原等統率一萬名騎兵進攻高車。高車國各部落投降魏軍的有幾十萬帳落。魏軍繳獲的牛羊也有一百多萬頭。
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徙柔然、高車降附之民於漠南,東至濡源,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鎮撫之。自是魏之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為之價賤。
冬季,十月,拓跋燾返回平城。把柔然汗國高車國各部落降附的百姓遷徙到漠南,安置在東到濡源,西到五原陰山的三千多里廣闊草原上,命他們在這裡耕種、放牧,向他們徵收賦稅。拓跋燾命令長孫翰、劉、安原以及侍中代郡人古弼共同鎮守安撫他們。從此以後,北魏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的價格下降。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某謀畫之功。浩善占天文,常置銅鋌於酢器中,夜有所見,即以鋌畫紙作字以記其異。魏主每如浩家,問以災異,或倉猝不及束帶;奉進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為之舉箸,或立嘗而還。魏主嘗引浩出入臥內,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故朕引卿以自近。卿宜盡忠規諫,勿有所隱。朕雖或時忿恚,不從卿言,然終久深思卿言也。”嘗指浩以示新降高車渠帥曰:“汝曹視此人纖懦弱,不能彎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懷,乃過於兵甲。朕雖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決,前後有功,皆此人所教也。”又敕尚書曰:“凡軍國大計,汝曹所不能決者,皆當咨浩,然後施行。”
拓跋燾加授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等職務,酬賞他謀劃的功勞。崔浩善於根據天象預告未來,常把生銅放在裝有醋的容器中,夜間觀天每每有所發現,立即用那塊生銅在紙上寫字,記錄異象。拓跋燾每次到崔浩家問詢有關災異天變的情況,有時崔浩倉卒出來迎接,連腰帶都來不及繫上。崔浩呈獻的飲食也十分粗糙,來不及精心烹調。拓跋燾總是拿起筷子吃一點,有時站著嘗一口就走。拓跋燾曾經把崔浩領到他的寢殿,語重心長地對崔浩說:“你富有才智,學識淵博,事奉過我的祖父和父親,忠心耿耿輔佐了三代君王,所以我一向把你當作親信近臣。你應該竭盡忠心,直言規勸,不要有什麼隱瞞。我雖有時盛怒,不聽你的勸告,但是我最後還是深思你的話。”拓跋燾還曾經指著崔浩,介紹給新近投降北魏的高車部落酋長們說:“你們看這個人瘦小文弱,既不能彎弓,又拿不動鐵矛,然而,他胸中的智謀遠勝於兵甲。我雖有征伐的志向,卻不能決斷,前前後後建立的功勳業績,都是得到這個人的教導呀!。”拓跋燾又特意下詔命令尚書省說:“凡是軍國大事,你們所不能決定的,都應該向崔浩請教,然後再付諸實施。”
[21]秦王暮末之弟軻殊羅於文昭王左夫人禿髮氏,暮末知而禁之。軻殊羅懼,與叔父什寅謀殺暮末,奉沮渠興國以奔河西。使禿髮氏盜門鑰,鑰誤,門者以告暮末。暮末悉收其黨,殺之,而赦軻殊羅。執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屍於河。
[21]西秦王乞伏暮末的弟弟乞伏軻殊羅與他父親乞伏熾磐的遺孀、左夫人禿髮氏通姦。乞伏暮末得知此事後禁止他。乞伏軻殊羅驚恐不安,於是與他的叔父乞伏什寅策劃謀殺乞伏暮末,然後帶著沮渠興國投奔北涼。乞伏軻殊羅讓禿髮氏偷取寢殿的鑰匙,不想卻偷錯了鑰匙,守門人把情況報告給乞伏暮末,乞伏暮末逮捕了所有參與這項陰謀的同黨,全部殺掉,只赦免了乞伏軻殊羅。乞伏暮末又逮捕叔父乞伏什寅,鞭打不止,乞伏什寅說:“我欠你一命,但不欠你一頓鞭子。”乞伏暮末大怒,剖開乞伏什寅的肚子,把他的屍體扔進河裡。
[22]夏主少凶暴無賴,不為世祖所知。是月,畋於陰,登苛藍山,望統萬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
[22]夏王赫連定小的時候就兇狠殘暴,不務正業,武烈帝赫連勃勃不了解。本月,赫連定在陰守獵,他登上苛藍山遙望統萬城,痛哭不已,說:“先帝如果早讓我繼承大業,怎么會有今天的事!”
