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漢紀三十五
作者:司馬光
起柔兆涒灘,盡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 建武十二年丙申,公元三六年)
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堂、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婿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喻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忽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里,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里。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它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逾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勢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並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幡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正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於其郭中。臧宮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恢;復攻撥繁、郫,與呈漢會於成都。
李通欲避權勢,乞骸骨;積二歲,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侯。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奈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岑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墮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冬,十一月,臧宮軍鹹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並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嘗更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弔民之義也!”
初,述征廣漢李業為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嘆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述又騁巴郡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犍為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托青盲以辭征命。帝既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勛。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征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鹹悅,莫不歸心焉。
初,王莽以廣漢文齊為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不降。聞上即位,間道遣使自聞。蜀平,征為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十二月,辛卯,揚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是歲,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讎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虜何敢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
山桑節侯王常、牟平烈侯耿況、東光成侯耿純皆薨。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復以弇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為榮。
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寇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既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尋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統為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為富饒,天下未定,土多不修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為眾人所笑,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腳踏車就路,帝以是賞之。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嘆息曰:“卿言是也!”
◎ 建武十三年丁酉,公元三七年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復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制。”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寶劍,價直百金。詔以劍賜騎士,馬駕鼓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嘗出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面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槃於游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
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虖沱河以備匈奴。
盧芳攻雲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五原太守,封鐫胡侯。
硃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詔長沙王興、真定王得、河間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為侯。丁巳,以趙王良為趙公,太原王章為齊公,魯王興為魯公。是時,宗室及絕國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歷王莽世,以孰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為侯如故。於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紹嘉公孔安為宋公,承休公姬常為衛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馬成復為揚武將軍。
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冢,賜谷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鄧禹為高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眾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鄧禹內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賈復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既還私第,闔門養威重。硃祜等薦復宜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遍賜諸侯,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
益州傳送公孫述瞽師、郊廟樂器、葆車、輿輦,於是法物始備。時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竇融為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導以經藝,不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守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請間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它事,勿得復言。”融不敢重陳請。
王月,匈奴寇河東。
◎ 建武十四年戊戌,公元三八年
夏,邛谷王任貴遣使上三年計,即授越巂太守。
秋,會稽大疫。
莎車王賢、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獻。西域苦匈奴重斂,皆願屬漢,復置都護;上以中國新定,不許。
太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以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正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正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高帝受命,約令定律,誠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餘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數年之間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願陛下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祿勛杜林奏曰:“大漢初興,蠲除苛政,海內歡欣;及至其後,漸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統復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經》曰:‘爰制百姓,於刑之衷。’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自高祖至於孝宣,海內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皆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 建武十五年己亥,公元三九年
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韓歆免。歆好直言,無隱諱,帝每不能容。歆於上前證歲將飢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故坐免歸田裡。帝猶不釋,復遣使宣詔責之;歆及子嬰皆自殺。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眾多不厭;帝乃追賜錢穀,以成禮葬之。
臣光曰:昔高宗命說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懼弗得聞。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於昴。
以汝南太守歐陽歙為大司徒。
匈奴寇鈔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吳漢率馬成、馬武等北擊匈奴,徙雁門、代郡、上谷吏民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部數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荊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琅邪公。癸丑,追謚兄縯為齊武公,兄仲為魯哀公。帝感縯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太守。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乃詔下州郡檢核。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苟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並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贏弱。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奉街上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東海公對。上由是益奇愛陽。遣謁者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為汝南太守,度田不實,贓罪千餘萬,下獄。歙世授《尚書》,八世為博士,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獄中。
十二月,庚午,以關內侯戴涉為大司徒。盧芳自匈奴復入居高柳。是歲,驃騎大將軍杜茂坐使軍吏殺人,免。使揚武將軍馬成代茂,繕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備匈奴。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安平侯蓋延薨。
交趾麊泠縣雒將女子征側,甚雄勇,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征側忿怨。
◎ 建武十六年庚子,公元四零年
春,二月,征側與其妹征貳反,九真、日南、合浦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都麊泠。交趾剌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秋,九月,河南尹張亻及及諸郡守十餘人皆坐度田不實,下獄死。後上從容謂虎賁中郎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對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復生也!”上大笑。
郡國群盜處處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復屯結,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國,聽群盜自相糾擿,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迴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為效。其牧守令長坐界內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忄耎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它郡,賦田受稟,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
盧芳與閔堪使使請降,帝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自陳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初,匈奴聞漢購求芳,貪得財帛,故遣芳還降。既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馬援奏宜如舊鑄五銖錢,上從之;天下賴其便。
盧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詔止,令更朝明歲。
◎ 建武十七年辛丑,公元四一年
春,正月,趙孝公良薨。初,懷縣大姓李子春二孫殺人,懷令趙熹窮治其奸,二孫自殺,收系子春。京師貴戚為請者數十,熹終不聽。及良病,上臨視之,問所欲言,良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懷令趙熹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良無復言。既薨,上追思良,乃貰出子春。遷熹為平原太守。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還宮。六月,癸巳,臨淮懷公衡薨。
妖賊李廣攻沒皖城,遣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討之。秋,九月,破皖城,斬李廣。
郭后寵衰,數懷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陰氏為皇后。詔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郅惲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帝進郭后子右翊公輔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郭后為中山太后,其餘九國公皆為王。
甲申,帝幸章陵,修園廟,祠舊宅,觀田廬,置酒作樂,賞賜。時宗室諸母因酣悅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還自章陵。
是歲,莎車王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帝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
匈奴、鮮卑、赤山烏桓數連兵入塞,殺略吏民;詔拜襄賁令祭肜為遼東太守。肜有勇力,虜每犯塞,常為士卒鋒,數破走之。肜,遵之從弟也。
征側等寇亂連年,詔長沙、合浦、交趾具車船,修道橋,通障谿,儲糧谷,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南擊交趾。
◎ 建武十八年壬寅,公元四二年
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攻太守張穆,穆逾城走;宕渠楊偉等起兵以應歆。帝遣吳漢等將萬餘人討之。
甲寅,上行幸長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馬援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里,至浪泊上,與征側等戰,大破之,追至禁谿,賊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車駕還宮。
