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七十五
王僧達、顏竣
王僧達,琅邪臨沂人,太保弘少子。兄錫,質訥乏風采。太祖聞僧達蚤慧,召 見於德陽殿,問其書學及家事,應對閒敏,上甚知之,妻以臨川王義慶女。
少好學,善屬文。年未二十,以為始興王浚後軍參軍,遷太子舍人。坐屬疾, 於楊列橋觀鬥鴨,為有司所糾,原不問。性好鷹犬,與閭里少年相馳逐,又躬自屠 牛。義慶聞如此,令周鏇沙門慧觀造而觀之。僧達陳書滿席,與論文義,慧觀酬答 不暇,深相稱美。與錫不協,訴家貧,求郡,太祖欲以為秦郡,吏部郎庾炳之曰: “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達亦不堪蒞民。”乃止。尋遷太子洗馬,母憂去職。兄 錫罷臨海郡還,送故及奉祿百萬以上,僧達一夕令奴輦取,無復所余。服闋,為宣 城太守。性好遊獵,而山郡無事,僧達肆意馳騁,或三五日不歸,受辭訟多在獵所。 民或相逢不識,問府君所在,僧達曰:“近在後。”元嘉二十八年春,索虜寇逼, 都邑危懼,僧達求入衛京師,見許。賊退,又除宣城太守,頃之,徙任義興。
三十年,元兇弒立,世祖入討,普檄諸州郡;又符郡發兵,僧達未知所從。客 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使工 言之士,明示禍福,苟在有心,誰不回響,此策上也。如其不能,可躬率向義之徒, 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候道南奔,逢世祖於鵲頭,即命 為長史,加征虜將軍。初,世祖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 問其所以,慶之曰:“虜馬飲江,王出赴難,見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 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上即位,以為尚書右僕射,尋出為使持節、南蠻校尉,加征虜將軍。時南郡王 義宣求留江陵,南蠻不解,不成行。仍補護軍將軍。僧達自負才地,謂當時莫及。 上初踐阼,即居端右,一二年間,便望宰相。及為護軍,不得志,乃啟求徐州,曰:
臣衰索餘生,逢辰藉業,先帝追念功臣,眷及遺賤,飾短捐陋,布策稠采,從 官委褐,十有一載。早憑慶泰,脫親盛明,而有志於學,無獨見之敏,有務在身, 無偏鑒之識,固不足建言世治,備辨時宜。竊以天恩不可終報,屍素難可久處,故 猖狂蕪謬,每陳所懷。
陛下孝誠發衷,義順動物,自龍飛以來,實應九服同歡,三光再朗。而臣假視 巷裡,借聽民謠,黎氓囗囗,未締其感,遠近風議,不獲稍進,臣所用夙宵疾首, 寤寐疚心者也。臣取之前載,譬之於今。當漢文之時,可謂藉已成之業,據既安之 運,重以布衣菲食,憂勤治道,而賈誼披露乃誠,猶有嘆哭之諫。況今承顛沛,萬 機惟始,恩未及普,信未遑周。臣又聞前達有言,天下,重器也,一安不可卒危, 一危亦不可卒安。陛下神思淵通,亦當鑒之聖慮。
竊謂當今之務,惟在萬有為己,家國同憂,允彼庶心,從民之欲。民有咨瘼之 聲,君表納隍之志。下有愆弊之苦,上無侈豫之情。又應官酌其才,爵疇其望,與 失不賞,寧失不刑。至若樞任重司,籓捍要鎮,治亂攸寄,動靜所歸,百度惟新, 或可因而弗革,事在適宜,無或定其出處。天下多才,在所用之。
臣非惟寄觀世路,謬識其難,即之於身,詳見其弊。何者?臣雖得免牆面,書 不入於學伍,行無愆戾,自無近於才能,直以廕托門世,夙列榮齒。且近雖奔迸江 路,歸命南闕,竟何功效,可以書賞。而頻出內寵,陛下綢繆數旬之中,累發明詔。 自非才略有素,聲實相任,豈可聞而弗驚,履而無懼。固宜退省身分,識恩之厚, 不知報答,當在何期。夫見危致命,死而後已,皆殷勤前誥,重其忘生。臣感先聖 格言,思在必效之地,使生獲其志,死得其所。如使臣享厚祿,居重榮,衣狐坐熊, 而無事於世者,固所不能安也。
今四夷猶警,國未忘戰,辮髮凶詭,尤宜裁防。間者天兵未獲,已肆其輕漢之 心,恐戎狄貪惏,猶懷匪遜。脫以神州暫擾,中夏兵飢,容或遊魂塞內,重窺邊壘。 且高秋在節,胡馬興威,宜圖其易,蚤為之所。臣每一日三省,志在報效,遠近小 大,顧其所安,受效偏方,得司者則慮之所辦,情有不疑。若首統軍政,董勒天兵, 既才所不周,實誠亦非願。陛下矜諒已厚,願復曲體此心。護軍之任,臣不敢處, 彭城軍府,即時過立。且臣本在驅馳,非希崇顯,輕智小號,足以自安。願垂鑒恕, 特賜申獎,則內外榮荷,存沒銘分。
上不許。僧達三啟固陳,上甚不說。以為征虜將軍、吳郡太守。期歲五遷,僧 達彌不得意。吳郭西台寺多富沙門,僧達求須不稱意,乃遣主簿顧曠率門義劫寺內 沙門竺法瑤,得數百萬。荊、江反叛,加僧達置佐領兵,台符聽置千人,而輒立三 十隊,隊八十人。又立宅於吳,多役公力。坐免官。
