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晉紀二十一
作者:司馬光
起重光大淵獻,盡閼逢攝提格,凡四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上
◎ 永和七年辛亥,公元三五一年
春,正月,丁酉,日有食之。
苻健左長史賈玄碩等請依劉備稱漢中王故事,表健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秦王。健怒曰:“吾豈堪為秦王邪!且晉使未返,我之官爵,非汝曹所知也。”既而密使梁安諷玄碩等上尊號,健辭讓再三,然後許之。丙辰,健即天王、大單于位,國號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洪為武惠皇帝,廟號太祖;立妻強氏為天王后,子萇為太子,靚為平原公,生為淮南公,覿為長樂公,方為高陽公,碩為北平公,騰為淮陽公,柳為晉公,桐為汝南公,廋為魏公,武為燕公,幼為趙公。以苻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苻菁為衛大將軍、平昌公,宿衛二宮;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姜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僕射,王墮為右僕射,魚遵為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為太保,呂婆樓為散騎常侍。伯周,健之舅;平,王后之弟;婆樓,本略陽氐酋也。段龕請以青州內附;二月,戊寅,以龕為鎮北將軍,封齊公。
魏主閔攻圍襄國百餘日,趙主祗危急,乃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太尉張舉乞師於燕,許送傳國璽,中軍將軍張春乞師於姚弋仲。弋仲遣其子襄帥騎二萬八千救趙,誡之曰:“冉閔棄仁背義,屠滅石氏。我受人厚遇,當為復仇,老病不能自行;汝才十倍於閔,若不梟擒以來,不必復見我也!”弋仲亦遣使告於燕,燕主俊遣御難將軍悅綰將兵三萬往會之。
冉閔聞俊欲救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常煒使於燕。俊使封裕詰之曰:“冉閔,石氏養息,負恩作逆,何敢輒稱大號?”煒曰:“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周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裕曰:“人言冉閔初立,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而像不成,信乎?”煒曰:“不聞。”裕曰:“南來者皆雲如是,何故隱之?”煒曰:“奸偽之人慾矯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龜以自重,魏主握符璽,據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為偽,取決於金像乎!”裕曰:“傳國璽果安在?”煒曰:“在鄴”。裕曰:“張舉言在襄國。”煒曰:“殺胡之日,在鄴者殆無孑遺;時有迸漏者,皆潛伏溝瀆中耳,彼安知璽之所在乎!彼求救者,為妄誕之辭,無所不可,況一璽乎!”
俊猶以張舉之言為信,乃積柴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取灰滅!”煒正色曰:“石氏貪暴,親帥大兵攻燕國都。雖不克而返,然志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於東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剪石氏,雖不為燕,臣子之心,聞仇讎之滅,義當如何?而更為彼責我,不亦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於土,精魂升於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仆得抗訴於帝足矣!”左右請殺之,俊曰:“彼不憚殺身而徇其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預焉!”使出就館。夜,使其鄉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處君於遼、碣之表,奈何?”煒曰:“吾結髮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苟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沉東海,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復與瞻言。瞻具以白俊,俊乃囚煒於龍城。
趙并州刺史張平遣使降秦,秦王以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燕王逡還薊。
三月,姚襄及趙汝陰王琨各引兵救襄國。冉閔遣車騎將軍胡睦拒襄於長蘆,將軍孫威拒琨於黃丘,皆敗還,士卒略盡。
閔欲自出擊之,衛將軍王泰諫曰:“今襄國未下,外救雲集,若我出戰,必覆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固壘以挫其銳,徐觀其釁而擊之。且陛下親臨行陳,如失萬全,則大事去矣。”閔將止,道士法饒進曰:“陛下圍襄國經年,無尺寸之功,今賊至,又避不擊,將何以使將士乎!且太白入昴,當殺胡王,百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沮眾者斬!”乃悉眾出,與襄、琨戰。悅綰適以燕兵至,去魏兵數里,疏布騎卒,曳柴揚塵,魏人望之恟懼,襄、琨、綰三面擊之,趙王祗自後沖之,魏兵大敗,閔與十餘騎走還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大單于胤及左僕射劉琦以降趙,趙王祗殺之。胡睦及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中書監盧諶等並將士死者凡十餘萬人。閔潛還,人無知者。鄴另震恐,訛言閔已沒。射聲校尉張艾請閔親郊以安眾心。閔從之,訛言乃息。閔支解法饒父子,贈韋謏大司徒。姚襄還還灄頭,姚弋仲怒其不擒閔,杖之一百。
初,閔之為趙相也,悉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趙所徙青、雍、幽、荊四州人民及氐、羌、胡蠻數百萬口,以趙法禁不行,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其能達者什有二、三。中原大亂。因以飢疫,人相食,無復耕者。
趙王祗使其將劉顯帥眾七萬攻鄴,軍於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里。魏主閔恐,召王泰,欲與之謀。泰恚前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泰固稱疾篤。閔怒,還宮,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群胡,卻斬王泰。”乃悉眾出戰,大破顯軍,追奔至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以自效,閔乃引歸。會有告王泰欲叛入秦者,閔殺之,夷其三族。
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俊異,寬重斂之稅,弛離宮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於民者皆除之。
杜洪、張琚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馬勛。夏,四月,勛帥步騎三萬赴之,秦王健御之於五丈原。勛屢戰皆敗,退歸南鄭。健以中書令賈玄碩始者不上尊號,銜之,使人告玄碩與司馬勛通,並其諸子皆殺之。
渤海人逄約因趙亂,擁眾數千家附於魏,魏以約為渤海太守。故太守劉準,隗之兄子也,土豪封放,弈之從弟也;別聚眾自守。閔以準為幽州刺史,與約中分渤海。燕王俊使封弈討約,使昌黎太守高開討準、放。開,瞻之子也。
弈引兵直抵約壘,遣人謂約曰:“相與鄉里,隔絕日久,會遇甚難。時事利害,人各有心,非所論也。願單出一相見,以寫佇結之情。”約素信重弈,即出,見弈於門外。各屏騎卒,單馬交語。弈與論敘平生畢,因說之曰:“與君累世同鄉,情相愛重,誠欲君享祚無窮;今既獲展奉,不可不盡所懷。冉閔乘石氏之亂,奄有成資,是宜天下服其強矣,而禍亂方始,固知天命不可力爭也。燕王弈也載德,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遠近之民,襁負歸之。民厭荼毒,鹹思有道。冉閔之亡,匪朝伊夕,成敗之形,昭然易見。且燕王肇開王業,虛心賢俊,君能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慶流苗裔,孰與為亡國將,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禍哉!”約聞之,悵然不言。弈給使張安,有勇力;弈豫戒之,俟約氣下,安突前持其馬鞚,因挾之而馳。至營,弈與坐,謂曰:“君計不能自決,故相為決之,非欲取君以邀功,乃欲全君以安民也。”
高開至渤海,準、放迎降。俊以放為渤海太守,準為左司馬,約參軍事。以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名曰釣。
劉顯弒趙王祗及其丞相安樂王炳、太宰趙庶等十餘人,傳首於鄴。驃騎將軍石寧奔柏人。魏主閔焚祗首於通衢,拜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
五月,趙兗州刺史劉啟自鄄城來奔。
秋,七月,劉顯復引兵攻鄴,魏主閔擊敗之。顯還,稱帝於襄國。
八月,魏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荊州刺史樂弘、豫州牧張遇以廩丘、許昌等諸城來降;平南將軍高崇、征虜將軍呂護執洛州刺史鄭系,以其地來降。
燕王俊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評攻王午於魯口,魏中山太守上谷侯龕閉城拒守。恪南徇常山,軍於九門,魏趙郡太守遼西李邽舉郡降,恪厚撫之,將邽還圍中山,侯龕乃降。恪入中山,遷其將帥、土豪數十家詣薊,餘皆安堵;軍令嚴明,秋豪不犯。慕容評至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拒戰,評擊斬之。
悅綰還自襄國,俊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俊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上疏謝恩,俊手令答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里相存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於孤乎!”賜妾一人,谷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興為中山太守。興善於綏撫,中山遂安。
庫傉官偉帥部眾自上黨降燕。
姚弋仲遣使來請降。冬,十一月,以弋仲為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江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單于、高陵郡公,又以其子襄為持節、平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平鄉縣公。
逄釣亡歸渤海,招集舊眾以叛燕。樂陵太守賈堅使人告諭鄉人,示以成敗,釣部眾稍散,遂來奔。
吐谷渾葉延卒,子碎妥立。
初,桓溫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略另原,事久不報。溫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己,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雖有君臣之跡,羈縻而已,八州士眾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十二月,辛未,溫拜表輒行,帥眾四五萬順流而下,軍於武昌,朝廷大懼。
殷浩欲去位以避溫,又欲以騶虞幡駐溫軍。吏部尚書王彪之言於會稽王昱曰:“此屬皆自為計,非能保社稷,為殿下計也。若殷浩去職,人情離駭,天子獨坐,當此之際,必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乎!”又謂浩曰:“彼若抗表問罪,卿為之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成,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為陳成敗,彼必鏇師;若不從,則遣中詔;又不從,乃當以正義相裁。奈何無故匆匆,先自猖獗乎!”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彪之,彬之子也。
撫軍司馬高崧言於昱曰:“王宜致書,諭以禍福,自當返旆。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茲判矣!”乃於坐為昱草書曰:“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比興師動眾,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眾之所駭,游聲噂沓,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群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家國,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當先思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復顧嫌而不盡哉!”溫即上疏惶恐致謝,回軍還鎮。
朝廷將行郊祀。會稽王昱問於王彪之曰:“郊祀應有赦否?”彪之曰:“自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常謂非宜;凶愚之人,以為郊必有赦,將生心於徼幸矣!”昱從之。
燕王俊如龍城。
丁零翟鼠帥所部降燕,封為歸義王。
◎ 永和八年壬子,公元三五二年
春,正月,辛卯,日有食之。
秦丞相雄等請秦王健正尊號,依漢、晉之舊,不必效石氏之初。健從之,即皇帝位,大赦。諸公皆進爵為王。且言單于所以統壹百蠻,非天子所宜領,以授太子萇。
司馬勛既還漢中,杜洪、張琚屯宜秋。洪自以右族,輕琚,琚遂殺洪,自立為秦王,改元建昌。
劉顯攻常山,魏主閔留大將軍蔣乾使輔太子智守鄴,自將八千騎救之。顯大司馬清河王寧以棗強降魏。閔擊顯,敗之,追奔至襄國。顯大將軍曹伏駒開門納閔。閔殺顯及其公卿己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民於鄴。趙汝陰王琨以其妻妾來奔,斬於建康市,石氏遂絕。
尚書左丞孔嚴言於殷浩曰:“比來眾情,良可寒心,不知使君當何以鎮之。愚謂宜明受任之方,韓、彭專征伐,蕭、曹守管籥,內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藺屈身之義,平、勃交歡之謀,令穆然無間,然後可以保大定功也。觀頃日降附之徒,皆人面獸心,貪而無親,恐難以義感也。”浩不從。嚴,愉之從子也。
浩上疏請北出許、洛,詔許之。以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獎荀羨為督統,進屯壽春。謝尚不能撫尉張遇,遇怒,據許昌叛,使其將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於倉垣,浩軍不能進。三月,命荀羨鎮準陰,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
乙巳,燕王俊還薊,稍徙軍中文武兵民家屬於薊。
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謂諸子曰:“石氏待吾厚,吾本欲為之盡力。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我死,汝亟自歸於晉,當固執臣節,無為不義也!”弋仲卒,子襄秘不發喪,帥戶六萬南攻陽平、元城、發乾,破之,屯於碻磝津,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太原薛瓚、略陽權翼為參軍。襄與秦兵戰,敗,亡三萬餘戶,南至滎陽,始發喪。又與秦將高昌、李歷戰於麻田,馬中流矢而斃。弟萇以馬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必不敢害萇!”會救至,俱免。尹赤奔秦,秦以赤為并州刺史,鎮蒲阪。
襄遂帥眾歸晉,送其五弟為質。詔襄屯譙城,襄單騎渡淮,見謝尚於壽春。尚聞其名,命去仗衛,幅巾待之,歡若平生。襄博學,善談論,江東人士皆重之。
魏主閔既克襄國,因游食常山、中山諸郡。趙立義將軍段勤聚胡、羯萬餘人保據繹幕,自稱趙帝。夏,四月,甲子,燕王俊遣慕容恪擊魏,慕容霸等擊勤。
魏主閔將與燕戰,大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諫曰:“鮮卑乘勝鋒銳,且彼眾我寡,請且避之,俟其驕惰,然後益兵以擊之,”閔怒曰:“吾欲以此眾平幽州,斬慕容俊;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司徒劉茂、特進郎闓相謂曰:“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皆自殺。
