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漢紀五十四
作者:司馬光
起柔兆困敦,盡著雍攝提格,凡三年。
孝獻皇帝丁
◎ 建安元年丙子,公元一九六年
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楊奉、李樂不欲,由是諸將更相疑貳。二月,韓暹攻董承,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欲攻韓暹,上使人諭止之。
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眾附袁術,曹操擊破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太僕趙岐為承說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修宮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絕。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相持經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也,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乖亂。袁術與呂布書,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大喜,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楊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備收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戰,又敗,屯于海西。飢餓困踧,吏士相食,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乃召備,復以為豫州刺史,與並勢擊術,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布科頭袒衣,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即嚴兵入府討之,萌敗走;比明,萌將曹性擊斬萌。
庚子,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迎道路。秋,七月,甲子,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大赦。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為己功,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扞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衛。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群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穭,或飢死牆壁間,或為兵士所殺。
袁術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自雲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偕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妻而奪之。乃聞天子敗於曹陽,乃會群下議稱尊號;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默然。術聘處士張范,范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眾,欲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為難。若苟欲僭擬,乾時而動,眾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悅。孫策聞之,與術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小,脅於強臣,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淫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況效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鹹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苟以悅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駁議致憎,苟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料策必與己合,及得其書,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絕。
曹操在許,謀迎天子。眾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帛。”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鏇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操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拒之,洪不得進。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操書與奉曰:“吾與次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操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俊為弘農太守,矜死節也。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為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三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進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群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策數渡水戰,不能克。策叔父靜說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拔。查瀆南去此數十里,宜從彼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也。”策從之,夜,多然火為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大驚,遣故丹楊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策破昕等,斬之。朗遁去,虞翻追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降。策自領會稽太守,復命虞翻為功曹,待以交友之禮。策好遊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不能改。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術,遂攻其梁屯,拔之。
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戊辰,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操以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征攸為尚書,與語,大悅,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操召見,與論天下事,豆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為司空祭酒。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操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尋許主旨,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高談清教,盈溢官曹,辭氣溫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羅,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好奇取異,多剽輕小才,至於奠事名儒鄭玄,執子孫禮,易其鄉名曰鄭公鄉,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皆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黃巾來寇,融戰敗,走保都昌。時袁、公孫首尾相連,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托強國,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自春至夏,戰士所餘裁數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猶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及奔東山,妻子為譚所虜。曹操與融有舊,征為將作大匠。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群小,肆志奢淫,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倒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併群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袁術畏呂布為己害,乃為子求婚,布復許之,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斗,喜解斗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備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操,操厚遇之,以為豫州牧。或謂操曰:“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操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己而害之,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則智士將自疑,回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也,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呂布。
初,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為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劉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屯宛。初,帝既出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往依段煨於華陰。詡素知名,為煨軍所望,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鄉,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詡遂往,繡執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附於劉表,繡從之。詡往見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劉表愛民養士,從容自保,境內無事,關西、兗、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表乃起立學校,講明經術,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樂備,表欲庭觀之。夔曰:“今將軍號不為天子,合樂而庭作之,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平原禰衡,少有才辨,而尚氣剛傲,孔融薦之於曹操。衡罵辱操,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乃送與劉表,表延禮以為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而好議貶其左右,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為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其言實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祖亦善街焉。後衡眾辱祖,祖殺之。
◎ 建安二年丁丑,公元一九七年
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於淯水,繡舉眾降。操納張濟之妻,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繡聞而疑懼,襲擊操軍,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敗走,校尉典韋與繡力戰,左右死傷略盡,韋被數十創。繡兵前搏之,韋雙挾兩人擊殺之,瞋目大罵而死。操收散兵,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操擊破之,繡走還穰,復與劉表合。是時,諸軍大亂,平虜校尉泰山于禁獨整眾而還,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數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詣操。禁既至,先立營壘,不時謁操。或謂禁:“青州兵已訴君矣,宜促詣公辨之。”禁曰:“今賊在後,追至無時,不先為備,何以待敵!且公聰明,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乃入謁,具陳其狀。操悅,謂禁曰:“淯水之難,吾猶狼狽,將軍在亂能整,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雖古名將,何以加之!於是錄禁前後功,封益壽亭侯。操引軍還許。
袁紹與操書,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問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為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饑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為寇,布為之援,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操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之爭,必備擁眾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稱帝於壽春,自稱仲家,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相陳珪,球弟子也,少與術游。術以書召珪,又劫質其子,期必致珪。珪答書曰:“曹將軍興復典刑,將撥平凶慝,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術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尚不許而逃去,術殺之。
三月,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大將軍,兼督冀、青、幽、並四州。
夏,五月,蝗。
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從,為難未已,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婚,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陳珪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為左將軍,操復遺布手書,深加慰納。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謝恩,並答操書。登見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以為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飢即為用,飢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遣其大將張勛、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布用珪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與袁術同為賊乎!不如相與併力破術,為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勛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併到勛營,勛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進,到鍾離,所過虜略,還渡淮北,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襲琅邪相蕭建於莒,破之。霸得建資實,許以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豈不損邪?”布不從。既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順為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所將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必克,名“陷陳營”。布後疏順,以魏續有內外之親,奪其兵以與續,及當攻戰,則復令順將,順亦終無恨意。布性決易,所以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誤’,誤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曹操遣議郎王誧以詔書拜孫策為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誧便承制假策明漢將軍。策治嚴,行到錢唐,瑀陰圖襲策,潛結祖郎、嚴白虎等,使為內應。策覺之,遣其將呂范、徐逸攻瑀于海西;瑀敗,單騎奔袁紹。