戊申,上行幸河內;戊子,還宮。
五月,旱。
盧芳自昌平還,內自疑懼,遂復反,與閔堪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餘年,病死。
吳漢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秋,七月,拔之,斬史歆等。漢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楊偉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還,祠章陵;十二月,還宮。
是歲,罷州牧,置刺史。
五宮中郎將線純與太僕硃浮奏議:“禮,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親。當除今親廟四,以先帝四廟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廟。”上自以昭穆次第,當為元帝後。
◎ 建武十九年癸卯,公元四三年
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於太廟,成帝、哀帝、平帝於長安,舂陵節侯以下於章陵;其長安、章陵,皆太守、令、長侍祠。
馬援斬征側、征貳。
妖賊單臣、傅鎮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稱將軍。詔太中大夫臧宮將兵圍之,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皆曰:“宜重其購賞。”東海王陽獨曰:“妖巫相劫,勢無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緩,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宮徹圍緩賊,賊眾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斬臣、鎮等。
馬援進擊征側餘黨都陽等,至居風,降之;嶠南悉平。援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閏月,戊申,進趙、齊、魯三公爵皆為王。
郭后既廢,太子畺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籓國。上不忍,遲回者數歲。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畺,崇執謙退,願備籓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畺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袁宏論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統,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漢業,宜遵正道以為後法。今太子之德未虧於外,內寵既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籓,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於之情愈篤。雖長幼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帝以太子舅陰識守執金吾,陰興為衛尉,皆輔導太子。識性忠厚,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賓客語,未嘗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敕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興雖禮賢好施,而門無遊俠,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車駕幸太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辨明經義,每以禮讓相厭,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歌擊磬,盡日乃罷。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內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邪?”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
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棰,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忄票。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陽;進幸汝南南頓縣舍,置酒會,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歲。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識知寺舍,每來輒加厚恩,願賜復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復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吏民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復增一歲。進幸淮陽、梁、沛。
西南夷棟蠶反,殺長吏;詔武威將軍劉尚討之。路由越巂,邛谷王任貴恐尚既定南邊,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縱,即聚兵起營,多釀毒酒,欲先勞軍,因襲擊尚。尚知其謀,即分兵先據邛都,遂掩任貴,誅之。
◎ 建武二十年甲辰,公元四四年
春,二月,戊子,車駕還宮。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倉令奚涉罪,下獄死。帝以三公連職,策免大司空竇融。
廣平忠侯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五月,辛亥,漢薨;詔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漢性強力,每從征伐,帝未安,常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吏士。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修戰攻之具,乃嘆曰:“吳公差強人意,隱若一敵國矣!”每當出師,朝受詔,夕則引道,初無辦嚴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漢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故能任職以功名終。
匈奴寇上黨、天水,遂至扶風。
帝苦風眩,疾甚,以陰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台廣室。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
太子太傅張湛,自郭后之廢,稱疾不朝,帝強起之,欲以為司徒,湛固辭疾篤,不能復任朝事,遂罷之。六月,庚寅,以廣漢太守河內蔡茂為大司徒,太僕硃浮為大司空。
壬辰,以左中郎將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乙未,徙中山王輔為沛王。以郭況為大鴻臚,帝數幸其第,賞賜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況家為“金穴”。
秋,九月,馬援自交趾還,平陵孟冀迎勞之。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魯、東海、楚、沛國。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風、上黨。
壬寅,車駕還宮。
馬援自請擊匈奴,帝許之,使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統之子;固,友之子也。
劉尚進兵與棟蠶等連戰,皆破之。
◎ 建武二十一年乙巳,公元四五年
春,正月,追至不韋,斬棟蠶帥,西南諸夷悉平。
烏桓與匈奴、鮮卑連兵為寇,代郡以東尤被烏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發穹廬,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邊陲蕭條,無復人跡。秋,八月,帝遣馬援與謁者分築保塞,稍興立郡縣,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人民。烏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為強富,援將三千騎擊之,無功而還。鮮卑萬餘騎寇遼東,太守祭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裸身散走。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窺塞。
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莎車王賢浸以驕橫,欲兼併西域,數攻諸國,重求賦稅,諸國愁懼。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帝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帝許之。
◎ 建武二十二年丙午,公元四六年
春,閏正月,丙戌,,上幸長安;二月,己巳,還雒陽。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硃浮免。
癸丑,以光祿勛杜林為大司空。
初,陳留劉昆為江陵令,縣有火災,昆向火叩頭,火尋滅;後為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帝聞而異之,征昆代林為光祿勛。帝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嘆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策。
是歲,青州蝗。
匈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烏達鞮侯立;復死,弟左賢王蒲奴立。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人畜飢疫,死耗太半。單于畏漢乘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帝遣中郎將李茂報命。
烏桓乘匈奴之弱,擊破之,匈奴北徙數千里,幕南地空。詔罷諸邊郡亭候、吏卒,以幣帛招降烏桓。
西域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護不至,擊破鄯善,攻殺龜茲王。鄯善王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
班固論曰: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則建珠厓七郡;感蒟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巂;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開苑囿,廣宮室,盛帷帳,美服玩。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魚龍角牴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
且通西哉,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懸度之厄,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鹹樂內屬,數遣使置質於漢,願請都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
段譯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二年(丙申、36)漢紀三十五 漢光武帝建武十二年(丙申,公元36年)
[1]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黨、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婿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諭述曰:“勿以來歙、岑 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1]春季,正月,吳漢在魚涪津打敗公孫述的將領魏黨、公孫永,隨後包圍武陽縣。公孫述派遣女婿史興救援。吳漢迎擊,打敗史興,於是進入犍為郡內。郡內各縣都閉城堅守。劉秀命令吳漢徑直奪取廣都,占據敵人心腹。吳漢於是進軍廣都,占領該地,又派遣輕騎兵燒毀成都市橋。公孫述的將帥十分恐懼,日夜逃離叛變。儘管公孫述誅殺了叛離逃亡將領的全家,還是不能禁止。劉秀一定要公孫述投降,又一次下詔告訴公孫述說:“不要因來歙、岑彭兩個人被害的事而自己疑慮,現在及時投降,家族就可以保全。詔書和親筆信,不可能屢屢得到。”公孫述始終沒有投降的意思。
[2]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2]秋季,七月,東漢將軍馮駿攻陷江州,俘獲田戎。
[3]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勿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里,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里。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 ,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他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逾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勢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並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於其郭中。
[3]劉秀告誡吳漢說:“成都有十餘萬大軍,不能輕視。只可堅守廣都,等待敵人來攻,千萬不要和敵人一爭高下。如果敵人不敢來攻,你就移動軍營逼迫他們,等到敵人精疲力盡,才可發起攻擊。”而吳漢卻乘著勝利,自己率領步、騎兵二萬人進逼成都,離城十餘里,隔江在北岸紮營,架浮橋,命副將武威將軍劉尚率領一萬餘人在江南屯兵,軍營相隔二十餘里。劉秀聽說以後十分震驚,責備吳漢說:“我不久前告誡你千言萬語,怎料想事到臨頭就亂來!你既然輕敵深入,又和劉尚分別紮營,一旦發生危急,就不再能互相顧及。敵人如果出兵牽制你,用主力攻擊劉尚,劉尚失敗,你也就失敗了。幸而還沒有其他變故,你要火速率軍返回廣都。”詔書還未到達,已進入九月。公孫述果然派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率領軍隊大約十萬人,分成二十餘營,攻打吳漢;另派其他將領率領一萬餘人牽制劉尚,使他不能救援。吳漢大戰了一整天,兵敗,退回到營壘。謝豐趁機包圍。於是吳漢召集將領們,勉勵他們說:“我和你們各位越過險阻,轉戰千里,才深入敵境,進逼城下。可是現在和劉尚分別困在兩地,既然不能互相援救,大禍不可估量。我準備悄悄率軍到南岸和劉尚會師,合力抵抗敵人。如果能夠同心協力,人人全力奮戰,可以建立大功業;否則的話,定會一敗塗地。成敗的關鍵,在此一舉。”將領們都說:“聽您的吩咐!”於是犒勞士兵,餵飽戰馬,關閉營門,三天不出。並多多豎立旌旗,使煙火不斷。入夜,吳漢悄悄率領軍隊與劉尚會合。謝豐等沒有發覺。第二天,兵分兩路,一路在江北據守,謝豐自己率軍進攻江南。吳漢投入所有兵力迎戰,從早晨打到下午,大敗敵軍,斬殺謝豐、袁吉。於是率軍返回廣都,留下劉尚抗拒公孫述。吳漢把情況一一向劉秀報告,深刻地譴責自己。劉秀回答說:“你回到廣都,最恰當不過。公孫述必定不敢繞過劉尚而攻打你。他如果先攻打劉尚,你從廣都救援,五十里的路程,出動全部步兵騎兵趕赴,這時正是敵軍危險困頓的時候,打敗他們是必定的!”自此,吳漢和公孫術在廣都和成都之間交戰,八戰八勝,東漢大軍終於進入成都外城。
臧宮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恢;復攻拔繁、郫,與吳漢會於成都。
臧宮占領綿竹,又攻陷涪城,斬殺公孫恢。又接連攻克繁縣、郫縣,和吳漢大軍在成都會師。
[4]李通欲避權勢,乞骸骨;積二歲,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侯。
[4]李通想避開權勢,請求退休。過了兩年,劉秀才允許他交出大司空的印信綬帶,要他以特進身分參加朝會。後來,有關部門上奏章請封皇子爵位,劉秀感念李通首先擁戴他謀劃大事功績,當天,封李通的幼子李雄為召陵侯。
[5]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奈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芩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墜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
[5]公孫述危困窘迫,對延岑說:“事情應當怎么辦?”延岑說:“男子漢應當死裡逃生,怎么能坐著等死?財物容易聚斂,不應愛惜。”於是公孫述散發所有的黃金、絹帛,招募敢死隊五千餘人分配給延岑。延岑在成都市橋先布疑陣,樹立旌旗,擂鼓向東漢軍隊挑戰。同時悄悄派出奇兵繞到吳漢軍隊的後面,打敗吳漢軍。吳漢墮馬落水,抓著馬尾才脫離險境。吳漢的軍隊只剩下七天用的糧草,秘密準備戰船,打算撤退。蜀郡太守南陽人張堪聽說以後,火速前往求見吳漢,陳述公孫述必然滅亡、不應退軍的策略。吳漢接受他的意見,於是故意示弱,挑動敵人出戰。
冬,十一月,臧宮鹹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並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更嘗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弔民之義也!”
冬季,十一月,臧宮進駐成都鹹陽門。戊寅(十八日),公孫述親自率領數萬人攻打吳漢,派延岑抗擊臧宮。雙方展開大戰,延岑三戰三勝,從早晨打到中午,官兵得不到飯食,全都感到疲勞。吳漢於是派遣護軍高午、唐邯率領精銳部隊數萬人攻打公孫述,公孫述的軍隊大亂。高午直奔陣前,猛刺公孫述,公孫述胸被刺穿,掉下戰馬,左右將他抬入城中。公孫述把軍隊交給延岑,當夜去世。第二天,延岑獻城投降。辛巳(二十一日),吳漢誅殺公孫述的妻子兒女,屠殺公孫氏家族,長幼不留。並將延岑滅族,然後縱兵大肆擄掠,焚燒公孫述宮室。劉秀聽說以後大怒,因此譴責吳漢。又譴責劉尚說:“成都城投降已經三天,官民都服從歸順。連同孩子和母親,人口數以萬計,一旦縱兵放火,聽到的人都會酸鼻掉淚。你是漢宗室子弟,又曾經當過官吏,怎么忍心做出這種事!仰視蒼天,俯視大地,比較秦西巴釋放小鹿、樂羊吃他兒子的肉羹,這兩個人誰仁義?你們真是失掉了斬殺敵將、拯救百姓的道義!”