初,僧達為太子洗馬,在東宮,愛念軍人硃靈寶,及出為宣城,靈寶已長,僧 達詐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為己子,改名元序,啟太祖以為武陵國典衛令, 又以補竟陵國典書令,建平國中軍將軍。孝建元年春,事發,又加禁錮。上表陳謝 云:“不能因依左右,傾意權貴。”上愈怒。僧達族子確年少,美姿容,僧達與之 私款。確叔父休為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復往。 僧達大怒,潛於所住屋後作大坑,欲誘確來別,因殺而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 呵乃止。御史中丞劉瑀奏請收治,上不許。
孝建三年,除太常,意尤不悅。頃之,上表解職,曰:
臣自審庸短,少闕宦情,兼宿抱重疾,年月稍甚,生平素念,願閒衡廬。先朝 追遠之恩,早見榮齒。曩者以親貧須養,黽勉從祿,解褐後府,十有餘旬。俄遷舍 人,殆不朝直。實無緣坐閱宸寵,屍爵家庭,情計二三,屢經聞啟,終獲允亮,賜 反初服。還私未用,又擢為洗馬,意旨優隆,其令且拜,許有郡缺,當務處置。會 琅邪遷改,即蒙敕往反神翰,慈誘殷勤,令裝成即自隨。靈寶往年淪覆長溪,因彼 散失,仰感沉恩,俯銘浮寵。臣釁積禍並,仍丁艱罰,聊及視息,即蒙逮問,具啟 以奉營情事,負舉猥多。賜蒞宣城,極其窮躓。仲春移任,方冬便值虜南侵。臣忝 同肺腑,情為義動,苦求還都,侍衛輦轂。至止之日,戎旗已搴。在郡雖淺,而貪 得分了,方拂農衣,還事耕牧,宣城民庶,詣闕見請。爾時敕亡從兄僧綽宣見留之 旨。暗疾寡任,野心素積,仍附啟苦乞且鏇任。還務未期,亡兄臣錫奄見棄背,啟 解奔赴,賜帶郡還都,曾未淹積,復除義興。
臣自天飛海泳,豈假鱗翼,徒思橫施,與日而深。自處官以來,未嘗有涓毫之 積,羸疾暗疚,又無人一諾。而性狎林水,偏愛禽魚,議其所託,動乖治要。故收 崖斂分,無忘俄頃,實由有待難供,上裝未立,東郡奉輕,西陝祿重。具陳蘄懇, 備執初願,氣置江、湘遠郡,一二年中,庶反耕之日,糧藥有寄。即蒙亮許,當賜 矜擢。
遭逢厄運,天地崩離,世蒙聖朝門情之顧,及在臣身,復荷殊識,義雖君臣, 恩猶父子。臣誠庸蔽,心過草木,奉諱之日,不覺捐身。單軀弱嗣,千里共氣,繼 罹凶塗,動臨危盡,生微朝露,不察如絲,信順所扶,得獲全濟,再見天地,重睹 三光。於時兄子僧亮等幽窘醜逆,盡室獄戶,山川險阻,吉凶路塞,悠遠之思,誰 能勿勞。嘗膽濡足,是其公願,分心掛腹,實亦私苦。
幸屬聖武,克復大業,宇宙廓清,四表靖晏。臣父子叔侄,同獲泰辰,造情追 尋,歸骨之本,欲以死明心,誤有餘辰;情願已展,避逆向順,終古常節,智力無 效,有何勛庸,而頻煩恩榮,動逾分次。但忽病之日,不敢固辭,故吞訴於鵲渚, 飲愧於新亭。及元兇既殄,人神獲乂,端右之授,即具陳請。天慈優渥,每越常倫, 南蠻、護軍,旬月私授。臣三省非分,必致孤負,居常輕任,尚懼網墨,況參要內 職,承寵外畿,其取覆折,不假識見。故披誠啟訴,表疏相屬,或乞輕高就卑,或 願以閒易要,言誓致苦,播於辭牘,誠知固陋,當觸明科。去歲往年,累犯刑禁, 理無申可,罪有恆典,虛穢朝序,慚累家業,臣甘其終,物議其盡。陛下棄其身瑕, 矜其貴戚,迂略法憲,曲相全養。臣一至之感,口此何忘。利伊恩升,加以今位, 當時震驚,收足失所,本忘閒情,不敢聞命。內慮於己,外訪於親,以為天地之仁, 施不期報,再造之恩,不可妄屬。故洗拂灰壤,登沐膏露,上處聖澤,下更生辰, 合芳離蛻,遐邇改觀。但偷榮托幸,忽移此歲,自見妨長,轉不可寧,宜其沈放, 志事俱盡。
伏願陛下承太始之德,加成物之恩,及臣狂蔽未至,得於榮次自引,聖朝厚終 始之惠,孤臣保不泯之澤。夫讓功為高,臣無功而讓;專素為美,臣榮采已積。以 是求退,誠亦可愍。又妻子為居,更無餘累,婢僕十餘,粗有田入,歲時是課,足 繼朝昏。兼比日眩瞀更甚,風虛漸劇,湊理合閉,榮衛惛底,心氣忡弱,神志衰散, 念此根疵,不支歲月。公私誠願,宜蒙諒許,乞徇余辰,以終瑣運。白水皎日,不 足為譬,願垂矜鑒,哀申此請。
僧達文旨抑揚,詔付門下。侍中何偃以其詞不遜,啟付南台,又坐免官。頃之, 除江夏王義恭太傅長史、臨淮太守,又徙太宰長史,太守如故。大明元年,遷左衛 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以歸順功,封寧陵縣五等侯。二年,遷中書令。
先是,南彭城蕃縣民高闍、沙門釋曇標、道方等共相誑惑,自言有鬼神龍鳳之 瑞,常聞簫鼓音,與秣陵民藍宏期等謀為亂。又要結殿中將軍苗允、員外散騎侍郎 嚴欣之、司空參軍闞千纂、太宰府將程農、王恬等,謀克二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宮 門,晨掩太宰江夏王義恭,分兵襲殺諸大臣,以闍為天子。事發覺,凡黨與死者數 十人。
僧達屢經狂逆,上以其終無悛心,因高闍事陷之,下詔曰:“王僧達餘慶所鍾, 早登榮觀,輕險無行,暴於世談。值國道中艱,盡室願效,甄其薄誠,貰其鴻慝, 爵遍外內,身窮榮寵。曾無在泮,食椹懷音,乃協規西楚,志擾東區,公行剽掠, 顯奪凶黨,倚結群惡,誣亂視聽。朕每容隱,思加盪雪,曾無犬馬感恩之志,而炎 火成燎原之勢,涓流兆江河之形,遂脣齒高闍,契規蘇寶,搜詳妖圖,覘察象緯。 逮賊長臨梟,餘黨就鞫,鹹布辭獄牒,宣言虛市,猶欲隱忍,法為情屈。小丑紛紜, 人扇方甚,矯構風塵,志希非覬,固已達諸公卿,彰於朝野。朕焉得輕宗社之重, 行匹夫之仁。殛山誅邪,聖典所同,戮諷翦律,漢法攸尚。便可收付延尉,肅正刑 書。故太保華容文昭公弘契闊歷朝,綢繆眷遇,豈容忘茲勛德,忽其世祀,門爵國 姻,一不貶絕。”於獄賜死,時年三十六。