初,陳王寵有勇,善弩射。黃巾賊起,寵治兵自守,國人畏之,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是時王侯無復租祿,而數見虜奪,或并日而食,轉死溝壑,而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有眾十餘萬。及州郡兵起,寵率眾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求糧於陳,駱俊拒絕之,術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操辟陳國何夔為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為國失賢則亡,君不為術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夔常蓄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見及。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御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眾歸操,操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焉。故太尉楊彪與袁術昏姻,曹操惡之,誣雲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操使許令滿寵按彪獄,融與尚書令荀彧皆屬寵曰:“但當受辭,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考訊如法。數日,求見操,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竊為明公惜之。”操即日赦出彪。初,彧、融聞寵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稱腳攣,積十餘年不行,由是得免於禍。
馬日磾喪至京師,朝廷議欲加禮,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而曲媚奸臣,為所牽率,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禮。”朝廷從之。金尚喪至京師,詔百官弔祭,拜其子瑋為郎中。
冬,十一月,曹操復攻張繡,拔湖陽,禽劉表將鄧濟;又攻舞陰,下之。
韓暹、楊奉在下邳,寇掠徐、揚間,軍飢餓,辭呂布,欲詣荊州;布不聽。奉知劉備與布有宿憾,私與備相聞,欲共擊布;備陽許之。奉引軍詣沛,備請奉入城,飲食未半,於座上縛奉,斬之。暹失奉,孤特,與十餘騎歸併州,為抒秋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河東,才為怨家所殺,樂自病死。郭汜為其將伍習所殺。
潁川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劉表俱待以賓禮。欽數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全身以待時耳,豈謂劉牧當為撥亂之主而規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與子絕矣!”飲慨然曰:“請敬受命!”及曹操迎天子都許,儼謂飲曰:“曹鎮東必能匡濟華夏,吾知歸矣!”遂還詣操,操以儼為朗陵長。陽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儼收治,致之大辟。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憲不阿,與為親交。
◎ 建安三年戊寅,公元一九八年
春,正月,曹操還許。三月,將復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游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勢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相救。”操不從,圍繡於穰。
夏,四月,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傕,夷其三族。以煨為安南將軍,封C171鄉侯。
初,袁紹每得詔書,患其有不便於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濕,雒陽殘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托詔書,號令海內,此算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會紹亡卒詣操,雲田豐勸紹襲許,操解穰圍而還,張繡率眾追之。五月,劉表遣兵救繡,屯於安眾,守險以絕軍後。操與荀彧書曰:“吾到安眾,破繡必矣。”及到安眾,操軍前後受敵,操乃夜鑿險偽遁。表、繡悉軍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它日,彧問操:“前策賊必破,何也?”操曰:“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吾是以知勝矣。”繡之追操也,賈詡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敗。”繡不聽,進兵交戰,大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促追之。”繡素信詡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戰,果以勝還,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曹公軍新退,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既無失策,力未盡而一朝引退,必國內有故也。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乃服。
呂布復與袁術通,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雁門張遼攻劉備。曹操遣將軍夏侯惇救之,為順等所敗。秋,九月,順等破沛城,虜備妻子,備單身走。曹操欲自擊布,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而遠襲呂布,其危必也。”荀攸曰:“表、繡新破,勢不敢動,布驍猛,又恃袁術,若從橫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眾心未一,往可破也。”操曰:“善!”此行,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皆附於布。操與劉備遇於梁。進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擊勞,無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來攻,蹙著泗水中。”冬,十月,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為操先驅,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皆大敗,還保城,不敢出。
操遺布書,為陳禍福。布懼,欲降。陳宮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操軍食盡,擊之,可破也。”布然之,欲使宮與高順守城,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獨舍而歸我。今將軍厚公台不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復為將軍妻哉!”布乃止,潛遣其官屬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為復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為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術乃嚴兵為布作聲援。布恐術為女至,故不遣救兵,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操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河內太守張楊素與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為之勢。十一月,楊將楊醜殺楊以應操,別將眭固復殺醜,將其眾北合袁紹。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故及於難。
操掘塹圍下邳,積久,士卒疲敝,欲還,荀攸、郭嘉曰:“呂布勇而無謀,今屢戰皆北,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宮謀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月餘,布益困迫,臨城謂操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當自首於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
布將侯成亡其名馬,已而復得之,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為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十二月,癸酉,成與諸將宋憲、魏續等共執陳宮、高順,率其眾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布見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也。”顧謂劉備曰:“玄德,卿為坐上客,我為降虜,繩縛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縛。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目備曰:“大耳兒,最叵信!”操謂陳宮曰:“公台平生自謂智有餘,今竟何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操曰:“奈卿老母何?”宮曰:“宮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曰:“奈卿妻子何?”宮曰:“宮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未復言。宮請就刑,遂出,不顧,操為之泣涕,並布、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操召陳宮之母,養之終其身,嫁宮女,撫視其家,皆厚於初。前尚書令陳紀、紀子群在布軍中,操皆禮而用之。張遼將其眾降,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孔觀等,皆詣操降。操乃分琅邪、東海為城陽、利城、昌慮郡,悉以霸等為守、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及兗州亂,翕、暉皆叛。兗州既定,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備,令霸送二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為之辭。”備以霸言白操,操嘆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皆以翕、暉為郡守。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劉表與袁紹深相結約。治中鄧羲諫表,表曰:“內不失貢職,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羲乃辭疾而退。長沙太守張羨,性屈強,表不禮焉。郡人桓階說羨舉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以拒表,遣使附於曹操,羨從之。
孫策遣其正議校尉張紘獻方物,曹操欲撫納之,表策為討逆將軍,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又為子彰取孫賁女;禮辟策弟權、翊;以張紘為侍御史。袁術以周瑜為居巢長,以臨淮魯肅為東城長。瑜、肅知術終無所成,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為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曹操表征王朗,策遣朗還。操以朗為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
袁術遣間使齎印綬與丹楊宗帥祖郎等,使激動山越,共圖孫策。劉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於蕪湖山中,自稱丹楊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大為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孤,斫孤馬鞍,今創軍立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郎叩頭謝罪,即破械,署門下賊曹。又討太史慈於勇里,禽之,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聞卿有烈義,天下智士也,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即署門下督。軍還,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軍人以為榮。會劉繇卒於豫章,士眾萬餘人,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歆以為因時擅命,非人臣所宜,眾守之連月,卒謝遣之。其眾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吾先君兵數千人,盡在公路許,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於公路以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苟有大故,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也。今兒子在豫章,卿往視之。並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並觀華子魚所以牧御方規何如。卿須幾兵,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子義舍我,當復從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慈行,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言,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必秉道義,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己,死亡不相負,諸君勿憂也。”慈果如期而反,謂策曰:“華子魚,良德也,然無他方規,自守而已。又,丹楊僮芝,自擅廬陵,番陽民帥別立宗部,言‘我已別立郡海昏上繚,不受發召’,子魚但睹視之而已。”策拊掌大笑,遂有兼併之志。
袁紹連年攻公孫瓚,不能克,以書諭之,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而增修守備,謂長史太原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大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別將有為敵所圍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肯力戰。”及紹來攻,瓚南界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見救,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瓚遣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擁黑山之眾侵掠冀州,橫斷紹後。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居處老小,而恃將軍為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瓚乃止。紹漸相攻逼,瓚眾日蹙。
段譯
孝獻皇帝丁建安元年(丙子、196)漢紀五十四漢獻帝建安元年(丙子,公元196年)
[1]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癸酉(初七),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安元年。
[2]董承、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楊奉、李樂不欲,由是諸將更相貳。二月,韓暹攻董承,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欲攻韓暹,上使人喻止之。
[2]董承、張楊打算護送獻帝回洛陽,楊奉、李樂不同意,於是將領們進一步相互猜疑。二月,韓暹進攻董承,董承敗走,投奔駐在野王的張楊。韓暹駐軍聞喜,胡才、楊奉率軍前往塢鄉。胡才準備進攻韓暹,獻帝派人傳旨,阻止他進軍。
[3]汝南、穎川黃巾何儀等擁眾附袁術,曹操擊破之。
[3]汝南、穎川的黃巾軍首領何儀等率眾投靠袁術,曹操出軍擊潰何儀等。
[4]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太僕趙岐為承說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修宮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絕。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4]張楊派董承先去修繕被董卓燒毀的洛陽宮殿。太僕趙岐為董承去說服劉表,使劉表派兵到洛陽,協助修繕宮殿,並源源不斷地輸送軍用物資和糧草。夏季,五月,丙寅(初二),獻帝派使者到楊奉、李樂、韓暹等人營中,要求他們護送自己返回洛陽,楊奉等聽從詔命。六月,乙未(初一),獻帝抵達聞喜。