閔軍於安喜,慕容恪引兵從之。閔趣常山,恪追之,丙子,及於魏昌之廉台。閔與燕兵十戰,燕兵皆不勝。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慕容恪巡陳,謂將士曰:“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飢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參軍高開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複製。宜亟遣輕騎邀之,既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後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平地,恪分軍為三部,謂諸將曰:“閔性輕銳,又自以眾少,必致死於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之,俟其合戰,卿等從旁擊之,無不克矣。”乃擇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陳而前。閔所乘駿馬曰硃龍,日行千里。閔左操雙刃矛,右執鉤戟,以擊燕兵,斬首三百餘級。望見大幢,知其為中軍,直衝之;燕兩軍從旁夾擊,大破之。圍閔數重,閔潰圍東走二十餘里,硃龍忽斃,為燕兵所執。燕人殺魏僕射劉群,執董閔、張溫,及閔皆送於薊。閔子操奔魯口。高開被創而卒。慕容恪進屯常山,俊命恪鎮中山。
己卯,冉閔至薊。俊大赦,立閔而責之曰:“汝奴僕下才,何得妄稱帝?”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禽獸之類猶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為不得稱帝邪!”俊怒,鞭之三百,送於龍城。
慕容霸軍至繹幕,段勤與弟思陪舉城降。
甲申,俊遣慕容評及中尉侯龕帥精騎萬人攻鄴。癸巳,至鄴,魏蔣乾及太子智閉城拒守。城外皆降於燕,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晉陽。
秦以張遇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
五月,秦主健攻張琚於宜秋,斬之。
鄴中大飢,人相食,故趙時宮人被食略盡。蔣乾遺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請降,且求救於謝尚。庚寅,燕王俊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慕容評攻鄴。
辛卯,燕人斬冉閔於龍城。會大旱,蝗,燕王俊謂閔為祟,遣使祀之,謚曰悼武天王。
初,謝尚使戴施據枋頭,施聞蔣乾求救,乃自倉垣徙屯棘津,止乾使者求傳國璽。劉猗使繆嵩還鄴白乾,乾疑尚不能救,沈吟未決。六月,施帥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台,紿之曰:“今燕寇在外,道路不通,璽未敢送也。卿且出以付我,我當馳白天子。天子聞璽在吾所,信卿至誠,必多發兵糧以相救餉。”乾以為然,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於枋頭。甲子,蔣乾帥銳卒五千及晉兵出戰,慕容評大破之,斬首四千級,乾脫走入城。
甲申,秦主健還長安。
謝尚、姚襄共攻張遇於許昌。秦主健遣丞相東海王雄、衛大將軍平昌王菁略地關東,帥步騎二萬救之。丁亥,戰於潁水之誠橋,尚等大敗,死者萬五千人。尚奔還淮南,襄棄輜重,送尚於芍陂;尚悉以後事付襄。殷浩聞尚敗,退屯壽春。秋,七月,秦丞相雄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餘戶於關中,以右衛將軍楊群為豫州刺史,鎮許昌。謝尚降,號建威將軍。
趙故西中郎將王擢遣使請降;拜擢秦州刺史。
丁酉,以武陵王晞為太宰。
丙辰,燕王俊如中山。
王午聞魏敗,時鄧恆已死,午自稱安國王。八月,戊辰,燕王俊遣慕容恪、封弈、陽騖攻之,午閉城自守,送冉操詣燕軍;燕人掠其禾稼而還。
庚午,魏長水校尉馬願等開鄴城納燕兵,戴施、蔣乾懸縋而下,奔於倉垣。慕容評送魏後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等及乘輿服御於薊。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肅皆自殺。燕王俊詐雲董氏得傳國璽獻之,賜號奉璽君,賜冉智爵海賓侯。以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命慕容評鎮鄴。
桓溫使司馬勛助周撫討蕭敬文於涪城,斬之。
謝尚自枋頭迎傳國璽至建康,百僚畢賀。
秦以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殷浩之北伐也,中軍將軍王羲之以書止之,不聽。既而無功,復謀再舉。羲之遺浩書曰:“今以區區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爭武功,非所當作。自頃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哉!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志,非所復及,莫若還保長江,督將各處復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引咎責躬,更為善治,省其賦役,與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懸之急也!使君起於布衣,任天下之重,當董統之任,而敗喪至此,恐闔朝群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復求之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此愚智所不解也。”
又與會稽王昱箋曰:“為人臣者誰不願尊其主比隆前世!況遇難得之運哉!顧力有所不及,豈不可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喜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喜。功未可期,遺黎殲盡,勞役無時,徵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己,此封內所痛心嘆悼而莫敢吐誠者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先為不可勝之基,鬚根立勢舉,謀之未晚。若不行,恐糜鹿之游,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暫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也。”不從。
九月,浩屯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遯據倉垣。浩以軍興,罷遣太學生徒,學校由此遂廢。
冬,十月,謝尚遣冠軍將軍王俠攻許昌,克之。秦豫州刺史楊群退屯弘農。征尚為給事中,戍石頭。
丁卯,燕王俊還薊。
故趙將擁兵據州郡者,各遣使降燕;燕王俊以王擢為益州刺史,夔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并州刺史,李歷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車騎將軍。
慕容恪屯安平,積糧,治攻具,將討王午。丙戌,中山蘇林起兵於無極,自稱天子;恪自魯口還討林。閏月,戊子,燕王俊遣廣威將軍慕輿根助恪攻林,斬之。王午為其將秦興所殺。呂護殺興,復自稱安國王。
燕群僚共上尊號於燕王俊,俊許之。十一月,丁卯,始置百官,以國相封弈為太尉,左長史陽騖為尚書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典書令張悕為右僕射;其餘文武,拜授有差。戊辰,俊即皇帝位,大赦。自謂獲傳國璽,改元元璽。追尊武宣王為高祖武宣皇帝,文明王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晉使適至燕,俊謂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改司州為中州,建留台於龍都,以玄菟太守乙逸為尚書,專委留務。
秦丞相雄攻王擢於隴西,擢奔涼州,雄還屯隴東。張重華以擢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特寵待之。
◎ 永和九年癸丑,公元三五三年
春,正月,乙卯朔,大赦。
二月,庚子,燕王俊立其妃可足渾氏為皇后,世子曄為皇太子,皆自龍城遷於薊宮。
張重華遣將軍張弘、宋修會王擢帥騎萬五千伐秦。秦丞相雄、衛將軍菁拒之,大敗涼兵於龍黎,斬首萬二千級,虜張弘、宋修,王擢棄秦州,奔姑臧。秦主健以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鎮上邽。
三月,交州刺史阮敷討林邑,破五十餘壘。
趙故衛尉常山李犢聚眾數千人叛燕。
西域胡劉康詐稱劉曜子,聚眾於平陽,自稱晉王;夏,四月,秦左衛將軍苻飛討擒之。
以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僕射。
五月,張重華復使王擢帥眾二萬伐上邽,秦州郡縣多應之;苻願戰敗,奔長安。重華因上疏請伐秦。詔進重華涼州牧。
燕主俊遣衛將軍恪討李犢,犢降,遂東擊呂護於魯口。
六月,秦苻飛攻氐王楊初於仇池,為初所敗。丞相雄、平昌王菁帥步騎四萬屯於隴東。
秦主健納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數於眾中謂遇曰:“卿,吾假子也。”遇恥之,因雄等精兵在外,陰結關中豪傑,欲滅苻氏,以其地來降。秋,七月,遇與黃門劉晁謀夜襲健,晃約開門以待之。會健使晃出外,晃固辭,不得已而行。遇不知,引兵至門,門不開。事覺,伏誅。於是孔持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鄠,喬秉起雍,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灞城,眾數萬人,各遣使來請兵。
秦以左僕射魚遵為司空。
九月,秦丞相雄帥眾二萬還長安,遣平昌王菁略定上洛,置荊州於豐陽川,以步兵校尉金城郭敬為刺史。雄與清河王法、苻飛分討孔持等。
姚襄屯歷陽,以燕、秦方強,未有北伐之志,乃夾淮廣興屯田,訓厲將士。殷浩在壽春,惡其強盛,囚襄諸弟,屢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安北將軍魏統卒,弟憬代領部曲。浩潛遣憬帥眾五千襲之,襄斬憬,並其眾。浩愈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國蠡台,表授梁國內史。
魏憬子弟數往來壽春,襄益疑懼,遣參軍權翼使於浩。浩曰:“身與姚平北共為王臣,休戚同之。平北每舉動自專,甚失輔車之理,豈所望也!”翼曰:“平北英姿絕世,擁兵數萬而遠歸晉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輔明哲故也。今將軍輕信讒慝之言,與平北有隙,愚謂猜嫌之端,在此不在彼也。”浩曰:“平北姿性豪邁,生殺自由,又縱小人掠奪吾馬。王臣之體,固若是乎?”翼曰:“平北歸命聖朝,豈肯妄殺無辜!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也,殺之何害!”浩曰:“然則掠馬何也?”翼曰:“將軍謂平北雄武難制,終將討之,故取馬欲以自衛耳。”浩笑曰:“何至是也!”
初,浩陰遣人誘秦梁安、雷弱兒,使殺秦主健,許以關右之任,弱兒偽許之,且請兵應接。浩聞張遇作亂,健兄子輔國將軍黃眉自洛陽西奔,以為安等事已成。冬,十月,浩自壽春帥眾七萬北伐,欲進據洛陽,修復園陵。吏部尚書王彪之上會稽王昱箋,以為:“弱兒等容有詐偽,浩未應輕進。”不從。浩以姚襄為前驅。襄引兵北行,度浩將至,詐令部眾夜遁,陰伏甲以邀之。浩聞而追襄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棄輜重,走保譙城。襄俘斬萬餘,悉收其資仗,使兄益守山桑,襄復加淮南。會稽王昱謂王彪之曰:“君言無不中,張、陳無以過也!”西平敬烈公張重華有疾,子曜靈才十歲,立為世子,赦其境內。重華庶兄長寧侯祚,有勇力、吏乾,而傾巧善事內外,與重華嬖臣趙長、尉緝等結異姓兄弟。都尉常據請出之,重華曰:“吾方以祚為周公,使輔幼子,君是何言也!”
謝艾以枹罕之功有寵於重華,左右疾之,譖艾,出為酒泉太守。艾上疏言:“權幸用事,公室將危,乞聽臣入侍。”且言:“長寧侯祚及趙長等將為亂,宜盡逐之。”十一月,己未,重華疾甚,手令征艾為衛將軍,監中外諸軍事,輔政;祚、長等匿而不宜。
丁卯,重華卒,世子曜靈立,稱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矯重華遺令,以長寧侯祚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政。
殷浩使部將劉啟、王彬之攻姚益於山桑。姚襄自淮南擊之,啟、彬之皆敗死。襄進據芍陂。
趙末,樂陵硃禿、平原杜能、清河丁嬈、陽平孫元各擁兵分據城邑,至是皆請降於燕;燕主俊以禿為青州刺史,能為平原太守,嬈為立節將軍,元為兗州刺史,各留撫其營。
秦丞相雄克池陽,斬孔特。十二月,清河王法、苻飛克鄠,斬劉珍、夏侯顯。
姚襄濟淮,屯盱眙,招掠流民,眾至七萬,分置守宰,勸課農桑;遣使詣建康罪狀殷浩,並自陳謝。詔以謝尚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歷陽。
涼右長史趙長等建議,以為:“時難未夷,宜立長君,曜靈沖幼,請立長寧侯祚。”張祚先得幸於重華之母馬氏,馬氏許之,乃廢張曜靈為涼寧侯,立祚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祚既得志,恣為淫虐,殺重華妃裴氏及謝艾。
燕衛將軍恪、撫軍將軍軍、左將軍彪等屢薦給事黃門侍郎霸有命世之才,宜總大任。是歲,燕主俊以霸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剌史,鎮常山。
◎ 永和十年甲寅,公元三五四年
春,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立妻辛氏為王后,子太和為太子,封弟天錫為長寧侯,子庭堅為建康侯,曜靈弟玄靚為涼武侯。置百官,郊祀天地,用天子禮樂。尚書馬岌切諫,坐免官。郎中丁琪復諫曰:“我自武公以來,世守臣節,抱忠履謙五十餘年,故能以一州大眾,抗舉世之虜,師徒歲起,民不告疲。殿下勛德未高於先公,而亟謀革命,臣未見其可也。彼士民所以用命,四遠所以歸向者,以吾能奉晉室故也。今而自尊,則中外離心,安能以一隅之地,拒天下之強敵乎!”祚大怒,斬之於闕下。
故魏降將周成反,自宛襲洛陽。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鮪渚。秦丞相雄克司竹。胡陽赤奔霸城,依呼延毒。
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連年北伐,師徒屢敗,糧械都盡。征西將軍桓溫因朝野之怨,上疏數浩之罪,請廢之。朝廷不得已,免浩為庶人,徙東陽之信安。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於溫矣。
浩少與溫齊名,而心競不相下,溫常輕之。浩既廢黜,雖愁怨,不形辭色,常書空作“咄咄怪事”字。久之,溫謂掾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為令仆,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將以浩為尚書令,以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十數,竟達空函。溫大怒,由是遂絕,卒於徙所。以前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
二月,乙丑,桓溫統步騎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兵自淅川趣武關,命司馬勛出子午道以伐秦。
燕衛將軍恪圍魯口,三月,拔之。呂護奔野王,遣弟奉表謝罪於燕,燕以護為河內太守。
姚襄遣使降燕。
燕主俊以慕容評為鎮南將軍,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諸軍事,權鎮洛水;以慕容強為前鋒都督,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桓溫將攻上洛,獲秦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司馬勛掠秦西鄙,涼秦州刺史王擢攻陳倉以應溫。秦主健遣太子萇、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碩帥眾五萬軍於嶢柳以拒溫。夏,四月,已亥,溫與秦兵戰於藍田。秦淮南王生單騎突陳,出入以十數,殺傷晉將士甚眾。溫督眾力戰,秦兵大敗;將軍桓沖又敗秦丞相雄於白鹿原。沖,溫之弟也。溫轉戰而前,壬寅,進至灞上。秦太子萇等退屯城南,秦主健與老弱六千固守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遣大司馬雷弱兒等與萇合兵以拒溫。三輔郡縣皆來降,溫撫諭居民,使安堵復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睹官軍!”