[23]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星晝見,至晡方沒,河北地暗。
[23]十一月,己丑朔(初一),出現日食,太陽只剩下象鉤一樣的小部分;白天可見星辰,直到下午才發生日全食,黃河以北地區,一片黑暗。
[24]魏主西巡,至柞山。
[24]北魏國主拓跋燾向西巡視,抵達柞山。
[25]十二月,河西王蒙遜、吐谷渾王慕皆遣使入貢。
[25]十二月,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吐谷渾可汗慕容慕都派使臣往劉宋進貢。
[26]是歲,魏內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先年九十五。
[26]本年,北魏內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以及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安同先後去世。李先卒年九十五歲。
[27]秦地震,野草皆自反。
[27]西秦發生地震,野草都根部朝天。
七年(庚午、430)
七年(庚午,公元430年)
[1]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為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1]春季,正月,癸巳(初六),劉宋文帝任命吐谷渾可汗慕容慕為征西將軍、沙州刺史,封為隴西公。
[2]庚子,魏主還宮;壬寅,大赦;癸卯,復如廣寧,臨溫泉。
[2]庚子(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壬寅(十五日),下令大赦。癸卯(十六日),又前往廣寧,觀賞溫泉。
[3]二月,丁卯,魏陽平威王長孫翰卒。
[3]二月,丁卯(初十),北魏陽平威王長孫翰去世。
[4]戊辰,魏主還宮。
[4]戊辰(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5]帝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三月,戊子,詔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彥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德、兗州刺史竺靈秀舟師入河,又使驍騎將軍段宏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將兵一萬繼進,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將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義欣,道憐之子也。
[5]劉宋文帝自從即位以來,就有收復黃河以南失地的雄心。三月,戊子(初二),文帝下詔挑選披甲精兵五萬人,分配給右將軍到彥之,並責令到彥之統率安北將軍王仲德、兗州刺史竺靈秀帶水軍進入黃河。同時,文帝又派驍騎將軍段宏率領精銳騎兵八千人,直指虎牢;命令豫州刺史劉德武率軍一萬人隨後進發;命令後將軍、長沙王劉義欣統兵三萬人,監征討諸軍事。劉義欣是劉道憐的兒子。
先遣殿中將軍田奇使於魏,告魏主曰:“河南舊是宋土,中為彼所侵,今當修復舊境,不關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髮未燥,已聞河南是我地。此豈可得!必若進軍,今當權斂戍相避,須冬寒地淨,河冰堅合,自更取之。”
在軍事行動開始以前,劉宋文帝先派殿中將軍田奇出使北魏,正告北魏國主拓跋燾說:“黃河以南的土地本來就是宋國的領土,中途卻被你們侵占。現在,我們收復舊土恢復舊日疆界,與黃河以北的國家毫無關係。”拓跋燾暴怒如雷,喝道:“我生下來頭髮還沒幹,就已經聽說黃河以南是我國的土地。這塊土地怎么是你們能妄想得到的呢!你們如果一定要出兵攻取,現在我們會暫且撤軍相避,等到冬天天寒地淨,黃河結上堅冰,我們自然會重新奪回來。”
甲午,以前南廣平太守尹沖為司州刺史。
甲午(初八),劉宋文帝任命前南廣平太守尹沖為司州刺史。
長沙王義欣出鎮彭城,為眾軍聲援;以游擊將軍胡藩戍廣陵,行府州事。
長沙王劉義欣出兵坐鎮彭城,為各路大軍的聲援;又命游擊將軍胡藩戍守廣陵,全權代理州、府事務。
[6]壬寅,魏封赫連昌為秦王。
[6]壬寅(十六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封被俘的前夏王赫連昌為秦王。
[7]魏有新徙敕勒千餘家,苦於將吏侵漁,出怨言,期以草生馬肥,亡歸漠北。尚書令劉、左僕射安原奏請及河冰未解,徒之河西,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魏主曰:“此曹習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則奔突,緩之自定。吾區處自有道,不煩徙也。”等固請不已,乃聽分徙三萬餘落於河西,西至白鹽池。敕勒皆驚駭,曰:“圈我於河西,欲殺我也!”謀西奔涼州。劉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悅拔城以備之。癸卯,敕勒數千騎叛北走,追討之;走者無食,相枕而死。