[5]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相持經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也,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乖亂。袁術與呂布書,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大喜,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陽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備收余兵東取廣陵,與袁術戰,又敗,屯于海西,飢餓困吏士相食,從事東海糜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乃召備,復以為豫州刺史,與並勢擊術,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
[5]袁術進攻劉備,以爭奪徐州。劉備派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己率軍到盱眙、淮陰一帶抵抗袁術。兩軍相持一下多月,各有勝負。下邳國相曹豹,是已故徐州牧陶謙的舊部,與張飛關係不好,被張飛殺死,下邳城中大亂。袁術寫信給呂布,勸他襲擊下邳,應許援助軍糧。呂布大袁,率軍水陸並進,向東襲擊下邳。劉備部下的中郎將、丹陽人許耽打開城門,迎接呂布。張飛兵敗退走,呂布俘虜了劉備的妻子兒女以及官員、將領們的家屬。劉備聽到訊息後,率軍回救,到達下邳後,全軍潰散。劉備收拾殘部,向東攻取廣陵,與袁術交戰,又被打敗,退守海西。軍中將士飢餓不堪,只好自相殘殺,以人肉充飢。從事、東海人糜竺命出家中財產,資助軍費。劉備向呂布請求投降。呂布也正忿恨袁術運糧中斷,於是召劉備前來,又委任他為豫州刺史。呂布要與劉備一起進攻袁術,讓劉備駐軍小沛。呂布自稱徐州牧。
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布科頭袒衣,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即嚴兵入府討之,萌敗走;比明,萌將曹性擊斬萌。
呂布的部將河內人郝萌叛變,乘夜進攻呂布,呂布未戴冠帽,袒露衣衫,逃到都督高順營中,高順立即率軍入府討伐郝萌,郝萌戰敗逃走。到天明時,郝萌部將曹性斬殺郝萌。
[6]庚子,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迎道路。秋,七月,甲子,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大赦。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為己攻,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捍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衛。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
[6]庚子(初六),楊奉、韓暹護送獻帝東還洛陽,張楊運輸糧食,在路上迎接。秋季,七月,甲子(初一),獻帝到達洛陽,住在前中常侍趙忠的家中。丁丑(十四日),大赦天下。八月,辛丑(初八),獻帝到達洛陽南宮楊安殿。張楊認為獻帝返回舊都是自己的功勞,所以把那座宮殿命名為楊安殿。張楊對諸將領說:“天子,是全國百姓的天子,朝廷自有公卿大臣來輔佐,我應該離開京城,做抵禦外敵的屏障。”於是他返回野王,楊奉也出京駐軍梁縣。韓暹、董承二人留在洛陽,負責保衛洛陽與皇宮的安全。癸卯(初十),任命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兼任司隸校尉,都被賜予代表天子權威的符節和黃鉞。
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郡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穭,或飢死牆壁間,或為兵士所殺。
當時,宮殿都被燒毀,百官劈開荊棘,靠在牆壁間居住。州、郡長官自擁有強兵,不肯進貢。官員們又餓又乏,尚書郎以下的官員自己出去採摘野菜。有人餓死於斷牆殘壁之間,有人被士兵殺死。
[7]袁術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自雲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僭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妻而奪之。及聞天子敗於曹陽,乃會群下議稱尊號;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默然。
[7]袁術認為,民間流行的一句預言“代漢者當途高”中的“途”與自己的名字“術”和表字“公路”相應,並認為袁氏的祖先出於春秋時代的陳國,是舜的後裔,舜是土德,黃色;漢是火德,赤色;以黃代赤,是五行運轉順序。於是他就有了篡位的打算。聽說孫堅得到傳國御璽,袁術就拘留了孫堅的妻子,強行奪下。及至他聽到獻帝敗於曹陽的訊息,就召集部下,商議稱帝事宜。部下無人膽敢應對。主薄閻象進言道:“從前,周朝自始祖后稷傳到文王,累積恩德,功勳卓著。三分天下,已經占有二分,但仍然臣服於殷朝。雖然您家世代為官顯赫,但沒有周朝當初的興盛,漢朝王室雖然衰微,卻沒有殷紂王那樣的暴行!”袁術聽後默然不語。
術聘處士張范;范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眾。欲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為難。若荀欲僭似,乾時而動,眾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悅。
袁術徵聘隱士張范,張范不肯前往,派自己弟弟張承去向袁術表示歉意。袁術對張承說:“我以土地的廣闊,百姓和軍隊的眾多,想要與齊桓公比美,以漢高祖為榜樣,你覺得怎么樣?”張承說:“此事在於德,而不在於強。用恩德來順應天下百姓的希望,即使是由一個人的資本去建立霸王的事業,也不困難。如果是想篡位,違背天時而動,會為眾人所拋棄,誰也不能使他興盛起來!”袁術聽後很不高興。
孫策聞之,與術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小,脅於強臣,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淫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況效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鹹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旦、之美,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苟以悅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駁議致憎,苟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料策必與已合,及得其書,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絕。
孫策聽到訊息後,寫信給袁術說:“商湯討伐夏桀時說:‘有夏多罪’,周武王討伐殷紂王時說:‘殷有重罰’,商湯與周武王,雖然有聖德,但假如當時夏桀、殷紂沒有失道的過失,也沒有理由逼迫他們而奪取天下。如今天子並未對天下百姓犯有過失,只是因為年齡幼小,被強臣所脅迫,與商湯和周武王的時代不同。即使像董卓那樣貪淫凶暴,欺上凌下,野心極大的人,也還未也廢黜天子,自立為帝。而天下還是一致痛恨他,何況仿效他而做得更過分呢!又聽說年幼的天子明智聰敏,有早成之德,天下雖然還未承受到他的恩澤,但全都歸心於他。您家中五代連續出任漢朝的三分或輔佐大臣,榮寵的深厚,任何家族都不能相比,應該忠心耿耿,嚴守臣節,以報答王室。這便是周公姬旦、召公姬的美業,天下人的願望。現在人們多被圖緯之類的預言書所迷惑,望文生義,牽強附會,只求討主人的歡心,並不考慮成敗。稱帝的事,從古至今都十分慎重,豈能不深思熟慮!忠言逆耳,異議招致憎惡,但只要對您有益,我一切都不敢推辭。”袁術開始時自以為擁有淮南的兵眾,預料孫策一定會擁護自己。及至接到孫策的信後,因憂慮沮喪而生病。他既然沒有聽從孫策的意見,孫策便與他斷絕了關係。
[8]曹操在許,謀迎天子。眾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制。”荀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鏇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乘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操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拒,洪不得進。
[8]曹操在許縣,計畫迎接獻帝。部下眾人都認為:“崤山以東尚未平定,而且韓暹、楊奉等人自認為護駕有功,驕橫凶暴,不能迅速制服。”荀說:“以前,晉文公重耳迎納周襄王,各國一致推舉他為霸主;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身穿孝服,使得天下百姓誠心歸附。自從天子流離在外,將軍首先倡導興起義軍,只因崤山以東局勢混亂,來不及遠行迎駕。如今獻帝返回舊京,但洛陽荒廢,忠義之士希望能保全根本,黎民百姓也懷念舊的王室,為之悲傷。藉此時機,奉迎天子以順從民心,是最合乎時勢的行動;用大公無私的態度使天下心悅誠服,是最正確的策略;堅守君臣大義,輔佐朝廷,召攬天下英才,是最大的德行。這樣,儘管四方還有不遵從朝廷的叛逆,但他們能有什麼作為?韓暹、楊奉之輩,有什麼值得顧慮!如果不及時決定,使別的豪傑生出奉迎的念頭,以後儘管再費心機,也來不及了。”於是曹操派遣揚武中郎將曹洪率兵向西,到洛陽迎接獻帝。董承等扼守險要阻攔,曹洪不能前進。
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操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能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操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議郎董昭認為楊奉的兵馬最強,但缺少外援,就用曹操的名義給楊奉寫信說:“我與將軍相互傾慕,只聽到名聲,便已推心置腹。如今,將軍在艱難之中救出天子,護送他回到舊都洛陽,衛護輔佐的功勳,蓋世無雙,是何等的美業!現在,各地不法之徒擾亂中原,天下不寧,君主的平安至關重要,事情主要靠輔佐大臣。所有的賢明之士必須一齊努力,才能肅清君王道路上的障礙,這決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辦得到的。心臟、胸腹與四肢,實際是互相依存的,缺少了任何一件,都不完整。將軍應當在朝廷主持事務,我則作為外援,如今我有糧草,將軍有兵馬,互通有無,足以相輔相成,我們生死與共,禍福同當。”楊奉接到信後十分高興,對其他將領說:“兗州的軍隊,近在許縣,有兵有糧,朝廷正可以倚靠他們。”於是諸將聯名上表推薦曹操擔任鎮東將軍,並承襲他父親曹嵩的爵位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隸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俊為弘農太守,矜死節也。
韓暹倚仗護駕有功,專橫霸道,董承對他十分厭恨,就私下派人召請曹操。於是曹操親率大軍到達洛陽。到達後,向獻帝奏報韓暹、張楊的不法行為。韓暹害怕被殺,單人匹馬投奔楊奉。獻帝認為韓暹、張楊護駕有功,下詔一切不予追究。辛亥(十八日),命曹操兼任司隸校尉,主持尚書事務。於是曹操誅殺尚書馮碩等三人,處罰他們犯下的罪過;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獎賞他們護駕有功;追贈射聲校尉沮俊為弘農太守,哀憐他為國盡節而死。
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霸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徒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曹操請董昭與自己並坐在一起,問他:“現在我已到洛陽,應當採取什麼策略?”董昭說:“將軍興起義兵,討伐暴亂,入京朝見天子,輔佐王室,這是春秋時期五霸的功業。現在洛陽的各位將領,都有自己的打算,未必聽從將軍的指揮。如今留在洛陽控制朝政,有許多不利因素,只有請天子移駕到許縣這個辦法最好。但是天子在外流離多時,剛回到舊都城,遠近都盼望迅速獲得安定,如今再要移駕,是不符合民心的。不過,只有做不同尋常的事情,才能建立不同尋常的功業,希望將軍作出利多弊少的選擇。”曹操說:“我本來的計畫就是這樣的。只是楊奉近在梁縣,聽說他兵強馬壯,該不會阻撓我嗎?”董昭說:“楊奉缺少外援黨羽,所以他願與將軍結交。任命您為鎮東將軍、封費亭侯的事情,都是楊奉的主意,應該及時派遺使者帶去重禮表示感謝,使他安心。並告訴他說:‘洛陽無糧,想讓獻帝暫時移駕魯陽,魯陽靠近許縣,運輸較為便利,可以免去糧食匱乏的憂慮’楊奉這個人有勇無謀,一定不會疑心,在使者往來期間,足以定下大計,楊奉怎能進行阻撓!”曹操說:“很好!”立即派使者去晉見楊奉。庚申(二十七日),獻帝車駕出轅關,向東行進,於是遷都於許縣,改稱許縣為許都。己巳(疑誤),獻帝抵達曹操軍營,任命曹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平始在許都建立祭祀皇家祖先的宗廟與作為國家象徵的祭祀土、谷之神的社稷。
[9]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群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
[9]孫策打算攻取會稽郡。這時,吳郡人嚴白虎等,各有部眾萬餘人,在各處建有許多堡寨。諸將領想先攻擊嚴白虎等,孫策說:“嚴白虎等人不過是一群強盜,沒有大志,他們容易對付。”於是率軍渡過浙江。會稽功曹虞翻勸太守王郎說:“孫策善於用兵,不如先躲避一下他的銳氣。”王朗不聽,發兵據守固陵,抵抗孫策。
策數渡水戰,不能克。策叔父靜說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拔。查瀆南去此數十里,宜從彼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也。”策從之,夜,多然火為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大驚,遣故丹陽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策破昕等,斬之。朗遁走,虞翻迫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降。
孫策幾次渡水作戰,都未能取勝。他的叔父孫靜對他說:“王朗據守堅城,很難一下攻破。從這裡向南數十里是查瀆,應從那裡進入王朗的後方,這正是兵法上講的: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孫策採納這個建議。夜裡,點燃許多火把,作為疑兵。然後,派出一支部隊從查瀆道進襲高遷屯。王朗大驚,派前丹陽郡太守周昕等率軍迎戰,孫策打敗周昕等人,斬周昕。王朗逃走,虞翻追隨,掩護王朗,乘船渡海逃到東冶。孫策追擊他們,大破王朗軍,王朗只好向孫策投降。
策自領會稽太守,復命虞翻為功曹,待以交友之禮。策好遊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不能改。
孫策自己兼任會稽郡太守,仍委任虞翻為功曹,用朋友的禮節對待他。孫策喜歡外出打獵,虞翻勸阻他說:“您喜歡輕裝便服出行,隨從官員來不及警戒,兵士們常常感到辛苦,身為長官,如不夠穩重,就不容易樹立權威。所以傳說中的白龍,一旦變為魚,普通的漁夫豫且就可射它;而白蛇自己放縱,被漢高祖劉邦殺死。請您稍加留心。”孫策說:“你說得對。”但他仍不能改這個習慣。
[10]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10]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被免職。
[11]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太,遂攻其梁屯,拔之。
[11]曹操護送獻帝從洛陽向東遷到許縣時,楊奉從梁地出兵想要阻攔,但未來得及。冬季,十月,曹操出兵征討楊奉,楊奉向南投奔袁術,曹操攻陷了楊奉在梁地的營寨。
[12]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戊辰,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
[12]獻帝下詔給袁紹,責備他:“地廣兵多,但專門結黨營私,沒聽說有勤王救駕的軍隊出動,只是擅自互相討伐。”袁紹上書,深自譴責和辯解。戊辰(疑誤),任命袁紹為太尉,封鄴侯。袁紹恥於自己的官位在曹操之下,大發雷霆,說:“曹操幾次要死了,都是我救了他。現在他竟挾持天子,對我來發號施令!”上書辭讓,拒絕接受。曹操感到害怕,請求把自己擔任的大將軍一職授予袁紹。丙戌(疑誤),任命曹操為司空,代行車騎將軍職務。
操以荀為侍中,守尚書令。操問以策謀之士,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穎川郭嘉。操微攸為尚書,與語,大悅,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
曹操委任荀為侍中,代理尚書令。曹操請荀推薦出謀劃策之士,荀推薦自己的侄子、蜀郡太守荀攸和穎川人郭嘉。曹操徵召荀攸為尚書,和他談話後,大為高興,說:“荀攸不是尋常之人,我能與他商議大事,天下會有什麼可憂慮的呢!”任用荀攸為軍師。
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而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操召見,與論天下事,喜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為司空祭酒。
起初,郭嘉去見袁紹,袁紹對他十分禮敬。郭嘉住了幾十天,對袁紹的謀臣辛評、郭圖說:“有智之士要審慎地選擇主人,才能保全自己,建立功業。袁紹只想仿效周公姬旦禮賢下士,卻不懂得用人的方法。事務繁雜,卻缺少重點;喜歡謀略,但又優柔寡斷。要與他共同拯救天下的大難,建立霸王之業,太困難了。我將另投明主,你們為何不離去呢?”辛評、郭圖說:“袁氏家族對天下有恩德,人們多來歸附,而且現在他的勢力最強,還要去投奔誰?”郭嘉知道他們執迷不悟,便不再說,於是離去。曹操召見郭嘉,與他談論天下大事,高興地說:“使我成就大業的,一定就是此人!”郭嘉出來後,也高興地說:“這真是我的主人!”曹操上表推薦郭嘉為司空祭酒。
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操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曹操委任山陽人滿寵為許都行政長官。曹操堂弟曹洪門下的賓客在許都境內屢次犯法,滿寵逮捕賓客進行審訊。曹洪寫信向滿寵求情,滿寵不理。曹洪報告了曹操,於是曹操召見許都的主要官員。滿寵知道將要教他釋放賓客,便迅速將賓客處死。曹操高興地說:“負責的官員,難道不該這樣做嗎!”