秦丞相雄帥騎七千襲司馬勛於子午谷,破之,勛退屯女媧堡。
戊申,燕主俊封撫軍將軍軍為襄陽王,左將軍彭為武昌王;以衛將軍恪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封太原王;鎮南將軍評為司徒、驃騎將軍,封上庸王;封安東將軍霸為吳王,左賢王友為范陽王,散騎常侍厲為下邳王,散騎常侍宜為廬江王,寧北將軍度為樂浪王;又封弟桓為宜都王,逮為臨賀王,徽為河間王,龍為歷陽王,納為北海王,秀為蘭陵王,岳為安豐王,德為梁公,默為始安公,僂為南康公;子鹹為樂安王,亮為勃海王,溫為帶方王,涉為漁陽王,為中山王;以尚書令陽騖為司空,仍守尚書令。命冀州刺史吳王霸徙治信都。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將以為世子,群臣諫而止,然寵遇猶逾於世子。由是俊惡之,以其嘗墜馬折齒,更名曰缺;尋以其應讖文,更名曰垂;遷侍中,錄留台事,徙鎮龍城。垂大得東北之和,俊愈惡之,復召還。
五月,江西流民郭敞等千餘人執陳留內史劉仕,降於姚襄。建康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歷陽還衛京師,固江備守。
王擢拔陳倉,殺秦扶風內史毛難。
北海王猛,少好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聞桓溫入關,披褐詣之,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溫嘿然無以應,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乃署猛軍謀祭酒。
溫與秦丞相雄等戰於白鹿原,溫兵不利,死者萬餘人。初,溫指秦麥以為糧,既而秦人悉芟麥,清野以待之,溫軍乏食。六月,丁丑,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以王猛為高官督護,欲與俱還,猛辭不就。
呼延毒帥眾一萬從溫還。秦太子萇等隨溫擊之,比至潼關,溫軍屢敗,失亡以萬數。
溫之屯灞上也,順陽太守薛珍溫徑進逼長安,溫弗從。珍以偏師獨濟,頗有所獲。及溫退,乃還,顯言於眾,自矜其勇而咎溫之持重;溫殺之。
秦丞相雄擊司馬勛、王擢於陳倉,勛奔漢中,擢奔略陽。
秦以光祿大夫趙俱為洛陽刺史,鎮宜陽。
秦東海敬武王雄攻喬秉於雍;丙申,卒。秦主健哭之嘔血,曰:“天不欲吾平四海邪?何奪吾元才之速也!”贈魏王,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雄以佐命無勛,位兼將相,權侔人主,而謙恭泛愛,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子堅襲爵。堅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學多能,交結英豪,呂婆樓、強汪及略陽梁平老皆與之善。
燕樂陵太守慕容鉤,翰之子也,與青州刺史硃禿共治厭次。鉤自恃宗室,每陵侮禿。禿不勝忿,秋,七月,襲鉤,殺之,南奔段龕。
秦太子萇攻喬秉於雍,八月,斬之,關中悉平。秦主健賞拒桓溫之功,以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菁為司空。健勤於政事,數延公卿咨講治道,承趙人苛虐奢侈之後,易以寬簡節儉,崇儒禮士,由是秦人悅之。
燕大調兵眾,因發詔之日,號曰:“丙戌舉。”
九月,桓溫還自伐秦,帝遣侍中、黃門勞溫於襄陽。
或告燕黃門侍郎宋斌等謀奉冉智為主而反,皆伏誅。斌,燭之子也。
秦太子萇之拒桓溫也,為流矢所中,冬,十月,卒,謚曰獻哀。
燕王俊如龍城。
桓溫之入關也,王擢遣使告涼王祚,言溫善用兵,其志難測。祚懼,且畏擢之叛己,遣人刺之。事泄,祚益懼,大發兵,聲言東伐,實欲西保敦煌,會溫還而止。既而遣秦州刺史牛霸等帥兵三千擊擢,破之。十一月,擢帥眾降秦,秦以擢為尚書,以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
秦王健叔父武都王安自晉還,為姚襄所虜,以為洛州刺史。十二月,安亡歸秦,健以安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鎮蒲坂。
是歲,秦大飢,米一升直布一匹。
段譯
孝宗穆皇帝中之上永和七年(辛亥、351)晉紀二十一晉穆帝永和七年(辛亥,公元351年)
[1]春,正月,丁酉,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丁酉(初一),出現日食。
[2]苻健左長史賈玄碩等請依劉備稱漢中王故事,表健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秦王。健怒曰:“吾豈堪為秦王邪?且晉使未返,我之官爵,非汝曹所知也。”既而密使梁安諷玄碩等上尊號,健辭讓再三,然後許之。丙辰,健即天王、大單于位,國號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洪為武惠皇帝,廟號太祖;立妻強氏為天王后,子萇為太子,靚為平原公,生為淮南公,覿為長樂公,方為高陽公,碩為北平公,騰為淮陽公,柳為晉公,桐為汝南公,為魏公,武為燕公,幼為趙公。以苻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苻菁為衛大將軍、平昌公,宿衛二宮;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姜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僕射,王墮為右僕射,魚遵為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為太保,呂婆樓為散騎常侍。伯周,健之舅;平,王后之弟;婆樓,本略陽氐酋也。
[2]苻健的左長史賈玄碩等人想要向東晉朝廷上表,請求依據劉備號稱漢中王的做法,任命苻健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秦王。苻健憤怒地說:“我怎么能勝任秦王呢!況且晉朝的使臣尚未返回,我的官職爵位,不是你們所知道的。”然而緊接著他卻悄悄地讓梁安暗示賈玄碩等人向他進獻尊號,經過表面上的再三推辭,然後就接受了。丙辰(二十日),苻健即天王位、大單于位,立國號為大秦,實行大赦,改年號為皇始。追尊父親苻洪為武惠皇帝,廟號為太祖。立妻子強氏為天王后,兒子苻萇為太子。封兒子苻靚為平原公,苻生為淮南公,苻覿為長樂公,苻方為高陽公,苻碩為北平公,苻騰為淮陽公,苻柳為晉公,苻桐為汝南公,苻為魏公,苻武為燕公,苻幼為趙公。任命苻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兼任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任命苻菁為衛大將軍、平昌公,負責警衛苻健及苻萇所居住的兩座宮殿。任命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人姜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僕射,王墮為右僕射,魚遵為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為太保,呂婆樓為散騎常侍。姜伯周是苻健的舅舅;強平是王后的弟弟;呂婆樓本來是略陽氐族的酋長。
[3]段龕請以青州內附;二月,戊寅,以龕為鎮北將軍。封齊公。
[3]段龕請求以所據的青州歸附東晉。二月,戊寅(十三日),東晉朝廷任命段龕為鎮北將軍,封為齊公。
[4]魏主閔攻圍襄國百餘日。趙主祗危急,乃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太尉張舉乞師於燕,許送傳國璽;中軍將軍張春乞師於姚弋仲。弋仲遣其子襄帥騎二萬八千救趙,誡之曰:“冉閔棄仁背義,屠滅石氏。我受人厚遇,當為復讎,老病不能自行;汝才十倍於閔,若不梟擒以來,不必復見我也!”弋仲亦遣使告於燕;燕主俊遣御難將軍悅綰將兵三萬往會之。
[4]魏國主冉閔攻打包圍襄國一百多天。後趙主石祗境況危急,便去掉了皇帝的稱號,改稱為趙王,派遣太尉張舉到前燕國請求援軍,並承諾送去傳國印璽。派遣中軍將軍張春向姚弋仲請求援軍。姚弋仲派他的兒子姚襄率領騎兵二萬八千人援救後趙。他告誡姚襄說:“冉閔拋棄仁愛,背離道義,屠殺消滅了石氏。我受到過石虎寬厚的待遇,應當為他復仇,但因為既老且病,不能親自出征。你的才能高出冉閔十倍,如果不能把他的頭顱帶回來,就不必再來見我了!”姚弋仲也派使者到前燕報告。前燕王慕容俊派御難將軍悅綰統領三萬士兵前去與姚襄會師。
冉閔聞俊欲救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常煒使於燕。俊使封裕詰之曰:“冉閔,石氏養息,負恩作逆,何敢輒稱大號?”煒曰:“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周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裕曰:“人言冉閔初立,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而像不成,信乎?”煒曰:“不聞。”裕曰:“南來者皆雲如是,何故隱之?”煒曰:“奸偽之人慾矯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龜以自重。魏主握符璽,據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為偽,取決於金像乎!”裕曰:“傳國璽果安在?”煒曰:“在鄴。”裕曰:“張舉言在襄國。”煒曰:“殺胡之日,在鄴者殆無孑遺;時有迸漏者,皆潛伏溝瀆中耳,彼安和璽之所在乎!彼求救者,為妄誕之辭,無所不可,況一璽乎!”
冉閔聽說慕容俊想要救援後趙,便派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人常煒出使前燕國。慕容俊派封裕責問常煒說:“冉閔是石氏的養子,他背棄養育之恩而為叛逆之舉,怎么膽敢狂妄地自稱國王大號呢?”常煒說:“商湯放逐夏桀,周武王討伐商紂,以此而振興了商、周的大業;曹操被宦官養育,沒有誰知道他的出身,最終奠定了魏氏的基礎。如果不是順應了上天之命,他們怎么能夠成功!由此推理,何必還要來責問我呢!”封裕說:“聽人說冉閔初立的時候,曾經用金子鑄造自己的形像來占卜成敗,然而像卻沒有鑄成,這是真事嗎?”常煒說:“沒有聽說過。”封裕說:“從南方來的人都說確實是這樣,你為什麼要隱瞞呢?”常煒說:“奸偽之人凡是想假傳天命以迷惑人心的,就要假借祥瑞的徵兆,偽托占卜的結果,用來顯示自己所說的份量。魏國主握有傳國印璽,占據中州,受之於天命,這還有什麼疑問?難道還要改變事實,變真為偽,取決於金像嗎!”封裕說:“傳國印璽在哪裡呢?”常煒說:“在鄴城。”封裕說:“張舉說在襄國。”常煒說:“誅殺胡人的時候,在鄴城的人幾乎一網打盡,當時有逃脫漏網的,也全都是潛伏在水渠水溝中的,他們怎么知道傳國印璽在什麼地方!他們那些求救的人,說起荒誕謊言來,沒有什麼不可以編織進去的,何況一個傳國印璽呢!”
俊猶以張舉之言為信,乃積柴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取灰滅!”煒正色曰:“石氏貪暴,親帥大兵攻燕國都;雖不克而返,然志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於東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翦石氏,雖不為燕;臣子之心,聞仇讎之滅,義當如何?而更為彼責我,不亦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於土,精魂升於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仆得抗訴於帝足矣!”左右請殺之。俊曰:“彼不憚殺身以徇其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預焉!”使出就館。夜,使其鄉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處君於遼、碣之表,柰何?”煒曰:“吾結髮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苟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沈東海,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復與瞻言。瞻具以白俊,俊乃囚煒於龍城。
慕容俊依然認為張舉所說的是真話,於是就在常煒身邊堆上木柴,派封裕用關係他個人生命的話勸誘道:“請您再仔細考慮一下,沒必要白白地化為灰燼!”常煒厲言正色地說:“石氏貪婪殘暴,曾經親自率領大軍進攻燕國的國都,雖然沒有攻克而返回,但其志在必取。所以他們此後往東北地區運送錢財糧餉,聚集武器裝備的目的,並不是要拿這些東西幫助你們,而是想消滅你們。魏國主討伐鎮壓石氏,雖然不是為了燕國,但作為臣子之心,聽到仇敵被消滅的訊息,從道義上說又該如何呢?如今你反而替石氏來責問我,豈不是怪事!我聽說死去的人雖然骨肉埋在土下,而靈魂卻升到天上。蒙您惠賜,請趕快加柴點火,使我能到上帝那裡去訴說冤屈就滿足了!”周圍的人都請求焚殺常煒。幕容俊說:“他不怕犧牲生命來為他的君主殉葬,確實是忠臣。況且冉閔有罪,與他的使臣有什麼關係呢!”於是就讓常煒離開此地,住進了館舍。入夜,幕容俊派常煒的同鄉趙瞻去慰勞常煒,並且對他說:“您為什麼不以真話相告呢!如果大王發怒,要把您流放到遼海、碣石山以外,您有什麼辦法呢?”常煒說:“我自從結髮成年以來,連布衣百姓都不曾欺騙,何況是君主呢!違心地苟且迎合,這是我本性所不能做的事;盡情直言,就是被沉於東海,也不敢逃避!”說完就面朝牆一躺,不再和趙瞻搭括了,趙瞻把這些情況全都告訴了慕容俊,慕容俊便把常煒囚禁在龍城。
[5]趙并州刺史張平遣使降秦,秦王以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5]後趙國并州刺史張平派使者去向前秦投降,前秦王任命張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6]燕王俊還薊。
[6]前燕王慕容俊回到薊城。
[7]三月,姚襄及趙汝陰王琨各引兵救襄國。冉閔遣車騎將軍胡睦拒襄於長蘆,將軍孫威拒琨於黃丘,皆敗還,士卒略盡。
[7]三月,姚襄及後趙汝陰王石琨分別率兵救援襄國。冉閔派車騎將軍胡睦在長蘆阻擊姚襄,派將軍孫威在黃丘阻擊石琨,但全都失敗而返,士兵死亡殆盡。
閔欲自出擊之,衛將軍王泰諫曰:“今襄國未下,外救雲集,若我出戰,必覆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固壘以挫其銳,徐觀其釁而擊之。且陛下親臨行陳,如失萬全,則大事去矣。”閔將止,道士法饒進曰:“陛下圍襄國經年,無尺寸之功;今賊至,又避不擊,將何以使將士乎!且太白入昴,當殺胡王,百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沮眾者斬!”乃悉眾出,與襄、琨戰。悅綰適以燕兵至,去魏兵數里,疏布騎卒,柴揚塵,魏人望之懼,襄、琨、綰三面擊之,趙王祗自後沖之,魏兵大敗,閔與十餘騎直還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大單于胤及左僕射劉琦以降趙,趙王祗殺之。胡睦及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中書監盧諶等並將士死者凡十餘萬人。閔潛還,人無知者。鄴中震恐,訛言閔已沒。射聲校尉張艾請閔親郊以安眾心,閔從之,訛言乃息。閔支解法饒父子,贈韋大司徒。姚襄還灄頭,姚弋仲怒其不擒閔,杖之一百。
冉閔想要親自出馬攻打姚襄及石琨,衛將軍王泰勸諫說:“如今襄國城尚未攻下,外邊援救的部隊雲集而至,如果我們再外出征戰,一定會腹背受敵,這是極其危險的做法。不如堅固堡壘以挫傷他們的銳氣,慢慢地看著他們之間出現裂痕後再去攻擊。況且陛下親自上陣,如果一旦出危險,宏圖大業就全完了。”冉閔聽了勸諫後正想不再出征,而道士法饒卻進言說:“陛下包圍襄國已有一年之久,然而沒有取得絲毫的勝利。如今敵人來了,卻避而不攻,今後將怎樣調動將士呢!況且啟明星進入昂宿,正是誅殺胡王的徵兆,一定會百戰百勝,絕不可錯失良機!”聽了這話,冉閔挽起袖子大聲說:“我決定要出發征戰了。膽敢出言使兵眾士氣沮喪者殺頭!”於是就率領全部兵眾出發,與姚襄、石琨決戰。這時悅綰恰好率領燕兵來到,離魏兵約有幾里地的距離,他將騎兵稀疏地布開,拖著樹枝揚起漫天塵土,魏國兵眾一看見這陣勢便騷動不安、驚恐萬狀。姚襄、石琨、悅綰三面夾擊,後趙王石祗則從後面發起衝鋒,魏兵大敗,冉閔和十多個騎兵逃回鄴城。以前投降冉閔的胡人栗特康等人挾持著大單于石冉及左僕射劉琦投降了後趙,後趙王石祗把石冉、劉琦殺掉了。冉閔的眾將士再加上胡睦及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中書監盧諶等,死亡的人總共達十多萬。冉閔偷偷地回到鄴城,無人知曉。鄴城裡的人都感到震驚害怕,訛傳冉閔已死。射聲校尉張艾請求冉閔露面去參加一次郊祀祭天活動,以安定民心,冉閔聽從了,訛傳才平息下來。冉閔肢解了法饒父子,追封韋為大司徒。姚襄回到灄頭,姚弋仲對他沒能擒獲冉閔十分氣憤,打了他一百杖。
