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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史記

司馬子長撰史記。其自敘一卷。總歷自道作書本意。篇別皆有引辭。云為此事作某本紀。為此事作某年表。為此事作某書。為此事作某世家。為此事作某列傳。子長此意。蓋欲比擬尚書敘耳。即孔安國所云。書序。序所以為作者之意也。揚子云著法言。其本傳亦傳法言之目篇。篇皆引辭雲撰某篇。亦其義也。及班孟堅為漢書。亦放其意。於序傳內又歷道之。而謙不敢自謂作者。避於擬聖。故改作為述。然敘致之體與馬揚不殊。後人不詳。乃謂班書本贊之外別更為覆述。重申褒貶。有所嘆詠。摯虞撰流別集。全取孟堅書序為一卷。謂之漢述。已失其意。而范蔚宗。沈休文之徒撰史者。詳論之外。別為一首華文麗句標舉得失。謂之為贊。自以取則班馬。不其惑歟。劉軌思文心雕龍唯略曉其意而言之未盡。

漢書

高紀雲。大澤之陂。按孔安國尚書傳曰。障水曰陂。然則陂者。本因堤防壅遏故得名耳。大澤者地形之總名。陂者是堤防之指號。蓋謂當時之媼於大澤之內陂塘止息。流俗乃雲防是水中。不得止息。強讀為陂。失其意也。

惠紀雲。尚公主。易曰。得尚於中行。王弼注云。尚猶配也。說者雲。尚者。主也。引尚食為類。或雲。尚者。掌也。謂守掌之。皆非其義。公主既尊。止得雲侍奉。不可以主掌為稱。弼說是也。

赦令

哀紀雲。甲子詔書。非赦令皆除之。按哀帝初用夏賀良言。改年定歷。下詔施行其事。並開恩惠。赦宥罪人。後知賀良詭惑。收正其事。依舊曆。追悔前非。但所赦人不可更覆與罪。所以雲甲子詔書除赦令以外。歷及刻漏事一皆除之耳。蓋言甲子詔書除是赦令總遣除之。今書本令字或作他。言赦令以外其它餘事皆改除之。兩讀為得。

食貨志雲。藏襁。謂繩貫錢。故總謂之襁耳。又雲算緡。亦云以緡穿錢。故謂貫為緡也。而後之學者謂襁為錢。乃改為鏹字。無義可據。殊為穿鑿。按孔子云。四方之人。襁負其子而至。謂以繩絡而負之。故謂襁褓耳。豈復關貨泉耶。

逡遁

賈誼過秦雲。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遁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遁者。蓋取盾之聲以為巡字。當音詳遵反。此言九國地廣兵強。相率西向。仰形勝之地。沂函谷之關。欲攻秦室。秦人恃其險固。無懼敵之心。不加距閉。開關而待。然九國畏愞。自度無功。持疑不進。坐致敗散耳。後之學者既不知遁為巡字。遂改為遁逃。因就釋雲。九國初見秦閉關。謂其可勝。所以率兵來攻。忽見秦人開關。各懷恐懼。遂即奔走。故潘安仁西征賦雲。或開關而延敵。競遁逃以奔竄。斯為誤矣。若見秦開關遁逃而走。即應大被追躡。覆軍殺將。豈得但言不進而已乎。且書本好者今猶為逡遁。不作遁逃也。

游衣

叔孫通傳曰。高帝寢衣月出遊高廟。言高寢之衣冠一月一備法駕出遊於高廟耳。隨越國公楊素行經漢高陵詩云。芳春無獻果。明月不游衣。觀其此意。謂月出之夕乃游衣冠。此大謬。

郎署

馮唐傳雲。文帝輦過郎署。見馮唐而問之。郎者。當時宿衛之官。非謂趣衣小吏。署者。部署之所。猶言曹局。今之司農。太府諸署是也。郎署並是郎官之曹局耳。故劉孝標辨命論雲。馮都尉皓髮於郎署。而今之學者不曉其意。但呼令史。府史為郎署。自作解釋雲。郎吏行署文書者。故曰郎署。至乃摛翰屬文。鹹作此意。失之遠矣。

便面

張敞傳雲。自以便面拊馬。按所謂便面者。所執持以屏面。或有所避。或自整飾。藉其隱翳。得之而安。故呼便面耳。今人所持縱自蔽者總謂之扇。蓋轉易之稱乎。原夫扇者。所用振揚塵氛。來風卻暑。鳥羽箑可呼為扇。至如歌者為容。專用掩口。侍從擁執。義在障人。並得扇名。斯不精矣。今之車轝後提扇。蓋便面之遺事與。按桑門所持竹扇形不圜者。又便面之舊制矣。