[7]北魏新近強行遷徙的敕勒部落牧民一千餘家,不堪北魏軍將和官吏的敲榨勒索之苦,怨聲載道,暗中約定等到野草繁盛牧馬肥壯時,逃回漠北的故鄉。尚書令劉、左僕射安原上疏拓跋燾,奏請趁黃河冰封尚未融化的時候,把他們強行遷移到河西,等到春天黃河冰解,讓他們無法向北逃走。拓跋燾說:“他們這些人的習俗,就是長期遊牧放蕩。就好象關在柵欄里的野鹿,逼得太急就會亂闖亂跳,對他們緩和寬容一些,自然就會安定下來了。我自有對付辦法,不必再行遷徙了。”劉等人一再請求,拓跋燾最後只好允許分出三萬多帳落的牧民遷移到河西。向西行進到白鹽池,敕勒部的牧民都驚駭不已,說:“朝廷把我們圈到河西,是要殺我們呀!”於是,又策劃乘機向西逃奔涼州。劉當時屯駐在五原黃河以北;安原則駐紮在悅拔城,嚴密防備。癸卯(十七日),敕勒部落的移民幾千人騎馬向北逃去,劉指揮軍隊緊緊追擊;敕勒部落逃走的移民因為無食無水,互相擠壓著死在一起。
[8]魏南邊諸將表稱:“宋人大嚴,將入寇,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因請悉誅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絕其鄉導。魏主使公卿議之,皆以為當然。崔浩曰:“不可。南方下濕,入夏之後,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氣鬱蒸,易生疾癘,不可行師。且彼既嚴備,則城守必固。留屯久攻,則糧連不繼;分軍四掠,則眾力單寡,無以應敵。以今擊之,未見其利。彼若果能北來,宜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此萬全之計也。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伐,西平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女、珍寶,牛馬成群。南邊諸將聞而慕之,亦欲南鈔以取資財,皆營私計,為國生事,不可從也。”魏主乃止。
[8]北魏守衛南方邊境的將領們上疏說:“宋人已經戒嚴,很快就要向我們進攻,我們請求增援三萬人,在他們尚未進攻之前先發制人迎擊敵人。這樣,足以挫折他們的銳氣,使他們不敢深入我們國土。”因而請求把邊境一帶黃河以北的流民全部屠殺,以便斷絕劉宋軍的嚮導。拓跋燾命令朝廷中的文武大臣討論,大家全都同意。崔浩卻說:“不行。南方地勢低洼潮顯,入夏以後雨水增多,草木茂盛,地氣悶熱,容易生病,不利於軍事行動。況且,宋國已經加強戒備,因此城防一定堅固。我們的軍隊駐守城下長期進攻,後方糧秣就會供應接繼不上;把軍隊分散,四處掠奪,就會使本來集中的力量分散削弱,沒有辦法對付敵人。所以,在眼下這個季節出師進攻宋國,還沒看出有什麼好外。宋國的軍隊假如真的敢來進攻,我們應當以逸待勞,與他們周鏇,等到秋天天氣涼爽戰馬肥壯的時候,奪取敵人的糧食,慢慢地進行反擊,這才是萬全之計呀。朝廷中文武群臣和西北邊防守將跟從陛下出征作戰,向西削平了夏國的赫連氏,向北大破柔然汗國,俘獲了許多美女、珍寶和成群的牛馬。駐守南部邊防的將領們聽說後早就羨慕不已,也想南下攻打宋國,搶劫資財,他們都是為自己的利益,卻為國家惹事生非,他們的請求,萬萬不能答應。”拓跋燾才停止。
諸將復表:“南寇已至,所部兵少,乞簡幽州以南勁兵助己戍守,及就漳水造船嚴備以拒之。”公卿皆以為宜如所請,並署司馬楚之、魯軌、韓延之等為將帥,使招誘南人。浩曰:“非長策也。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聞國家悉發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艦,隨以輕騎,謂國家欲存立司馬氏,誅除劉宗;必舉國震駭,懼於滅亡,當悉發精銳,並心竭力,以死爭之,則我南邊諸將無以御之。今公卿欲以威力卻敵,乃所以速之也。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故楚之之徒,往則彼來,止則彼息,其勢然也。且楚之等皆纖利小才,止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已。昔魯軌說姚興以取荊州,至則敗散,為蠻人掠賣為奴,終於禍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魏主未以為然。浩乃復陳天時,以為南方舉兵必不利,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一也;庚午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日食晝晦,宿值斗、牛,三也;熒惑伏於翼、軫,主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萬全。今劉義隆新造之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天時不協;舟行水涸,地利不盡。三者無一可,而義隆行之,必敗無疑。”魏主不能違眾言,乃詔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簡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備之。