初,閔之為趙相也,悉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趙所徙青、雍、幽、荊四州之民及氐、羌、胡、蠻數百萬口,以趙法禁不行,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其能達者什有二、三。中原大亂,因以飢疫,人相食,無復耕者。
當初,冉閔任後趙國丞相的時候,把國家倉庫里的糧食財物全都散發給人們,以此樹立個人的恩譽,和羌族、胡族沒有一個月不進行戰爭。後趙國所遷徙來的青、雍、幽、荊四州的百姓,以及氐、羌、胡、蠻的數百萬人,都因為後趙國不能執行法令,分別返歸本土。但這些人歸途交錯,又互相掠奪殘殺,最終能回到目的地的僅十之二、三。中原地區大亂,因此導致了饑荒遍野,瘟疫流行,人相殘食,再也沒有人耕田種地了。
趙王祗使其將劉顯帥眾七萬攻鄴,軍於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里。魏主閔恐,召王泰,欲與之謀;泰恚前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泰固稱疾篤。閔怒,還宮,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群胡,卻斬王泰。”乃悉眾出戰,大破顯軍,追奔至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以自效,閔乃引歸。有告王泰欲叛入秦者,閔殺之,夷其三族。
後趙王石祗派他的將領劉顯率領七萬兵眾攻打鄴城,駐紮在明光宮,距離鄴城二十三里遠。魏國主冉閔十分恐懼,徵召王泰來和他商量對策。王泰對冉閔以前不聽從他的勸告十分氣憤,便以傷勢嚴重為由加以拒絕。冉閔親自前往詢問,王泰仍然堅持說傷勢嚴重。冉閔十分憤怒,返回王宮,對周圍的人說:“巴蠻奴才,我難道還要靠你活命嗎!我要先消滅掉群胡,然後殺王泰。”於是就率領全部兵眾出戰,重創劉顯的軍隊,一直追擊到陽平,斬殺三萬多人。劉顯十分害怕,秘密地派人去向冉閔請求投降,並請求殺掉石祗以表示自己的效忠,冉閔這才帶領兵眾撤回。有人報告說王泰想背叛歸附前秦,冉閔便殺掉王泰,還滅掉了他的三族。
[8]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雋異,寬重斂之稅,弛離宮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於民者,皆除之。
[8]前秦王苻健分別派遣使者訪問百姓的疾苦,搜羅傑出人才,放寬了橫徵暴斂的賦稅,開放了為修建離宮劃定的禁區,撤掉了沒有用處的事務和器具,更換了華麗奢侈的服裝,凡是後趙國制定的不利於百姓的繁瑣苛刻的政令,全都予以廢除。
[9]杜洪、張琚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馬勛;夏,四月,勛帥步騎三萬赴之,秦王健御之於五丈原。勛屢戰皆敗,退歸南鄭。健以中書令賈玄碩始者不上尊號,銜之,使人告玄碩與司馬勛通,並其諸子皆殺之。
[9]杜洪、張琚派遣使者徵召梁州刺史司馬勛。夏季,四月,司馬勛率領步、騎兵三萬人前往,在五丈原遇上了前秦王苻健的阻擊。司馬勛多次戰鬥都失敗了,只好退回南鄭。苻健因為中書令賈玄碩在當初沒有主動進上尊號,對他耿耿於懷,便指使人誣告他與司馬勛相勾結,藉此把他和他的幾個兒子一起殺掉了。
[10]渤海人逄約因趙亂,擁眾數千家,附於魏,魏以約為渤海太守。故太守劉準,隗之兄子也;土豪封放,奕之從弟也;別聚眾自守。閔以準為幽州刺史,與約中分渤海。燕王俊使封奕討約,使昌黎太守高開討準、放。開,瞻之子也。
[10]渤海人逄約乘後趙國大亂之機,帶領數千家民眾,歸附魏國。魏國任命逄約為勃海太守。原來的太守劉準,是劉隗哥哥的兒子;地方豪強封放,是封奕的族弟。他們則另外聚集部眾自守。冉閔任命劉準為幽州刺史,把渤海一分為二,讓逄約和劉準分地而治。前燕王慕容俊派封奕討伐逄約,派昌黎太守高開討伐劉準、封放。高開是高瞻的兒子。
奕引兵直抵約壘,遣人謂約曰:“相與鄉里,隔絕日久,會遇甚難。時事利害,人皆有心,非所論也。願單出一相見,以寫結之情。”約素信重奕,即出,見奕於門外;各屏騎卒,單馬交語。奕與論敘平生畢,因說之曰:“與君累世同鄉,情相愛重,誠欲君享祚無窮;今既獲展奉,不可不盡所懷。冉閔乘石氏之敵,奄有成資,是宜天下服其強矣,而禍亂方始,固知天命不可力爭也。燕王奕世載德,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遠近之民,襁負歸之。民厭荼毒,鹹思有道。冉閔之亡,匪朝伊夕,成敗之形,昭然易見。且燕王肇開王業,虛心賢雋;君能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慶流苗裔,孰與為亡國將,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禍哉!”約聞之,悵然不言。奕給使張安,有勇力;奕豫戒之,俟約氣下,安突前持其馬,因挾之而馳。至營,奕與坐,謂曰:“君計不能自決,胡相為決之,非欲取君以邀功,乃欲全君以安民也。”
封奕率兵直接抵達逄約的營壘,派人告訴逄約說:“你我本是鄉里鄉親,離別日久,很難見面。眼下事情的利害得失,人人心裡都有數,不必多說。希望你自己單獨出來見見面,以傾訴聚集於心頭的思念之情。”逄約歷來信任敬重封奕,隨即出來,在營壘門外與封奕見面。他們各自都沒帶騎兵衛士,只是單獨騎著馬交談。封奕和他敘說完各自經歷後,接著勸他說:“我和你幾代同鄉,情義深重,確實希望你永遠享受魏國的國土。如今既然得以見面承教,我就不能不盡吐肺腑之言了。冉閔乘石氏大亂之機,囊括了其已有的成果,是應該讓天下人佩服其強大的力量,然而戰禍動亂也從此開始,這就知道天命本來不是靠力量強大爭奪來的。燕王幾代人都具有德行,崇奉道義,討伐禍亂,所向無敵。如今已經定都薊城,南視趙、魏,遠近的百姓,紛紛拖兒帶女,前來歸附。百姓厭惡茶毒之苦,都思念有道德的人。冉閔的滅亡,非早即晚,成敗的形勢,顯而易見。況且燕王剛剛開創帝王大業,虛心對待俊賢之士,如果您能翻然悔悟,改變圖謀,則功勞可與周勃、灌嬰相比,福祉可流傳子孫後代,何必做亡國之將,困守孤城,等待必然要到來的災禍呢!”逄約聽了這番話,心情悲悵,默不作聲。封奕左右的使者張安,勇氣與力量俱佳,封奕事先對他作了布置,等到逄約氣勢低落時,張安突然衝上前去,抓住他的馬韁,順勢挾持著他急馳而返。回到營地,封奕與他坐在一起,對他說:“您不能自己決定大計,所以我幫您一起決定,不是想要拿您去邀功請賞,而是想保全您以安撫百姓。”
高開至渤海,準、放迎降。俊以放為渤海太守,準為左司馬,約參軍事。以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旬曰釣。
高開抵達渤海,劉準、封放出來迎接並投降。慕容俊任命封放為渤海太守,劉準為左司馬,逄約為參軍事,因為逄約是受人勸誘才歸附投降的,所以慕容俊把他的名字改為逄釣。
[11]劉顯弒趙王祗及其丞相樂安王炳、太宰趙庶等十餘人,傳首於鄴。驃騎將軍石寧奔柏人。魏主閔焚祗首於通衢,拜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
[11]劉顯殺掉了後趙王石祗及其丞相樂安王石炳、太宰趙庶等十多人,並將首級傳送到鄴城。驃騎將軍石寧逃奔到柏人縣。魏國主冉閔在鄴城的通衢大道上焚燒了石祗的首級,授予劉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的官職。
[12]五月,趙兗州刺史劉啟自鄄城來奔。
[12]五月,後趙國兗州刺史劉啟從鄄城來投奔東晉。
[13]秋,七月,劉顯復引兵攻鄴,魏主閔擊敗之。顯還,稱帝於襄國。
[13]秋季,七月,劉顯再次率兵攻打鄴城,被魏國主冉閔擊敗。劉顯返回,在襄國稱帝。
[14]八月,魏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荊州刺史樂弘、豫州牧張遇以廩丘、許昌等諸城來降;平南將軍高崇、征虜將軍呂護執洛州刺史鄭系,以其地來降。
[14]八月,魏國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荊州刺史樂弘、豫州刺史張遇前來向東晉投降,獻出了他們所占據的廩丘、許昌等城邑。平南將軍高崇、征虜將軍呂護挾持著洛州刺史鄭系也前來向東晉投降,獻出了他們所占據的地方。
[15]燕王俊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評攻王午於魯口,魏中山太守上谷侯龕閉城拒守。恪南徇常山,軍於九門,魏趙郡太守遼西李舉郡降,恪厚撫之,將還圍中山,侯龕乃降。恪入中山,遷其將帥、土豪數十家詣薊,余皆安堵,軍令嚴明,秋豪不犯。慕容評至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拒戰,評擊斬之。
[15]前燕王慕容俊派慕容恪攻打中山,派慕容評在魯口攻打王午,魏國中山太守上穀人侯龕緊閉城門,抵抗固守。慕容恪率兵南巡常山,駐紮在九門,魏國趙郡太守遼西人李帶領全郡投降,慕容恪給他以豐厚的撫慰,統領李的軍隊返回去包圍中山,於是侯龕投降。慕容烙進入中山,將侯龕手下的數十家將帥、地方豪強遷徙到薊城,其餘的則讓他們全都就地安居。部隊紀律嚴明,秋毫無犯。慕容評抵達南安,王午派他的部將鄭生抵抗,慕容評發起攻擊,斬殺了鄭生。
悅綰還自襄國,俊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俊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上疏謝恩,俊手令答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里相存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於孤乎!”賜妾一人,谷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興為中山太守;興善於綏撫,中山遂安。
悅綰從襄國返回,慕容俊才知道張舉所說的送傳國印璽是荒誕之辭,於是就殺了他。常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慕容俊解除了對他的囚禁,讓他的兒子們前來見他。常煒上疏謝恩,慕容俊親手覆信回答說:“你的行動本來不是為了活命謀生考慮,但我與你是大同鄉,所以加以保全。在當今大亂的形勢下,你的兒子們全都來到了這裡,這難道不是上天對你的關懷嗎?上天都關懷你,何況我呢!”慕容俊賜給常煒妾一人,糧食三百斛,讓他居住在凡城。任命北平太守孫興為中山太守。孫興長於安撫之道,於是中山就安定下來了。
[16]厙官偉帥部眾自上黨降燕。
[16]庫官偉率領他的部眾從上黨來投降前燕。
[17]姚弋仲遣使來請降。冬,十月,以弋仲為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江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單于、高陵郡公;又以其子襄為持節、平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則史、平鄉縣公。
[17]姚弋仲派遣使者前來向東晉請求投降。冬季,十一月,東晉朝廷任命姚弋仲為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淮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天府儀同三司、大單于、高陵郡公。又任命他的兒子姚襄為持節、平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平鄉縣公。
[18]逄釣亡歸渤海,招集舊眾以叛燕。樂陵太守賈堅使人告諭鄉人,示以成敗,釣部眾稍散,遂來奔。
[18]逄釣逃亡回渤海,召集起過去的舊部兵眾背叛了前燕。樂陵太守賈堅派人勸諭百姓,給他們分析成敗大勢,逄釣的舊部逐漸離散,於是逄釣來投奔東晉。
[19]吐谷渾葉延卒,子碎奚立。
[19]吐谷渾的首領葉延去世,兒子碎奚繼位。
[20]初,桓溫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略中原;事久不報。溫知朝廷杖殷浩以抗己,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羈縻而已,八州士眾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十二月,辛未,溫拜表輒行,帥眾四五萬順流而下,軍於武昌,朝廷大懼。
[20]當初,桓溫聽說石氏大亂,便向朝廷上疏,請求出兵整治中原地區,但過了許久也沒有回音。桓溫知道朝廷倚仗殷浩來對抗自己,對此十分憤怒。然而他也一向知道殷浩的為人,所以對此也不懼怕。因為國家沒有什麼其他災禍變故,也就得以相持共處了一年多,但不過是一般性的聯繫、應付而已。桓溫管轄的八州之內民眾的資財賦稅,幾乎不給朝廷使用。桓溫多次請求北伐,朝廷下達詔書不予同意。十二月,辛未(十一日),桓溫上奏章後就立即行動,率領四五萬人順江而下,駐紮在武昌。朝廷十分恐懼。
殷浩欲去位以避溫,又欲以騶虞幡駐溫軍。吏部尚書王彪之言於會稽王昱曰:“此屬皆自為計,非能保社稷,為殿下計也。若殷浩去職,人情離駭,天子獨坐,當此之際,必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乎!”又謂浩曰:“彼若抗表問罪,卿為之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成,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為陳成敗,彼必鏇師;若不從,則遣中詔;又不從,乃當以正義相裁。柰何無故匆匆,先自猖獗乎!”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彪之,彬之子也。
殷浩想用辭職來躲避桓溫,又想用出示標有騶虞的旗幟的辦法,使桓溫的部隊不再繼續前進。吏部尚書王彪之對會稽王司馬昱進言說:“這些舉動全都是為自己考慮,並不能保全江山,不是替殿下考慮。如果殷浩辭職,必將導致人心分離混亂,天子獨坐天下,在這種時候,一定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這人不是殿下還能是誰呢!”王彪之又對殷浩說:“如果桓溫上表直言,興師問罪,首當其衝的是您。您在朝廷任此職務,猜忌隔閡已經形成,這時想成為一般百姓,難道還能保全自己嗎!應該暫且靜觀不動地等待桓溫。可以先讓宰相給他寫一封親筆信,向他表示懇切的誠意,為他分析成敗趨勢,他就一定會率兵返回了;如果不聽,那就由皇上親自下達手詔;再不聽,就應當用正義之師去制裁他。為什麼您要平白無故地匆匆行事,先自我傾覆呢!”殷浩說:“面臨大事的我正難以決策,近日一直使我感到煩悶,聽到你這個計謀,主意才得以決定了。”王彪之是王彬的兒子。
撫軍司馬高崧言於昱曰:“王宜致書,諭以禍福,自當返旆。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茲判矣!”乃於坐為昱草書曰:“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比興師動眾,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眾之所駭,游聲,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呈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群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國家,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當先思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復顧嫌而不盡哉!”溫即上疏惶恐致謝,回軍還鎮。