子道琰,徙新安郡。前廢帝即位,得還京邑。後廢帝元徽中,為廬陵國內史, 未至郡,卒。蘇寶者,名寶生,本寒門,有文義之美。元嘉中立國子學,為《毛詩》 助教,為太祖所知,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寧令。坐知高闍反不即啟聞,與闍共伏誅。
顏竣,字士遜,琅邪臨沂人,光祿大夫延之子也。太祖問延之:“卿諸子誰有 卿風?”對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大}得臣義,躍得臣酒。”
竣初為太學博士,太子舍人,出為世祖撫軍主簿,甚被愛遇,竣亦盡心補益。 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黨,將召竣補尚書郎。吏部尚書江湛以為竣在府有稱, 不宜回改,上乃止。遂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二十八年,虜自彭城北 歸,復求互市,竣議曰:“愚以為與虜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何以言其然?夷狄 之欲侵暴,正苦力之不足耳。未嘗拘制信義,用輟其謀。昔年江上之役,乃是和親 之所招。歷稔交聘,遂求國婚,朝廷羈縻之義,依違不絕,既積歲月,漸不可誣, 獸心無厭,重以忿怒,故至於深入。幸今因兵交之後,華、戎隔判,若言互市,則 復開曩敝之萌。議者不過言互市之利在得馬,今棄此所重,得彼下駟,千匹以上, 尚不足言,況所得之數,裁不十百邪。一相交關,卒難閉絕。寇負力玩勝,驕黠已 甚,雖雲互市,實覘國情,多贍其求,則桀慠罔已,通而為節,則必生邊虞。不如 塞其端漸,杜其觖望,內修德化,外經邊事,保境以觀其釁,於是為長。”
初,沙門釋僧含粗有學義,謂竣曰:“貧道粗見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稱次 第,屬在殿下。”竣在彭城嘗向親人敘之,言遂宣布,聞於太祖。時元兇巫蠱事已 發,故上不加推治。世祖鎮尋陽,遷南中郎記室參軍。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 固求解職,不許。賜假未發,而太祖崩問至,世祖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錄事, 任總外內,並造檄書。世祖發尋陽,便有疾,領錄事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見, 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時世祖屢經危篤,不任咨稟,凡厥眾事,竣皆專斷施行。 世祖踐阼,以為侍中,俄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辭常侍,見許。封建城縣侯, 食邑二千戶。
孝建元年,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留心選舉,自強不息,任遇既隆,奏無 不可。其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 笑答之。時人為之語曰:“顏竣嗔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
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普領軍。義宣、質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 江寧縣界,世祖大怒,免丹陽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為丹陽尹,加散騎常 侍。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為元兇所殺,至是並各產男,上自 為制名,名義恭子為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名竣子為辟強,以比漢 侍中張良之子。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故百姓不盜 鑄。及世祖即位,又鑄孝建四銖。三年,尚書右丞徐爰議曰:“貴貨利民,載自五 政,開鑄流圜,法成九府,民富國實,教立化光。及時移俗易,則通變適用,是以 周、漢俶遷,隨世輕重。降及後代,財豐用足,因條前寶,無復改創。年曆既遠, 喪亂屢經,堙焚剪毀,日月銷減,貨薄民貧,公私俱困,不有革造,將至大乏。謂 應式遵古典,收銅繕鑄,納贖刊刑,著在往策,今宜以銅贖刑,隨罰為品。”詔可。 鑄錢形式薄小,輪廓不成。於是民間盜鑄者雲起,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又剪鑿古 錢,以取其銅,錢轉薄小,稍違官式。雖重製嚴刑,民吏官長坐死免者相系,而盜 鑄彌甚,百物踴貴,民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