北魏南部邊防守將又上疏奏報:“南方的敵寇已經攻來,我們的兵員太少,請朝廷挑選幽州以南的勁旅幫助守衛城池。並請在漳水沿岸,建造戰艦,來抵抗宋兵的進攻。”北魏朝中的文武大臣們,都認為應該批准這項請求,並應該任命司馬楚之、魯軌、韓延之等為將帥,使他們引誘劉宋的百姓歸附。崔浩卻說:“這不是長久之計。司馬楚之等人都是宋國畏懼和忌憚的人物,如今宋國一旦聽說我們調動全部幽州以南的精銳部隊,並且興造艦隻,又有大批輕騎兵為後繼部隊,他們一定會以為我們朝廷打算恢復晉朝司馬氏的政權,消滅劉氏家族;一定會全國震驚,害怕滅亡。於是,他們就會動員全國的精銳部隊,齊心竭力,拚死抵抗。這樣一來,我們南方駐防的各將領就無法抵抗宋軍的攻勢。現在諸位大臣打算用聲威擊退敵人,其結果只能是加速他們的進攻。虛張聲勢,卻招來了實際的損害,指的正是這種做法。所以司馬楚之這些叛變過來的將領去打宋國,宋國一定北來;不去,他們一定停止,這是必然的。而且司馬楚之這些人,都是目光短淺、貪圖小便宜的人物,只能招集一些見識淺薄的無賴之徒,不能成就大事,白白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已。當年魯軌勸說姚興派叛人奪取荊州,剛進入東晉境內,大軍突然瓦解,士卒們被南蠻人活捉,賣為奴隸,造成的災禍最終殃及姚泓,這是看得到的結果啊!”拓跋燾對崔浩這一席話卻不以為然。崔浩於是又為拓跋燾分析天象,說明劉宋發動軍事攻擊,一定會損兵折將,說:“今年的‘害氣’在揚州,這是第一。今年‘庚午’,‘庚’‘午’相剋,先發動戰爭的必受傷害,這是第二。發生日食白天昏暗,太陽停留在斗宿牛宿,這是第三。火星隱藏在翼宿、軫宿,預示天下大亂和喪亡,這是第四。金星沒有出現,軍事上的攻擊一定失敗,這是第五。作為一個有志于振興國家的君主,應該先治理好百姓的事,然後充分利用地利,最後順應天時,所以才能做什麼事都成功。而今,劉義隆統治的是一個剛剛建立的國家,君臣與百姓的關係並未融洽;天變和災異多次出現,這是天時不助;各地河水乾涸,舟行困難,這是地利不暢。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之中,沒有一項對他們有利,而劉義隆卻舉兵進攻,結果一定要失敗,毫無疑問。”拓跋燾還是不能不考慮大多數人的意見,於是下詔命令在冀州、相州、定州三州造戰船三千艘;選派幽州以南各地駐軍在黃河北岸集結戒備。
[9]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將軍白養、鎮衛將軍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殺之。
[9]西秦國乞伏什寅的胞弟、前將軍乞伏白養,鎮衛將軍乞伏去列二人對於乞伏什寅的死,深懷怨恨,口出怨言,被乞伏暮末先後殺死。
[10]夏,四月,甲子,魏主如雲中。
[10]夏季,四月,甲子(初八),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雲中。
[11]敕勒萬餘落復叛走,魏主使尚書封鐵追討,滅之。
[11]被北魏俘虜的敕勒部落的牧民一萬多帳落,再次叛逃。拓跋燾派尚書封鐵前去追擊討伐,把他們全部消滅了。
[12]六月,己卯,以氐王楊難當為寇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
[12]六月,己卯(二十四日),劉宋朝廷任命氐王楊難當為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晉封武都王。
[13]魏主使平南大將軍、丹陽王大毗屯河上,以司馬楚之為安南大將軍,封琅邪王,屯潁川以備宋。
[13]北魏國主拓跋燾命令平南大將軍、丹陽王拓跋大毗駐防黃河北岸;任命司馬楚之為安南大將軍,封琅邪王,屯駐潁川來防備宋軍的進攻。
[14]吐谷渾王慕將其眾萬八千襲秦定連,秦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擊走之。
[14]吐谷渾汗國可汗慕容慕率領他的部眾一萬八千人,突襲西秦所屬的定連。西秦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擊退了來犯的吐谷渾軍隊。
[15]到彥之自淮入泗,水滲,日行才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須昌。乃溯河西上。
[15]劉宋右將軍到彥之率領大軍從淮河進入泗水,天旱水淺,每天行軍才十里,從四月出發一直到秋季七月,才抵達須昌。於是,進入黃河逆流而上。
魏主以河南四鎮兵少,命諸軍悉收眾北渡。戊子,魏戍兵棄城去;戊戌,滑台戍兵亦去。庚子,魏主以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為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太宰,進爵陽平王,鎮鄴,為諸軍節度。超,密太后之兄也。庚戌,魏洛陽、虎牢戍兵皆棄城去。
北魏國主拓跋燾認為黃河以南四個軍事重鎮的兵力太少,命令坐鎮的各路將軍一律收兵,撤退到黃河以北。戊子(初四),北魏駐防在的軍隊棄城而去;戊戌(十四日),滑台的守軍也撤離。庚子(十六日),拓跋燾任命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為都督定、相、冀三州諸軍事、太宰,進封為陽平王,負責鎮守鄴城,總領各路大軍。杜超是拓跋燾乳娘密太后杜氏的哥哥。庚戌(二十六日),洛陽、虎牢兩鎮北魏的守軍也都棄城逃去。
到彥之留朱之守滑台,尹沖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守金墉。驥,預之玄孫也。諸軍進屯靈昌津,列守南岸,至於潼關。於是司、兗既平,諸軍皆喜,王仲德獨有憂色,曰:“諸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墮其計。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今斂戍北歸,必併力完聚。若河冰既合,將復南來,豈可不以為憂乎!”
到彥之留下司徒從事郎中朱之鎮守滑台,司州刺史尹沖駐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駐守金墉。杜驥是杜預的玄孫。劉宋其他各路大軍進駐靈昌津,沿黃河南岸列陣守御,一直到潼關。於是,司州、兗州全部收復,各路軍隊都大喜過望。只有安北將軍王仲德滿面憂愁,說:“各位將軍完全不解北方的真實情況,一定會中敵人的計謀。胡虎雖仁義道德不足,兇險狡詐卻有餘,他們今天棄城北歸,一定正在集結會師。如果黃河冰封,勢必會再次南下進攻,怎能不讓人擔憂!”