初,述征廣漢李業為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嘆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逃,辭不受。述又聘巴郡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犍為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托青盲以辭征命。帝既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勛。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征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鹹悅,莫不歸心焉。
當初,公孫述徵召廣漢人李業當博士,李業堅持說有病而不肯接受。公孫述因不能把李業召來而感到羞恥,派大鴻臚尹融拿著詔書脅迫李業:“你如果接受職位就封公侯,如果不接受職位就賜予毒酒。”尹融解釋說:“當今天下分崩離析,誰知道什麼是是和非,而敢用區區身體去試探不可測的深淵?朝廷仰慕您的名望品德,給您留下官位,到現在已七年了。四季進貢的山珍美味,不會忘記送給您。您應該讓奉知己,下為子孫,性命和名譽都可保全,這樣做不是上策嗎?”李業於是嘆息說:“古人說,危險之邦不進入,混亂之邦不居住,我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君子遇到危險而肯獻出生命,為什麼竟用高官厚祿引誘呢?”尹融說:“應該叫家人來商量。”李業說:“大丈夫決心斷絕仕途已經很久了,為什麼要和妻子兒女商量?”於是飲毒酒而死。公孫述恥於背上殺死賢才的名聲,派使者弔喪祭祀,贈送一百疋絹帛助喪。李業的兒子李逃跑,推辭不接受。公孫述又聘請巴郡人譙玄,譙玄不接受任命。公孫述也派使者用毒藥相威脅。太守親自到譙玄家拜訪,勸他動身,譙玄說:“堅持我的志向,保全我的氣節,死又有何遺憾!”於是接受毒藥。譙玄的兒子譙瑛通哭,向太守磕頭,情願捐獻家產一千萬錢,以贖父親的死罪。太守為此請示公孫述,公孫述應允。公孫述又徵召蜀郡人王皓、王嘉,怕他們不來,先拘捕他們的妻子兒女。使節對王嘉說:“趕快整理行裝,妻子兒女可以保全。”王嘉回答說:“狗、馬還認識主人,何況人呢?”王皓先自刎而死,使者用首級上報。公孫述大怒,於是誅殺王皓的家屬。王嘉聽說後嘆息說:“我走在後面了!”於是面對使節用劍自殺而死。犍為郡人費貽,不肯做公孫述的官,身塗油漆成為癩瘡,假裝瘋狂以逃避做官。同郡人任永、馮信全都假託患青光眼而辭謝徵召。劉秀平定蜀地後,下詔追贈常少為太常,追贈張隆為光祿勛。譙玄已經去世,用羊、豬各一頭祭祀,命令當地官府還給他家贖死的錢。在李業家所居地的里門刻石,表彰他的節操。徵召費貽、任永、馮信,正巧任永、馮信病逝,只有費貽官至合浦太守。劉秀因公孫述的將領程烏、李育有才幹,一齊提拔任用。於是蜀地上下喜悅,百姓無不歸順。
初,王莽以廣漢文齊為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不降。聞上即位,間首遣使自聞。蜀平,征為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起初,王莽任命廣漢人文齊當益州郡太守。文齊勸導農民耕田,訓練軍隊,招降各部夷人,郡內十分和平。公孫述時代,文齊據守險要。公孫述拘捕他的妻子兒女,向他許願封做侯爵,文齊不肯投降。後來他聽說劉秀即位,派人從小路到洛陽,為自己呈上奏章。蜀郡平定後,劉秀徵召文齊當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6]十二月,辛卯,楊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6]十二月辛卯(初一),楊武將軍馬成代理大司空職務。
[7]是歲,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仇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虜何敢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7]這一年,參狼羌部落和其他羌人部落侵犯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敗羌軍,一萬餘人投降,於是隴右一帶平安無事。馬援的宗旨是要對人有恩德,講求信譽,對下寬厚,任用官吏職責分明,自己只總攬大局。因此,賓客故舊每天都擠滿大門。各部門主管有時向他報告外面的公事,馬援就說:“這是丞、掾分內的事,哪值得麻煩我!可憐可憐我這老頭子,讓我能夠遊樂玩耍。如果豪強大姓侵犯小民,或者狡猾的官吏枉法,這才是太守的事。”鄰縣曾有人報私仇,官民震驚,傳言羌人反叛,百姓跑到城內。狄道縣長上門,請求關閉城門徵調軍隊。當時馬援正和賓客喝酒,大笑說:“羌人怎么敢再來侵犯我?告訴狄道縣長,回去守在官舍,害怕得太厲害的話,可以伏在床底下。”後來,情況逐漸安定,全郡人都佩服馬援。
[8]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
[8]劉秀下詔:“邊疆官吏如果沒有力量交戰就採取守勢;追擊敵人時要估量敵人的情況,或遠或近,不要拘泥於軍法中的‘逗留法’。”
[9]山桑節侯王常、牟平烈侯耿況、東光成侯耿純皆薨。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復以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為榮。
[9]山桑節侯王常、牟平烈侯耿況、東光成侯耿純都已去世。耿況患病時,劉秀好幾次親自探望,又任命耿的弟弟耿廣、耿舉同時擔任中郎將。耿兄弟六人,全都身佩青紫色印信綬帶,在病榻前控視、侍奉湯藥,當世認為是榮耀。
[10]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寇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10]盧芳和匈奴、烏桓的軍隊聯合,多次侵犯邊境。劉秀派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率軍鎮守北方邊境,整修飛狐道,修築碉堡,建造烽火台。和匈奴、烏桓大大小小共打了數十上百次戰鬥,始終不能取勝。
[11]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兵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既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尋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統為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為富饒,天下未定,士多不修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為眾人所笑,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腳踏車就路,帝以是賞之。
[11]劉秀詔令竇融和五郡太守到京都洛陽朝見。竇融等接到詔令後動身前往,官屬和兵客跟隨,車隊有一千多輛,馬牛羊遍野。到達以後,竇融前往城門,奉上印信綬帶。劉秀下詔派使者發還侯爵印信綬帶。接見竇融,對他的賞賜恩寵轟動了洛陽。不久,劉秀任命竇融當冀州牧。又任命梁統當太中大夫,姑臧縣長孔奮當武都郡丞。姑臧縣在河西是最富饒的地方,當時全國還未平定,士人多不檢點,沒有節操,在縣長的位置上不滿幾個月就積累起大量財富。孔奮在職四年,行為清正廉潔,被眾人所譏笑,認為他身在油脂之中卻不能滋潤自己。等到跟隨竇融到京都洛陽,各郡守、縣令的錢財貨物裝了一車又一車,布滿平川窪澤,唯獨孔奮沒有財產,只乘一輛車上路。劉秀因此獎賞他。
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嘆息曰:“卿言是也!”
劉秀任命睢陽縣令任廷當武威太守。劉秀親自召見,告誡他說:“好好侍奉長官,不要丟掉名譽。”任延回答說:“我聽說忠誠的臣子與人不和睦,與人和睦的臣子不忠誠。履行正道,奉公守法,是臣子的節操。如果下級對上級隨聲附和,那不是陛下的福分。陛下說要好好侍奉長官,我不敢接受。”劉秀嘆息說:“你說得對呀!”
十三年(丁酉、37)
十三年(丁酉,公元37年)
[1]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1]春季,正月庚申(初一),大司徒侯霸去世。
[2]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復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制。”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寶劍,價直百金。詔以劍賜騎士,馬駕鼓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嘗不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面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於游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
[2]戊子(二十九日),劉秀下詔:“各郡、封國進貢山珍海味,太官不能再接受。遠方進獻祭祀宗廟食物,則依照舊例。”當時外國有進獻良馬的,可日行千里;又有人進獻寶劍,價值一百兩黃金。劉秀下詔,把寶劍賞賜給騎士,讓良馬去駕皇家的鼓車。劉秀平素不喜歡聽音樂,手不持珍珠寶玉。有一次外出打獵,車駕夜裡返回,上東門候汝南人郅惲拒絕開門。劉秀命隨從在門縫間和郅惲見面,郅惲說:“燈火太遠,看不清是誰。”於是不接受詔命。劉秀只好返回,從東中門進城。第二天,郅惲上書規勸說:“從前,周文王不敢沉溺於狩獵,全身心地為萬民服務。可是陛下遠到山林中打獵,夜以繼日,這對社稷和宗廟有什麼好處呢?”奏章呈上後,劉秀賞賜郅惲一百匹布,貶逐東中門候當參封縣尉。
[3]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呼沱河以備匈奴。
[3]二月,劉秀派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軍滹沱河,以防備匈奴。
[4]盧芳攻雲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五原太守,封鐫胡侯。
[4]盧芳進攻雲中,久攻不下。盧芳的將領隨昱在九原留守,想脅迫盧芳投降東漢。盧芳得知後,與十餘名騎兵衛士逃入匈奴地區。盧芳的部眾全都屬隨昱所有,隨昱於是到洛陽投降。劉秀下詔,任命隨昱當五原太守,封為鐫胡侯。
[5]朱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詔長沙王興、真定王得、河間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為侯:丁巳,以趙王良為趙公,太原王章為齊公,魯王興為魯公。是時,宗室及絕國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歷王莽世,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為侯如故。於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5]朱祜上奏章說:“古時候,臣子受封,不是直系皇族,不封王爵。”丙辰(二十七日),劉秀下詔,長沙王劉興、真定王劉得、河間王劉邵、中山王劉茂,都降爵為侯。丁巳(二十八日),改封趙王劉良為趙公,太原王劉章為齊公,魯王劉興為魯公。這時,劉氏皇族以及原封國撤銷而由後世繼承爵位的,共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張純,是張安世的四世孫,曾經歷王莽時代,因敦厚謹慎守法而能保全爵位。建武初年,張純先來歸附,照舊為侯。現在主管部門上奏:“侯爵中除非劉姓宗室,不應恢復封國。”劉秀說:“張純在宮禁中值宿警衛已十餘年,不要廢除。”改封為武始侯,封地為富平縣的一半。