撫軍司馬高崧對司馬昱說:“您應該致信桓溫,向他說明利害得失,他自己就應當率兵返回了。如果他不這樣做,就整理六軍人馬出征,正義叛逆從此判明!”於是他就坐下來替司馬昱起草書信說:“寇賊發難,應該平定,時運到來,應該應接。這確實是為國家著想的長謀遠慮、奪取天下的宏圖大略,能夠弘揚光大這種時運的人,除了足下還能有誰!但興師動眾,重要的是應該以雄厚的財力物力為基礎,輾轉運輸的艱難,正是古人最頭疼的事,不能從一開始就認為它容易而不加以認真地考慮。近來我之所以對你的舉動深以為疑,原因就在這裡。對於出乎尋常的舉動,人們都感到驚駭,所以近來各種議論說法,紛至沓來,想足下也稍有耳聞。假若生怕得到的東西再失去,就會無所不用其極,也許有些人就會震恐驚憂,甚至會頃刻崩潰逃散。如此則宏大的願望和已有的成果全都會喪失,國家的大業也就完了。全都是由於我昏庸懦弱,沒有表現出崇高的道德和信譽,才沒能使眾百姓沉著安定,憑藉險勢連城固守,以保衛國家。這就是我於內問心有愧,於外對不起好友的原因。我與足下,雖然任職有內外之分,但安定國家,保衛皇帝,這個目標是一致的。天下的安危,與完美的德行相聯繫,應當先考慮使國家安寧,然後再圖謀向外擴展,以使帝王的基業興隆昌盛,道義弘揚彰著,這就是我對閣下的期望。區區一點心意,難道還能再顧慮疑忌而不坦誠盡言嗎!”桓溫見信後立即上書,誠惶誠恐地表示謝罪,率軍返回了原來鎮守的地方。
[21]朝廷將行郊祀。會稽王昱問於王彪之曰:“郊祀應有赦否?”彪之曰:“自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常謂非宜;凶愚之人,以為郊必有赦,將生心於僥倖矣!”昱從之。
[21]東晉朝廷將要在郊外舉行祭祀天地的儀式。會稽王司馬昱問王彪之說:“舉行郊祀是否應該有大赦?”王彪之回答:“自從朝廷中興以來,舉行郊祀時往往實行大赦。我的意見是,如果經常這樣做,是不合適的。兇殘愚頑之人,以為一舉行郊祀必定會實行大赦,那他們必將產生僥倖心理!”司馬昱聽從了他的意見。
[22]燕王俊如龍城。
[22]前燕王慕容俊到了龍城。
[23]丁零翟鼠帥所部降燕,封為歸義王。
[23]丁零人翟鼠率領兵眾投降了前燕,被封為歸義王。
八年(壬子、352)
八年(壬子,公元352年)
[1]春,正月,辛卯,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辛卯(初一),出現日食。
[2]秦丞相雄等請秦王健正尊號,依漢、晉之舊,不必效石氏之初。健從之,即皇帝位,大赦。諸公皆進爵為王。且言單于所以統一百蠻,非天子所宜領,以授太子萇。
[2]前秦丞相苻雄等人請求秦王苻健正式稱皇帝的尊號,依從漢朝、晉朝的舊制,而不必效法石氏最初先稱天王的做法。苻健聽從了這一請求,即皇帝位,實行大赦。諸公全都晉升爵位為王。苻雄等人還說,單于用來統治百蠻的種種措施、辦法,不宜由天子親自掌管。所以苻健把這方面的權力授予太子苻萇。
[3]司馬勛既還漢中,杜洪、張琚屯宜秋。洪自以右族輕琚,琚遂殺洪,自立為秦王,改元建昌。
[3]司馬勛已經回到漢中,杜洪、張琚駐紮在宜秋。杜洪自以為出身名門望族而輕視張琚,張琚於是就殺掉了杜洪,自立為秦王,改年號為建昌。
[4]劉顯攻常山,魏主閔留大將軍蔣使輔太子智守鄴,自將八千騎救之。顯大司馬清河王寧以棗強降魏。閔擊顯,敗之,追奔至襄國。顯大將軍曹伏駒開門納閔,閔殺顯及其公卿已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民於鄴。趙汝陰王琨以其妻妾來奔,斬於建康市,石氏遂絕。
[4]劉顯進攻常山,魏國主冉閔留下大將軍蔣輔佐太子冉智守衛鄴城,自己統率八千騎兵前去救援。劉顯的大司馬清河人王寧投降了魏國,將棗強縣拱手交出。冉閔攻擊劉顯,打敗了他,追擊到襄國。劉顯的大將軍曹伏駒打開城門讓石閔進入,石閔殺掉了劉顯及其公卿以下的官吏一百多人,焚燒了襄國的宮室,將襄國的百姓遷徙到鄴城。後趙汝陰王石琨帶著他的妻妾前來東晉投降,被斬殺在建康街頭,於是石氏被徹底根絕了。
[5]尚書左丞孔嚴言於殷浩曰:“比來眾情,良可寒心,不知使君當何以鎮之。愚謂宜明受任之方,韓、彭專征伐,蕭、曹守管,內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藺屈身之義,平、勃交歡之謀,令穆然無間,然後可以保大定功也。觀近日降附之徒,皆人面獸心,貪而無親,恐難以義感也。”浩不從。嚴,愉之從子也。
[5]尚書左丞孔嚴向殷浩進言說:“近來人們的情緒,真令人心寒,不知您將用什麼辦法使其安定。我認為應該明確官吏的職責,韓信、彭越專事征伐,蕭何、曹參留守理財,對內對外的職責,各有所司;還應該深思廉頗、藺相如為國家利益而捐棄前嫌的道理,陳平、周勃為制止呂氏專權而結為至交的謀略,讓人們和睦無間,然後就可以保有天下,成就功業了。看看近來投降歸附的那些人,全都是人面獸心,貪婪之極而且六親不認,恐怕難以用道義感化他們。”殷浩沒有聽從孔嚴的意見。孔嚴是孔愉的侄子。
浩上疏請北出許、洛,詔許之,以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將荀羨為督統,進屯壽春。謝尚不能撫尉張遇,遇怒,據許昌叛,使其將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於倉垣,浩軍不能進。三月,命荀羨鎮淮陰,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
殷浩上疏請求北上許昌、洛陽,穆帝復詔同意,於是任命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將荀羨為督統,進軍駐紮於壽春。謝尚沒能撫慰張遇,張遇非常憤怒,便占據許昌反叛,並派他的將領上官恩占據洛陽,樂弘在倉垣攻打督護戴施,殷浩的軍隊無法前進。三月,命令荀羨鎮守淮陰,不久加任監青州諸軍事,又兼任兗州刺史,鎮守下邳。
[6]乙巳,燕王俊還薊,稍徙軍中文武兵民家屬於薊。
[6]乙巳(十六日),前燕王慕容俊回到薊城,並將少量的軍隊文武官員、士兵的家屬遷徙到薊城。
[7]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謂諸子曰:“石氏待吾厚,吾本欲為之盡力。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我死,汝亟自歸於晉,當固執臣節,無為不義也!”弋仲卒,子襄秘不發喪,帥戶六萬南攻陽平、元城、發乾,破之,屯於嗷津;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太原薛瓚、略陽權翼為參軍。
[7]姚弋仲有兒子四十二人,等到他病重時,對兒子們說:“石氏對待我很優厚,我本想為他們盡力。如今石氏已被消滅,中原混戰無主,我死了以後,你們趕快自己歸附晉朝,應當固守作為臣下的氣節,不要乾不義的事情!”姚弋仲去世,其子姚襄隱瞞訊息,不告訴別人,率領六萬家的兵眾南進,攻打陽平、元城、發乾,全部攻克,兵眾駐紮在津。任命太原人王亮為長史,天水人尹赤為司馬,太原人薛瓚、略陽人權翼為參軍。
襄與秦兵戰,敗,亡三萬餘戶,南至滎陽,始發喪。又與秦將高昌、李歷戰於麻田,馬中流矢而斃。弟萇以馬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必不敢害萇!”會救至,俱免。尹赤奔秦,秦以赤為并州刺史,鎮蒲阪。
姚襄與前秦的軍隊交戰,被打敗,死亡、潰散了三萬多家的兵眾。南進抵達滎陽,才公開了父親死亡的訊息。又與前秦將領高昌、李歷在麻田交戰,他的戰馬因中了流箭而死。姚襄的弟弟姚萇給了他一匹馬,姚襄說:“你自己如何脫身?”姚萇說:“只要哥哥平安,那幫小子就不敢傷害我!”恰好這時援兵到達,他們全都幸免於難。尹赤投奔前秦,前秦任命尹赤為并州刺史,鎮守蒲阪。
襄遂帥眾歸晉,送其五弟為質。詔襄屯譙成。襄單騎渡淮,見謝尚於壽春。尚聞其名,命去仗衛,幅巾待之,歡若平生。襄博學,善談論,江東人士皆重之。
姚襄於是率領兵眾歸附東晉,並把他的五個弟弟送去作為人質。東晉朝廷詔令姚襄屯戍譙城。姚襄單人匹馬渡過淮河,在壽春見到了謝尚。謝尚久聞其名,命令撤掉儀仗侍衛,自己摘掉帽子,只以絹絲束髮,熱情地招待他,就像見故友一樣。姚襄很博學,善於言談,江東的人士都很推重他。
[8]魏主閔既克襄國,因游食常山、中山諸郡。趙立義將軍段勤聚胡、羯萬餘人保據繹幕,自稱趙帝。夏,四月,甲子,燕王俊遣慕容恪等擊魏,慕容霸等擊勤。
[8]魏國主冉閔既已攻克襄國,因此就在常山、中山等地週遊吃喝。後趙國立義將軍段勤聚集了胡族、羯族一萬多人保衛據守繹幕,自稱為趙帝。夏季,四月,甲子(初五),前燕王慕容俊派慕容恪等人率兵攻擊魏國,派慕容霸等人率兵攻擊段勤。
魏主閔將與燕戰,大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諫曰:“鮮卑乘勝鋒銳,且彼眾我寡,宜且避之;俟其驕惰,然後益兵以擊之。”閔怒曰:“吾欲以此眾平幽州,斬慕容俊;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司徒劉茂、特進郎相謂曰:“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皆自殺。
魏國主冉閔準備與前燕交戰,大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勸諫他說:“鮮卑人乘勝利之勢,鋒芒銳利,而且敵眾我寡,應該暫且躲避。等他們驕傲懈怠以後,再增加兵力,加以攻擊。”冉閔憤怒地說:“我要用這些兵眾平定幽州,斬殺慕容俊。如今遇上了慕容恪而躲避他,人們該說我什麼呢!”司徒劉茂、特進郎互相說:“我們的國君此次出征,一定是有去無回,我們為什麼要坐等被殺戮的恥辱!”於是他們倆都自殺了。
閔軍於安喜,慕容烙引兵從之。閔趣常山,恪追之,及於魏昌之廉台。閔與燕兵十戰,燕兵皆不勝。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慕容恪巡陳,謂將士曰:“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飢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參軍高開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複製。宜亟遣輕騎邀之,既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後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平地,恪分軍為三部,謂諸將曰:“閔性輕銳,又自以眾少,必致死於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之,俟其合戰,卿等從旁擊之,無不克矣。”乃擇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陳而前。閔所乘駿馬曰朱龍,日行千里。閔左操兩刃矛,右執鉤戟,以擊燕兵,斬首三百餘級。望見大幢,知其為中軍,直衝之;燕兩軍從旁夾擊,大破之。圍閔數重,閔潰圍東走二十餘里,朱龍忽斃,為燕兵所執。燕人殺魏僕射劉群,執董閔、張溫及閔,皆送於薊。閔子操奔魯口。高開被創而卒。慕容恪進屯常山,俊命恪鎮中山。
冉閔駐軍於安喜,慕容恪率兵跟隨。冉閔向常山開進,慕容恪緊追不捨,一直追到魏昌縣的廉台。冉閔與前燕兵交戰十次,前燕兵全都沒有獲勝。冉閔歷來有勇猛的名聲,所統領的士兵精良,前燕人很懼怕他。慕容恪巡視兵陣,對他的將士們說:“冉閔有勇無謀,只能以一當一而已!他的士兵飢餓疲憊,武器裝備雖然精良,但實際上難以為用,不難打敗他們!”冉閔認為自己所統領的多是步兵,而前燕全是騎兵,於是就率領兵眾向叢林開進。慕容恪的參軍高開說:“我們騎兵在平坦地域作戰有利,如果冉閔得以進入叢森,就無法再控制他了。應該火速派輕裝的騎兵去攔截他,等到交戰以後再假裝逃跑,誘使他來到平坦地域,然後便能進行攻擊了。”慕容恪聽從了這一意見。魏兵回師追到平坦的地域,慕容恪把軍隊分為三部分,對將領們說:“冉閔生性輕敵,銳氣十足,又自認為兵眾較少,一定會拚死與我們作戰。我要在中軍的陣地上集中優勢兵力等著他,等到交戰以後,你們從兩翼發起攻擊,攻無不克。”於是他就選擇五千名善於射箭的鮮卑人,用鐵鏈把他們的馬匹聯結起來,形成方陣,布置在前面。冉閔所騎的駿馬名叫朱龍,日行千里。只見他左手持有兩刃矛,右手拿著鉤戟,用來攻擊前燕兵,殺掉了三百多人。當他望見寬大的儀仗旗幟後,知道這便是中軍,就徑直發起衝擊。這時,前燕軍的其他兩部分從兩翼夾擊,徹底攻破了冉閔的部隊。他們把冉閔團團圍住,冉閔突破重圍向東逃竄了二十多里,不巧駿馬朱龍突然死亡,冉閔被前燕兵俘獲。前燕兵殺掉了魏國僕射劉群,抓到了董閔、張溫及冉閔,把他們全都送往薊城。冉閔的兒子冉操逃到魯口。高開負傷而死。慕容恪進軍駐紮於常山,慕容俊命令他鎮守中山。
己卯,冉閔至薊。俊大赦。立閔而責之曰:“汝奴僕下才,何得妄稱帝?”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禽獸之類猶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稱帝邪!”俊怒,鞭之三百,送於龍城。
己卯(二十日),冉閔被押送到薊城。慕容俊實行大赦。慕容俊讓冉閔站在那裡斥責他說:“你不過是才能低下的奴僕,怎么能妄自稱帝?”冉閔說:“天下大亂,你們夷狄禽獸之類尚可稱帝,何況我中原英雄,為什麼不能稱帝呢!”慕容俊大怒,打了他三百鞭,把他送到龍城。
慕容霸軍至繹幕,段勤與弟思聰舉城降。
慕容霸的軍隊抵達繹幕,段勤和他的弟弟段思聰投降,舉城投降。
甲申,俊遣慕容評及中尉侯龕帥精騎萬人攻鄴。癸巳,至鄴,魏蔣及太子智閉城拒守,城外皆降於燕,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晉陽。
甲申(二十五日),慕容俊派慕容評及中尉侯龕率領精銳騎兵一萬人進攻鄴城。癸已(疑誤),抵達鄴城,魏國的蔣及太子冉智緊閉城門抵抗固守,城外的兵眾全都投降了前燕軍。劉寧及他的弟弟劉崇率領三千胡人騎兵逃奔晉陽。
[9]秦以張遇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
[9]前秦任命張遇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
[10]五月,秦主健攻張琚於宜秋,斬之。
[10]五月,前秦國主苻健在宜秋攻打張琚,將其斬殺。
[11]鄴中大飢,人相食,故趙時宮人被食略盡。蔣使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請降,且求救於謝尚。庚寅,燕王俊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慕容評攻鄴。
[11]鄴中地區發生嚴重饑荒,人們互相殘食,過去後趙的宮人被殘食殆盡。蔣派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向東晉朝廷進奉降表,請求投降,並且向謝尚求救。庚寅(初二),前燕王慕容俊派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人率領步、騎兵二萬人協助慕容評攻打鄴城。
[12]辛卯,燕人斬冉閔於龍城。會大旱、蝗,燕王俊謂閔為祟,遣使祀之,謚曰悼武大王。
[12]辛卯(初三),前燕人在龍城斬殺了冉閔。恰好這時發生了嚴重的旱災、蝗災,前燕王慕容俊說這是冉閔在作祟,便派使臣去祭祀他,給他追封諡號為悼武天王。
[13]初,謝尚使戴施據枋頭,施聞蔣求救,乃自倉垣徙屯棘津,止使者求傳國璽。劉猗使繆嵩還鄴白,疑尚不能救,沈吟未決。六月,施帥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台,紿之曰:“今燕寇在外,道路不通,璽未敢送也。卿且出以付我,我當馳白天子。天子聞璽在吾所,信卿至誠,必多發兵糧以相救餉。”以為然,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於枋頭。甲子,蔣帥銳卒五千及晉兵出戰,慕容評大破之,斬首四千級,脫走入城。
[13]當初,謝尚派戴施據守枋頭,戴施聽說蔣派人前來求救,就從倉垣移師到棘津駐紮,阻攔了蔣派出的使者,索要傳國印璽。劉猗讓繆嵩返回鄴城稟報蔣。蔣懷疑謝尚不能前來援救。猶豫不決。六月,戴施率領一百多名勇士進入鄴城,幫助守衛三台,並哄騙蔣說:“如今燕寇陳兵城外,道路不通,傳國印璽還不敢送走。你姑且把它拿出來交給我,我將策馬迅速稟報天子。天子聽到傳國印璽在我們這裡,會真誠地相信你,一定會多多地下發兵糧以救助你的困難。”蔣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就拿出傳國印璽交給了他。戴施公開宣稱派督護何融去迎接兵糧,暗地裡卻懷揣傳國印璽送到了枋頭。甲子(初六),蔣率領精銳部卒五千人及東晉的士兵出城戰鬥,被慕容評徹底打敗,四千多人被斬首,蔣逃回鄴城。
[14]甲申,秦主健還長安。
[14]甲申(二十六日),前秦國主苻健返回長安。
[15]謝尚、姚襄共攻張遇於許昌。秦主健遣丞相東海王雄、衛大將軍平昌王菁略地關東,帥步騎二萬救之。丁亥,戰於潁水之誡橋,尚等大敗,死者萬五千人。尚奔還淮南,襄棄輜重,送尚於芍陂;尚悉以後事付襄。殷浩聞尚敗,退屯壽春。秋,七月,秦丞相雄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餘戶於關中,以右衛將軍楊群為豫州刺史,鎮許昌。謝尚降號建威將軍。