[16]甲寅,林邑王范陽邁遣使入貢,自陳與交州不睦,乞蒙恕宥。
[16]甲寅(三十日),林邑國王范陽邁派遣使臣到劉宋進貢,承認與劉宋所屬的交州有衝突,請求寬恕。
[17]八月,魏主遣冠軍將軍安頡督護諸軍,擊到彥之。丙寅,彥之遣裨將吳興姚聳夫渡河攻冶坂,與頡戰;聳夫兵敗,死者甚眾。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會丹楊王大毗屯河上以御彥之。
[17]八月,北魏國主拓跋燾,派遣冠軍將軍安頡統御各路人馬,襲擊到彥之的軍隊。丙寅(十二日),到彥之派遣副將軍吳興人姚聳夫渡黃河北上,進攻冶坂,迎戰安頡。結果,姚聳夫兵敗,戰死的士卒很多。戊寅(二十四日),拓跋燾派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會合丹楊王拓跋大毗屯兵黃河北岸,防禦到彥之。
[18]燕太祖寢疾,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內殿,屬以後事。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
[18]北燕王馮跋重病,徵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來到寢殿囑託後事。九月,馮跋病情加重,乘輦車到金鑾殿,命令皇太子馮翼主持朝政,統率全國的軍隊,防止發生意外的變化。
宋夫人慾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柰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事掌禁衛。
馮跋的妃子宋夫人,打算立自己的兒子馮受居繼承帝位,她厭惡太子馮翼主持朝政,對馮翼說:“皇上的病就要痊癒了,你何必急於代替父親君臨天下呢?”馮翼的性情文弱仁厚,他聽從了宋夫人的話,退位返回了東宮,每天三次去看望父皇。馮翼出來後,宋夫人就假傳聖旨,不許朝廷內外的官員再進宮探病,如有事,只能派宦官傳達。馮翼及其它幾個皇子、朝中文武重臣全都不能見到皇帝。唯有中給事胡福一個人,可以自由出入,專門負責皇宮的安全警衛。
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弘家僮庫鬥頭勁捷有勇力,逾閣而入,至於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扣門入者,進陛二等。”
胡福非常憂慮宋夫人的陰謀將會成功,於是,就把宋夫人的異常舉動報告給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馮弘。馮弘親自率領幾十個全副武裝的武士,闖進後宮。負責宮廷禁衛的軍隊未加抵抗就一鬨而散了。宋夫人命令關閉東,馮弘的家僮庫鬥頭敏捷而有勇力,翻牆跳過門進入寢宮,一箭射死一個宮女。馮跋躺在床上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勝驚駭,霎時氣絕而死。馮弘乘勢來到金鑾殿,登上了大位,他派人到城中街巷中宣告:“天上降下大禍,皇帝駕崩,太子馮翼不在病塌前侍候,朝中文武大臣也不趕來奔喪,恐怕有人陰謀叛逆不道,危及社稷。於是我以天王大弟的身份,暫時登上大位,安定國家;百官中入宮朝見的人,進級二等。”
太子翼帥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謚大祖曰文成皇帝,葬長谷陵。
太子馮翼統率東宮衛隊出宮抵抗,大敗,他手下的士卒全部潰散,馮弘派人逼迫馮翼自盡。北燕王馮跋共有兒子一百餘人,馮弘把他們全部殺死。謚馮跋稱文成皇帝,廟號稱太祖,安葬於長谷陵。
[19]己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城東,留其弟上谷公社乾、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
[19]己丑(初六),夏王赫連定派他的弟弟赫連謂以代攻擊北魏的城。北魏平西將軍、始平公拓跋隗歸等,率兵反擊,殺死夏軍一萬餘人,赫連謂以代遠逃。赫連定又親自統率數萬人,在城以東截擊拓跋隗歸,留下他的弟弟、上谷公赫連社乾和廣陽公赫連度洛孤駐守平涼。又派使臣出使劉宋請求和解,約定聯合起來滅掉北魏,預先瓜分黃河以北地區:從恆山以東,劃歸劉宋;恆山以西,劃歸夏國。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群臣鹹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必可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共窺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沖鄴,如此,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除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里,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佇兒情見,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渡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捲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坂。斤,建之子也。
北魏國主拓跋燾得到這個訊息,立即動員軍隊,準備進攻夏國。朝廷中的文武群臣都說:“劉義隆的大軍,還在黃河中游逗留,我們卻放棄南方的防禦,轉赴西征。前面夏國的軍隊未必能一舉攻克,後方的劉義隆就要舉兵渡過黃河,乘虛而入,我們就會失去太行山以東的大片領土。”拓跋燾又徵求崔浩的意見,崔浩回答說:“劉義隆與赫連定遙相勾結,互相呼應,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一唱一和,共同窺伺強鄰。劉義隆希望赫連定大舉進攻,赫連定卻等待劉義隆先打,結果沒有一個敢先打進我們的國土。他們就象被捆縛在一起的兩隻雞一樣,不能同時起飛,當然也就不會產生威脅。我當初認為:劉義隆的大軍開來,應該據守黃河中游,分兵兩路北伐。東路軍直指冀州,西路軍則進攻鄴城,這樣一來,陛下您就可以親自出馬打擊他們,不能怠慢。現在形勢的發展卻完全不同,宋軍從東向西所設的防線,長達二千里,每個地方分布的兵力量多不過幾千人,兵力分散,力量削弱。如此看來,他們困頓虛弱的本質已經暴露無遺,這只不過是打算固守黃河防線,並沒有北伐的意圖呀。而赫連定,就象枯樹的殘根,很容易摧毀,一擊就倒。我們攻克赫連定以後,就可以東出潼關,席捲向前,必會威震最南面的地方,而長江、淮河以北將沒有一根草可以生存。皇上的英明決斷,不是一般愚劣之人所能領會的,希望陛下不要遲疑。”甲辰(二十一日),拓跋燾前往統萬,於是指揮軍隊襲擊平涼,命衛兵將軍王斤鎮守蒲坂。王斤是王建的兒子。