[13]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高談清教,盈溢官曹,辭氣清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羅,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好奇取異,多剽輕小才。至於尊事名儒鄭玄,執子孫禮,易其鄉名曰鄭公鄉,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皆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
[13]北海郡太守孔融,以才氣出眾自負,立志平定禍亂。但他志大才疏,一直沒有成效。他高談闊論,盈溢官府,談吐優雅,可使人玩味傳誦,但把他的議論具體實施,卻很難全行得通。他只會口出大言,而漏洞很多。他一時可得人心,但久而久之,人們便不願再依附。他所任用的官員,好標新立異,多數是耍小聰明的輕浮之人。孔融尊奉大儒鄭玄,以子孫之禮對待鄭玄,把鄭玄所居住的鄉改名為鄭公鄉。對其他有名望的清俊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全都只當作賓客奉陪在座而已,不與他們討論國家政事,他說:“這是人民尊敬的人物,不能失去他們。”
黃巾來寇,融戰敗,走保都昌。時袁、曹、公孫首尾相連,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托強國,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自春至夏,戰士所余才數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猶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乃奔東山,妻子為所譚所虜。曹操與融有舊,征為將作大匠。
黃巾軍來進攻北海郡,孔融戰敗,退守都昌。當時,袁紹、曹操、公孫瓚等的勢力範圍相互連線,孔融兵力薄弱,糧草不足,孤立在一個角落,與他們不相來往。左承祖勸孔融,應自己選擇一個較大的勢力作為依靠。孔融沒有聽從,反而將他殺死。劉義遜因此背棄孔融,離開北海郡。青州刺史袁譚進攻孔融,從春到夏,孔融部下只剩數百名戰士,亂箭四飛,孔融卻還靠在案几上讀書,談笑自若。都昌城在夜裡被攻破,孔融這才逃往東山,他的妻子兒女都被袁譚俘虜。曹操與孔融是老友,就徵召他到朝廷擔任將作大匠。
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群小,肆志奢淫,聲望遂衰。
袁譚剛到青州時,在黃河以西的疆界,不超過平原縣。他向北攻擊公孫瓚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向東又攻破北海郡太守孔融,威望和惠政十分突出。但他後來信任一些奸佞小人,縱慾肆志,驕奢淫逸,聲望便衰落了。
[14]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掠,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贏,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併群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14]漢靈帝中平年以來,天下混亂分裂,百姓無法從事農業生產。各地紛紛組織軍隊,但都缺乏糧草,沒有一年的儲備。飢餓時就搶掠,吃飽後就扔掉剩下的糧食。軍隊分崩離析,未受攻擊就自行瓦解的,數不勝數。袁紹在河北,軍士靠吃桑椹度日;袁術在長江、淮河之間,以蛤蚌為食。很多百姓互相殘殺,用人肉充飢,各地都是一片蕭條景象。羽林監棗祗請求建立屯田制度,曹操採納了他的建議。曹操委任棗祗為屯田都尉,委任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召募百姓在許都周圍屯田,收穫穀物一百萬斛。於是州、郡依照規定設定主管屯田的官員,各地存糧都裝滿了倉庫。所以曹操出兵征戰四方,無須運糧的勞苦,便能兼併各地方割據勢力。軍隊與國家的富裕,是由棗祗創業,而由任峻完成的。
[15]袁術畏呂布為已害,乃為子求婚,布復許之。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斗,喜解斗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
[15]袁術害怕呂布危害自己,就為兒子向呂布女兒求婚,呂布答應了。袁術派遣部將紀靈等率領步、騎兵三萬進攻劉備,劉備向呂布求救。呂布屬下的將領們對呂布說:“將軍一直想殺劉備,這次可以借袁術的手來實現。”呂布說:“不然。袁術如果擊潰劉備,就可以向北聯絡泰山的諸將領,我就將陷入袁術的包圍之中,因此不能不救劉備。”呂布便率領步、騎兵一千餘人急速趕赴劉備處。紀靈等聽說呂布前來,都收兵回營,停止攻戰。呂布駐軍沛城西南,派遣侍衛去請紀靈等人,紀靈等也派人來請呂布,呂布就前往紀靈營中,邀請劉備一起赴宴。呂布對紀靈等人說:“劉玄德是我的弟弟,被你們圍困,所以我來救他。我生性不喜歡聚合別人爭鬥,只喜歡化解別人的爭鬥。”於是命令軍官把鐵戟豎立在營門,呂布拉滿了弓,對旁觀的人說:“你們看我射戟頭旁邊的戟支,如果射中,你們就各自罷兵,如果不中,你們可以留下廝殺。”呂布隨即射了一箭,正中戟支。紀靈等全都大吃一驚,說:“將軍真是天賦神威!”第三天,又設酒歡宴,然後各自班師。
備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操,操厚遇之,以為豫州牧。或謂操曰:“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操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已而害之,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則智士將自疑,回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也,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呂布。
劉備集合起一萬餘人的部隊,呂布認為受到了威脅,就親自出兵攻打劉備。劉備敗走,投奔曹操。曹操對他的待遇十分優厚,又讓朝廷任命他為豫州牧。有人對曹操說:“劉備有英雄大志,如今不趁早除掉他,必然會有後患。”曹操為此徵詢郭嘉的意見,郭嘉說:“這種說法是對的。但是,您興起義兵,為百姓除暴,誠心誠意地招募天下英雄豪傑,還惟恐他們不來。如今劉備有英雄之名,因走投無路前來投靠,而您卻殺掉他,這將會使您得到謀害賢才的惡名。果真如此,有才智的人士將各自疑慮,改變心意,另選主人,您還去和誰一起平定天下!因除去一個人的禍患,而失去天下人的期望,這是關係今後安危的關鍵,您不可不仔細考慮。”曹操笑著說:“你分析得很對。”於是撥給劉備一些軍隊,供應糧草,讓他往東到小沛一帶,集合被擊潰的殘部,與呂布對抗。
初,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當初,劉備在豫州,曾推舉陳郡人袁渙為茂才。袁渙被呂布扣留,呂布想要袁渙寫一封信辱罵劉備,袁渙不答應,呂布再三強迫,仍被袁渙拒絕。呂布大怒,用劍威脅袁渙說:“你寫了這封信,就可以活;不寫,就得死!”袁渙面不改色,笑著回答說:“我聽說只有道德可以使人感到羞恥,沒聽說用詬罵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假如劉備是個君子,他不會以將軍的詬罵為恥;假如他真是小人,就將回罵將軍,則受到羞辱的是將軍,而不是他。而且,我當初跟隨劉備,猶如今天跟隨將軍,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裡,再為別人寫信罵將軍,難道可以嗎?”呂布感到慚愧,於是作罷。
[16]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為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劉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屯宛。
[16]張濟從關中率軍進入荊州地界,攻穰城,被流箭射中而死。荊州官員都向荊州牧劉表祝賀。劉表說:“張濟因窮途潦倒而來,我作為主人,未盡到禮節,竟導致雙方交鋒,這並非我的本意。我只接受哀悼,不接受祝賀。”他派人去收容張濟的部隊,張濟部下知道後大喜,全都誠心歸附。張濟的族侄、建忠將軍張繡接管部隊,駐守宛城。
初,帝既出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往依段煨於華陰。詡素知名,為煨軍所望,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繡,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我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穎。”詡遂往,繡執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附於劉表,鄉從之。詡往見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
當初,獻帝離開長安後,宣威將軍機詡就交回印綬,到華陰去投靠段煨。賈詡素有名望,段煨軍中將士很仰慕他,段煨對他禮遇十分周到。賈詡暗中笄投奔張繡,有人對他說:“段煨待您這么優厚,您還要到哪裡去?”賈詡說:“段煨性情多疑,有嫉妒我在軍中的威望的意思,雖然現在禮遇周到。但不能長久依賴,將來會有殺身之禍。我離開後,他一定很高興,又希望我在外給他爭取強援,必然會優待我的妻子兒女。張繡軍中沒有謀士,也願意得到我,這樣,我與家眷就必定都可以保全了。”賈詡就前往張繡軍中,張繡對他十分敬重,以晚輩自居。段煨也果然對賈詡的家眷十分優待。賈詡勸說張繡依附劉表,張繡同意。賈詡去見劉表,劉表用賓客的禮節招待他。賈詡與劉表接觸後,說:“劉表在天下太平時,是擔任三分的人才。但他看不清亂世的變化,又為人多疑,缺乏決斷,不會有所作為!”
劉表愛民養士,從容自保,境內無事,關西、兗、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表乃起立學校,講明經術,命故雅樂郎河南杜作雅樂。樂備,表欲庭觀之。曰:“今將軍號不為天子,合樂而庭作之,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劉表在荊州愛護百姓,優待士大夫,和平自保,荊州境內安寧無事,百姓生活安定。函谷關以西、兗州、豫州的學者,來投奔劉表的數以千計。於是劉表建立學府,用以講授儒家經典。他命令前宮廷雅樂郎、河南人杜製作雅樂。製作完畢後,劉表想在庭中觀看演奏。杜說:“如今將軍在名義上不是天子,卻設定雅樂當庭雅樂,恐怕不可以吧!”劉表於是打消此意。
平原禰衡,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孔融薦之於曹操。衡罵辱操,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乃送與劉表,表廷禮以為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而好譏貶其左右,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為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其言實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祖亦善待焉。後衡眾辱祖,祖殺之。
平原人禰衡自幼有才華,能言善辯,但氣盛、剛直而又驕傲,孔融把他推薦給曹操。禰衡辱罵曹操,曹操大怒,對孔融說:“禰衡這個小子,我要殺他,不過像宰一隻麻雀或老鼠一樣罷了!只是想到此人一向有虛名,殺了他,遠近之人將說我沒有容人之量。”於是把禰衡送給劉表。劉表對禰衡禮節周到,把他當作上賓。禰衡很讚美劉表的所作所為,但卻愛譏諷劉表左右的親信。於是,劉表的親信就勢誣陷禰衡,對劉表說:“禰衡稱頌將軍仁義愛人,可以與周文王相比。但又認為將軍臨事不能決斷,而最終的失敗,必定是由於這個原因。”這話實際上指出了劉表的缺點,但卻不是禰衡說的。劉表因此大怒,知道江夏郡太守黃祖性情暴躁,就把禰衡送到江夏。黃祖對禰衡也很優待,但後來禰衡當眾辱罵黃祖,黃祖將他殺死。