始興郡公沈慶之立議曰:“昔秦幣過重,高祖是患,普令民鑄,改造榆莢,而 貨輕物重,又復乖時。太宗放鑄,賈誼致譏,誠以采山術存,銅多利重,耕戰之器, 曩時所用,四民競造,為害或多。而孝文弗納,民鑄遂行,故能朽貫盈府,天下殷 富。況今耕戰不用,采鑄廢久,熔冶所資,多因成器,功艱利薄,絕吳、鄧之資, 農民不習,無釋耒之患。方今中興開運,聖化惟新,雖復偃甲銷戈,而倉庫未實, 公私所乏,唯錢而已。愚謂宜聽民鑄錢,郡縣開置錢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平 其雜式,去其雜偽,官斂輪郭,藏之以為永寶。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 依此格。萬稅三千,嚴檢盜鑄,並禁剪鑿。數年之間,公私豐贍,銅盡事息,奸偽 自止。且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為財,翦華利用,於事為益。”
上下其事公卿,太宰江夏王義恭議曰:“伏見沈慶之議,‘聽民私鑄,樂鑄之 室,皆入署居。平其準式,去其雜偽’。愚謂百姓不樂與官相關,由來甚久。又多 是人士,蓋不願入署。凡盜鑄為利,利在偽雜,偽雜既禁,樂入必寡。雲‘斂取輪 郭,藏為永寶’。愚謂上之所貴,下必從之,百姓聞官斂輪郭,輪郭之價百倍,大 小對易,誰肯為之。強制使換,則狀似逼奪。又‘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愚 謂此條在可開許。又雲‘今鑄宜依此格,萬稅三千’。又雲‘嚴檢盜鑄,不得更造’。 愚謂禁制之設,非惟一旦,昧利犯憲,群庶常情,不患制輕,患在冒犯。今入署必 萬輸三千,私鑄無十三之稅,逐利犯禁,居然不斷。又雲‘銅盡事息,奸偽自禁’。 愚謂赤縣內銅,非可卒盡,比及銅盡,奸偽已積。又雲‘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 器化為財’。然頃所患,患於形式不均,加以剪鑿,囗鉛錫眾訴越耳。若止於盜鑄 銅者,亦無須苦禁。”
竣議曰:“泉貨利用,近古所同,輕重之議,定於漢世,魏、晉以降,未之能 改。誠以物貨既均,改之偽生故也。世代漸久,弊運頓至,因革之道,宜有其術。 今雲開署放鑄,誠所欣同。但慮采山事絕,器用日耗,銅既轉少,器亦彌貴。設器 直一千,則鑄之減半,為之無利,雖令不行。又雲‘去春所禁,一時施用’。是欲 使天下豐財。若細物必行,而不從公鑄,利己既深,情偽無極,私鑄剪鑿,盡不可 禁。五銖半兩之屬,不盈一年,必至於盡。財貨未贍,大錢已竭,數歲之間,悉為 塵土,豈可令取弊之道,基於皇代。今百姓之貨,雖為轉少,而市井之民,未有嗟 怨,此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須臾自止,不足以垂聖慮。唯府藏空匱,實為重憂。 今縱行細錢,官無益賦之理,百姓雖贍,無解官乏。唯簡費去華,設在節儉,求贍 之道,莫此為貴。然錢有定限,而消失無方;剪鑄雖息,終致窮盡者。亡應官開取 銅之署,絕器用之塗,定其品式,日月漸鑄,歲久之後,不為世益耳。”
時議者又以銅轉難得,欲鑄二銖錢。竣又議曰:“議者將為官藏空虛,宜更改 鑄,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交弊,賑國紓民。愚以為不然。今鑄二銖,恣行新 細,於官無解於乏,而民奸巧大興,天下之貨,將靡碎至盡。空立嚴禁,而利深難 絕,不過一二年間,其弊不可復救。其甚不可一也。今熔鑄有頓得一二億理,縱復 得此,必待彌年。歲暮稅登,財幣暫革,日用之費,不贍數月。雖權征助,何解乏 邪?徒使奸民意騁,而貽厥愆謀。此又甚不可二也。民征大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 市井之間,必生喧擾。遠利未聞,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貧民困窘。此又甚不可三 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又未見其利,而眾弊如此,失算當時,取誚百代 乎!”
前廢帝即位,鑄二銖錢,形式轉細。官錢每出,民間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 皆不及也。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剪鑿者,謂之耒子。景和元年,沈慶之啟通私 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 綖環錢。入水不沉,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 不行。太宗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復禁民鑄,官署亦廢工,尋復並斷, 唯用古錢。