[20]秦自正月不雨,至於九月,民流叛者甚眾。
[20]西秦從正月以後,天旱無雨,直到九月,百姓流亡叛逃的人數很多。
[21]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為南徐州刺史,猶戍石頭。
[21]冬季,十月,劉宋文帝任命竟陵王劉義宣為南徐州刺史,仍舊駐守石頭。
[22]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22]戊午(初五),劉宋設定錢幣署,鑄造四銖錢。
[23]到彥之、王仲德沿河置守,還保東平。
[23]劉宋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沿黃河南岸布防之後,回守東平。
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不治既久,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初,高祖滅秦,遷其鍾於江南,有大鐘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併力御之;大功既立,牽鍾未晚。”聳夫從之。既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驥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大怒,誅聳夫於壽陽。聳夫勇健,諸偏裨莫及也。
乙亥(二十二日),北魏冠軍將軍安頡從委粟津渡過黃河南下,攻打金墉城。金墉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修繕,防禦工事破敗,加上城中缺少糧食。劉宋守將杜驥打算棄城逃走,又懼怕受到朝廷的軍法懲治。當初,劉裕消滅後秦時,把後秦皇家巨鍾運回江南,途中有一隻巨鍾沉沒洛水。這時,劉義隆派姚聳夫率領一千五百人前去打撈。杜驥哄騙姚聳夫說:“金墉城已修整完竣,糧食也充足,最為缺少的就是兵員。如今魏國胡虜的騎兵大舉南下,我們應當齊心協力地抵禦敵人的進攻,等大功告成,再去打撈沉鍾也不遲。”姚聳夫同意了杜驥的一番話。等到了金墉,姚聳夫看到城池難以據守,於是率軍退走。杜驥也乘機放棄破城,向南逃走。丙子(二十三日),北魏將軍安頡攻陷洛陽城,屠殺劉宋守城將士五千餘人。杜驥逃回京師,向劉宋文帝報告說:“我本打算拚死固守金墉,可是姚聳夫剛一進城轉身就走,使城中的將士人心渙散,情緒低落,難以挽救。”文帝聽到這些,暴怒如雷,立即下詔將姚聳夫在壽陽就地斬首。姚聳夫勇猛善戰,其他將領都趕不上他。
魏河北諸軍會於七女津。到彥之恐其南渡,遣裨將王蟠龍溯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尹沖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北魏黃河以北的各路軍隊在七女津會師。到彥之擔心敵人要渡過黃河南下進攻,就派副將王蟠龍逆流而上,劫奪敵人的戰船,卻被北魏陽平王杜超等擊敗,王蟠龍被殺。於是,北魏冠軍將軍安頡、龍驤將軍陸俟合兵進攻虎牢。辛巳(二十八日),攻克虎牢城。司州刺史尹沖以及滎陽太守清河人崔模投降了北魏。
[24]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帥戶萬五千,東如上。至高田谷,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沮渠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
[24]西秦王乞伏暮末在北涼的軍事威脅下,派使臣王愷、烏訥闐出使北魏,請求派兵援助。北魏許諾把尚在夏國掌握中的平涼郡和安定郡封給乞伏暮末。乞伏暮末於是縱火焚燒城邑,搗毀了寶物,統率部眾一萬五千戶,向東前往上。乞伏暮末的大隊人馬剛走到高田谷,給事黃門侍郎郭恆等人陰謀劫特沮渠興國,反叛西秦。郭恆的密謀泄漏,乞伏暮末殺掉了郭恆。夏王赫連定聽說乞伏暮末的大軍將來進攻,發兵抵抗。乞伏暮末只好就地固守南安,西秦的故土全被吐谷渾汗國占領。
[25]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乾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夏主自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為方陳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25]十一月,乙酉(初三),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平涼,夏國上谷公赫連社乾等人繞城固守。拓跋燾命赫連昌招撫他們,赫連社乾等不聽赫連昌的勸招。於是,拓跋燾派安西將軍古弼等率兵直指安定。夏王赫連定從城返回安定,率領步、騎兵二萬人向北增援平涼。途中,正巧與古弼軍遭遇,古弼假裝撤退,誘敵深入。夏王赫連定緊追不捨,拓跋燾派高車部落飛速增援,截擊夏國軍隊,夏軍大敗,被斬首的士卒達幾千人。赫連定倉皇逃回,退守鶉觚原,布置方陣自保。北魏軍隊趕來把他團團包圍。
[26]壬辰,加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帥眾伐魏。
[26]壬辰(初十),劉宋加授征南大將軍檀道濟為都督征討諸軍事,統率大隊人馬討伐北魏。
甲午,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
甲午(十二日),北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渡過黃河南下。