二年(丁丑、197)
二年(丁丑,公元197年)
[1]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於水,繡舉眾降。操納張濟之妻,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繡聞而疑懼,襲擊操軍,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敗走,校尉典韋與繡力戰,左右死傷略盡,韋被數十創。繡兵前搏之,韋雙挾兩人擊殺之,目大罵而死。操收散兵,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操擊破之,繡走還穰,復與劉表合。
[1]春季,正月,曹操率軍討伐張繡,駐在水,張繡率部眾投降曹操。曹操收納張繡族叔張濟的妻子為姬妾,張繡感到惱恨。曹操又送金銀給張繡部下的繞將胡車兒,張繡得知後,疑慮不安,便襲擊曹軍,殺死曹操的長子曹昂。曹操被流箭射中,狼狽敗逃。校尉內典同張繡奮力交戰,左右的衛士死傷將盡,他身上受傷數十處,張繡部下衝上前來,他雙後抓住兩個敵人奮力擊殺,最後,瞪起眼睛大罵張繡而死。曹操收集殘部,退回舞陰駐守。張繡率領騎兵前來追擊,被曹操擊敗,張繡退回穰城,再度與劉表聯合。
是時,諸軍大亂,平虜校尉泰山于禁獨整眾而還,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數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詣操。禁既至,先立營壘,不時謁操。或謂禁:“青州兵已訴君矣,宜促詣公辨之。”禁曰:“今賊在後,追至無時,不先為備,何以待敵!且公聰明,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乃入謁,具陳其狀。操悅,謂禁曰:“水之難,吾猶狼狽,將軍在亂能整,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雖古名將,何以加之!”於是錄禁前後功,封益壽亭侯。操引軍還許。
這時,曹操部下諸軍一片混亂,只有平虜校尉、泰山人于禁整頓部隊,有秩序地撤回。路上,于禁見到曹操屬下的青州軍搶掠百姓,便數說他們的罪狀,並派兵進行攻擊。青州兵逃走,去向曹操告狀。于禁到達以後,先安營紮寨,沒有立即去拜見曹操。有人對於禁說:“青州兵已經先去告您的狀了,您應該快去向曹公解釋。”于禁說:“如今敵人就在後面,隨時都會趕到,不先作好準備,怎么迎敵!而且曹公英明,隨意誣告怎么能行得通呢!”於是從容地挖好壕溝,安好營寨後,才進入拜見曹操,報告全部情況。曹操很高興,對於禁說:“水之敗,連我也狼狽不堪,將軍在混亂中能整頓好自己的隊伍,討平暴亂,鞏固營壘,有不可動搖的氣節,即使是古代名將,也不會比你更好!”於是累計于禁的前後戰功,封為益壽亭侯。曹操率軍返回許都。
[2]袁紹與操書,辭語驕慢。操謂荀、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惟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間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為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饑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為寇,布為之援,此深害也。”曰:“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操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方爭,必各擁眾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2]袁紹在給曹操的信中,措辭十分傲慢。曹操對荀、郭嘉說:“現在,我準備討伐背逆君臣大義的袁紹,但勢力沒有他強大,應該怎么辦?”他們回答說:“劉邦的勢力比不上項羽,是您所知道的。劉邦只靠謀略戰勝項羽,所以項羽雖強,最終仍被擊敗。如今,袁紹有十項失敗因素,而您有十項勝利因素,袁紹雖然強大,卻不會有什麼作為。袁紹講究排場,禮儀繁多;而您待人接物出於自然,這是在處世之道上勝過他。袁紹身為臣子,如果起兵進攻,便是叛逆;而您尊奉天子以統率天下,這是在道義上勝過他。自從桓帝、靈帝以來,政令失於松馳,袁紹卻用松馳來補救松馳,因此缺乏法紀,令出不行;而您用嚴厲來糾正鬆弛,使得大小官員都知道遵守法紀,這是在治理上勝過他。袁紹外表寬厚而內心猜忌,用人好起疑心,只信任親戚子弟;而您外表平易近人,內心機敏善察,用人不疑,只看才幹,不問遠近親疏,這是在器度上勝過他。袁紹計謀多而決斷少,往往錯過時機;而您制定了策略就立即施行,可應付無窮的變化,這是在謀略上勝過他。袁紹喜歡高談闊論,謙恭揖讓,以沽名釣譽,因此,那些華而不實的士大夫多去投奔他;而您以至誠待人,不虛情假義,忠誠正直、有遠見和真才實學之士都願為您效力,這是在品德上勝過他。袁紹看到他人饑寒交迫,憐憫之情便在面色上顯露出來,但對沒有看到的,就有時考慮不周;而您對於眼前的小事,經常忽略不管,但對於大事,以及與全國各地的交往,您所施的恩惠卻往往出人意外,對於看不到的事情,也考慮得無不十分周全,這是在仁義上勝過他。袁紹後下的大臣爭權奪利,互進讒言,混淆視聽;而您管理屬下有方,讒言誣陷行不通,這是在明智上勝過他。袁紹做事沒有標準,所是所非不可知;而您對正直、有功的人禮敬,對邪惡、犯罪的人以法律制裁、這是在文治上勝過他。袁紹喜歡虛張聲勢,而不知兵家要訣;而您善於以弱勝強,用兵如神,部下信賴,敵人畏懼,這是在武功上勝過他。”曹操笑道:“照你們的分析,我有什麼德能擔當得起!”郭嘉又說:“袁紹正在北方攻擊公孫瓚,可乘他遠征之機,先向東收拾呂布。如果袁紹攻我,呂布在旁支援,就會成為大害。”荀說:“不先擊敗呂布,我們就不容易攻擊占據河北的袁紹。”曹操說:“你們分析得對。我感到為難的是,又怕袁紹擾亂關中,向西聯合羌人、胡人,向南勾結蜀、漢地方勢力,那樣的話,則我將僅以兗州、豫州來對抗全國其餘六分之五的地區,該怎么辦呢?”荀說:“關中將領數以十計,各自為政,不能統一,其中韓遂、馬騰勢力最強,他們看到崤山以東地區發生爭鬥,必然各自擁兵自保,如今,要是用恩德去安撫他們,派使者去與他們聯和,雖然不會長久安定,但足以維持到您克定崤山以東。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如果讓他處理關中事務,您就不必憂慮了。”曹操於是上表推薦,並由朝廷批准,在命鍾繇以侍中兼任司隸校尉持符節,監督關中地區諸軍,還授予他不受法令制度約束的特權。鍾繇到達長安後,傳送文書給馬騰、韓遂等,為他們陳述利害,馬騰、韓遂等都表示服從朝廷,各自派遣兒子到朝廷任職,充當人質。
[3]袁術稱帝於壽春,自稱仲家,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相陳,球弟子也,少與術游;術以書召,又動質其子,期必致。答書曰:“曹將軍興復典型,將撥平凶慝,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術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尚不許而逃去,術殺之。
[3]袁術在壽春登極做皇帝,自稱“仲家”,改九江郡太守為淮南尹,作為京都最高行政長官。設定公卿百官,到郊外祭祀天地。沛國相陳是陳球弟弟的兒子,從小與袁術是朋友。袁術用文書徵召陳,又劫持陳的兒子做人質,以求一定能召來陳。陳回信說:“曹將軍重振朝廷權威,將掃平叛逆,我以為您也會同心協力,輔佐漢家王室。然而您卻陰謀不軌,以身試禍,還想要我因私廢公,阿附於您,我寧死不從。”袁術打算委任前任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金尚拒絕後逃走,袁術將他殺死。
[4]三月,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大將軍,兼督冀、青、幽、並四州。
[4]三月,獻帝下詔,派將作大匠孔融持符節到鄴城,任命袁紹為大將軍,兼管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州的軍務。
[5]夏,五月,蝗。
[5]夏季,五月,發生蝗災。
[6]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恐徐、揚合從,為難未巳,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公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昏,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已受也,女已在途,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
[6]袁術派遣使者韓胤把自己稱帝的事告訴呂布,並乘此機會要求為袁術的兒子迎娶呂布的女兒,呂布讓女兒隨韓胤回壽春。陳擔心徐州與揚州聯合在一起,禍難更難平定,就去勸說呂布:“曹操奉迎天子,輔佐朝政,將軍應該與他同心協力,共商大計。如今要是與袁術締結婚姻,必然招來不義的名聲,將會有危如累卵的處境。”呂布也怨恨袁術當初不肯接納自己。呂布的女兒已隨韓胤上路,呂布便將她追回來,拒絕了婚事,並給韓胤戴上型具送走。韓胤在許都街市上處斬,他的人頭被掛起來示眾。
陳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具。會詔以布為左將軍,操復遺布手書,深加尉納。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謝恩,並答操書。登見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地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內應。
陳想讓兒子陳登去晉見曹操,呂布堅決不同意。正在這時,獻帝下詔任命呂布為左將軍,曹操又親自寫信給呂布,對他大加慰勉和拉攏。呂布大喜,立即派陳登帶上謝恩的奏章和答覆曹操的信,前往京師。陳登見到曹操,指出呂布有勇無謀,反覆無常,應該儘早對他下手。曹操說:“呂布狼子野心,確實難以長期蓄養,除了你,沒有人能夠洞察他的虛偽。”隨即將陳的官秩升至中二千石,並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之時,曹操握著陳登的手說:“東方的事情,就委託給你了。”命令他暗中聯絡部眾,作為內應。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飢即為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當初,呂布曾要陳登請求朝廷任命自己為徐州牧,這一請求遭到拒絕。陳登返回後,呂布大怒,拔出戟來,猛擊桌案,喊道:“你父親勸我與曹操聯合,拒絕袁術家的婚事,如今,我的要求被拒絕,而你們父子卻加官晉爵,只是我被你出賣罷了!”陳登不動聲色,慢慢地回答:“我見到曹操,對他說:‘養將軍就好像是養虎,必須讓他吃飽,否則就會吃人。’曹操卻說:‘你說得不對,實際是與養鷹一樣,只有讓他餓著,才服從命令,如果讓他吃飽,就會展翅高飛,無處尋覓。’曹操就是這樣講的。”呂布的怒氣才平息下來。
袁術遣其大將張勛、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萬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故,謂陳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布用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與袁術同為賊乎!不如相與併力破術,為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勛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併到勛營,勛等散步,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進,到鍾離,所過虜掠,還渡淮北,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笑之而還。