竣自散騎常侍、丹陽尹,加中書令,丹陽尹如故。表讓中書令曰:“虛竊國靈, 坐招禁要,聞命慚惶,形魂震越。臣東州凡鄙,生微於時,長自閭閻,不窺官轍, 門無富貴,志絕華伍。直以委身壟畝,饑寒交切,先朝陶均庶品,不遺愚賤,得免 耕稅之勤,廁仕進之末。陛下盛德居蕃,總攬英異,越以不才,超塵清軌,奉躬歷 稔,勞效莫書,仰恃曲成之仁,畢願守宰之秩。豈期天地中闋,殷憂啟聖,倚附興 運,擢景神塗,雲飛海泳,冠絕倫等,曾未三期,殊命八萃。詳料賞典,則臣不應 科;瞻言勤良,則臣與侔貴。方欲訴款皇朝,降階盛序,微已國言,少徹身謗,而 制書猥下,爵樹彌隆。臣小人也,不及遠謀,寵利之來,何能居約,徒以上瀆天明, 下汨彝議,災謫之興,懼必在邇。今之過授,以先微身,苟曰非據,危辱將及,十 手所指,諭等膏肓,所以寤寐兢遽,維縈苦疾者也。伏願陛下察其丹誠,矜其疾願, 絕會收恩,以全愚分,則造化之施,方茲為薄。”見許。時歲旱民飢,竣上言禁餳 一月,息米近萬斛。復代謝莊為吏部尚書,領太子左衛率,未拜,丁憂。起為右將 軍,丹陽尹如故。
竣藉蕃朝之舊,極陳得失。上自即吉之後,多所興造,竣諫爭懇切,無所迴避, 上意甚不說,多不見從。竣自謂才足乾時,恩舊莫比,當贊務居中,永執朝政,而 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時旨。大明元年,以為東揚州刺史, 將軍如故。所求既許,便憂懼無計。至州,又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 待猶厚,竣彌不自安。每對親故,頗懷怨憤,又言朝事違謬,人主得失。及王僧達 被誅,謂為竣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每恨言不見從。僧達所言,頗有相符據。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之曰:
臣聞人臣之奉主,毀家光國,竭情無私;若乃無禮陵人,怙富卑上,是以王叔 作戒,子晰為戮。未有背本塞原,好利忘義,而得自容盛世,溷亂清流者也。右將 軍、東揚州刺史建城縣開國侯顏竣,因附風雲,謬蒙翼長,天地更造,拔以非次。 聖朝親攬,萬務一歸,而窺覘國柄,潛圖秉執。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 形勢彌放。傳詔犯憲,舊須啟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為 甚。嚴詔屢發,當官責效,竣權恣不行,怨懟彌起,懷挾奸數,苞藏陰慝。預聞中 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恩必歸己,荷遇之門,即加謗辱,受譴之室,曲相哀撫。 翻戾朝紀,狡惑視聽,肋懼上宰,激動閭閻。末上慮聞,內懷猜懼,偽請東牧,以 卜天旨。既獲出蕃,怨詈方肆,反脣腹誹,方之已輕。且時有啟奏,必協奸私,宣 示親朋,動作群小。
前冬母亡,詔賜還葬,事畢不去,盤桓經時。方構間勛貴,造立同異。又表示 危懼,深營身觀,曲訪大臣,慮不全立,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釁積懷抱,惡 窮辭色。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逮身居崇寵,奉兼萬金,榮以夸親,祿不充養。 宿憾母弟,恃貴輒戮,天倫怨毒,親交震駭。凡所蒞任,皆闕政刑,輒開丹陽庫物, 貸借吏下。多假資禮,解為門生,充朝滿野,殆將千計。驕放自下,妨公害私,取 監解見錢,以供帳下。賓旅酣歌,不異平日,街談道說,非復風聲。
竣代都文吏,特荷天私,棄瑕錄用,豫參要重,勞無汗馬,賞班河、山,出內 寵靈,逾越倫伍。山川之性,日月彌滋,溪壑之心,在盈彌奢,虎冠狼貪,未足為 譬。今皇明開耀,品物鹹亨,傷俗點化,實唯害焉,宜加顯戮,以彰盛化。請以見 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須事御收付廷尉法獄罪。
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頻啟謝罪,並乞性命。上愈怒,詔答曰:“憲 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榮遇,故當極此,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 思慮,懼不自全,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及竟陵王誕為逆,因此陷之。召御史 中丞庾徽之於前為奏,奏成,詔曰:“竣孤負恩養,乃可至此。於獄賜死,妻息宥 之以遠。”子辟強徙送交州,又於道殺之。竣文集行於世。
史臣曰:世祖弱歲監蕃,涵道未廣,披胸解帶,義止賓僚。及運鍾傾陂,身危 慮切,擢膽抽肝,猶患言未盡也。至於馮玉負扆,威行萬物,欲有必從,事無暫失。 既而憂歡異日,甘苦變心,主挾今情,臣追昔款,宋昌之報,上賞已行;同舟之慮, 下望愈結。嫌怨既萌,誅責自起。竣之取釁於世,蓋由此乎?為人臣者,若能事主 而捐其私,立功而忘其報,雖求顛陷,不可得也。
部分譯文