到彥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殿中將軍垣護之以書諫之,以為宜使竺靈秀助朱之守滑台,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台,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彥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
到彥之聽說洛陽、虎牢失守,各路軍隊相繼失敗的訊息,打算撤軍。殿中將軍垣護之寫信給到彥之勸阻他,認為到彥之應派竺靈秀幫助朱之死守滑台,然後親自統率軍隊進攻黃河以北,還說:“過去,曾有人連年攻戰,損兵折將,糧草斷絕,仍然奮勇出擊,不肯輕易向後退卻。何況如今青州糧食豐收,糧草充足,濟河漕運暢通,將士戰馬都飽食強健,戰鬥力並沒有受到削弱。如果白白地放棄滑台,坐視成功的大業丟失,豈不是辜負了朝廷的重託嗎!”到彥之沒有接受。垣護之是垣苗的兒子。
彥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里,滑台尚有強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歷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青、兗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
到彥之打算燒毀戰船步行撤退,安北將軍王仲德說:“洛陽陷落,虎牢失守,這是必然的趨勢。但是,現在敵人距我們還有千里之遙,滑台城又有強兵把守,如果突然放棄戰船步行逃走,士卒們一定會四處潰散。我們應該乘戰船進入濟河,等到了馬耳谷的關口,再作進一步的決定。”到彥之原先就有眼病,這時更加嚴重,疼痛難忍。況且軍中將士染上瘟疫的人也很多,到彥之於是率軍從清口駛進濟水,又南下抵達歷城,焚毀戰舟,拋棄鎧甲,步行直奔彭城。兗州刺史竺靈秀也放棄須昌,南下逃往湖陸,青州、兗州陷於混亂。長沙王劉義欣這時正在彭城,他的將領們懼怕北魏大軍大批攻來,都勸劉義欣放棄彭城返回京師,劉義欣沒有聽從。
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眾曰:“賊眾我寡,柰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復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北魏的軍隊開始進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人蕭承之率領幾百名士卒奮勇抵抗。北魏軍隊聚集城下,準備攻城。蕭承之命令士卒們隱蔽起來,大開城門。蕭承之的部下說:“現在敵眾我寡,怎么可以如此輕敵!”蕭承之說:“我們困守一座被拋棄在敵人後方的孤城,情勢危急。如果向敵人示弱,必定會遭到屠殺,只有擺出強大的姿態來等待敵人。”北魏兵看到這種情形,懷疑城裡有重兵埋伏,於是撤退。
[27]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饑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上。魏人獲主之弟丹楊公烏視拔、武陵公禿骨及公侯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斗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
[27]北魏軍隊圍攻赫連定已有幾天,切斷了水源和糧草運輸線。夏國的人馬饑渴交加。丁酉(十五日),夏王赫連定率眾衝下了鶉觚原。北魏武衛將軍丘眷截擊敵人,夏國軍隊全軍潰敗,被殺一萬多人。赫連定也身負重傷,隻身騎馬逃跑,途中又集結殘兵敗將,驅使老百姓五萬人,向西退保上。魏軍生擒赫連定的弟弟丹楊公赫連烏視拔武陵公赫連禿骨以及公、侯以下的貴族和大臣一百多人。這天,北魏軍又乘勝進攻安定,守城的夏國東平公赫連乙斗丟棄城池,逃奔長安。又強行裹脅百姓數千家向西逃往上。
[28]戊戌,魏叔孫建攻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屯范城。
[28]戊戌(十六日),北魏壽光侯叔孫建,進攻劉宋兗州刺史竺靈秀據守的湖陸,竺靈秀大敗,被斬殺的士卒達五千多人。叔孫建得勝收兵,駐防範城。
[29]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復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29]己亥(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安定。庚子(十八日),返回平涼城外,指揮將士在平涼城四周,深挖溝塹,重重包圍。拓跋燾又安撫慰問新歸附的百姓,免除秦、雍二州百姓的賦役七年。夏國隴西守將向北魏軍投降。
[30]辛丑,魏安頡督諸軍攻滑台。
[30]辛丑(十九日),北魏冠軍將軍安頡督率各路軍隊攻打滑台。
[31]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人貢於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咨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31]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派遣尚書郎宗舒等人到北魏進貢。拓跋燾設宴招待,拉住崔浩的手,向宗舒介紹說:“你們聽說的崔先生,就是這位。他智略與才華的高妙,舉世無雙。我的一舉一動,都要徵求他的意見。他預測戰場上的成敗,就象合在一起的符信一樣,不差分毫,從來沒有失誤。”
[32]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
[32]北魏朝廷任命叔孫建為都督冀州、青州等四州諸軍事。