袁術派遣大將線勛、橋蕤等與韓暹、楊奉聯合,共有步、騎兵數萬人,直逼下邳,分七路進攻呂布。呂布當時有步兵三千,戰馬四百匹,恐怕抵擋不住,就對陳說:“今天把袁術的大軍給招惹來,是由於你的緣故,現在應該怎么辦?”陳說:“韓暹、楊奉與袁術只是暫時結合,沒有永久的利害,也不能維持長期的團結。我兒子陳登預料,他們就好像幾隻公雞,決不能同時住在一個雞窩裡,很快就會離散。”呂布採用陳的計策,寫信給韓暹、楊奉說:“二位將軍親自護送天子從關中出來,而我親自殺死董卓,都為國家立下大功。如今你們怎么能和袁術一起做賊!不如大家合力擊破袁術,為國除害。”並且答應將袁術的軍用物資以及糧草全部給他們兩個。韓暹、楊奉收信後大喜,就改變主意,與呂布聯合。呂布大軍逼到距張勛營寨百步時,韓暹、楊奉部下同時倒戈,呼喊著一同沖向張勛營中,張勛等四散逃命,呂布軍隊追擊斬殺袁術十名將領。其餘的或被殺死,或落水淹死,袁術大軍幾乎全軍復沒。呂布乘勢與韓暹、楊奉合兵一處,前往壽春,水陸並進到達鍾離,一路上燒殺搶掠,又渡過淮河,回到北岸,留下一封辱罵袁術的信。袁術親自率領步、騎兵五千人,在淮河南岸炫耀武力。呂布的騎兵都在北岸大聲嘲笑,然後撤回。
泰山賊帥臧霸襲琅邪相蕭建於莒,破之。霸得建資實,許以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豈不損邪!”布不從。既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
泰山盜賊首領臧霸到莒縣去襲擊琅邪國相蕭建,攻陷莒縣,得到蕭建的輜重。臧霸曾答應送給呂布一部分,但沒有送到,呂布就親自前去索取。呂布的部將高順勸阻呂布說:“將軍威名遠揚,遠近畏懼,想要什麼會要不到,何必自己去索取財物!萬一不成,豈不損害威名嗎!”呂布不聽。呂布到莒縣後,臧霸等不知呂布的來意,堅守城池,抵禦呂布,呂布空手而歸。
順為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所將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必克,名“陷陳營”。布後疏順,以魏續有內外之親,奪其兵以與續,及當攻戰,則復令順將,順亦終無恨意。布性決易,所為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誤,誤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高順為人廉潔,有威望,很少說話。部下有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必勝,號稱“陷陣營”。呂布後來疏遠高順,因為魏續是自己的親威,就把高順的部下撥給魏續指揮。等到需要衝鋒陷陣時,才又交給高順率領,但高順始終沒有怨恨。呂布性情不穩定,反覆無常,高順每每勸他說:“將軍行動,不肯多加思考,忽然失利後,總說有錯誤,但錯誤怎么可一再發生呢?”呂布知道他忠於自己,但不能採納他的意見。
[7]曹操遣議郎王,以紹書拜孫策為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共討袁術。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便承制策明漢將軍。
[7]曹操派議郎王攜帶獻帝詔書,去任命孫策為騎都尉,承襲父親孫堅的爵位烏程侯,兼任會稽郡太守。命令孫策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共同討伐袁術。孫策想得到將軍的名號,以抬高自己的地位,王就以獻帝代表的名義,任命他為明漢將軍。
策治嚴,行到錢唐。陰圖襲策,潛結祖郎、嚴白虎等,使為內應。策覺之,遣其將呂范、徐逸攻于海西;敗,單騎奔袁紹。
孫策準備行裝上路,走到錢唐時,吳郡太守陳陰謀襲擊孫策,暗中勾結祖郎、嚴白虎等,讓他們做內應。孫策察覺,派遣部將呂范、徐逸到海西去進攻陳,陳戰敗,單人匹馬投奔袁紹。
[8]初,陳王寵有勇,善弩射。黃巾賊起,寵治兵自守,國人畏之,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是時王侯無復租祿,而數見虜奪,或并日而食,轉死溝壑,而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有眾十餘萬。及州郡兵起,寵率眾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求糧於陳,駱俊拒絕之,術忿患,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8]當初,陳王劉寵勇猛過人,善用弓弩。黃巾軍起兵後,劉寵徵召境內兵士,固大守城池,陳國人懼怕他,不敢叛變。陳國的國相、會稽人駱俊一向很有威望,當時,諸封國的王、侯都已不再享有租賦收入,反而不斷遭到搶掠,有的兩天才能吃上一頓飯,流離在外,死於荒野。只有陳國仍很富強,鄰郡的百姓紛紛前去投靠,擁有部眾十餘萬人。到各州、郡起兵討伐董卓時,劉寵率軍駐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向陳國要糧草,被駱俊拒絕,袁術大為生氣,派刺客詐降,乘機殺死駱俊和劉寵,陳國從此衰敗。
[9]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
[9]冬季,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袁術聽說曹操前來,拋下軍隊逃跑,留大將橋蕤等據守蘄陽抵抗曹操。曹操大破橋蕤等,將橋蕤等將領全部斬殺。袁術渡過淮河,逃到淮北。當時旱災很重,土地荒蕪,百姓饑寒交迫,袁術從此便沒落下。
操辟陳國何為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為國失賢則亡,君不為術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常蓄毒藥,誓死於辱,是以終不見及。
曹操延聘陳國人何為自己的僚屬,問他對袁術的看法。何說:“只有順應嘲流,才能得到上天幫助;只有信譽卓著,才能得到百姓幫助。袁術既不順應潮流,又缺乏信譽,卻盼望上天與百姓幫助他,怎么可以得到呢!曹操說:“任何一個政權,失去賢能的人才,都會滅亡,袁術不能重視你這樣的人才,滅亡的命運不是注定了嗎?”曹操性情嚴厲,部下僚屬往往因公事而受到棍棒的責打,何常常隨身攜帶毒藥,誓死不受責打的侮辱,因此,他到底也未受過責打。
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御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眾歸操,操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焉。
沛國人許褚勇力過人,聚集少年勇士及宗族數千家,堅守寨壘,以抵禦外侵。淮河、汝水、陳國、梁國一帶都很畏懼他的勢力。曹操進軍到淮河、汝水一帶時,許褚率領部眾歸附曹操,曹操高興地說:“這就是我的樊噲!”當天就委任許褚為都尉,讓他作自己的侍衛首領,跟隨許褚的少年俠客們,都被任命為侍衛武士。
[10]故太尉楊彪與袁主昏姻,曹操惡之,誣雲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操使許令滿寵按彪獄,融與書令荀皆屬寵曰:“但當受辭,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考訊如法。數日,求見操,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頃為明公惜之。”操即日赦出彪。初,、融聞寵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稱腳攣,積十餘年不行,由是得免於禍。
[10]前任太尉楊彪與袁術家有姻親關係,曹操對此感到厭惡,便誣告楊彪圖謀罷黜皇帝,另立新君。奏報獻帝後,將楊彪逮捕下獄,指控他有大逆不道之罪。將作大匠孔融聽到訊息後,來不及換上朝服,就趕去見曹操,對他說:“楊公四代都有清高的品德,受到天下人的仰慕。根據《周書》,父子兄弟,有罪都互不牽連,何況將袁術之罪加到楊彪頭上!”曹操說:“這是天子的意思。”孔融說:“假如周成五要殺死召公,周公能說不知道嗎?”曹操命令許都令滿寵來審理楊彪案件,孔融與尚書令荀都囑咐滿寵說:“只應接受楊彪的口供,不要用刑加以拷問。”滿寵根本未加理睬,照樣嚴型拷問,過了幾天,滿寵求見曹操,匯報說:“楊彪受刑後,沒有供出什麼罪行,這個人全國聞名,如果沒有確實證據就定罪,必定會大失民心,我為您惋惜。”曹操當天就下令赦免楊彪。起初,荀、孔融聽到滿寵拷打楊彪的訊息,都感到憤慨,等到楊彪因此而被赦免,才明白滿寵的用意,於是對待滿寵更加親近。楊彪看到東漢王室已經衰敗,政權控制在曹操手中,就自稱腿腳痙攣,十幾年不走路,因此得以免禍。
[11]馬日喪至京師,朝廷議欲加禮,孔融曰:“日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而曲媚奸臣,為所牽率,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按,不宜加禮。”朝廷從之。金尚喪至京師,詔百官弔祭,拜其子瑋為郎中。
[11]太傅馬日的靈柩運回京師,朝廷商議要為他大辦喪事,提高儀式規格。孔融說:“馬日以上公的尊貴地位,代表天子出使,而他曲意諂媚奸臣,受奸臣的牽制。朝廷的大臣,怎么能以被人脅迫作為藉口!天子憐憫舊臣,不忍加以追究,但不應該再提高規格。”朝廷接受了孔融的意見。已故兗州刺史金尚的靈柩運到京師,獻帝下詔,命令文武百官進行祭弔,任命他的兒子金瑋為郎中。
[12]冬,十一月,曹操復攻張繡,拔湖陽,禽劉表將鄧濟;又攻舞陰,下之。
[12]冬季,十一月,曹操再次進攻張繡,攻占湖陽,生拎擒劉表部將鄧濟。曹軍又進攻舞陰,攻克。
[13]韓暹、楊奉在下邳,寇掠徐、揚間,軍飢餓,辭呂布,欲詣荊州;布不聽。奉知劉備與布有宿憾,私與備相聞,欲共擊布;備陽許之。奉引軍詣沛,備請奉入城,飲食未半,於座上縛奉,斬之。暹失奉,孤特,與十餘騎歸併州,為杼秋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河東,才為怨家所殺。樂自病死。郭汜為其將伍習所殺。
[13]韓暹、楊奉在十邳,縱兵搶掠徐州與揚州交界地區,但軍隊仍然飢餓,便向呂布告辭,打算到荊州投靠劉表。呂布不允許他們離開。楊奉知道劉備與呂布有宿怨,便暗中與劉備聯絡,想與劉備一起進攻呂布。劉備假裝同意。楊奉率軍到沛縣,劉備請楊奉進城,擺宴席款待楊奉。酒宴還未到一半,就在席上將楊奉捆起來,隨即斬殺。韓暹失去楊奉,十分孤立,率領部下十餘名騎士投奔并州,途中被杼秋縣令張宣殺死。胡才、李樂留在河東,胡才被仇人殺死,李樂自己病死。郭汜被部將伍習殺死。
[14]穎川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劉表俱待以賓禮。軟數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全身以待時耳,豈謂收牧當為撥亂之主而規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及曹操迎天子都許,儼謂飲曰:“曹鎮東必能匡濟華夏,吾知歸矣!”遂還詣操,操以儼為朗陵長。
[14]穎川人杜襲、趙儼、繁欽到荊州避難,劉表都以賓客的禮節接待他們。繁欽屢次向劉表貢獻奇計,受到劉表的欣賞。杜襲勸告繁欽說:“我所以與你一起來到荊州,只是為了保全性命,以等待時機罷了。你難道認為劉表是撥亂反正的英主,而打算讓長者託身於他嗎!你如果不斷顯示才能,就不再是我的學生,咱們從此絕交!”繁飲感慨地說:“我接受你的勸告!”及至曹操奉迎天子,定都許縣,趙儼對繁欽說:“曹操一定能安定全國,我知道應該歸附誰了。”
陽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儼收治,致之大辟。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憲不阿,與為親交。
陽安郡都尉、江夏人李通妻子的伯父犯法,趙儼將他逮捕問罪,判外死刑。當時,百姓的生殺大權都控制在州、郡長官手中。李通的妻子號哭著哀求李通救她伯父一命,李通說:“我正與曹公同心協力,在道義上,不能以私廢公!”李通讚揚趙儼執法無私,與趙儼結為好友。
三年(戊寅、198)
三年(戊寅,公元198年)
[1]春,正月,曹操還許。三月,將復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游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勢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相救。”操不從,圍繡於穰。