西域傳雲。當為拄置。心不便。按拄者。撐拄之名。本音竹羽反。柱物之本因為之柱。竹具反。魯靈光殿賦雲。漂嶢而枝柱。此音是也。車後柱木呼為車柱。其義亦同。置者。安設之名。言拄置者。謂自安置支拄他人。今江南俗呼人自高抗矜持為自拄置。今此言車師國見徐普於其側近拄置。恐被侵拒。故心內以為不便耳。安在其取椽柱而置於心腹中乎。義既乖刺。語又析破。失之遠矣。朱雲連拄五鹿君。豈復齎椽自隨乎。

非一

揚雄敘甘泉宮雲。游觀屈奇瓌瑋。非木摩而不雕。牆塗而不畫。此言既甚屈奇瓌瑋。不合於上古之世摩而不雕。塗而不畫。釆椽茅茨儉約之制耳。今之書本好者猶然。而後人輒於非字下加一字。讀雲瓌瑋非一。竟不尋下句直雲木摩而不雕。是何言歟。

酷吏傳。長安中歌雲。安所求子死。桓東少年場。生時諒不謹。枯骨復何葬。荀卿禮賦雲。非絲非帛。文理成章。非日非月。為天下明。生者以壽。死者以葬。城郭已固。三軍已強。說苑雲。吾嘗見稠林之無木。平原之為谷。君子無侍僕。江河乾為坑。正冬采榆桑。仲夏雨雪霜。千乘之君。萬乘之王。死而不葬。據韻而言。則葬字有臧音矣。

原涉傳雲。涉父為南陽太守。死。涉讓還南陽賻送。由是顯名。涉自以為身得其名而先令墳墓儉約非孝也。乃大起冢舍。周閣重門。初。武帝時京兆曹氏葬茂陵。曹氏謂其道阡。涉慕之。乃買地開立表。署曰南陽阡。

如淳漢書音義曰。舊亭傳於四角面百步築土。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余。有大板貫柱四出。名曰桓表。懸所都夾兩邊各一桓。陳留之俗言桓聲如和。今猶謂之和表也。說文雲。桓是亭郵表也。東京賦雲。迄於上林。結徒為營。敘和樹表。司鐸授鉦。敘。比也。軍之正門為和。樹表設牙形以表之。

辟強

外戚傳。留侯子張辟強。前賢亦無釋。而學者相承讀辟音如珪璧之璧。強為強御之強。作意解雲。能弭辟強御。猶言辟惡邪。辟兵之類是也。東齊僕射陽休之為兒制名亦取此。按賈誼新書雲。昔者衛侯朝於周。周行人問其名。曰衛侯辟疆。周行人還之曰。啟疆。辟疆。天子之號也。諸侯弗得用。衛侯更其名曰毀。然後受之。若如賈生此說。辟當音為開闢之辟。強當音為疆場之疆。楚有薳啟疆。亦其例也。古單用字多有假借。不足為疑。又漢濟南王名辟光。世人亦讀為璧。復解釋雲。辟。君也。恐此亦當取開闢之義為勝。

閼氏

習鑿齒與謝安石書雲。匈奴名妾作閼氏。言可愛如煙支也。閼字於言反。想足下先作此讀書也。按史記及漢書謂單于正妻曰閼氏。猶中國言皇后爾。舊讀音焉氐。此蓋北翟之言。自有意義。未可得而詳也。若謂色象煙支便以立稱者。則單于之女謂之居次。複比何物。且閼氏妻號。非妾之名。未知習生何所憑據。自為解釋。

凡言提封者。謂提舉封疆大數以為率耳。後之學者不曉。輒讀提為堤。著述文章者。徑變為堤字。雲總其堤防封界。故曰堤封。按封藉之體。止舉大數定其綱陌。其言封者。譬言堰埒以知頃畝。何待堰堤然始立畔乎。正當依其本字讀之。不宜曲生異說也。又堤防之堤字。並音丁奚反。江南末俗往往讀為大奚反。以為風流。恥作低音。不知何所憑據。轉相放習。此弊漸行於關中。其提封本取提挈之義。例作低音。而呼堤防之字即為蹄音。兩失其義。良可嘆息。傳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苟不明練。豈宜臆說以誤將來。