[33]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衛將軍吉毗以為不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33]北魏尚書庫結率領騎兵五千,迎接西秦國王乞伏暮末。西秦衛將軍乞伏吉毗認為不應內遷投靠北魏,乞伏暮末同意。庫結只好領兵而回。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帥眾攻南安。暮末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獻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寧,暮末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首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
南安的各羌族部落一萬餘人背叛了西秦的統治,共同推舉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盟主,焦遺拒絕。羌族部眾於是劫持焦遺的族侄、長城護軍焦亮為盟主,聚眾攻打南安城。乞伏暮末向氐王楊難當請求援兵,楊難當派將軍苻獻率騎兵三千人,趕赴救援,與乞伏暮末合兵反擊各羌族部落軍隊的進攻。羌軍潰敗,焦亮逃回廣寧,乞伏暮末進攻廣寧。親自下手令命焦遺誅殺焦亮。十二月,焦遺將焦亮斬首,出城投降。乞伏暮末為焦遺加封號稱鎮國將軍。西秦略陽太守弘農人楊顯獻出郡城,投降夏國。
[34]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頹敗,盜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內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為盛藩。芍陂久廢,義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災。
[34]辛酉(初九),劉宋朝廷任命長沙王劉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守壽陽。壽陽土地荒蕪,人民流散,城垣坍塌,盜賊公開搶劫。劉義欣根據具體情況,採取適當的措施治理壽陽,不久,壽陽境內的人民就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城池堅固,倉廩充實,於是成了強盛的藩鎮勢力。芍陂也早已殘舊不堪,劉義欣修整堤防,引肥河水入陂,灌溉農田一萬餘頃,從此沒有再出現旱災。
[35]丁卯,夏上谷公社乾、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35]丁卯(十五日),夏國上谷公赫連社乾、廣陽公赫連度洛孤出城投降,北魏軍攻克了平涼。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後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
北魏關中侯豆代田,救出了被俘司空奚斤、宗正娥清等,呈獻給拓跋燾。拓跋燾把赫連定的皇后賞賜給豆代田,命令奚斤跪下用膝蓋行走,向豆代田敬酒。拓跋燾對奚斤說:“是豆代田保全了你的性命。”賜封豆代田為井陘侯,加授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兼領內都幢將。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
夏國長安、臨晉、武功等城的守將都棄城逃走,關中大片土地都納入魏國版圖。拓跋燾留下巴東公拓跋延普鎮守安定;命鎮西將軍王斤鎮守長安。壬申(二十日),拓跋燾班師東還,任命奚斤為宰士,命他背馱著酒類、飯菜跟從左右。
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北魏鎮西將軍王斤驕恣縱慾,多行不法,縱容左右親信,隨意調動和役使百姓。人民不堪忍受,向南逃往劉宋漢川的有幾千家。拓跋燾訪查證實了王斤的罪狀,斬王斤示眾。
[36]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免官,兗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為北高平太守。
[36]劉宋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都被免職,逮捕入獄。兗州刺史竺靈秀,因棄軍逃跑,斬首。文帝劉義隆看到殿中將軍垣護之給到彥之的信,大加稱許,隨即任命垣護之為北高平太守。
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及敗還,委棄盪盡,府藏、武庫為之空虛。他日,上與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人仗猶有幾許?”琛詭對:“有十萬人仗。”上既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
到彥之大軍北伐之時,武器及各種軍用物資十分充實,等到大敗而回,一路上拋棄殆盡。朝廷倉庫和武器庫,因此空虛。有一天,文帝召集大臣們宴飲,有遠方歸降的人在座。劉義隆問尚書庫部郎顧琛:“軍械庫中還有多少武器?”顧琛虛報說:“只夠十萬人使用。”文帝問完就很後悔,聽到顧琛的回答,才略覺寬慰,十分高興。顧琛是顧和的曾孫。
[37]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錄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弘弟曇首居中,為上所親委,愈不悅。弘以老病,屢乞骸骨,曇首自求吳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詎宜臥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悅。
[37]劉宋彭城王劉義康與王弘共同擔任錄尚書事,劉義康仍感到怏怏不快,打算代替王弘兼任揚州刺史,在言辭中毫不隱瞞。又因為王弘的弟弟王曇首在朝中擔任要職,深得文帝的倚重和信賴,就愈加不滿。這時王弘年老多病,多次請求辭職回鄉;王曇首主動要求擔任吳郡太守,文帝都一概不許。劉義康對別人說:“王弘患病長期臥床,難道能在床上治理天下嗎?”王曇首勸王弘把府中文武官員的一半,分給劉義康管理。文帝下詔同意撥給劉義康二千人,劉義康這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