王僧達,琅玡郡臨沂人,是太保王弘的小兒子。他哥哥王錫樸實無華。文帝聽說僧達早熟,在德陽殿召見了他,問他的書法,讀過的書和家庭等事。王僧達回答得從容閒雅,文帝非常喜歡,讓他娶了臨川王劉義慶的女兒。
僧達少年時代喜歡讀書,很善寫文章,年紀不到二十被選為始興王劉浚後軍參軍,再升太子舍人。因為有病,在楊列橋看人鬥雞,被有關官員彈劾,得到寬大處理。他喜歡追鷹走狗,常和大街小巷的小孩子共同騎馬遊玩,又親自屠殺耕牛。劉義慶聽說這些,叫他身邊和尚慧觀察訪王僧達,觀察他的表現。王僧達在整個床上擺滿了書,和慧觀談論文章藝術,慧觀簡直有些對答不上,非常讚嘆。僧達和他哥哥王錫關係不好,對皇上說自己家庭非常貧困,要求當一郡太守。文帝想讓他當秦郡太守,吏部郎庾炳之說:“王弘的兒子不宜當郡太守,王僧達也不能治理人民。”這事便作罷了。不久升任太子洗馬,母親去世離職了一段時間,他哥哥王錫從臨海郡罷官回來,送回俸祿和其他錢物一百多萬。王僧達一天夜晚叫奴婢們用車子裝走,一點也沒有剩下。為母親守孝三年結束,又當宣城太守,他喜歡遊覽和打獵,因為郡里沒有什麼事,僧達便任意馳騁,東遊西逛,有時三五天不回郡,接受百姓的訴訟多半在打獵的地方,有時與他不認識的老百姓相遇,百姓問他太守在哪兒,王僧達說:“就在後面附近。”元嘉二十八年(451)年春,魏軍侵略宋國,首都面臨危險,王僧達請求回京參加防衛,得到同意,敵人退走,又任宣城太守。在這以後,再轉任義興太守。
文帝三十年(453),劉邵殺了文帝,孝武帝回軍討伐,給各州各郡下了檄文。王僧達不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他手下的一個謀士說:“當今劉邵殺文帝,罪惡滔天,古來沒有第二件的,為太守您作考慮,不如接受討伐之師的命令,再移告其他各郡,使能說會道的人告訴他們利害關係,任何有見識的人,都會回響,這是上策;如果此策不能執行,可以選擇部分忠誠的部下,巧妙選擇水上陸地的途徑,親自回到南邊起義部隊,也算是中策了。”僧達於是從山間小路投身南方,在鵲頭遇上孝武帝,孝武帝馬上叫他當長史,加號征虜將軍。當初孝武帝從尋陽出發,沈慶之對眾人說:“王僧達一定會參加義師。”別人問為什麼,沈慶之說:“魏人的騎兵打到江邊,王僧達奔來趕赴國難,看見他在先帝面前,議論正直,執意堅決,憑這來看,他必定要來的。”
孝武做皇帝,讓他當尚書右僕射,不久又外出為使持節,南蠻校尉,加號征虜將軍。當時南郡王劉義宣請求留在江陵,加上南蠻騷擾不停,所以王僧達沒有到任。還是補任護軍將軍。王僧達憑著他的家庭出身和自己的才能,認為自己當世無雙。孝武剛當皇帝,他便居高位,只過一二年,便想當宰相。等到只當護軍將軍,王僧達非常不高興,於是他請調任徐州當刺史,寫了一篇上奏,說:
“臣下我衰老餘年,遇著好時光,借著先人的功績,先帝記念功臣,恩德到了遺少的頭上,使我能修飾自己的缺點,陳述自己的計策謀劃,任職當官已有十一年了。早年逢著先帝的恩澤,近年遇著皇上的英明,我一直想多看些書,但沒有獨特的見解,加上公務在身,沒多大見識,自然不能夠貢獻出偉大策略,建立非凡功勳,評論朝政的好壞。我以為這樣皇恩終究不能被報答,不應該長期占著官位,所以我要放肆一下,陳述自己的想法。
“陛下天生誠信敬天,仁義感人,自即位以來,確實是普天同樂,天地人民重見光明,但臣下我住在小街巷裡的,有時聽到一些民間謠言,這是因老百姓愚昧無知,沒有親受皇上的恩惠,所以有這樣的評論。這些不被告訴皇上,這是我日夜不安、痛心疾首的原因。臣子這裡用前代的事比喻今天,在漢文帝的時候,可謂憑藉先人的基業,占據安寧的國家,加上文帝本人生活儉樸,日夜盡心朝政,但賈誼卻坦露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說當時的現狀令人嘆息流淚。況且今日國家剛經歷動亂,朝政剛剛開始,皇恩還未遍及四方,信義還沒有被所有人了解。臣子又聽說前人的話,天下國家,是最貴重的神器,一旦安定不可一下子動搖,一旦動搖也不能一下子安定,陛下聰明神聖,一定非常明白這一點。
“我以為今日最急需做的,只在為萬民著想,既考慮國家又考慮家庭,讓百姓高興,順從人民的意願。人民請求拯救,皇上就要去拯救。小民過窮苦的生活,上面的便不應該奢侈無度,另外選拔官員應根據他的才能,官位封賞根據他的威望,與其懲罰得太多,不如賞賜多一些。至於朝廷重官、藩鎮大將,關係到國家的安危,朝政的好壞,社會風氣的健康正常與否,關鍵在於有些人應該撤換,有些人應該任用。天下到處都有有本領的人,關鍵在於怎樣用他們。