[6]庚午,以紹嘉公孔安為宋公,承休公姬常為衛公。
[6]庚午(疑誤),封紹嘉公孔安為宋公,承休公姬常為衛公。
[7]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為大司徒。
[7]三月辛未(十二日),劉秀任命沛郡太守韓歆當大司徒。
[8]丙子,行大司空馬成復為楊武將軍。
[8]丙子(十七日),代理大司空職務的馬成又擔任楊武將軍。
[9]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冢,賜谷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鄧禹為高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食六縣;余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
[9]吳漢從蜀地整軍返回,到達宛城。劉秀下詔,準許他到家鄉祭祀祖墳,賜谷二萬斛。夏季,四月,吳漢回到洛陽。於是劉秀舉行盛大宴會犒賞將士。有功之臣封土調整增加的,總計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及加恩分封的,有四十五人。封鄧禹為高密侯,轄地四個縣。封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轄地都是六個縣。其他侯爵的封地各有等差。對已經死去的,加封他的子孫,或改封其宗族旁支。
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眾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
劉秀在軍旅中時間很長,厭倦戰爭,而且知道天下百姓疲憊貧困,渴望休息。自從隴、蜀平定之後,除非有危險緊急的情況,未曾再談論軍事。皇太子曾向他請教打仗的事,劉秀說:“從前衛靈公請教戰爭的事,孔子不肯答覆。這不是你應該問的。”鄧禹、賈復知道劉秀決定放下武器,用禮樂教化進行統治,不願功臣們身在洛陽而擁有重兵,於是二人交出軍權,潛心研究儒家經典。劉秀也考慮到功臣們今後的去向,想保全他們的爵位和封地,不讓他們因為職務而有過失,於是撤銷左將軍、右將軍的官職。耿等也交出大將軍、將軍的印信綬帶,全都以侯爵的身份離開朝廷,回到自己的宅第。他們被加以特進之銜,定期參加朝會。
鄧禹內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
鄧禹性格敦厚,有十三個兒子,讓他們各自研習一種技能。他治家的嚴謹,對子孫的教育,都可以作為後世效法的榜樣。家裡的開支取自封地的收入,不從其他產業營利。
賈復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既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祜等薦復宜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遍賜諸侯,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
賈復剛毅正直,有大節。回到宅第以後,關起門來修身養性。朱祜等舉薦賈復,認為他適宜做宰相,而劉秀正責成三公整頓官吏制度,所以一律不任用功臣。這時,侯爵中只有高密侯鄧禹、固始侯李通、膠東侯賈復三人和三公九卿一起議論國家大事,恩寵特別深厚。劉秀雖然控制功臣,但往往能維護包容他們,原諒他們的小過失。遠方進貢珍味美食,一定先賞賜所有諸侯,而太官都沒有多餘的,因此功臣全都保持他們的爵位財產,沒有被誅殺或譴退的。
[10]益州傳送公孫述瞽師、效廟樂器、葆車、輿輦,於是法物始備。時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10]益州把公孫述的盲人樂師、祭祀用的樂器、用五采羽毛編成篷蓋的車,以及帝王后妃專用的各種車輛等,送到洛陽,於是帝王儀伏所用的器物才開始完備。當時戰事已經平息,天下少事,各種公文的往來和差役的調遣,力求從簡從少,只有從前的十分之一。
[11]甲寅,以冀州牧竇融為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朝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導以經藝,不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守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請間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右左傳出。他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他事,勿得復言。”融不敢重陳請。
[11]甲寅(疑誤),劉秀任命冀州牧竇融當大司空。竇融因自己不是劉秀的舊臣,一旦入朝,官位在那些功臣之上,所以朝會晉見,神情和言辭都十分卑謙,劉秀因此更加親近厚待他。竇融小心翼翼,內心卻總是不安,幾次請求辭去官職和爵位。他上書說:“我有兒子,每天早晚用儒家經典教導他。不讓他學習天文,不準他研究預知禍福的讖記,只想讓他恭敬怕事,恪守正道,不願他有才能,何況竟要把連線幾個城市的廣大土地傳給他,讓他享受繼承諸侯王國呢!”因此又請求單獨晉見劉秀。劉秀不準。後來,有一次朝會完畢,竇融在席位後面徘徊,劉秀知道他要談辭職的事,就讓左右傳旨催他離開。幾天以後,有一天劉秀見到竇融,對他說:“那天,我知道你要辭職,歸還封土,所以讓左右告訴你,天氣太熱,暫且去自己涼快一下。今天見面,應當談論別的 事,不能再說辭職。”於是竇融不敢再提這件事。
[12]五月,匈奴寇河東。
[12]五月,匈奴侵犯河東郡。
十四年(戊戌、38)
十四年(戊戌,公元38年)
[1]夏,邛谷王任貴遣使上三年計,即授越太守。
[1]夏季,邛王任貴派使者呈遞三年的計簿,報告人口、賦稅、治安等情況。劉秀任命任貴當越太守。
[2]秋,會稽大疫。[2]秋季,會稽郡瘟疫流行。
[3]莎車王賢、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獻。西域苦匈奴重斂,皆願屬漢,復置都護;上以中國新定,不許。
[3]莎車王賢、鄯善王安都派使者進貢。西域各國被匈奴的大量征斂所苦,都願歸屬漢朝,願朝廷重新設定都護。劉秀因為中原剛剛平定,不肯應許。
[4]太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正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正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高帝受命,約令定律,誠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余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數年之間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願陛下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祿勛杜林奏曰:“大漢初興,蠲除苛政,海內歡欣;及至其後,漸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防於義,以為大戮。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統復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經》曰:‘爰制百姓,於刑之衷。’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自高祖至於孝宣,海內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皆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4]太中大夫梁統上書說:“我看到,元帝初元五年,死罪減刑的有三十四件。哀帝建平元年,死罪減刑的有八十一件,其中四十二件是親手殺人,而作減死一等判決。從此以後,成為慣例,所以人們輕率犯法,官吏輕視殺人。我聽說做君主的道義,是以仁義為主。仁是愛人,義是堅持原則。愛人就要以除暴為目的,堅持原則就要以消滅禍亂為中心。設定刑罰在於適中,不能偏輕。高祖承受天命,制訂法令,確實都很恰當。文帝只取消了肉刑和連坐法,其餘全都遵循舊制。到哀帝、平帝繼位,在位時間短,處理案子還很少。丞相王嘉輕率地穿鑿附會,刪減先輩君王的既定法律規章,幾年之間有一百餘件事,有的不合道理,有的不得民心。我謹把其中對大體為害最嚴重的,附在後邊,向您陳奏。希望陛下命令主管部門,仔細選擇好的律條,制訂一部不容更改的法典。”劉秀把梁統的奏章交給公卿討論。光祿勛杜林上奏說:“漢朝初興時,廢除苛政,四海之內歡欣鼓舞。等到以後,法令逐漸增多,連果桃、菜蔬之類的饋贈,都集中起來成為贓物。小的事不妨害大義,也要判處死刑。以至於發展到有法不禁,有令不止,上下互相掩護逃避,弊病更加嚴重。我認為應沿襲原有的法令條文,不宜於重新制訂修改。”梁統又上奏說:“我所奏請的,並不是說要有嚴刑峻法。《書經》上說:‘治理百姓,刑法要適中。’適中的意思是不輕也不重。從高祖到宣帝,天下被稱為治平,到元帝、哀帝時,盜賊漸漸增多,都是因為刑罰不適中,愚昧的人輕視犯法所造成的。由此看來,減輕刑罰的作法,反而釀成大禍。對奸詐不軌的人施恩,就是傷害善良的人。”這件事情被擱置,沒有再交付討論。
十五年(己亥、39)
十五年(己亥,公元39年)
[1]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韓歆免。歆好直言,無隱諱,帝每不能容,歆於上前證歲將飢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故坐免歸田裡。帝猶不釋,復遣使宣詔責之;歆及子嬰皆自殺。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眾多不厭;帝乃追賜錢穀,以成禮葬之。
[1]春季,正月辛丑(二十三日),免去大司徒韓歆的職務。韓歆性格剛直,說話不隱諱,劉秀往往不能容忍。韓歆在劉秀面前有根有據地說天下將有嚴重的饑饉荒年出現,並指天劃地,言辭非常激烈,因此被免職,回歸故里。韓歆走後,劉秀仍然不能消氣,又派使者宣讀詔書責備他。韓歆和兒子韓嬰全都自殺。韓歆平素享有重名,無罪被逼死,人多不服,劉秀於是追贈錢穀,以完整的禮儀安葬他。
臣光曰:昔高宗命說曰:“若藥弗暝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是以人君日夜求之,唯懼弗得聞。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 臣司馬光曰:從前,商王武丁對傅說說:“如果藥物不能使人感到昏眩,疾病就不能痊癒。”激烈直率的話,對臣子不利,卻是國家的福分。所以君王日夜尋求這樣的話,唯恐聽不到。可惜呵,在光武帝時代,韓韻竟因直言進諫而死,豈不是仁義聖明的缺欠嗎!