[1]春季,正月,曹操回到許都。三月,曹操準備再次進攻張繡,荀攸說:“張繡與劉表互相依靠,力量強大。但張繡是外來的軍隊,完全依靠劉表供應糧草,劉表無力長期供給,最後勢必會鬧翻。不如暫緩出軍,等待變化,採用招誘的手段吸引張繡。如果進軍緊逼,則他們必然互相救援。”曹操沒有採納,進軍包圍張繡駐軍的穰城。
[2]夏,四月,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夷其三族。以煨為安南將軍,封鄉侯。
[2]夏季,四月,朝廷派謁者僕射裴茂到關中傳達獻帝所下詔書,命令段煨等諸將領聯合討伐李。段煨等將李的本族親屬全部誅滅,任命段煨為安南將軍,封鄉侯。
[3]初,袁紹每得詔書,患其有不便於已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濕,雒陽殘破,宜徒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徒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托詔書,號令海內,此算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
[3]起初,袁紹每接到詔書,對其中一些於自己不利的措施,很覺煩惱,因此想把天子遷到離自己較近的持方。他派使者去遊說曹操,指出許都地勢低而潮濕,洛陽已經殘破,最好遷都到鄄城,以靠近富裕的地區,便於供應。曹操拒絕了這個建議。袁紹的謀士田豐勸袁紹說:“遷都的建議既然已被拒絕,應當早日進攻許都,奉迎天子。然後,就可利用皇帝的詔書,號令全國,這是上策。不這樣,最終會受制於人,儘管後悔也沒有用了。”袁紹未予採納。
會紹亡卒詣操,雲田豐勸紹襲許,操解穰圍而還,張繡率眾追之。五月,劉表遣兵救繡,屯於安眾,守險以絕軍後。操與荀書曰:“吾到安眾,破繡必矣。”及到安從,操軍前後受敵,操乃夜鑿險偽遁。表、繡悉軍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他日,問操:“前策賊必破,何也?”操曰:“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吾是以知勝矣。”
正好袁紹部下有逃兵投奔曹操,說到男豐勸說袁紹襲擊許都,曹操便從穰縣解圍撤退。張繡率軍在後追趕。五月,劉表派軍去援救張繡,駐在安眾,據守險要,切斷曹軍退路。曹操給荀寫信說:“我到了安眾,一定可以擊敗張繡!”及至到達安眾,曹軍腹背受敵,曹操於是乘夜開鑿險道,假裝要逃跑。劉表、張繡率領全部軍隊前來追擊,曹操布下埋伏,命步兵與騎兵前後夾擊,大破劉表與張繡聯軍。後來,荀詢問曹操說:“您以前料定敵軍必敗,是根據什麼?”曹操說:“敵人阻擋我們退兵,是把我軍置於死地,我因此知道可以獲勝。”
繡之追操也,賈詡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敗。”繡不聽,進兵交戰,大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促追之!”繡素信詡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戰,果以勝還。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曹公軍新退,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既無失策,力未盡而一朝引退,必國內有故也。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乃服。
張繡追擊曹操時,賈詡阻止他說:“不能去追,追則必敗!”張繡未聽,進兵交戰,大敗而回。賈詡登上城牆,對張繡說:“趕快再去追擊,再戰必勝!”張繡向他道歉說:“沒有聽您的話,以至落到如此地步,現已大敗,怎么還要再追?”賈詡說:“兵勢變化無常,趕快追擊!”張繡一向信服賈詡的話,就收拾殘兵敗將,再去追趕。交兵會戰,果然得勝而歸。於是問賈詡說:“我用精兵去追趕退軍,而您說必敗;用敗兵去擊敗軍,而您說必勝。結果完全如您預料,原因在哪裡?”賈詡說:“這很容易明白。將軍雖善於用兵,但不是曹操的對手。曹操軍隊剛開始撤退,必然親自率軍斷後,所以知道將軍必敗。曹操進攻將軍,既沒有失策之處,又不是力量用盡,卻一下子率軍撤退,一定是他的後方發生了變故。他已擊敗將軍的追兵,必然輕裝速進,而留下其他將領斷後。其他將領雖然勇猛,卻不是將軍的對手,所以將軍雖然率敗兵去追擊,也必能獲勝。”張繡於是大為敬服。
[4]呂布復與袁術通,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雁門張遼攻劉備;曹操遣將軍夏侯救之,為順等所敗。秋,九月,順等破沛城,虜備妻子,備單身走。
[4]呂布又與袁術聯合,派其部將中郎將高順與北地太守、雁門人張遼進攻劉備。曹操派將軍夏侯去援救劉備,被高順等擊敗。秋季,九月,高順等攻破沛城,俘虜了劉備的妻子兒女,劉備隻身逃走。
曹操欲自擊布,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而遠襲呂布,其危必也。”荀攸曰:“表、就親破,勢不敢動。布驍猛,又恃袁術,若從橫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眾必未一,往可破也。”操曰:“善!”此行,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等畢附於布。操與劉備遇於梁,進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待勞,無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來,蹙著泗水中。”冬,十月,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為操先驅,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皆大敗,還保城,不敢出。
曹操打算親自去進擊呂布,諸將都說:“劉表、張繡在後,如果您率軍遠襲呂布,必然會發生危機。”荀攸說:“劉表、張繡新近受創,在此情勢下,不敢有所舉動。呂布為人驍勇,又倚仗袁術的勢力,如果他縱橫淮河、泗水之間,必有其他豪傑起來回響。如今趁他剛剛背叛朝廷,眾心不定,大軍前往,可以將他擊破。”曹操說:“很好!”等到曹操大軍出動時,泰山軍首領臧霸、孫觀、吳敦、尹禮、呂等都歸附於呂布。曹操在梁地遇到劉備,一同進駐彭城。陳宮對呂布說:“應當迎擊他們,以逸待營。無往不勝!”呂布說:“不如等待他們自己前來,我把他們趕到泗水中淹死。”冬季,十月,曹操在彭城屠城。廣陵郡太守陳登率領廣陵郡郡兵作為曹操的先鋒,進抵下邳。呂布親自率軍,屢次與曹操交戰,全都大敗,只好退守城池,不敢出戰。
操遣布書,為陳禍福;布懼,欲降。陳宮曰:“曹操遠來,熱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操軍食盡,擊之,可破也。”布然之,欲使宮與高順守城,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猶舍而歸我。今將軍厚公台不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復為將軍妻哉!”布乃止;潛遣其官屬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為復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為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術乃嚴兵為布作聲援。布恐術為女不至,故不遣救兵,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操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城。
曹操寫信給呂布,為他陳述利害,呂布恐懼,打算投降。陳宮說:“曹操遠來,勢不能停留過久。將軍如果率領步、騎兵屯駐城外,由我率領剩下的軍隊在內守城,如果曹軍進攻將軍,我就領兵攻擊他們的後背;如果曹軍攻城,則將軍在外援救。不過一個月,曹軍糧食吃光,我們再行反擊,可以破敵。”呂布同意,打算留陳宮與高順守城,自己率騎兵截斷曹軍的糧道。呂布的妻子對呂布說:“陳宮與高順一向不和,將軍一出城,陳宮與高順必然不能同心協力地守城。萬一出現什麼問題,將軍要在哪裡立腳!而且曹操對待陳宮猶如父母對待懷抱中的幼兒,陳宮還捨棄曹操來投靠我們;你待陳宮並未超過曹操,就把全城交給他,拋別妻兒家小,孤軍遠出。如果一亘有變,我難道能再做你的妻子嗎?”呂布就打消那個計畫,偷偷派遣部下官員許汜、王楷向袁術求救。袁術說:“呂布不把女兒給我送來,理應失敗,為什麼又來找我?”許汜、王楷說:“您現在不救呂布,是自取敗亡。呂布一破,您也就要破了。”袁術於是整頓動員軍隊,聲援呂布。呂布擔心袁術因為自己不送女兒而不發兵救援,就用絲綿將女兒身體裹住,綁到馬上,乘夜親自送女兒出城,與曹操守兵相遇。曹軍弓弩齊發,呂布不能通過,只得又退回城中。
河內太守張楊素與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為之勢。十一月,楊將楊殺楊以應操,別將眭固復殺,將其眾北合袁紹。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故及於難。
河內郡太守張楊一向與呂布關係很好,想去援救,但勢力不足,只能率軍出駐野王縣東市,遙作聲勢。十一月,張楊部將楊殺死張楊,回響曹操。另一個部將眭固又殺死楊,率領部下向北投奔袁紹。張楊性格寬厚仁慈,沒有威嚴,不講法治。部下有人叛變而被發覺,他卻對著叛徒流眼淚,問題予以原諒,不加追問,因此終於被害。
操掘塹圍下邳,積久,士卒疲敝,欲還。荀攸、郭嘉曰:“呂布勇布無謀,今屢戰皆北,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宮謀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月余,布益困迫,臨城謂操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我當自首於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
曹操挖掘壕溝包圍下邳城。但很久未能攻克,兵士十分疲憊,他打算撤軍。荀攸、郭嘉說:“呂布有勇無謀,現在連戰連敗,銳氣已衰。三軍完全要看主將的情況,主將銳氣一衰,則三軍半志全消。陳宮雖有智謀,但機變不夠。現在應該乘呂布銳氣未復,陳宮智謀未定的時機,發動猛攻,可以消滅呂布。”於是,曹軍開鑿溝渠,引沂水、泗水來灌城。又過了一個月,呂布更加困窘,登上城頭對曹軍士兵說:“你們不要這樣逼迫我,我要向明公自首。”陳宮說:“曹操不過是個逆賊,怎么配稱明公!我們現在投降,就好象用雞蛋去敲石頭,豈能保住性命!”
布將侯成亡其名馬,已而復得之,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為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十二月,癸酉,成與諸將宋憲、魏續等共執陳宮、高順,率其眾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呂布郭將侯成丟失一匹好馬,不久又找回來,將領們聯合送禮給侯成,向他道賀。侯成設宴招待諸將,先分一份酒肉獻給呂布。呂布發怒說:“我下令禁酒,而你們又違令釀酒,打算借飲酒來共同算計我嗎?”侯成又氣又怕。十二月,癸酉(二十四日),侯成與宋憲、魏續等將領共同捉住陳宮、高順,率領部眾歸降曹操。呂布率領左右親兵登上白門樓,曹軍四面緊逼,呂布命令左右親兵砍下他的人頭去投降曹操,親兵們不忍下手,呂布於是下樓投降。
布見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也。”顧謂劉備曰:“玄德,卿為坐上客,我為降虜,繩縛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縛,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日備曰:“大耳兒,最叵信!”
呂布見到曹操,說:“從今以後,天下可以平定了。”曹操說:“為什麼這樣講?”呂布說:“您所顧忌的人,不過是我呂布。現在,我已歸順,如果讓我率領騎兵,您自統步兵,則天下無人能敵。”呂布又回頭對劉備說:“劉玄德,你是座上客,我為階下囚,繩子把我捆得太緊,難道不能幫我說句話嗎?”曹操笑著說:“捆綁猛虎,不能不緊。”於是下令給呂布鬆綁,劉備說:“不行,您沒有看到呂布事奉丁原與董卓的情形嗎?”曹操點頭贊同。呂布瞪著劉備說:“大耳朵的傢伙,最不可信!”