[15]謝尚、姚襄一起在許昌攻打張遇。前秦國主苻健派丞相東海王苻雄、衛大將軍平昌王苻菁攻占關東地區,率領二萬步、騎兵去援救張遇。丁亥(二十九日),雙方在潁水的誡橋交戰,謝尚等大敗,死亡一萬五千人。謝尚逃回淮南,姚襄扔掉了軍用物資,護送謝尚到了芍陂。謝尚把自己的後事全託付給了姚襄。殷浩聽到謝尚失敗的訊息,退到壽春駐紮。秋季,七月,前秦丞相苻雄把張遇及陳郡、潁川、許昌、洛陽的百姓五萬多戶遷徙到關中,任命右衛將軍楊群為豫州刺史,鎮守許昌。謝尚貶降名號為建威將軍。
[16]趙故西中郎將王擢遣使請降,拜擢秦州刺史。
[16]後趙國過去的西中郎將王擢派遣使者向東晉請求投降,朝廷授予王擢秦州刺史職務。
[17]丁酉,以武陵王為太宰。
[17]丁酉(初十),東晉朝廷任命武陵王司馬為太宰。
[18]丙辰,燕王俊如中山。
[18]丙辰(二十九日),前燕王慕容俊到中山。
[19]王午聞魏敗,時鄧恆已死,午自稱安國王。八月,戊辰,燕王俊遣慕容恪、封奕、陽騖攻之,午閉城自守,送冉操詣燕軍,燕人掠其禾稼而還。
[19]王午聽說了魏國失敗的訊息,當時鄧恆已經死去,王午自稱安國王。八月,戊辰(十一日),前燕王慕容俊派慕容恪、封奕、陽鶩攻打他,王午緊閉城門自守,把冉操送給燕軍,燕人把他們的莊稼砍掠一空後返回去了。
[20]庚午,魏長水校尉馬願等開鄴城納燕兵,戴施、蔣懸縋而下,奔於倉垣。慕容評送魏後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枚等及乘輿服御於薊。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肅皆自殺。燕王俊詐雲董氏得傳國璽獻之,賜號奉璽君,賜冉智爵海賓侯。以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命慕容評鎮鄴。[20]庚午(十三日),魏國長水校尉馬願等人打開鄴城城門,讓前燕軍隊進入,戴施、蔣繫著繩子從城牆上滑下來,逃奔到倉垣。慕容評把魏後董氏、太子冉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以及王宮車乘服飾送至薊城。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蕭全都自殺。前燕王慕容俊謊稱董氏得到了傳國印璽,並獻給了他,因此賜董後號為奉璽君,賜封冉智以海賓侯爵位。任命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命令慕容評鎮守鄴城。
[21]桓溫使司馬勛助周撫討蕭敬文於涪城,斬之。
[21]桓溫派司馬勛幫助周撫在涪城討伐蕭敬文,殺掉了他。
[22]謝尚自枋頭迎傳國璽至建康,百僚畢賀。
[22]謝尚從枋頭迎接傳國印璽抵達建康,朝廷百官,一同慶賀。
[23]秦以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23]前秦任命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24]殷浩之北伐也,中軍將軍王羲之以書止之,不聽。既而無功,復謀再舉。羲之遺浩書曰:“今以區區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爭武功,非所當作。自頃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哉!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志,非所復及,莫若還保長江,督將各復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引咎責躬,更為善治,省其賦役,與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懸之急也!使君起於布衣,任天下之重,當董統之任,而敗喪至此,恐闔朝群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復求之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此愚智所不解也。”
[24]殷浩北伐的時候,中軍將軍王羲之寫信勸他不要去,他沒有聽從。此後無功而返,他便圖謀再一次出征。王羲之給殷浩寫信說:“如今我們占據著區區江左之地,天下人為之心寒,本來已經很久了。力爭戰功,不是現在該幹的事情。近來在朝廷內外任職的官員們,沒有深謀遠慮,卻任意揮霍摧殘國家的根基,每個人都追求實現自己的志向,最終卻沒有一樁戰功可言,於是使天下大有土崩瓦解的趨勢。幹這種事情的人,豈能讓他推卸掉天下人的責怪!如今在外邊軍隊被攻破,在國內資財被耗盡,保全淮南的志向,已經不再是力所能及的了,不如回來確保長江,督將們再各自鎮守舊地,長江以遠的地區,保持著聯繫就可以了。官員們引咎自責,重新實施良好的治理方法,減免賦稅徭役,與百姓一起從頭奮鬥,或許還可以解救千鈞一髮的危急局勢。您出身於布衣百姓,承擔著天下的重任,掌管著督察統管之責,然而卻失敗落魄到如此地步,恐怕滿朝廷的那些賢士沒有一個會願意為別人分擔責任。如果您還覺得以前的事情考慮得不周到、細緻,所以應該再去追求分外之功,那么雖說宇宙廣大,恐怕也容不下您!這就是我愚鈍的頭腦所不能理解的。”
又與會稽王昱箋曰:“為人臣誰不願尊其主,比隆前世;況遇難得之運哉!顧力有所不及,豈可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喜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喜。功未可期,遺黎殲盡,勞役無時,徵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內所痛心嘆悼而莫敢吐誠者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先為不可勝之基,鬚根立勢舉,謀之未晚。若不行,恐麋鹿之游,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暫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也。”不從。
王羲之又給會稽王司馬昱去信說:“作為臣下,誰不願意尊奉自己的君主,希望他的事業和前代一樣興隆昌盛呢?況且是在遇到了難得的時運的時候。只不過在力量有所不及的情況下,難道能不權衡輕重而隨意行事嗎!如今雖然有令人可喜的機會,但看看自身的情況,令人擔憂的事情仍然多於令人可喜的事情。成功未可預期,遺民損失殆盡,勞役毫無時限,征斂日益繁重,以區區吳、越之地去征服統治天下十分之九的廣闊地區,不滅亡又會怎樣呢!不權衡自己的德行與力量,不徹底失敗就不善罷某休,這就是國內人士所痛心疾首而又不敢直說的話。‘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但未來的還可以補救。’希望殿下再度三思,先奠定不可戰勝的根基,等到根基牢固、勢力強大時再作圖謀,那也為時不晚。如果不這樣做,恐怕危險就會降臨到我們江南!希望殿下能暫時放棄虛華高遠的想法,以挽救眼前千鈞一髮的危急局勢,這才可以說是以亡圖存,轉禍為福。”司馬昱沒有聽從王羲之的勸告。
九月,浩屯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遁據倉垣。浩以軍興,罷遣太學生徒,學校由此遂廢。
九月,殷浩駐紮在泗口,派河南太守戴施占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遁占據倉垣。殷浩以徵集財物供軍用為由,停止了太學學生的學習,並將他們遣散回去,學校從此也就關閉了。
冬,十月,謝尚遣冠軍將軍王俠攻許昌,克之。秦豫州刺史楊群退屯弘農。征尚為給事中,戍石頭。
冬季,十月,謝尚派冠軍將軍王俠攻克了許昌。前秦的豫州刺史楊群撤退駐紮在弘農。東晉朝廷徵召謝尚為給事中,戍衛石頭。
[25]丁卯,燕王俊還薊。
[25]丁卯(十一日),前燕王慕容俊回到薊城。
[26]故趙將擁兵據州郡者,各遣使降燕;燕王俊以王擢為益州刺史,夔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并州刺史,李歷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車騎將軍。
[26]過去後趙國的將領中帶領士兵占據州郡的人,各自都派使者向前燕投降,前燕王慕容俊任命王擢為益州刺史,夔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并州刺史,李歷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車騎將軍。
[27]慕容恪屯安平,積糧,治攻具,將討王午。丙戌,中山蘇林起兵於無極,自稱天子;恪自魯口還討林。閏月,戊子,燕王俊遣廣威將軍慕輿根助恪攻林,斬之。王午為其將秦興所殺。呂護殺興,復自稱安國王。
[27]慕容恪駐紮在安平,儲備糧食,準備進攻的武器裝備,將要討伐王午。丙戌(疑誤),中山人蘇林在無極起兵,自稱天子。慕容恪從魯口返回討伐蘇林。閏十月,戊子(初三),前燕王慕容俊派廣威將軍慕輿根幫助慕容恪攻打蘇林,把他殺掉了。王午被他的將領秦興殺掉,呂護殺了秦興,又自稱安國王。
燕群僚共上尊號於燕王俊,俊許之。十一月,丁卯,始置百官,以國相封奕為太尉,左長史陽騖為尚書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典書令張為右僕射;其餘文武,拜授有差。戊辰,俊即皇帝位,大赦;自謂獲傳國璽,改元元璽。追尊武宣王為高祖武宣皇帝,文明王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晉使適至燕,俊謂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改司州為中州;建留台於龍都。以玄菟太守乙逸為尚書,專委留務。
前燕國的官員們共同給前燕王慕容俊進上皇帝尊號,慕容俊同意了。十一月,丁卯(十二日),開始設定百官,任命國相封奕為太尉,左長史陽鶩為尚書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典書令張為右僕射。其餘的文武官員,授予的官職各有等差。戊辰(十三日),慕容俊即皇帝位,實行大赦。自稱獲得了傳國印璽,改年號為元璽。追尊武宣王慕容為高祖武宣皇帝,文明王慕容為太祖文明皇帝。這時東晉的使者恰好抵達前燕,慕容俊對他說:“你回去稟報你的天子,我趁著天下無人才的時機,被中原地區推舉,已經成為皇帝了!”慕容俊將司州改為中州,在當初的國都龍城建立了留台。任命玄菟太守乙逸為尚書,專門委任他掌管留台事務。
[28]秦丞相雄攻王擢於隴西,擢奔涼州,雄還屯隴東。張重華以擢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特寵待之。
[28]前秦丞相苻雄在隴西攻打王擢,王擢逃奔到涼州,苻雄返回,駐紮在隴東。張重華任命王擢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特別寵待他。
九年(癸丑、353)
九年(癸丑,公元353年)
[1]春,正月,乙卯朔,大赦。
[1]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東晉實行大赦。
[2]二月,庚子,燕主俊立其妃可足渾氏為皇后,世子曄為皇太子,皆自龍城遷於薊宮。
[2]二月,庚子(十七日),前燕國主慕容俊立他的后妃可足渾氏為皇后,立長子慕容曄為皇太子,他們全都從龍城遷至薊城王宮。
[3]張重華遣將軍張弘、宋修會王擢帥步騎萬五千伐秦;秦丞相雄、衛將軍菁拒之,大敗涼兵於龍黎,斬首萬二千級,虜張弘、宋修;王擢棄秦州,奔姑臧。秦主健以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鎮上。
[3]張重華派將軍張弘、宋修會合王擢率領步、騎兵一萬五千人討伐前秦,前秦丞相苻雄、衛將軍苻菁率兵抵抗,涼兵在龍黎被徹底打敗,一萬二千人被斬首,張弘、宋修被俘。王擢放棄了秦州,逃到姑臧。前秦國主苻健任命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鎮守上。
[4]三月,交州刺史阮敷討林邑,破五十餘壘。
[4]三月,東晉交州刺史阮敷討伐林邑國,攻破了五十多座營壘。
[5]趙故衛尉常山李犢聚眾數千人叛燕。
[5]後趙國原來的衛尉常山人李犢聚集兵眾數千人背叛了前燕。
[6]西域胡劉康詐稱劉曜子,聚眾於平陽,自稱晉王;夏,四月,秦左衛將軍苻飛討擒之。
[6]西域胡人劉康謊稱自己是劉曜的兒子,在平陽聚集兵眾,自稱晉王。夏季,四月,前秦左衛將軍苻飛討伐並擒獲了他。
[7]以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僕射。
[7]東晉朝廷任命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僕射。
[8]五月,張重華復使王擢帥眾二萬伐上,秦州郡縣多應之;苻願戰敗,奔長安。重華因上疏請伐秦,詔進重華涼州牧。
[8]五月,張重華再次派王擢率領兵眾二萬人討伐上,秦州的郡縣大多都回響他們。苻願被打敗,逃至長安。張重華於是就向東晉朝廷上疏,請求討伐前秦。朝廷下詔,晉升張重華為涼州牧。
[9]燕主俊遣衛將軍恪討李犢,犢降,遂東擊呂護於魯口。
[9]前燕國主慕容俊派衛將軍慕容恪討伐李犢,李犢投降。於是慕容恪東進,到魯口攻打呂護。
[10]六月,秦苻飛攻氐王楊初於仇池,為初所敗。丞相雄、平昌王菁帥步騎四萬屯於隴東。
[10]六月,前秦苻飛在仇池攻打氐王楊初,但被楊初打敗。丞相苻雄、平昌王苻菁率領四萬步、騎兵駐紮在隴東。
秦主健納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數於眾中謂遇曰:“卿,吾假子也。”遇恥之,因雄等精兵在外,陰結關中豪傑,欲滅苻氏,以其地來降。秋,七月,遇與黃門劉晃謀夜襲健,晃約開門以待之。會健使晃出外,晃固辭,不得已而行。遇不知,引兵至門,門不開;事覺,伏誅。於是孔持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喬秉起雍,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灞城,眾數萬人,各遣使來請兵。
前秦國主苻健納娶張遇的繼母韓氏為昭儀,他多次在人們當中對張遇說:“你是我的養子!”張遇對此感到恥辱,便趁著苻雄等精兵在外征戰的機會,暗中聯絡關中的豪傑,想滅掉苻氏,把他所占據的地方降附東晉。秋季,七月,張遇和黃門劉晃密謀夜襲苻健,劉晃約定到時開門等待。恰巧苻健派劉晃外出,他再三推辭,不得已只好去了。而張遇不知道此事,當他帶領士兵來到門前時,門沒有打開。事情敗露,張遇被殺。這時,孔持在池陽起事,劉珍、夏侯顯在縣起事,喬秉在雍縣起事,胡陽赤在司竹起事,呼延毒在灞城起事,參加者達數萬人,他們各自都派遣使者來向東晉請求援兵。
[11]秦以左僕射魚遵為司空。
[11]前秦任命左僕射魚遵為司空。
[12]九月,秦丞相雄帥眾二萬還長安,遣平昌王菁略定上洛,置荊州於豐陽川,以步兵校尉金城郭敬為刺史。雄與清河王法、苻飛分討孔持等。
[12]九月,前秦丞相苻雄率領兵眾二萬人回到長安,派平昌王苻菁平定治理上洛,在豐陽川設定荊州,任命步兵校尉金城人郭敬為刺史。苻雄與清河王苻法、苻飛分別討伐孔持等人。
[13]姚襄屯歷陽,以燕、秦方強,未有北伐之志,乃夾淮廣興屯田,訓厲將士。殷浩在壽春,惡其強盛,囚襄諸弟,屢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安北將軍魏統卒,弟憬代領部曲。浩潛遣憬帥眾五千襲之,襄斬憬,並其眾。浩愈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國蠡台,表授梁國內史。
[13]姚襄駐紮在歷陽,考慮到前燕、前秦勢力正強,所以沒有北伐的念頭,就沿淮河兩岸廣泛開墾屯田,訓練勉勵將士。殷浩在壽春,討厭姚襄的日益強盛,於是就囚禁了他的弟弟們,並多次派遣刺客刺殺他。然而刺客們卻全都把實情告訴了姚襄。安北將軍魏統去世,弟弟魏憬代替他統領部曲家兵。殷浩偷偷地派魏憬率領五千兵眾襲擊姚襄,但姚襄殺掉了魏憬,其兵眾也被兼併。殷浩因此越發討厭姚襄,派龍驤將軍劉啟守衛譙郡,把姚襄調到梁國的蠡台,上表請求授予姚襄梁國內史職務。
魏憬子弟數往來壽春,襄益懼疑,遣參軍權翼使於浩,浩曰:“身與姚平北共為王臣,休戚同之;平北每舉動自專,甚失輔車之理,豈所望也!”翼曰:“平北英姿絕世,擁兵數萬遠歸晉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輔明哲故也。今將軍輕信讒慝之言,與平北有隙,愚謂猜嫌之端,在此不在彼也。”浩曰:“平北姿性豪邁,生殺自由,又縱小人掠奪吾馬;王臣之體,固若是乎?”翼曰:“平北歸命聖朝,豈肯妄殺無辜!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也,殺之何害!”浩曰:“然則掠馬何也?”翼曰:“將軍謂平北雄武難制,終將討之,故取馬欲以自衛耳。”浩笑曰:“何至是也!”