“臣下思念自己在社會上闖了一些年,偶然知道一些艱難,特別是自己親身經歷的,尤其了解。為什麼呢?臣子我雖然沒有什麼過錯,但文章還不能進入前列,品行沒有什麼不骯髒的,但也沒有什麼顯眼卓著的,只因家門餘蔭,早當高官。況且前年逃到陛下那裡,投誠到起義軍隊,到底有什麼功勞而獲得賞賜,反而多次受到朝廷的恩寵呢?陛下在幾個月內非常關心我,並多次下詔書表揚。如果不是自己才能出眾、功勳卓著、名副其實,怎么能見到了不擔心,被寵愛了不害怕?應該回家檢討自己。既然受到如此的大恩,該如何報答。臣下看到皇上的災難,應該以身殉國,視死如歸,這都是過去書上說得很清楚的,特別是那些取義捨生的人物尤其如此,臣下深思先賢的話,常想在哪個地方報恩皇上,使自己活著能實現心愿,死得其所。如果讓我得到重重的俸祿,占據光榮的職務,穿著狐皮衣服,坐著熊皮椅子,但無補於朝廷,確實內心不安。當今敵國正虎視耽耽,為了國家免除戰爭和種種禍亂,對它們都應有所防備,前一段時間老天還不討厭戰亂,胡人輕兵南犯,戎狄貪心不厭,常常想乘我國的空隙。如果敵人給我國帶來騷亂,中原戰火頻繁,或者敵人遠去,又來侵略邊疆,加上秋高馬肥,胡馬南來,應早早準備,不致敵人抓住機會。臣下每日要想幾遍,常想怎樣報答國家,不論大小,只要有機會,哪怕是偏遠的地方,如果能有用武之地,則必定盡力而為。至於經管軍事和行政事務,主管國家軍隊,是我才能不能勝任的,也是我內心不願意做的。陛下了解我的情況,我不敢當。至於彭城軍府中事務,希望皇上託付給我。況且我本來就是皇上使喚的,不希望宰相的職務,只想當一州刺史,則我一定安心,願陛下明白我的心,一定同意我的請求,那么里外都很滿意,我將永遠銘記您的恩德。”
孝武帝又不同意,王僧達三次上疏,孝武帝不高興了。讓他當了征虜將軍、吳郡太守,一年之內,五次貶官,僧達更加不得意。
吳郡城西西台寺裡面有很多很富的和尚,王僧達屢次派人向寺中索要財物,派主簿顧曠帶手下壯士攔劫寺里的和尚竺法瑤,搞到了幾百萬。荊州和江州反叛時,朝廷允許王僧達增加手下士兵一千人,但王僧達卻建立三十個小隊,每隊八十人,共二千四百人。又在吳郡建立自己的豪華住宅,多次使用當地公家壯丁。因此事被免官。當初王僧達當太子洗馬官,在東宮裡服務,喜愛一個士兵叫朱靈寶的,在出任宣城太守時,靈寶已長大成人,王僧達偽裝靈寶已經死亡,讓靈寶頂替宣城左永之的名額,再注籍為自己的兒子。為靈寶改名元序。啟告文帝用靈寶為武陵國典衛令,再用他為竟陵國典書令,建平國中軍將軍。孝建元年(454)春天,事情暴露。他便被禁錮起來。王僧達上疏認錯說:“這些都是因為我不能依順陛下左右的人,諂媚當權人物所致。”孝武帝更加憤怒,王僧達族侄王確是個青年人,長相非常好,王僧達和他很相好,王確的叔父王休當永嘉太守,將帶王確到那裡去,僧達逼迫他留下,王確知道他的打算,避而不見。王僧達大怒,暗地在自己屋後挖了一個坑洞,想引誘王確來話別,乘機殺死他埋掉。他堂弟王僧虔知道這個陰謀,痛罵他,他才作罷。御史中丞劉王禹上疏請逮捕王僧達治罪。孝武沒同意。
孝武帝三年(456),他調任太常官職,王僧達尤其不快活,過些時候,上疏請解除職務。疏文說:
“我自己反省自己,覺得才能低下,青年時代缺少從政經驗,加上過去常發病,幾年中病得很厲害。平生的主要心愿,是想閒居家園。先帝追思先人的功勞,讓我過早地得到榮譽。以前我也認為窮困的親戚需要贍養,所以改變平生的打算,進入官場,有一年多。不久又升任太子舍人,幾乎不需要在宮裡值班,然而,我確實沒有什麼功勞享受先皇恩寵,無功受祿,所以自己反覆思想,多次啟稟皇上,終於被允許,讓我復歸家園。不久,又被推薦為太子洗馬,可謂皇恩優厚。當拜官的時候,說有一郡缺一太守,應該有人去做。恰遇琅王牙王改換官職,即被皇上命令作文書,殷勤寵待,叫我準備好隨從他。靈寶往年散失在長溪,上感皇恩深恩大德,低頭銘記光榮的恩寵。但臣下突然災難降臨,姑且看視關心靈寶,便被逮捕拷問,我當時詳細地上奏事情的經過。在宣城任上,極為緊張,二月份到官,冬天便遇到魏人向南侵略,臣下慚愧,作為皇上信任的大臣,深感要報答皇上的厚恩,要求從那裡回來,保衛宮城。當我回來時,我軍已趕走了敵人,我在宣城時間不長,所得的俸祿已用完了,正準備穿上農民的衣服,回家種地,但宣城的人民到首都來請求我再回宣城。那時皇上下了命令,和我的已死的堂兄僧綽都讓我留在京城,但我多病不能做什麼大事,粗野無知,又上疏苦苦哀求再次回任宣城,還未回去,我的哥哥王錫突然去世,我請求回家奔喪,皇上允許我以郡守的身份回到首都,時間不長,又調我任義興太守。臣下自皇上即位以來,憑著皇上的恩德,想多為朝廷效勞,建立一些功業。但從任職以來,卻沒有做出一點成績,患病已久,更沒有值得別人讚揚的地方。反而生性喜歡遊山玩水,喜歡養雞釣魚,說到做官的道理,總是不得要領,所以只能安分守己,時刻謹慎,確實是由於有些親戚需要供養,某些衣服還未準備,東邊的郡太守俸祿太輕,西州刺史的收入較多的緣故。並且當時反覆的陳述我的情況,和開始時的想法一樣,請求委任江湘遠州刺史,以便一二年中,弄些積蓄,為的是退休時候,糧食和藥物能得到保證。皇上同意我的請求,我馬上就得到提拔。
“恰巧此時叛亂頓起,天下動盪,我想我的家一貫承蒙皇家大恩,而對於我本身,再次授以高位,皇上和我們君臣之間的關係,簡直是父子一般,我誠然無知少能,但和草木相比卻要有情得多,知道什麼叫感恩戴德。聽說先帝被弒,簡直像自己被殺了一般,我和我的小兒子,千里兼程南奔,路上的千難萬險,常常使我們陷於絕境,在那時生命簡直像朝晨的露水一樣容易被消滅,如蠶絲一樣有可能被斬斷,幸好老天爺幫助正義的人,我們終於戰勝這些困難,再見皇上,重見天日。而且當時我哥的兒子王僧亮等被元兇劉邵所抓,全家被投入監獄,即使想救護他們,但關山萬里!心中常想念親人,叫人怎么不痛心。臥薪嘗膽,是為臣的職責,但心裡想念親人,也是我的一片苦心。