[2]丁未,有星孛於昴。
[2]丁未(二十九日),有異星出現在昂宿。
[3]以汝南太守歐陽歙為大司徒。
[3]劉秀任命汝南太守歐陽歙當大司徒。
[4]匈奴寇鈔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吳漢率馬成、馬武等北擊匈奴,徙雁門、代郡、上谷吏民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部數千人。
[4]匈奴的侵擾掠奪一天比一天厲害,州、郡無力禁止。二月,派遣吳漢率領馬成、馬武等北上打擊匈奴。遷徙雁門郡、代郡、上谷郡的官民六萬餘人,安置到居庸關、常山關以東,以避開匈奴的騷擾。匈奴左部於是又轉移到邊 塞以內居住。朝廷為此擔憂,在邊塞增派武裝部隊,每個據點達數千人。
[5]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荊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琅邪公。癸丑,追謚兄為齊武公,兄仲為魯哀公。帝感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太守。
[5]夏季,四月丁巳(十一日),劉秀封皇子劉輔為右翊公,劉英為楚公,劉陽為東海公,劉康為濟南公,劉蒼為東平公,劉延為淮陽公,劉荊為山陽公,劉衡為臨淮公,劉焉為左翊公,劉京為琅邪公。癸丑(十七日),劉秀追封大哥劉為齊武公,二哥劉仲為魯哀公。劉秀感念大哥劉功業未成。撫育劉的兩個兒子劉章、劉興,十分寵愛。因為他們年輕而地位尊貴,想讓他們親身體驗了解行政事務,派劉章暫時代理平陰縣令,劉興暫時代理緱氏縣令。後來劉章升任梁郡太守,劉興升任弘農太守。
[6]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乃詔下州郡檢核。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苟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並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
[6]劉秀因為全國的耕地面積自行申報,多不據實,並且戶口、年齡都有增減,於是下詔,令各州郡進行檢查核實。當時州刺史、郡太守多行詭詐,投機取巧,他們胡亂地以丈量土地為名,把農民聚集到田中,連房屋、鄉里村落也一併丈量,百姓擋在道路上啼哭呼喊;有的官吏優待豪強,侵害苛待貧弱的百姓。
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穎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壽街上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東海公對。上由是益奇愛陽。
當時各郡各自派使者呈遞奏章,劉秀發現陳留郡官吏的簡牘上面有字,看到上面寫的是:“穎川、弘農可以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劉秀責問陳留的官吏是怎么回事,官吏不肯承認,抵賴說“是在長壽街上撿到的。”劉秀大怒。當時東海公劉陽只有十二歲,在帳子後面說:“那是官吏接受郡守下的指令,將要同其他郡丈量土地的情況作比較。”劉秀說:“既然這樣,為什麼說河南、南陽不可問?”劉陽回答說:“河南是京都,有很多陛下親近的臣僚;南陽是陛下的故鄉,有很多皇親國戚。他們的田地住宅都超過規定,不能做標準。”劉秀命虎賁中郎將責問陳留官吏,那個官吏才據實承認,正像東海公劉陽所回答的一樣。劉秀於是更加喜愛劉陽。認為他不同尋常。
遣謁者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為汝南太守,度田不實,贓罪千餘萬,下獄。歙世授《尚書》,八世為博士,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獄中。
劉秀派遣謁者對二千石官員中循私枉法的行為進行考察核實。冬季,十一月甲戌(初一),有大司徒歐陽歙因先前在汝南太守任內丈量土地作弊,獲贓款一千餘萬,被逮捕下獄。歐陽歙家世代教授《尚書》,有八代人是博士。學生門徒守在宮門外替歐陽歙求情的有一千餘人,甚至有人把自己的頭髮剃掉,自處髡刑。平原人禮震才十七歲,請求替歐陽歙去死。劉秀終究未赦免,歐陽歙死在獄中。
[7]十二月,庚午,以關內侯戴涉為大司徒。
[7]十二月庚午(二十七日),劉秀任命關內侯戴涉當大司徒。
[8]盧芳自匈奴復入居高柳。
[8]盧芳從匈奴地區又返回內地,住在高柳。
[9]是歲,驃騎大將軍杜茂坐使軍吏殺人,免。使楊武將軍馬成代茂,繕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備匈奴。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秀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9]這年,驃騎大將軍杜茂因指使軍官殺人而被免職。命楊武將軍馬成代替杜茂的職務。馬成修繕要塞,每隔十里有一個烽燧,以防備匈奴進犯。劉秀命騎都尉張堪率領杜茂的部隊,在高柳擊敗匈奴。任命張堪為漁陽太守。張堪任職八年,匈奴不敢進犯邊塞。他鼓勵百姓從事農業生產,使他們生活富足。百姓用歌頌他:“桑樹無繁枝,麥子兩穗多,張君當太守,百姓真安樂。”
[10]安平侯蓋延薨。
[10]安平侯蓋延去世。
[11]交趾泠縣雒將女子征側,甚雄勇,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征側忿怨。
[11]交趾泠縣雒將的女兒征側,十分層悍勇猛。交趾太守蘇定用法律約束她,征側怨恨。
十六年(庚子、40)
十六年(庚子,公元40年)
[1]春,二月,征側與其妹征貳反,九真、日南、合浦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都泠。交趾刺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
[1]春季,二月,征側和她的妹妹征貳反叛。九真、日南,合浦的蠻人全都起來回響,共攻占六十五個城。征側自立為王,建都泠。交趾郡刺史和各郡太守僅能自守。
[2]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2]三月,辛丑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3]秋,九月,河南尹張及諸郡守十餘人皆坐度田不實,下獄死。後上從容謂虎賁中郎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對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復生也!”上大笑。
[3]秋季,九月,河南尹張和各郡太守十餘人,都因丈量土地中作弊,被逮捕入獄處死。後來,劉秀語氣和緩地對虎賁中郎將馬援說:“我十分悔恨先前殺了很多太守和相。”馬援回答說:“他們的死和罪過相當,有什麼多不
多呢?只是已經死了的人,不能再復生了。”劉秀大笑。
[4]郡國群盜處處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復屯結,青、余、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國,聽群盜自相糾,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迴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為效。其牧守令長坐界內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他郡,賦田受稟,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
[4]各郡、封國的盜賊處處並起,郡縣追擊征剿,軍隊到時盜賊就散開,軍隊離開後又重新屯聚集結,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個州尤其厲害。冬季,十月,朝廷派使節到各郡、封國,聽憑盜賊們自相檢舉攻擊。五個人共同斬殺一個人,免除五個人的罪。即使官吏畏怯逗留、逃避、故意放縱盜賊,也一律不追究,允許以擒賊討賊立功。州、郡太守、縣令縣長在所轄界內有盜賊而不拘捕,或因畏懼懦弱棄城放棄職責的,全都不予處罰,只看捕獲盜賊的多少來排列先後名次。僅對窩藏盜賊的人才加罪。於是,大捕盜賊,盜賊全部解散。把他們的頭領遷徙到其他郡,給他們土地,供應糧食,使他們安心生產。從此以後,放牧的牛馬晚上不用牽回,城門夜間不用關閉,一片昇平景象。
[5]盧芳與閔堪使使請降,帝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自陳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
[5]盧芳和閔堪派使者請求投降。劉秀封盧芳為代王,任命閔堪當代相,賞賜綢緞二萬匹,讓他為朝廷安撫匈奴,建立和睦的關係。盧芳上書謝恩,並說自己思念想往朝廷。劉秀下詔回答盧芳,讓他明年正月來朝見。
初,匈奴聞漢購求芳,貪得財帛,故遣芳還降。既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起初,匈奴聽說漢朝懸賞捉拿盧芳,因貪圖得到財帛,所以送回盧芳讓他投降。後來盧芳以自動歸附為功,不說是匈奴所遣,匈奴單于也恥於提到當初的謀劃,因而漢朝沒有進行賞賜。匈奴從此大為憤恨,入境侵擾得更厲害。
[6]馬援奏,宜如舊鑄五銖錢,上從之;天下賴其便。
[6]馬援上奏建議,應當按舊幣制鑄造五銖錢。劉秀贊同。百姓都因這一措施而感到方便。
[7]盧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詔止,令更朝明歲。
[7]盧芳入朝,南下到達昌平。劉秀下詔命他停止,改為明年朝見。
十七年(辛丑、41)
十七年(辛丑,公元41年)
[1]春,正月,趙孝公良薨。初,懷縣大姓李子春二孫殺人,懷令趙窮治其奸,二孫自殺,收系子春。京師貴戚為請者數十,終不聽。及良病,上臨視之,問所欲言,良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懷令趙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他所欲。”良無復言。既薨,上追思良,乃貰出子春。遷為平原太守。
[1]春季,正月,趙孝公劉良去世。當初,懷縣大姓李子春的兩個孫子殺人,懷縣縣令趙深入追究兇犯,兩個孫子自殺,李子春被捕入獄。洛陽的皇親國戚有數十人替李子春說情,趙始終不答應。及至劉良病重,劉秀到他家探望,問他有什麼話要說。劉良說:“我一向和李子春交往深厚。現在他犯罪,懷縣縣令趙要殺他,我願乞求饒他一命。”劉秀說:“官吏尊奉法律,不能歪曲。請另外說其他的願望。”劉良不再說話。劉良去世後,劉秀追念劉良,才赦免釋放了李子春,提拔趙為平原太守。
[2]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2]二月乙未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3]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還宮。
[3]夏季,四月乙卯(初二),劉秀前往章陵。五月乙卯(二十一日),返回洛陽皇宮。
[4]六月,癸巳,臨淮懷公衡薨。
[4]六月癸巳(二十九日),臨淮懷公劉衡去世。