操謂陳宮曰:“公台平生自謂智有餘,今竟何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操曰:“柰卿老母何?”宮曰:“宮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曰:“柰卿妻子何?”宮曰:“宮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未復言。宮請就刑,遂出,不顧,操為之泣涕,並布、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操召陳宮之母,養之終其身,嫁宮女,撫視其家,皆厚於初。
曹操對陳宮說:“你平生自以為智謀有餘,現在怎么樣?”陳宮指著呂布說:“這個人不用我的計策,才落到這樣的下場。如果他聽我的話,也未必就被你捉住。”曹操說:“那你的老母怎么辦呢?”陳宮說:“我聽說,以孝道治理天下的人,不傷害別人的雙親,我老母的生死,決定於您,而不在我。”曹操說:“你的妻子兒女怎么辦?”陳宮說:“我聽說施仁政於天下的人,不滅絕別人的後代,妻子兒女的生死,也決定於您,而不在我。”曹操沒有再說話。陳宮請求受刑,於是走出門,不再回頭,曹操忍不住為他落淚。陳宮與呂布、高順全都被絞死,他們的頭顱被送到京師許都。曹操把陳宮的母親召來,贍養她直到去世;又把他的女兒嫁出去,對陳宮家屬的持養照顧,比當初陳宮跟隨自己時還要豐厚。
前尚書令陳紀、紀子群在布軍中,操皆禮用之。張遼將其眾降,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孫觀等,皆詣操降。操乃分琅邪、東海為城陽、利城、昌慮郡,悉以霸等為守、相。
前任尚書令陳紀與他兒子陳群在呂布軍中,曹操對他們全都以禮相待,並任用他們為官。張遼率領他的部下歸降,被任命為中郎將。臧霸自己逃到民間隱藏起來,曹操懸賞將他捉拿,派他去招降吳敦、尹禮、孫觀等,這些人全都到曹操營中歸降。曹操於是分割琅邪和東海,增置城陽、利城和昌慮三郡,將臧霸等人全都任命為郡太守和封國國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及兗州亂,翕、暉皆叛。兗州既定,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備,令霸送二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為之辭。”備以霸言白操,操嘆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皆以翕、暉為郡守。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起初,曹操在兗州時,徐翕、毛暉都是他部下的將領。及至兗州大亂時,徐翕與毛暉都叛變了曹操。兗州平定後,這兩個人逃亡,投奔了臧霸。曹操讓劉備傳話,命令臧霸送來徐翕與毛暉的人頭。臧霸對劉備說:“我所以能夠自立,正是因為不作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我受到主公的不殺之恩,不敢違抗命令。但是,成就王霸大業的君主,可以用大義來說服,希望將軍為我美言。”劉備把臧霸的話告訴曹操,曹操嘆息著對臧霸說:“這是古人的高尚行為,而你能作到,這正是我的願望。”於是,將徐翕、毛暉都任命為太守。陳登因功升任伏波將軍。
[5]劉表與袁紹深相結約。治中鄧諫表,表曰:“內不失貢職,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乃辭疾而退。
[5]劉表與袁紹往來密切,交情深厚。治中鄧對他進行勸告,劉表說:“我對朝廷不缺進貢,對地方不背盟主,這是天下人都能理解的道理。你為什麼偏要見怪呢?”於是鄧自稱有病而辭去職務。
長沙太守張羨,性屈強,表不禮焉。郡人桓階說羨舉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以拒表,遺使附於曹操,羨從之。
長沙郡太守張羨,性格倔強,劉表對他不禮敬。長沙人桓階建議張羨將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聯合起來抗拒劉表,派使者向曹操表示歸附,張羨聽從了他的建議。
[6]孫策遺其正議校尉張獻方物,曹操欲撫納之,表策為討逆將軍,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又為子彰取孫賁女;禮辟策弟權、翊;以張為侍御史。
[6]孫策派他部下的正議校尉張到朝廷進貢地方特產。曹操打算籠絡孫策,就上表推薦孫策擔任討逆將軍,封吳侯;把自己的侄女嫁給孫策的弟弟孫匡,又為兒子曹彰娶孫賁的女兒。還延聘孫策的弟弟孫權、孫翊到京師任職,任命張為侍御史。
袁術以周瑜為居巢長,以臨淮魯肅為東城長。瑜、肅知術終無所成,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為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
袁術委任周瑜為居巢縣長,臨淮人魯肅為東城縣長。周瑜與魯肅知道袁術最後成不了大事,都拋棄官職,渡過長江來投奔孫策。孫策任用周瑜為建威中郎將。魯肅於是把全家都搬到曲阿來定居。
曹操表征王朗,策遣朗還。操以朗為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
曹操上表,請朝廷徵召被孫策俘虜的會稽郡太守王朗,孫策送王朗返回京師。曹操任命王朗為諫議大夫,參議司空府的軍事。
袁術遣間使齎印綬與丹陽宗帥祖郎等,使激動山越,共圖孫策。劉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於芫湖山中,自稱丹陽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大為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恨,斫孤馬鞍,今創軍立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郎叩頭謝罪,即破械,署門下賊曹。又討太史慈於勇里,禽之,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筆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聞卿有烈義,天下智士也,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卿知已,勿憂不如意也。”即署門下督。軍還,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軍人以為榮。
袁術派遺秘密使者,將印綬帶給丹陽郡地方勢力首領祖郎等,要祖郎去煽動山越人,共同打擊孫策。劉繇被孫策打敗,投奔豫章郡時,太史慈逃到芫湖地區的山中,自稱為丹陽太守。孫策已經平定宣城以東地區,只有涇縣以西的六縣還未征服。太史慈就進駐涇縣,大受山越人的擁護。於是,孫策親自率軍到陵陽去征討祖郎,將他生擒。孫策對祖郎說:“你以前襲擊我,曾砍中我的馬鞍。如今我興建軍隊,創立大業,拋除舊恨,只要是能用之才,就加以任用。我對天下人都是如此,不僅是你一個人,你不必害怕。”祖郎叩頭請罪,孫策立即打開他的枷鎖,任命他為門下賊曹。孫策又進軍勇里攻討太史慈,將他生擒。孫策解開捆綁太史慈的繩索,握著他的手說:“還記得神亭相遇時的情景嗎?如果你那時捉到我,會怎么對待?”太史慈說:“無法估量。”孫策大笑著說:“今天的大事,我要與你一同開創。聽說你有膽烈,為人忠勇,是天下的智士,只是你所跟隨的並不是真正的明主罷了。我是你的知已,不要擔心不能如意。”隨即任用太史慈為門下督。孫策大軍返回時,祖郎、太史慈一同在前面開道,全軍都認為是榮耀。
會劉繇卒於豫章,士眾萬餘人,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歆以為“因時擅命,非人臣所宜”,眾守之連月,卒謝遣之,其眾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吾先君兵數千人,盡在公路許。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於公路而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苟有大故,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也。今兒子在豫章,卿往視之,並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並觀華子魚所以牧御方規何如。卿須幾兵,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子義舍我,當復從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慈行,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言,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心秉道義,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已,死亡不相負,諸君勿憂也。”慈果如期而反,謂策曰:“華子魚,良德也,然無他方規,自守而已。又,丹陽僮芝,自擅廬陵,番陽民帥別立宗部,言‘我已別立郡海昏上繚,不受發召’,子魚但睹視之而已。”策拊掌大笑,遂有兼併之志。
正在這時,揚州牧劉繇在豫章郡去世。他部下有萬餘人,打算推舉豫章郡太守華歆為首領。華歆認為:“利用時機擅自奪取權力,不是人臣應該做的事情。”劉繇的部眾堅持了幾個月,華歆最終還是表示辭謝,把他們送走。於是這些部眾無所歸依。孫策命令太史慈前去安撫,他對太史慈說:“劉州牧以前責備我為袁術進攻廬江。當時,我父親遺留下的數千精兵都在袁術那裡,我志在建立大業,怎么能不向他屈意低頭而索求我父親的舊部呢!後來袁朴不遵守臣節,不聽從勸諫,大丈夫以道義相交,但有大的變動時,也不能不分離,我當初投靠袁術及後來與他斷交的經過,就是這樣。只恨不能在劉州牧活著的時候向他解釋清楚。如今,劉州牧的兒子在豫章,你去看望一下,並把我的意思宣告給他的部曲,他們樂意來的就隨你一同來,不樂意的也加以安撫,並觀察一下華歆治理郡務的能力怎樣。你需要帶多少兵去,可以自作決定。”太史慈說:“我曾犯下不可寬怒的重罪,將軍有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氣量,我應當以死報答將軍的恩德。如今雙方並沒有交戰,不宜多帶人馬,率領數十人足夠了。”孫策左右的人都說:“太史慈一定會向北逃走,不再回來。”孫策說:“太史慈如果捨棄我,還會再追隨誰?”孫策在昌門為太史慈餞行,握住太史慈的手腕道別說:“什麼時候能回來?”太史慈回答說:“不過六十天。”太史慈走後,大家仍議論紛紛,認為派他去是失策。孫策說:“你們不要再說,我已考慮周詳。太史慈雖然為人勇猛、膽識過人,但不是一個反覆之人。他以道義為重,一諾千金,一旦視作知已,生死不會相負。你們不要擔憂。”太史慈果然如期返回,對孫策說:“華歆品德高尚,但沒有別的謀略,只能自保而已。另外,丹陽人僮芝擅自占領廬陵,番陽地方勢力首領別立宗部,聲稱:‘我們已在海昏、上繚另立郡府,不接受豫章郡的命令。’而華歆只能幹瞪眼而已。”孫策拍手大笑,於是有了兼併豫章郡的想法。
[7]袁紹連年攻公孫瓚,不能克,以書諭之,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而增修守備,謂長史太原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大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別將有為敵所圍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肯力戰。”及紹來攻,瓚南界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見救,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瓚遺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擁黑山之眾侵掠冀州,橫斷紹後。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居處老少,而恃將軍為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瓚乃止。紹漸相攻逼,瓚眾日。
[7]袁紹連年進攻公孫瓚,不能攻克,就寫信給公孫瓚,想與他解開過去的仇怨,互相聯合。公孫瓚不予理睬,反而增強防備,他對長史、太原人關靖說:“如今四方龍爭虎鬥,顯然沒有人能連年坐在我的城下相守,袁紹能對我怎么樣!”袁紹於是大舉增兵,向公孫瓚進攻。在此之前,公孫瓚據守各地的將領中,有人被敵軍圍困,公孫瓚不肯救援,他說:“如果救了這一個人,會使其他將領以後依賴救援,不肯努力奮戰。”等到袁紹前來進攻時,公孫瓚派到南境營寨防守的將領,自知堅守不住,又知必定不會有人援救,於是有的投降,有的潰散。袁紹大軍長驅直入,到達易京城門。公孫瓚派兒子公孫續向黑山軍的將領們求援,並準備自己率領精銳騎兵出城,奔往西山,帶領黑山軍反攻冀州,切斷袁紹的退路。關靖勸阻公孫瓚說:“如今將軍部下將士無不懷著離散之心,所以還能堅守,只是因為顧念全家老少都在這裡,而且依賴將軍在此主持大局。繼續堅守,拖延時日,或許能使袁紹知難自退。如果將軍捨棄他們,率兵出城,後方無人作主,易京的陷落,便指日可待。”公孫瓚於是放棄出城打算。袁紹大軍逐漸進逼,公孫瓚部眾日益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