“可喜的是皇上聖武,重建秩序,平定四海,天下安寧。我家父子叔侄,同時獲得解放,思念所以獲得這樣結局,我們得以保全軀體,全仗皇恩。希望自己用死效忠皇上以表忠心,根本沒想到還留有殘餘生命。我們的心愿得以實現,背棄反逆,心向正義,那是從古來的應該堅守的節操,但是我們在這活動中並沒有貢獻什麼智力,更談不上什麼功勞,但卻多次蒙受皇上的恩德,而且常常比通常的還要優厚。只因那時我正患病,不敢堅決推辭,所以心中非常慚愧,一則在鵲頭沒有立功,二則沒有在新亭建立勳業。到了元兇劉邵被處死,人民神靈獲得平安,我請求給自己免去崇高顯赫的官職,但皇恩深厚,每每讓我做更高更大的官,南蠻校尉,護軍將軍,旬月間便授予給我。我內心反省自己,這樣的官也許會使我不稱職,即使我做一個不重要的官職,還怕犯錯誤,況且是朝中顯要官職,是受皇上重視的外藩大官,像我這樣的人去擔任,定然要辜負期望,即使沒什麼見識的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多次上告皇上我的實際想法,奏章一篇接著一篇,或者請求辭掉高官,願當小官,或者願意做閒官而不想做有實權的官,並且表達心中的真誠願望,我上奏的文章處處都是這些話。本來我知道這種不識抬舉、消極退避行為,必定會觸犯法律。去年前年,我多次違犯紀律,本當不能得到寬容,因為任何罪行都應受到懲罰,我不斷給朝廷抹黑,更慚愧我的家風。我甘心受到最後的裁決,使別人得以實現他們的心愿。皇上忘掉我身上的過錯,可憐我的家門,沒有以法律懲罰我,反而儘量保護我,我深深感激皇上的大恩,說到這些怎么能忘掉。皇上又開恩讓我獲得好處,並且賞賜我今天的官位。當時深感皇上仁惠之恩,手足無措,忘乎所以,不敢接受任命。經過內心反覆考慮,加上詢訪親戚,認為這是皇上天地般的仁恩,施捨了不要求報答。使我再生的恩德,不應輕易推辭。所以我改掉過去的缺點,改邪歸正,對上則為的得皇上照顧,對下的則是保住小人的生命,脫胎換骨,徹底改造。儘管如此我仍不過是蒙受皇恩苟安歲月,到了今年,仍發覺自己無益於朝廷,心中不安,覺得我應該被貶斥,不應有再起的機會。
“臣下我深深希望皇上秉承生成萬物的偉大品德,加上成人之美的心意,趁我狂亂還未顯露的時候,讓我能在光榮時引退,這樣朝廷便成就前後的恩惠,小臣我保住好處不消失,辭讓功勞是一種高尚品格,但我沒有什麼功勞,保持樸素是一種了不起的行為,但我獲取榮華已經很多。所以希望退休,這個願望確實值得同情,又加上妻子兒女們和我住在一起,再沒其他的累贅,婢女僕從十來人,每年有些收入,逢年過節有一些租稅,足以維持生命,加上近來頭暈越來越厲害,風寒虛症更加嚴重,毛孔閉塞不通,營衛經脈更加不暢,心神虛弱,神態衰疲,想我這個身體狀況,恐怕堅持不了幾年。總之,以國家以個人雙方角度看,我的退休請求應該被允許,讓我剩下的歲月得以安度。白水在下,明日在上,也沒有我的誓言堅決。我希望皇上理解我,同意我的這個請求。”
王僧達文章有怨氣,孝武帝下詔書把它送給門下省,侍中何偃因他的文章不恭敬,請求送他到南台御史處理,所以王僧達又被免除官職。
不久,王僧達被任命為江夏王劉義恭太傅長史,臨淮太守,又轉官太宰長史,太守官職如舊。大明元年(457),升官左衛將軍,兼任太子中庶子,又因歸順的功勞,封寧陵縣五等侯,大明二年(458)升官中書令。
開始時候,南彭城蕃縣人高闍和尚釋曇校、道方等相互欺騙蠱惑,吹噓自己有招致神仙鬼神獲得龍鳳的吉祥徵兆的能力,說他們常聽到簫聲和鑼鼓的聲音,他們和秣陵百姓藍宏期等打算造反,又結交殿中將軍苗允,員外散騎侍郎嚴頌之,司空參軍闞千纂,太宰府將領程農,王恬等。打算在大明二年八月一日夜晚起兵攻打宮門,早晨突襲太宰江夏王義恭,再興兵殺掉各個大臣,讓高..做天子。事情不久便敗露了,所有參與的幾十個人都被處死。王僧達多次猖狂犯上,孝武帝認為他終究不會改變,便利用高..的事報復他,下了一道詔書說:“王僧達憑藉祖宗余萌,很早便當了大官,輕狂陰險,品行不端,被世人廣泛地談論。恰遇國家中間的動亂,他們全家效忠皇室,朝廷記住他的一點忠誠,原諒他的大錯誤,給他的全家大小親戚封官晉爵,他本人蒙受巨大的恩寵。他竟不以職務為意,拿公家的俸祿而有怨言,想得到荊州的刺史官職,打算搞亂揚州地界,公開地派人搶奪,比凶賊還壞,結交反賊,敗壞社會風氣。我每每寬容他這些罪行,希望他洗去舊惡,誰知他根本沒有犬馬那樣報答主人恩德的胸懷。以致小火成燎原之勢,小溪變成江河的規模,於是和高..等結好蘇寶,尋找造反的徵兆,觀察天變的跡象。等到反賊們被處死,脅從們被審訊,都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時,而王僧達不說實話,想隱瞞他的罪行,希望法官為他開脫。小人不安分守己,經人煽動便是不老實,在人群製造矛盾,他心中懷有巨大野心,一向為朝中大臣們所熟悉,被市民們知曉;我怎么能不以祖宗大業為重,不對他繩之以法。舜帝殺斬邪惡的人,被古書所稱道,處死那些圖謀不軌的人,被漢代法律所遵循。現在可以把他交給法庭,驗明正身綁赴刑場。前太保華容文昭公王弘立功前朝,為先帝等眷顧,怎么能忘掉這些大功,忘掉他的祭祀。王僧達家人親戚,一律不相關。”在獄中賜王僧達自殺,當時三十六歲。
王僧達的兒子道琰,貶謫到新安郡,前廢帝即位,得以回到京城,後廢帝元徽中,任廬陵國內史,還未到任,便去世了。
蘇寶,名寶生,本來出身貧民家庭,能作一些文章,元嘉年中建立國子學(太學),當“毛詩”助教,被文帝所欣賞,官至南台侍御史、江陵縣令,因為知道高闍謀反沒有上告,和高闍同時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