陂池

東觀漢記述光武初作壽陵雲。今所制地。不過二三頃。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按陂池讀如吊二世賦登陂陁之長坂。凡陂陁者。猶言靡陁耳。光武言不須如前世諸帝作山陵。但令小隆起陂陁然。裁得流泄水潦。不墊壞耳。今之讀者謂為陂池令得流水。此讀非也。

楊豫

謝承後漢書楊豫傳雲。豫祖父惲。封平通侯。惲子會宗坐與台閣交通。有罪。國除。家屬皆徙酒泉郡。又載豫上書乞還本土。其辭雲。臣祖父惲。念安社稷。忠不避難。指刺奸臣。實心為國。遂致死。徙。按班書楊敞傳。其載惲與太僕戴長樂相失。惲與長樂皆免為庶人。惲既失爵位。家居營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與書諫戒之。惲內懷不伏。報會宗書。辭語不遜。宣帝見而惡之。惲坐腰斬。妻子徙酒泉郡。此惲先失爵位。然後被誅。妻子被徙。據敞傳及豫上書。數說皆同。更無所異。安得有子名會宗襲爵國除被徙事乎。謝氏既不詳其本。稱引會宗。失於故實。又自載豫上書。與敘事相背。交為矛盾。二三詭錯。

計偕

凡舉事立稱。當依義理。若遵古昔。須得其衷。班書武帝元光五年。徵吏民有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續食。令與計偕。此言所征之人縣別給食。令上計之。使俱詣京師耳。而晉朝謂計簿為計階簿。意欲酌於故實。乃所以彰其謬陋。變偕為階。了無義旨。

戎昭果毅

左氏傳曰。戎昭果毅。克敵為果。致果為毅。此言理戎之禮。須明果毅。而江南陳國制立官名。有戎昭將軍。果毅將軍。此亦不經之甚。譬易稱師出以律。豈可便置師出將軍乎。

宋書

宋高祖弟道鄰。道規二人。同以道為名。而鄰。規各有別理。史牒誤為憐字。讀者就而呼之。莫有知其本實。余家嘗得宋高祖集十卷。是宋元嘉時秘閣官書。所載道鄰字。始知憐者是錯。原其立名。既有道規。即應頗存義訓。不應苟取憐愛而已。

熹。熾盛也。音與僖同。故後漢趙熹字伯陽。取此義耳。末世傳字誤為喜字。讀者不救。因呼為憙。宋高祖婦之兄弟臧熹昆季二人。名從火。喜。亦音僖。今人又謬為憙字而讀之為喜。皆失其意。沈約撰宋書。乃更為熹制字以配欣喜之名。是穿鑿也。余家所得宋高祖集作臧熹字。此明驗也。且喜下施心。是盒迌之憙。音虛記反。不謂之熹也。

錫趺

蕭子顯齊書雲。太祖在淮。修理城。得一錫趺。大數尺。趺下有篆文。莫能識者。紀僧真曰。何須辨此文字。此自久遠之物。九錫之徵。太祖曰。卿勿妄言。而顧野王撰符瑞圖。據子顯齊書録此一條。錫趺謂錫玦。亦具寫子顯書語。但易趺字為玦字。乃畫作玦形。按此趺者。謂若簨之趺。今之鐘鼓格下並有之耳。故其大數尺而有篆文。安有論玦大小直雲數尺。為道廣狹。為舉麤細乎。又玦之體。狀若半環。以何為上。以何為下。而雲下有篆字。此之疎謬。不近人情。野王之於子顯。年載近接。非為遼夐。且又趺之與玦。形用不同。若別據他書。容有異說。蕭氏乖戾。則失不在顧矣。豈書本乎。

蒿艾

齊書又雲。紀僧真夢蒿艾生滿江。驚而白之。太祖曰。詩人采蕭。蕭即艾也。蕭生斷流。卿勿廣言。按爾雅雲。蕭一名藾。此蕭自是香蒿。古之祭禮。祈用合脂爇之以饗神者。艾一名冰台。此則今之用灸病者。二草名既不同。稱類區別。本非一物。較然易了。設使齊高謬談。取會一時之應。子顯不當著於史籍。以誤將來學者。詩云。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此之三章。蓋詩人歷言葛也。蕭也。艾也。以為興喻。故毛傳雲。葛所以為絺綌。蕭所以供祭祀。艾所以療疾。豈得又言葛與蕭。艾總為一物乎。未聞以艾饗神。用蕭灸病。斷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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