[5]妖賊李廣攻沒皖城,遣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討之。秋,九月,破皖城,斬李廣。
[5]盜賊李廣攻陷皖城。朝廷派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征討。秋季,九月,攻破皖城,斬殺李廣。
[6]郭后寵衰,數懷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陰氏為皇后。詔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郅惲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怒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帝進郭后子右翊公輔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郭后為中山太后;其餘九國公皆為王。
[6]郭皇后失寵,常懷有怨恨,劉秀對她很生氣。冬季,十月辛巳(十九日),廢黜皇后郭氏,立貴人陰氏皇后。下詔說:“這是一件異常的事,不是國家之福,不準祝福慶賀。”郅惲對劉秀說:“我聽說夫婦之間的私情,做父親的尚且不能幹涉兒子,何況我們做臣子的,能夠干涉君王嗎?所以,我不敢說什麼。儘管如此,希望陛下考慮是否可行,不要讓天下人議論社稷而已。”劉秀說:“你善於用自己的心揣度君王,知道我一定會適當處理,不會輕視天下人的反應。”劉秀封郭后的兒子右翊公劉輔為中山王,把常山郡併入中山國。封郭后為中山太后。其餘九位皇子,全從公爵晉封為王。
[7]甲申,帝幸章陵,修園廟,祠舊宅,觀田廬,置酒作樂,賞賜。時宗室諸母因酣悅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還自章陵。
[7]十月甲申(二十二日),劉秀前往章陵。修葺先人墓園祭廟,祭祀舊宅,巡視田地農舍,擺設酒宴,演奏樂曲,進行賞賜。當時劉氏宗室的伯母、姑母、嬸娘們因喝酒喝得酣暢高興,在一起說:“劉秀小時候謹慎守信,和人交往不殷勤應酬,僅知柔和而已,今天竟能如此!”劉秀聽說以後,大笑說:“我治理天下,也要推行柔和之道。”十二月,劉秀從章陵回到洛陽。
[8]是歲,莎車王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帝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
[8]這一年,莎車王賢又派使者進貢,請求設定都護。劉秀賜給賢西域都護印信綬帶,以及車輛、旗幟、黃金、綿繡。敦煌太守裴遵上書說:“對於夷狄,不可以授給他們大權,而且這樣做會使其他各國失望。”劉秀於是下詔書收回都護印信、綬帶,把大將軍印信、綬帶改賜給賢。莎車使者不肯交換,裴遵強行奪回。賢從此開始怨恨,而仍詐稱是西域都護,向西域各國傳送文書,各國全都服從、歸附。
[9]匈奴、鮮卑、赤山烏桓數連兵入塞,殺略吏民;詔拜襄賁令祭肜為遼東太守。肜有勇力,虜每犯塞,常為士卒鋒,數破走之。肜,遵之從弟也。
[9]匈奴、鮮卑、赤山烏桓多次聯合軍隊攻入邊塞,屠殺官吏百姓,大肆掠奪。劉秀下詔任命襄賁令祭肜當遼東太守。祭肜勇猛有力,每當蠻族侵犯邊境,他總是身先士卒,多次打敗擊退來犯者。祭肜是祭遵的堂弟。
[10]征側等寇亂連年,詔長沙、合浦、交趾具車船,修道橋,通障溪,儲糧谷。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南擊交趾。
[10]征側等連年為寇作亂,朝廷命長沙、合浦、交趾等郡準備車輛船隻,修築道路、橋樑,打通山間溪谷的道路,儲備糧食。任命馬援當伏波將軍、扶樂侯劉隆當副統帥,南征交趾。
十八年(壬寅、42)
十八年(壬寅,公元42年)
[1]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攻太守張穆,穆逾城走;宕渠楊偉等起兵以應歆。帝遣吳漢等將萬餘人討之。
[1]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叛,攻打太守張穆,張穆越城逃跑。宕渠人楊偉等起兵回響史歆。劉秀派遣吳漢等率領一萬餘人進行討伐。
[2]甲寅,上行幸長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2]甲寅(疑誤),劉秀前往長安。三月,到達蒲坂,祭祀后土神。
[3]馬援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里,至浪泊上,與征側等戰,大破之,追至禁,賊遂散走。
[3]馬援緣著大海推進,沿山開道一千餘里,抵達浪泊。同征側等交戰,大敗征側,追到禁,征側部眾於是四散奔逃。
[4]夏,四月,甲戌,車駕還宮。
[4]夏季,四月甲戌(十五日),劉秀返回洛陽。
[5]戊申,上行幸河內;戊子,還宮。
[5]戊申(疑誤),劉秀前往河內郡。戊子(二十九日),返回洛陽皇宮。
[6]五月,旱。
[6]五月,發生旱災。
[7]盧芳自昌平還,內自疑懼,遂復反,與閔堪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餘年,病死。
[7]盧芳從昌平返回後,內心疑慮恐懼,於是再度反叛,同閔堪互相攻擊,連戰數月。匈奴派數百名騎兵接盧芳到塞外。盧芳留在匈奴,十餘年後,病死。
[8]吳漢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秋,七月,拔之,斬史歆等。漢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楊偉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8]吳漢徵調廣漢、巴、蜀三郡的部隊,包圍成都一百餘天。秋季,七月,攻陷成都,斬殺史歆等。吳漢於是乘筏順江而下,抵達巴郡。揚偉等驚恐瓦解。吳漢誅殺了叛軍首領,把他們的黨羽數百家遷到南郡、長沙,然後返回。
[9]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還,祠章陵;十二月,還宮。
[9]冬季,十月庚辰(二十四日),劉秀前往宜城。返回時,在章陵祭祀父祖。十二月,回到洛陽。
[10]是歲,罷州牧,置刺史。
[10]這一年,撤銷州牧,設定刺史。
[11]五官中郎將張純與太僕朱浮奏議:“禮,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親。當除今親廟四,以先帝四廟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廟。”上自以昭穆次第,當為元帝後。
[11]五官中郎將張純和太僕朱浮上奏上建議:“按照禮制,既做某人的兒子,就應尊奉大宗,降低自己父母親的地位。應當撤除現在章陵的四座父祖祭廟,用陛下即位前四位先帝的祭廟代替。”大司徒戴涉等上奏:“請建立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四座祭廟。”劉秀認為,按照宗族的輩份,他應是元帝劉的後代。
十九年(癸卯、43)
十九年(癸卯,公元43年)
[1]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於太廟,成帝、哀帝、平帝於長安,舂陵節侯以下於章陵;其長安、章陵,皆太守、令、長侍祠。
[1]春季,正月庚子(十五日),劉秀追尊宣帝劉詢為中宗。開始在太廟祭祀昭帝、元帝。在長安祭祠成帝、哀帝、平帝,在章陵祭祀劉秀高祖父舂陵節侯劉買及以下的先人。長安、章陵兩地的祭廟,全由當地太守、縣令、縣長負責侍奉祭祀。
[2]馬援斬征側、征貳。
[2]馬援誅斬征側、征貳姐妹。
[3]妖賊單臣、傅鎮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稱將軍。詔太中大夫臧宮將兵圍之,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皆曰:“宜重其購賞。”東海王陽獨曰:“妖巫相劫,勢無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 ,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緩,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宮徹圍緩賊,賊眾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斬臣、鎮等。
[3]賊寇單臣、傅鎮等聚眾進入原武城,自稱將軍。劉秀下詔,命太中大夫臧宮率兵包圍原武城,屢次攻城不克,士兵有不少傷亡。劉秀召集公卿、諸王詢問方略,眾人都說:“應該提高懸賞價格。”唯獨皇子東海王劉陽說:“這群人被妖師、巫師所脅迫,勢必不能長久。其中一定有後悔想逃跑的,只是外面圍攻太急,不能逃走罷了。應該稍稍放鬆,讓他們能夠逃亡。逃亡潰散,有一個亭長就可以對付了。”劉秀認為說得很對,命臧宮撤圍,放走賊兵,於是賊軍四散。夏季,四月,攻陷原武城,斬殺單臣、傅鎮等。
[4]馬援進擊征側餘黨都陽等,至居風,降之;嶠南悉平。援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4]馬援進軍追擊征側餘黨都陽等,追到居風,都陽等投降,嶠南全部平定。馬援向越人申明原有的制度,約束他們。從此以後,南越土著一直奉行馬援的規定。
[5]閏月,戊申,進趙、齊、魯三公爵皆為王。
[5]閏四月戊申(二十五日),趙公劉栩、齊公劉章、魯公劉興都晉封為王。
[6]郭后既廢,太子強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歲。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強,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強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6]郭皇后被廢,皇太子劉強心不自安。郅惲勸告太子說:“長久地處在不穩定的位置上,上違背孝道,下靠近危險。不如辭去太子之位,以奉養母親。”劉強聽從勸告。多次托劉秀左右親信和諸王表達他的誠意,希望退居藩國。劉秀不忍心這樣做,遲疑徘徊了幾年。本年六月戊申(二十六日),劉秀下詔:“《春秋》大義,選立繼承人,以身份高貴為標準。東海王劉陽是皇后之子,應該繼承皇位。皇太子劉強,堅決謙讓,願退居藩國。出於父子之情,難以長久違背他的願望。今封劉強為東海王;立劉陽為皇太子,改名劉莊。”
袁宏論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統,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漢業,宜遵正道以為後法。今太子之德未虧於外。內寵既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藩,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於之情愈篤;雖長幼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袁宏論曰:設立太子,為的是尊重宗法統緒,統一民心,如果不是對天下有重大罪惡,就不該變動。光武帝中興漢家大業,應當遵循正道以作為後世的楷模。如今太子的德行對外無所虧損,對內又多得恩寵,將嫡子改易位次,可以說是一個失誤了。然而東海王劉強歸於藩王地位,謙恭的心更加豁亮;明帝劉莊承繼大統,對兄弟的情誼更加深厚。雖然長幼位置改變,一興一廢結局不同,但是父子兄弟之間,存在著真情,沒有隔閡。即使以三代之道來處理,又怎能超過呢!