魏憬的子弟們多次往來壽春,姚襄越發懷疑、擔心,就派參軍權翼出使殷浩處。殷浩對他說:“我本人與姚襄同是君主的臣下,休戚與共。然而姚襄經常獨斷專行,有失輔車相依的道理,這難道是我所希望的事情嗎!”權翼說:“姚襄英俊的風姿堪稱絕世,他之所以帶領數萬兵將不辭遙遠歸附晉朝王室,是因為朝廷具有道義,大臣們賢明智慧的緣故。如今將軍輕信讒言匿語,與姚襄有了隔閡,我認為產生猜忌的根源,在您這裡而不在姚襄那裡。”殷浩說:“姚襄生性豪放不羈,隨意生殺,又縱容小人搶奪我的馬匹,君王臣下的行為,原本是這樣的嗎!”權翼說:“姚襄歸附聽命於聖哲王朝,怎么肯濫殺無辜!邪惡作亂之徒,就是帝王的法律也不能容忍,殺了他們有什麼害處!”殷浩說:“那么,為什麼搶奪我的馬匹呢?”權翼說:“將軍您認為姚襄雄勇剛健,難以控制,最終也要討伐他,所以他才奪取您的馬匹想用來自衛呵。”殷浩笑著說:“哪裡到這種地步呢!”
初,浩陰遣人誘梁安、雷弱兒,使殺秦主健,許以關右之任;弱兒偽許之,且請兵應接。浩聞張遇作亂,健兄子輔國將軍黃眉自洛陽西奔,以為安等事已成。冬,十月,浩自壽春帥眾七萬北伐,欲進據洛陽,修復園陵。吏部尚書王彪之上會稽王昱箋,以為:“弱兒等容有詐偽,浩未應輕進。”不從。
當初,殷浩暗地裡派人勸誘梁安、雷弱兒,讓他們去刺殺前秦國主苻健,許諾把關右地區的官職封給他們。雷弱兒表面上答應了,而且請求派兵接應。殷浩聽說張遇夜襲苻健,苻健哥哥的兒子輔國將軍苻黃眉從洛陽向西逃奔,以為梁安等人的事情已經大功告成。冬季,十月,殷浩從壽春出發,率領兵眾七萬人北伐,想進攻占據洛陽,以修復帝王的陵墓。吏部尚書王彪之給會稽王司馬昱上書認為:“雷弱兒等人會有詐偽,殷浩不應該輕舉妄動。”司馬昱對此未加理會。
浩以姚襄為前驅。襄引兵北行,度浩將至,詐令部眾夜遁,陰伏甲以邀之。浩聞而追襄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棄輜重,走保譙城。襄俘斬萬餘,悉收其資仗,使兄益守山桑,襄復如淮南。會稽王昱謂王彪之曰:“君言無不中,張、陳無以過也!”
殷浩以姚襄作為北伐的前驅。姚襄率兵北進,當預計殷浩將要抵達時,假裝讓士兵趁夜逃散,實際上卻悄悄地埋伏起來等候阻擊殷浩。殷浩聽說姚襄的士兵逃散,追趕姚襄來到山桑。這時,姚襄突然發兵攻擊,殷浩大敗,丟棄了輕重裝備,逃回去固守譙城。姚襄俘虜斬殺了一萬多人,全部收繳了他們的資財武器,派他的哥哥姚益鎮守山桑,姚襄又回到了淮南。會稽王司馬昱對王彪之說:“你言無不中,張良、陳平也無法超過你呵!”
[14]西平敬烈公張重華有疾,子曜靈才十歲,立為世子,赦其境內。重華庶兄長寧侯祚,有勇力、吏乾,而傾巧善事內外,與重華嬖臣趙長、尉緝等結異姓兄弟。都尉常據請出之,重華曰:“吾方以祚為周公,使輔幼子,君是何言也!”
[14]西平敬烈公張重華患病,兒子張曜靈才十歲,被立為太子,在境內實行大赦。張重華的庶兄長寧侯張祚,力氣很大,具有果敢勇猛的稟性和當官的才幹,然而為人狡詐,善於看風行事,左右逢源,和張重華的寵臣趙長、尉緝等人結拜為異姓兄弟。都尉常據請求把他調離,張重華說:“我正要把張祚當作周公,讓他輔佐幼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呢!”
謝艾以罕之功有寵於重華,左右疾之,譖艾,出為酒泉太守。艾上疏言:“權幸用事,公室將危,乞聽臣入侍。”且言“長寧侯祚及趙長等將為亂,宜盡逐之。”十一月,己未,重華疾甚,手令征艾為衛將軍,監中外諸軍事,輔政;祚、長等匿而不宣。
謝艾因為罕之戰的功勞,在張重華面前很受寵,周圍的人對此很妒忌,就說壞話誣陷他。張重華因此把他調離出去,任酒泉太守。謝艾上疏說:“有權勢而得寵的人當政,君王的政權將有危險,請求您接受我入宮侍奉。”而且還說:“長寧侯張祚及趙長等人將要作亂,應該把他們全都趕走。”十一月,己未(初十),張重華病重,親手寫下命令徵召謝艾任衛將軍,監察中外諸軍事,輔佐朝政。張祚、趙長等人將手令隱藏起來而不加以公布。
丁卯,重華卒,世子曜靈立,稱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矯重華遺令,以長寧侯祚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政。
丁卯(十八日),張重華去世,太子張曜靈即位,稱為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人假傳張重華的遺令,讓長寧侯張祚出任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佐朝政。
[15]殷浩使部將劉啟、王彬之攻姚益於山桑,姚襄自淮南擊之,啟、彬之皆敗死。襄進據芍陂。
[15]殷浩派部將劉啟、王彬之在山桑攻打姚益,姚襄從淮南出兵反擊,劉啟、王彬之全都戰敗死亡。姚襄繼續前進,占據了芍陂。
[16]趙末,樂陵朱禿、平原杜能、清河丁嬈、陽平孫元各擁兵分據城邑,至是皆請降於燕;燕主俊以禿為青州刺史,能為平原太守,嬈為立節將軍,元為兗州刺史,各留撫其營。
[16]後趙末年,樂陵人朱禿、平原人杜能、清河人丁嬈、陽平人孫元各自擁兵,分別占據了所在的城邑,到這時,他們全都向前燕國請求投降。前燕國主慕容俊任命朱禿為青州刺史,杜能為平原太守,丁嬈為立節將軍,孫元為兗州刺史,各自都留下來鎮撫他們的營地。
[17]秦丞相雄克池陽,斬孔持。十二月,清河王法、苻飛克,斬劉珍、夏侯顯。
[17]前秦苻雄攻克池陽,斬殺了孔持。十二月,清河王苻法、苻飛攻克縣,斬殺了劉珍、夏侯顯。
[18]姚襄濟淮,屯盱眙,招掠流民,眾至七萬,分置守宰,勸課農桑;遣使詣建康罪狀殷浩,並自陳謝。詔以謝尚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歷陽。
[18]姚襄渡過淮河,駐所在盱眙,招募擄掠流民,人數多達七萬,分別設定地方長官,勉勵督促他們從事農耕蠶桑。姚襄還派遣使者到建康報告殷浩的罪行,並且陳述自己的謝意。東晉朝廷下詔,任命謝尚為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守歷陽。
[19]涼右長史趙長等建議,以為“時難未夷,宜立長君,曜靈沖幼,請立長寧侯祚。”張祚先得幸於重華之母馬氏,馬氏許之,乃廢張曜靈為涼寧侯,立祚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祚既得志,恣為淫虐,殺重華妃裴氏及謝艾。
[19]前涼右長史趙長等人提出建議,認為“目前的災難尚未平定,應該立年長者為君王。張曜靈年齡幼小,請求立長寧侯張祚。”張祚原先很得張重華的母親馬氏的寵幸,馬氏同意了,於是就將張曜靈廢黜為涼寧侯,立張祚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張祚達到目的以後,肆無忌憚地施展淫威暴虐,殺掉了張重華的妃裴氏及謝艾。
[20]燕衛將軍恪、撫軍將軍軍、左將軍彪等屢薦給事黃門侍郎霸有命世之才,宜總大任。是歲,燕主俊以霸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刺史,鎮常山。
[20]前燕衛將軍慕容恪、撫軍將軍慕容軍、左將軍慕容彪等人曾經屢次薦舉給事黃門侍郎慕容霸,說他有顯赫於世的才能,應該總攬重任。這一年,前燕國主慕容俊任命慕容霸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刺史、鎮守常山。
十年(甲寅、354)
十年(甲寅,公元354年)
[1]春,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立妻辛氏為王后,子太和為太子;封弟天錫為長寧侯,子庭堅為建康侯,曜靈弟玄靚為涼武侯;置百官,效祀天地,用天子禮樂。尚書馬岌切諫,坐免官。郎中丁琪復諫曰:“我自武公以來,世守臣節,抱忠履謙五十餘年,故能以一州之眾,抗舉世之虜,師徒歲起,民不告疲,殿下勛德未高於先公,而亟謀革命,臣未見其可也。彼士民所以用命,四遠所以歸向者,以吾能奉晉室故也。今而自尊,則中外離心,安能以一隅之地拒天下之強敵乎!”祚大怒,斬之於闕下。
[1]春季,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立妻子辛氏為王后,兒子張太和為太子。封弟弟張天錫為長寧侯,兒子張庭堅為建康侯,張曜靈的弟弟張玄靚為涼武侯。設定了百官,在郊外祭祀天地,使用天子的禮節器樂。尚書馬岌懇切地加以勸諫,被加罪免官。郎中丁琪又勸諫他說:“我們自從武公張軌以來,歷代謹守臣下的節義,胸懷忠誠,行事謙恭五十多年,所以才能用區區一州的兵眾抵抗整個天下的敵人,雖然士兵連年征戰,但百姓並不訴說睏倦。殿下的功勳與德行並沒有高出先公,然而卻迫不及待地謀求改變命運,臣下沒見過這樣做能行得通的。那些士兵百姓之所以能夠聽命,遠方的部族之所以能歸附嚮往,就是因為我們能尊奉晉皇室的緣故。如今您自尊為帝,則會內外離心,還怎么能夠靠一隅之地抗拒天下的強敵呢!”張祚勃然大怒,在宮殿前把丁琪殺掉了。
[2]故魏降將周成反,自宛襲洛陽。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鮪渚。
[2]過去魏國投降過來的將領周成造反,從宛縣出發襲擊洛陽。辛酉(十三日),河南太守戴施逃奔到鮪渚。
[3]秦丞相雄克司竹;胡陽赤奔霸城,依呼延毒。
[3]前秦丞相苻雄攻克司竹。胡陽赤逃奔到霸城,依附了呼延毒。
[4]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連年北伐,師徒屢敗,糧械都盡;征西將軍桓溫因朝野之怨,上疏數浩之罪,請廢之。朝廷不得已,免浩為庶人,徙東陽之信安。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於溫矣。
[4]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連年北伐,士兵屢屢被打敗,糧餉武器全都消耗殆盡。征西將軍桓溫借朝野上下對殷浩的怨憤,上書列舉殷浩的罪行,請求將他黜免。朝廷不得已,將殷浩免官,貶為庶人,流放到東陽郡的信安縣。從此,朝廷內外的大權統統集中在桓溫手裡了。
浩少與溫齊名,而心競不相下,溫常輕之。浩既廢黜,雖愁怨不形辭色,常書空作“咄咄怪事”字。久之,溫謂掾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為令仆,足以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將以浩為尚書令,以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十數,竟達空函。溫大怒,由是遂絕,卒於徙所。以前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
殷浩年輕時就和桓溫齊名,雙方暗自爭勝,不相上下,但桓溫經常輕視他。殷浩被廢黜以後,雖然憂愁怨憤之情不形於色,但常常用手在空中書寫“咄咄怪事”四個字。過了很久,桓溫對手下的屬官郗超說:“殷浩有德行,善言辭,假如以前讓他出任尚書令或僕射,足以成為百官的楷模,朝廷對他的任用,配不上他本身的才能。”桓溫準備任命殷浩為尚書令,寫信告訴了他。殷浩對此欣然應允,在準備送出覆信時,擔心信中還有不妥之處,便拆開封檢查了十多次,最後忙中出錯,送達桓溫手裡的竟然只是一個空信封。桓溫勃然大怒,從此斷絕了啟用殷浩的想法,殷浩死於流放之地。任命以前的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
[5]二月,乙丑,桓溫統步騎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兵自淅川趣武關;命司馬勛出子午道以伐秦。
[5]二月,乙丑(疑誤),桓溫統領步兵和騎兵四萬人從江陵出發。水軍從襄陽進入均口,抵達南鄉;步兵從淅川直奔武關。命令司馬勛出子午道去討伐前秦。
[6]燕衛將軍恪圍魯口,三月,拔之。呂護奔野王,遣弟奉表謝罪於燕,燕以護為河內太守。
[6]前燕國衛將軍慕容恪包圍了魯口。三月,攻下了該地。呂護逃奔到野王,派弟弟上表向前燕謝罪,前燕任命呂護為河內太守。
[7]姚襄遣使降燕。
[7]姚襄派遣使者向前燕投降。
[8]燕王俊以慕容評為鎮南將軍,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諸軍事,權鎮洛水;以慕容強為前鋒都督,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8]前燕國主慕容俊任命慕容評為鎮南將軍,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諸軍事,權且鎮守洛水。任命慕容強為前鋒都督,督察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他率兵前進,占據了黃河以南。
[9]桓溫別將攻上洛,獲秦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司馬勛掠秦西鄙,涼秦州刺史王擢攻陳倉以應溫。秦主健遣太子萇、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碩帥眾五萬軍於柳以拒溫。夏,四月,己亥,溫與秦兵戰於藍田。秦淮南王生單騎突陳,出入以十數,殺傷晉將士甚眾。溫督眾力戰,秦兵大敗;將軍桓沖又敗秦丞相雄於白鹿原。沖,溫之弟也。溫轉戰而前,壬寅,進至灞上。秦太子萇等退屯城南,秦主健與老弱六千固守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遣大司馬雷弱兒等與萇合兵以拒溫。三輔郡縣皆來降。溫撫諭居民,使安堵復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睹官軍!”