[7]帝以太子舅陰識守執金吾,陰興為衛尉,皆輔導太子。識性忠厚,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賓客語,未嘗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敕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興雖禮賢好施,而門無遊俠,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俱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
[7]劉秀任命皇太子劉莊的舅父陰識代理執金吾,任命另一位舅父陰興當衛尉,一齊輔導太子。陰識天性忠厚,在朝廷中雖然直言正諫,但等到和賓客們一起談話時,從不涉及國事。劉秀敬重他,常常指著他告誡皇親貴戚,勉勵左右仿效。陰興雖然禮賢下士,樂於助人,但賓客中沒有豪傑俠客。他和同郡人張宗、上穀人鮮于裒關係不好,但知道他們對國家有用,仍然稱讚其長處推薦他們做官。友人張汜、杜禽,和陰興交往很深,陰興認為他們華而不實,都只在錢財上幫助他們,始終不替他們說話,所以世人稱讚他對國家的忠誠。
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車駕幸太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辨明經義,每以禮讓相厭,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歌擊磬,盡日乃罷。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內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耶?”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面興遂固辭不受。
劉秀任命沛國人桓榮當議郎,命他教授太子儒家經典。劉秀親自到太學,召集眾博士在他面前討論問題,提出質疑。桓榮辯析和闡述經典的精義,每每以禮讓的態度使人折服,不以言辭鋒利壓倒對方,其他儒家學者都趕不上他。劉秀對他特加賞賜。劉秀又命學生們一面擊磬,一面唱儒家的雅歌。一整天才結束。劉秀讓左右郎將汝南人鍾興教授皇太子和宗室諸侯爵讀《春秋》,封鍾興為關內侯。鍾興以自己沒有功勞而推辭。劉秀說:“你教訓太子和親王侯爵,不是大功勞嗎?”鍾興說:“我是從師於少府丁恭。”劉秀於是又封丁恭為關內侯。而鍾興則堅決推辭,沒有接受。
[8]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棰,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
[8]陳留人董宣擔任洛陽令。劉秀的姐姐湖陽公主的奴僕白天殺人,就藏在公主家裡,官吏不能逮捕他。後來公主出門,讓這奴僕陪同乘車。董宣在夏門亭等候,叫車停下,上前扣住了馬韁繩,用刀劃著名地,大聲數落公主的過失,怒喝那奴僕下車,接著就殺死了他。公主立即回宮告訴了劉秀。劉秀大怒,召董宣前來,要用刑杖把他打死。董宣叩頭說:“我請求說句話再死。”劉秀說:“打算說什麼?”董宣說:“陛下聖德,復興漢室,卻放縱奴僕殺人,將怎么治理天下呢?我不等著被打死,請讓我自殺吧!”就頭撞大柱,流了一臉血,劉秀命太監拽住他。後來讓董宣叩頭向公主道歉,董宣不服從,就叫人使勁按他的腦袋。董宣兩手撐著地面,到底不肯低頭。公主對劉秀說:“你當平民百姓的時候,窩藏逃犯,官吏不敢上門來找;現在當了皇帝,威權就不能行使在一個縣令的身上嗎?”劉秀笑著說:“天子跟平民不同!”接著命令:“硬脖子縣令出去!”劉秀賞錢三十萬,董宣都分給了手下官吏。從此他能夠打擊豪強,京城的人,無不震驚害怕。
[9]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陽;進幸汝南南頓縣舍,置酒會,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歲。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識知寺舍,每來輒加厚恩,願賜復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復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吏民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復增一歲。進幸淮陽、梁、沛。
[9]九月壬申(二十一日),劉秀前往南陽。又前往汝南郡南頓縣,設定盛大酒宴,賞賜官民,下令免除南頓縣田租一年。父老們上前叩頭,說:“陛下的父親住在本縣時間很長,陛下對本縣的官俯衙門也很熟悉,每次聖駕來臨都賜予厚恩。願陛下免除本縣田租十年。”劉秀說:“帝王之位是天下大器,常常擔心不能勝任,過一天是一天,怎么敢遠推到十年呢?”大家又說:“陛下實際是吝惜,為什麼要說謙恭的話呢?”劉秀大笑。於是又增加一年。接著,劉秀前往淮陽縣、梁郡、沛國。
[10]西南夷棟蠶反,殺長吏;詔武威將軍劉尚討之。路由越,邛谷王任貴恐尚既定南邊,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縱;即聚兵起營,多釀毒酒,欲先勞軍,因襲擊尚。尚知其謀,即分兵先據邛都,遂掩任貴,誅之。
[10]西南夷棟蠶部落反叛,誅殺地方官員。劉秀下詔,命武威將軍劉尚討伐。大軍路過越郡,邛谷王任貴害怕劉尚平定南方邊境以後,朝廷的政令和法律必定得以推行,而自己不能再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於是聚集軍隊,築起營寨,釀製了大量毒酒,想先用毒酒慰勞軍隊,然後進攻襲擊。劉尚得知了他的陰謀,即刻分兵先去攻取邛都,然後襲擊任貴,把他誅殺。
二十年(甲辰、44)
二十年(甲辰,公元44年)
[1]春,二月,戊子,車駕還宮。
[1]春季,二月戊子(初十),劉秀返回洛陽皇宮。
[2]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倉令奚涉罪,下獄死。帝以三公連職,策免大司空竇融。
[2]夏季,四月庚辰(初三)大司徒戴涉被指控陷害前太倉令奚涉,被逮捕入獄,處死。劉秀認為三公的職務相連,頒策書免去大司空竇融的職務。
[3]廣平忠侯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五月,辛亥,漢薨;詔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
[3]廣平忠侯吳漢病重,劉秀親往探望,問他有什麼話要說。吳漢回答說:“我愚昧沒有知識,只希望陛下特別謹慎,不要赦免罪犯而已。”五月辛亥(初四),吳漢去世。劉秀下詔,命隆重安葬,禮儀如同安葬大將軍霍光的舊例。
漢性強力,每從征伐,帝未安,常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吏士。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修戰攻之具,乃嘆曰:“吳公差強人意,隱若一敵國矣!”每當出師,朝受詔,夕則引道,初無辨嚴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漢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故能任職以功名終。
吳漢性格剛強有力。每當跟隨劉秀出征,劉秀沒有安頓好,他就總是小心地侍立。將領們看到戰鬥形勢不利,多數人驚慌失措,失去常度,而吳漢卻神態自若,同時加緊準備兵器,激勵官兵的士氣。劉秀有時派人去看吳漢在乾什麼,回報就說正在準備作戰進攻的裝備。劉秀於是嘆息說:“吳漢比較令人滿意,他的威重使人感到就像一個敵國。”吳漢每次出征,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踏上征途,從來沒有時間準備行裝。及至在朝廷,他處處謹慎,表現在舉止和態度上。有一次吳漢率軍出征,妻子兒女在後方購置田產。吳漢回來,責備她說:“軍隊在外,官兵供給不足,為什麼要大量購置田地房舍呢!”於是全都分給兄弟和舅父家。吳漢因此能夠終身任職,享有功名。
[4]匈奴寇上黨、天水,遂至扶風。
[4]匈奴入侵上黨郡、天水郡,到達扶風進犯。
[5]帝苦風眩,疾甚,以陰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台廣室。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太子太傅張湛,自郭后之廢,稱疾不朝,帝強起之,欲以為司徒,湛固辭疾篤,不能復任朝事,遂罷之。
[5]劉秀被一種頭痛目眩的病所折磨,病得很嚴重。任命陰興兼任侍中,在雲台廣室向他託付身後之事。等到病好以後,劉秀召見陰興,打算讓他接替吳漢擔任大司馬。陰興叩頭,流著眼淚,堅決推辭。他說:“我不敢愛惜自己的生命,實在是擔心有損於陛下的聖德,所以不能隨便冒充。”誠意發自內心,感動了劉秀左右的侍從,劉秀於是依從了他。太子太傅張湛,自從郭皇后被廢之後,便稱病不再上朝。劉秀勉強他上朝,要任命他當司徒。張湛說自己病得很重,不能再擔任朝廷官員,堅決推辭。於是劉秀把他免職。
六月,庚寅,以廣漢太守河內蔡茂為大司徒,太僕朱浮為大司空。壬辰, 以左中郎將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六月庚寅(十四日),劉秀任命廣漢太守河內人蔡茂當大司徒,任命太僕朱浮當大司空。壬辰(十六日),任命左中郎將劉隆當驃騎將軍,代理大司馬的職務。
[6]乙未,徙中山王輔為沛王。以郭況為大鴻臚,帝數幸其第,賞賜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況家為“金穴”。
[6]乙未(十九日),劉秀把中山王劉輔改封沛王。任命郭況當大鴻臚。劉秀多次到郭況家,賞賜金帛,豐盛無比,洛陽人稱郭況家是“金穴”。
[7]秋,九月,馬援自交趾還,平陵孟冀迎勞之。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7]秋季,九月,馬援從交趾返回,平陵人孟冀迎接、慰勞他。馬援說:“現在匈奴、烏桓還在侵擾北部邊疆,我想請求出兵討伐。男子漢只應當戰死在疆場,用馬革裹屍送回家鄉安葬罷了,怎么能躺在床上,死在女人手中呢?”孟冀說:“確實如此!做烈士就應當這樣!”
[8]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魯、東海、楚、沛國。
[8]冬季,十月甲午(二十日),劉秀前往魯國、東海國、楚國、沛國。
[9]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風、上黨。
[9]十二月,匈奴入侵天水、扶風、上黨。
[10]壬寅,車駕還宮。
[10]壬寅(二十八日),劉秀返回洛陽皇宮。
[11]馬援自請擊匈奴,帝許之,使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統之子;固,友之子也。
[11]馬援請求攻打匈奴,劉秀準許,讓馬援出兵駐屯襄國,下詔命令百官祭祀路神,為馬援餞行。馬援對黃門郎梁松、竇固說:“一個人富貴以後,還可以回到貧賤地位。如果你們不希望再貧賤,就要身居高位而自己謹慎小心。請考慮我說的話!”梁松是梁統的兒子,竇固是竇友的兒子。
[12]劉尚進兵與棟蠶等連戰,皆破之。
[12]劉尚進兵和棟蠶等交戰,連戰連捷。
二十一年(乙巳、45)
二十一年(乙巳,公元45年)
[1]春,正月,追至不韋,斬棟蠶帥,西南諸夷悉平。
[1]春季,正月,劉尚追擊到不韋縣,斬殺棟蠶。西南夷人地區全都平定。
[2]烏桓與匈奴、鮮卑連兵為寇,代郡以東尤被烏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發穹廬,莫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邊陲蕭條,無復人跡。秋,八月,帝遣馬援與謁者分築堡塞,稍興立郡縣,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人民。烏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為強富,援將三千騎擊之,無功而還。[2]烏桓和匈奴、鮮卑的軍隊聯合起來進行侵擾。代郡以東受烏桓部落的傷害,尤其嚴重。烏桓部落的居住地接近邊塞,早晨從他們的帳篷中出發,傍晚就能抵達城郭,沿邊五郡的百姓,家家戶戶受到侵害。以至於郡縣遭到破壞,人民流亡,邊境蕭條,不見人煙。秋季,八月,劉秀派遣馬援和謁者分別修築城堡要塞,逐漸恢復郡縣,在有些地方虛設太守、縣令、縣長,招集百姓返回故鄉。烏桓部落中,以聚居在上谷郡塞外白山地區的最為強悍富庶。馬援率領三千名騎兵襲擊,不能取勝,返回。
[3]鮮卑萬餘騎寇遼東,太守祭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裸身散走。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窺塞。
[3]鮮卑部落一萬餘騎兵侵犯遼東郡。遼東太守祭肜率領數千人迎擊。祭肜親自身穿盔甲上陣衝殺。鮮卑騎兵大舉奔逃,落水而死的超過一半,祭肜於是窮追至塞外。鮮卑人在急迫中,全都拋棄武器,赤身裸體四散逃命。從此以後,鮮卑人感到震恐,畏懼祭肜,不敢再窺伺邊塞。
[4]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4]冬季,匈奴進犯上谷、中山。
[5]莎車王賢浸以驕橫,欲兼併西域,數攻諸國,重求賦稅,諸國愁懼。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帝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帝許之。
[5]莎車王賢逐漸驕橫跋扈,想要兼併西域,不斷進攻鄰國,索求沉重的賦稅,西域各國憂慮恐懼。於是車師前王國、鄯善國、焉耆國等十八國,同時派他們的王子到洛陽充當人質,奉獻珍寶。等到晉見皇帝劉秀時全都痛哭流涕地叩頭,希望漢朝再派西域都護。劉秀因中原剛剛安定,北方異族還未順服,所以讓各國的人質全都返回,賞賜他們豐厚的禮物。西域各國聽說漢朝不肯派出都護,而讓人質全都返回,十分憂愁恐懼,於是給敦煌太守裴遵呈送公文:“希望您留下我們的人質,向莎車國宣稱:人質已被留下,漢朝的都護不久就會出關,望暫且停止軍事行動。”裴遵將情況奏報,劉秀應允。
二十二年(丙午、46)
二十二年(丙午,公元46年)
[1]春,閏正月,丙戌,上幸長安;二月,己巳,還雒陽。
[1]春季,閏正月丙戌(十九日),劉秀去長安。二月己巳(疑誤),返回洛陽。
[2]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2]夏季,五月乙未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3]秋,九月,戊辰,地震。
[3]秋季,九月戊辰(疑誤),發生地震。
[4]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癸丑,以光祿勛杜林為大司空。
[4]冬季,十月壬子(十九日),免去大司空朱浮的職務。癸丑(二十日),任命光祿勛杜林當大司空。
初,陳留劉昆為江陵令,縣有火災,昆向火叩頭,火尋滅;後為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帝聞而異之,徵昆代林為光祿勛。帝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嘆曰:“此乃長者之事言也!”顧命書諸策。
起初,陳留人劉昆當江陵令,縣裡發生火災,劉昆對著烈火磕頭,大火隨即熄滅。後來劉昆當弘農太守,郡中老虎都背著幼虎渡過黃河遠去。劉秀聽說以後感到驚奇,徵召劉昆代替杜林當光祿勛。劉秀問劉昆:“以前你在江陵,轉變風向,撲滅烈火;後在弘農任太守,老虎向北渡過黃河。你推行的什麼德政,竟至發生這樣的事?”劉昆回答:“不過是偶然碰上罷了。”左右侍從都忍不住笑起來。劉秀嘆息說:“這才是年高有德的人說的話。”下令把這件事記載在史書上。
[5]是歲,青州蝗。
[5]這一年,青州發生蝗災。
[6]匈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烏達侯立;復死,弟左賢王蒲奴立。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人畜飢疫,死耗太半。單于畏漢乘春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帝遣中郎將李茂報命。
[6]匈奴單于輿去世。兒子左賢王烏達侯繼位,不久又去世。烏達候的弟弟左賢王蒲奴繼位。匈奴所轄地區連年發生旱災、蝗災,數千里荒無生機,人和牲畜因飢餓和瘟疫流行,已死去多半。匈奴單于畏懼東漢朝廷乘其疲憊進行攻擊,就派使節到漁陽請求和親。劉秀派遣中郎將李茂回報。
[7]烏桓乘匈奴之弱,擊破之,匈奴北徙數千里,幕南地空。詔罷諸邊郡亭候、吏卒、以幣帛招降烏桓。
[7]烏桓部落乘著匈奴汗國衰落,發起攻擊,擊敗匈奴。匈奴向北遷徙數千里,沙漠以南地區成為一片空地。劉秀下詔撤銷沿邊各郡亭候和邊防官兵。又用金錢和絹帛招降烏桓部落。
[8]西域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護不至,擊破鄯善,攻殺龜茲王。鄯善王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
[8]西域各國充當人質的王子長期留在敦煌,都愁眉不展,因思鄉而逃回本國。莎車王賢知道東漢朝廷不會派都護來,於是出兵擊敗鄯善,擊殺龜茲國王。鄯善王安給漢朝上書說:“願意再派王子到洛陽做人質,再次請求漢朝廷派都護。如果漢朝廷不派都護,只能被迫向匈奴屈服。”劉秀回答說:“現在使節和軍隊無力派遣,如果西域各國感到力不從心,東西南北,何去何從,自己選擇。”於是鄯善國、車師國又歸附匈奴。
班固論曰: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瑁,則建珠崖七郡;感醬、竹杖,則開柯、越;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開苑囿,廣宮室,盛帷帳,美服玩,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魚龍角牴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
班固論曰:漢武帝時代,圖謀制服匈奴。擔憂匈奴吞併西域各國,同西羌各部落結成聯盟。於是在黃河以西設立四郡,打開玉門關,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以此切斷匈奴右臂,隔絕匈奴同南羌、月氏各部落的交通。單于失去外力援助,因此不得不逃向遠方,浩瀚沙漠以南沒有匈奴王庭。西漢文帝、景帝時代長期寧靜,人民休養生息,歷經五朝,財富有餘,兵強馬壯。所以看到南方的犀布、瑁,就設定珠崖等七郡;為醬、竹杖所動,就設定柯、越兩郡;聽說天馬、葡萄,則遠交大宛、安息。從此各方的珍奇物品,從四面八方進入中國。於是,朝廷開闢園林,擴建宮殿,帷帳豪華,衣服玩物艷麗。建立酒池肉林以款待遠道而來的各國使節賓客,又作“魚龍”“角牴”的遊戲來觀賞。加上賄賂饋贈,萬里相送,所耗軍旅費用,不可勝計。以至於國庫開支不足,只好實行酒專賣、鹽專賣、鐵專賣。鑄造白金幣、鹿皮幣。連坐車乘船,以及飼養牛羊豬狗等六畜,都要徵稅。用盡民力,財源枯竭。接著又發生災荒,盜賊蜂起,道路斷絕。為此,朝廷派出使節,穿著錦繡的衣服,手持代表權力的斧鉞,到各郡各封國懲罰誅斬,而後才克服了困難局面。所以到漢武帝末年,決心放棄新疆輪台,頒下哀痛的詔書。這難道不是表示仁聖之君的悔意嗎?
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懸度之厄,淮南、杜欽、楊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鹹樂內屬,數遣使置質於漢,願請都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
再說通使西域,距離近的有龍堆,距離遠的則有蔥嶺,那裡有身熱、頭痛、懸度等險惡地段,按照劉安、杜欽、揚雄的看法,都認為那裡是天地用以劃分疆界、隔絕內外之處。西域各國,各有君王,士兵分散力弱,無法統一。雖然歸附匈奴,卻並不心悅誠服。匈奴能得到他們的馬匹牲畜、毛織品,但卻不能統率他們的軍隊,和他們共進退。西域各國和西漢朝廷互相隔絕,又路途遙遠。得到它,對漢室沒有利益;丟棄它,對漢室沒有損害。盛大的恩德出自漢室,漢室對他們卻沒任何索取。所以,自從光武帝劉秀以來,西域各國思念漢朝的威望高德,全都樂意歸降,多次派出使節,把王子送到漢朝充當人質,請求設定都護。聖明的皇帝縱覽古今,因時機還沒有成熟,推辭而沒有承諾。從前,雖然有大禹的善待西戎部落,周公的退回白野雞,漢文帝的不接受千里馬,而劉秀的做法,卻包含了上述所有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