[9]桓溫的另一位將領攻打上洛,俘獲了前秦荊州刺史郭敬,繼續前進,又攻破了青泥。司馬勛奪取了前秦的西部邊陲地帶,前涼秦州刺史王擢攻打陳倉以接應桓溫。前秦國主苻健派太子苻萇、丞相苻雄、淮南王苻生、平昌王苻菁、北平王苻碩率領五萬兵眾駐紮在柳,以阻擊桓溫。夏季,四月,己亥(二十二日),桓溫與前秦軍隊在藍田交戰。前秦淮南王苻生單槍匹馬沖入敵陣,往返十多次,殺死殺傷了眾多的東晉將士。桓溫督促兵眾奮力拚搏,前秦軍隊終於被打得大敗。將軍桓沖又在白鹿原打敗了前秦丞相苻雄。桓沖是桓溫的弟弟。桓溫轉戰前進,壬寅(二十五日),到達灞上。前秦太子苻萇等退守駐紮在城南,前秦國主苻健與六千老弱民眾固守長安小城,把三萬精銳兵士全部派出,讓大司馬雷弱兒等人與苻萇會合兵力,以抵抗桓溫。三輔地區的郡縣全都投降。桓溫安撫告諭當地居民,讓他們安居復業,當地的百姓爭先恐後地帶著酒肉迎接慰勞桓溫的部隊,男男女女夾道圍觀,有些老年人還激動地流下了眼淚,說:“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朝廷的軍隊!”
秦丞相雄帥騎七千襲司馬勛於子午谷,破之,勛退屯女媧堡。
前秦丞相苻雄率領騎兵七千人在子午谷襲擊司馬勛,司馬勛的部隊被攻破,退守女媧堡。
[10]戊申,燕主俊封撫軍將軍軍為襄陽王,左將軍彭為武昌王;以衛將軍恪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封太原王;鎮南將軍評為司徒、驃騎將軍,封上庸王;封安東將軍霸為吳王;左賢王友為范陽王,散騎常侍厲為下邳王,散騎常侍宜為廬江王,寧北將軍度為樂浪王;又封弟桓為宜都王,逮為臨賀王,徽為河間王,龍為歷陽王,納為北海王,秀為蘭陵王,岳為安豐王,德為梁公,默為始安公,僂為南康公;子鹹為樂安王,亮為勃海王,溫為帶方王,涉為漁陽王,為中山王;以尚書令陽騖為司空,仍守尚書令。
[10]戊申(疑誤),前燕國主慕容俊封撫軍將軍慕容軍為襄陽王,左將軍慕容彭為武昌王。任命衛將軍慕容恪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並封為太原王。任命鎮南將軍慕容評為司徒、驃騎將軍,並封為上庸王。封安東將軍慕容霸為吳王,左賢王慕容友為范陽王,散騎常侍慕容厲為下邳王,散騎常侍慕容宜為廬江王,寧北將軍慕容度為樂浪王。還對他的弟弟們進行了賜封:慕容桓為宜都王,慕容逮為臨賀王,慕容徽為河間王,慕容龍為歷陽王,慕容納為北海王,慕容秀為蘭陵王,慕容岳為安豐王,慕容德為梁公,慕容默為始安公,慕容僂為南康公。封兒子慕容臧為樂安王,慕容亮為勃海王,慕容溫為帶方王,慕容涉為漁陽王,慕容為中山王。任命尚書令陽鶩為司空,仍舊職守尚書令。
命冀州刺史吳王霸徙治信都。初,燕王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將以為世子;群臣諫而止,然寵遇猶逾於世子。由是俊惡之,以其嘗墜馬為折齒,更名曰;尋以其應讖文,更名曰垂;遷侍中,錄留台事,徙鎮龍城。垂大得東北之和,俊愈惡之,復召還。
慕容俊命令冀州刺史、吳王慕容霸把治所遷到信都。當初,前燕王慕容認為慕容霸才能卓越,所以給他起名叫“霸”,準備以他作為太子。因為群臣的勸諫,最終沒這樣做,然而對他的寵愛程度仍然超過了太子。因此慕容俊很嫉妒,便以慕容霸曾經從馬背上摔下來摔壞了牙齒為由,把他的名字改為“”。不久又以他應驗了讖文中的讖語為由,改其名為“垂”。慕容垂升遷為侍中,總領留台事務,被調動去鎮守龍城。慕容垂深得東北民眾的擁戴,慕容俊對他越發嫉妒,又召他返回。
[11]五月,江西流民郭敞等執陳留內史劉仕,降於姚襄。建康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歷陽還衛京師,固江備守。
[11]五月,江西的流民郭敞等一千多人挾持著陳留內史劉仕投降了姚襄。東晉朝廷十分震驚,任命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駐紮宮中,豫州刺史謝尚從歷陽返回,戍衛京師,加固長江防線,嚴密守備。
[12]王擢拔陳倉,殺秦扶風內史毛難。
[12]王擢攻克陳倉,殺掉了前秦的扶風內史毛難。
[13]北海王猛,少好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聞桓溫入關,披褐詣之,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溫嘿然無以應,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乃署猛軍謀祭酒。
[13]北海人王猛,從小好學,才能卓越,胸懷大志,不屑於瑣碎事務,人們都輕視他。王猛卻悠然自得,隱居於華陰。當他聽說桓溫入關後,便披著粗布衣服去拜訪他,邊摸著虱子邊談論當時的大事,旁若無人。桓溫覺得他與眾不同,便問道:“我奉天子之命,統帥十萬精兵為百姓消滅殘存的寇賊,然而三秦的豪傑之士至今沒有人前來歸附,這是為什麼呢?”王猛說:“您不遠數千里,深入敵土,如今長安近在咫尺而您卻不橫渡灞水,百姓們不知道您的意圖,所以不來。”桓溫沉默不語,無以應答,過了一會兒說:“長江以南沒有人能和你相比!”於是就安排王猛暫任軍謀祭酒。
溫與秦丞相雄等戰於白鹿原,溫兵不利,死者萬餘人。初,溫指秦麥以為糧,既而秦人悉芟麥,清野以待之,溫軍乏食。六月,丁丑,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以王猛為高官督護,欲與俱還,猛辭不就。
桓溫與前秦丞相苻雄等在白鹿原交戰,桓溫的軍隊失利,死亡一萬多人。當初,桓溫指望以前秦地區的麥子來作軍糧,後來前秦人把麥子全都收割了,等待桓溫的只有經過清理的空曠農田,所以桓溫的軍隊軍糧匱乏,六月,丁丑(初一),桓溫裹挾關中的三千多戶人家開始撤返。任命王猛為高官督護,想讓他和自己一同返回,王猛堅決推辭,不予接受。
呼延毒帥眾一萬從溫還。秦太子萇等隨溫擊之,比至潼關,溫軍屢敗,失亡以萬數。
呼延毒率領兵眾一萬人跟隨桓溫撤返。前秦太子苻萇等人則緊緊追擊桓溫,一路上桓溫的軍隊屢戰屢敗,等到抵達潼關時,兵士損失死亡已數以萬計。
溫之屯灞上也,順陽太守薛珍勸溫徑進逼長安;溫弗從。珍以偏師獨濟,頗有所獲。及溫退,乃還,顯言於眾,自矜其勇而咎溫之持重;溫殺之。
桓溫駐紮在灞上的時候,順陽太守薛珍勸說桓溫直接進逼長安,桓溫沒有聽從。薛珍就帶領一部分軍隊獨自渡過灞水,很有收穫。等到桓溫撤退時,他返了回來,向兵眾大肆炫耀,自誇他的勇敢果斷而責怪桓溫的謹小慎微。桓溫把他殺掉了。
[14]秦丞相雄擊司馬勛、王擢於陳倉,勛奔漢中,擢奔略陽。
[14]前秦丞相苻雄在陳倉攻擊司馬勛、王擢,司馬勛逃奔漢中,王擢逃奔略陽。
[15]秦以光祿大夫趙俱為洛陽刺史,鎮宜陽。
[15]前秦任命光祿大夫趙俱為洛州刺史,鎮守宜陽。
[16]秦東海敬武王雄攻喬秉於雍;丙申,卒。秦主健哭之嘔血,曰:“天不欲吾平四海邪!何奪吾元才之速也?”贈魏王,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雄以佐命元勛,權侔人主,而謙恭泛愛,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
[16]前秦東海敬武王苻雄在雍縣攻打喬秉。丙申(二十日),苻雄去世。前秦國主苻健哭他哭得吐了血,說:“上天不想讓我平定四海呀!要不為什麼這么快就奪去了我的苻雄呢?”追贈苻雄為魏王,葬禮依據過去晉朝安平獻王的遺規。苻雄雖然具有輔國元勛的身份,權力近於君主,然而卻態度謙恭,泛愛民眾,遵奉法度,所以苻健非常看重他,經常說:“苻雄是我的周公。”
子堅襲爵。堅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學多能,交結英豪,呂婆樓、強汪及略陽梁平老皆與之善。
苻雄的兒子苻堅繼承了爵位。苻堅生性極其孝順,從小就有遠大的志向和不凡的氣度,博學多能,結交英豪,呂婆樓、強汪及略陽人梁平老全都和他關係很好。
[17]燕樂陵太守慕容鉤,翰之子也,與青州刺史朱禿共治厭次。鉤自恃宗室,每陵侮禿,禿不勝忿,秋,七月,襲鉤,殺之,南奔段龕。
[17]前燕樂陵太守慕容鉤,是慕容翰的兒子,和青州刺史朱禿共同治理厭次。慕容鉤自恃是宗室嫡傳,經常欺負侮辱朱禿。朱禿按捺不住憤怒,秋季,七月,襲擊慕容鉤,並殺掉了他,然後南逃,投奔段龕。
[18]秦太子萇攻喬秉於雍,八月,斬之,關中悉平。秦主健賞拒桓溫之功,以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菁為司空。健勤於政事,數延公卿咨講治道;承趙人苛虐奢侈之後,易以寬簡、節儉,崇禮儒士,由是秦人悅之。
[18]前秦太子苻萇在雍縣攻打喬秉,八月,將他斬殺,關中全部平定。前秦國主苻健封賞抵禦桓溫的功臣,任命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苻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苻菁為司空。苻健勤於政事,經常邀請手下大臣,詢問討論治國之道。繼後趙人的苛刻殘暴、奢侈浪費之後,他改行寬容簡略、節約勤儉、尊重懦士的政策,因此前秦人非常喜歡他。
[19]燕大調兵眾,因發詔之日,號曰“丙戌舉”。
[19]前燕大規模地徵調兵眾,根據發布詔令的日期,這次徵調稱為“丙戌舉”。
[20]九月,桓溫還自伐秦,帝遣侍中、黃門勞溫於襄陽。
[20]九月,桓溫從伐秦前線返回,東晉穆帝派侍中、黃門侍郎在襄陽慰勞桓溫。
[21]或告燕黃門侍郎宋斌等謀奉冉智為主而反,皆伏誅。斌,燭之子也。
[21]有人向東晉朝廷報告,說前燕的黃門侍郎宋斌等人謀劃尊奉冉智為主造反。他們全都被殺。宋斌是宋燭的兒子。
[22]秦太子萇之拒桓溫也,為流矢所中,冬,十月,卒,謚曰獻哀。
[22]前秦太子苻萇抵禦桓溫進攻的時候,被流箭射中,冬季,十月,去世,追封諡號為獻哀。
[23]燕王俊如龍城。
[23]前燕國主慕容俊到龍城。
[24]桓溫之入關也,王擢遣使告涼王祚,言溫善用兵,其志難測。祚懼,且畏擢之叛己,遣人刺之。事泄,祚益懼,大發兵,聲言東伐,實欲西保敦煌,會溫還而止。既而遣秦州刺史牛霸等帥兵三千擊擢,破之。十一月,擢帥眾降秦,秦以擢為尚書,以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
[24]桓溫入關的時候,王擢派遣使者向前涼王張祚報告,說桓溫善於用兵,他的志向難以猜測。張祚十分害怕,而且擔心王擢背叛自己,於是就派人去刺殺王擢。事情敗露,張祚更加害怕,於是大舉出兵,聲稱要去東伐,實則想西退保全敦煌,恰好這時桓溫撤兵返回,他才停止了行動。接著又派秦州刺史牛霸等人率領三千士兵攻打王擢,王擢被打敗。十一月,王擢率領兵眾投降了前秦,前秦任命他為尚書,任命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
[25]秦王健叔父武都王安自晉還,為姚襄所虜,以為洛州刺史。十二月,安亡歸秦,健以安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鎮蒲阪。
[25]前秦國主苻健的叔父武都王苻安從東晉返回時,被姚襄俘虜,任命他為洛州刺史。十二月,苻安逃回到了前秦,苻健任命他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鎮守蒲阪。
[26]是歲,秦大飢,米一升直布一匹。
[26]這一年,前秦發生嚴重饑荒,一升米價值一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