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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七

○李靖 客師 令問 彥芳

李勣 孫敬業

李靖,本名藥師,雍州三原人也。祖崇義,後魏殷州刺史、永康公。父詮,隋 趙郡守。靖姿貌瑰偉,少有文武材略,每謂所親曰:“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 功立事,以取富貴。”其舅韓擒虎,號為名將,每與論兵,未嘗不稱善,撫之曰: “可與論孫、吳之術者,惟斯人矣。”初仕隋為長安縣功曹,後歷駕部員外郎。左 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皆善之。素嘗拊其床謂靖曰:“卿終當坐此。”大業末, 累除馬邑郡丞。會高祖擊突厥於塞外,靖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因自鎖上變,將 詣江都,至長安,道塞不通而止。高祖克京城,執靖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起義 兵,本為天下除暴亂,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斬壯士乎!”高祖壯其言,太宗又固 請,遂舍之。太宗尋召入幕府。武德三年,從討王世充,以功授開府。時蕭銑據荊 州,遣靖安輯之。輕騎至金州,遇蠻賊數萬,屯聚山谷。廬江王瑗討之,數為所敗。 靖與瑗設謀擊之,多所克獲。既至硤州,阻蕭銑,久不得進。高祖怒其遲留,陰敕 硤州都督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請命,於是獲免。會開州蠻首冉肇則反,率眾 寇夔州,趙郡王孝恭與戰,不利。靖率兵八百,襲破其營,後又要險設伏,臨陣斬 肇則,俘獲五千餘人。高祖甚悅,謂公卿曰:“朕聞使功不如使過,李靖果展其效。” 因降璽書勞曰:“卿竭誠盡力,功效特彰。遠覽至誠,極以嘉賞,勿憂富貴也。” 又手敕靖曰:“既往不咎,舊事吾久忘之矣。”四年,靖又陳十策以圖蕭銑。高祖 從之,授靖行軍總管,兼攝孝恭行軍長史。高祖以孝恭未更戎旅,三軍之任,一以 委靖。其年八月,集兵於夔州。銑以時屬秋潦,江水泛漲,三峽路險,必謂靖不能 進,遂休兵不設備。九月,靖乃率師而進,將下峽,諸將皆請停兵以待水退,靖曰: “兵貴神速,機不可失。今兵始集,銑尚未知,若乘水漲之勢,倏忽至城下,所謂 疾雷不及掩耳,此兵家上策。縱彼知我,倉卒徵兵,無以應敵,此必成擒也。”孝 恭從之,進兵至夷陵。銑將文士弘率精兵數萬屯清江,孝恭欲擊之,靖曰:“士弘, 銑之健將,士卒驍勇,今新失荊門,盡兵出戰,此是救敗之師,恐不可當也。宜自 泊南岸,勿與爭鋒,待其氣衰,然後奮擊,破之必矣。”孝恭不從,留靖守營,率 師與賊合戰。孝恭果敗,奔於南岸。賊舟大掠,人皆負重。靖見其軍亂,縱兵擊破 之,獲其舟艦四百餘艘,斬首及溺死將萬人。孝恭遣靖率輕兵五千為先鋒,至江陵, 屯營於城下。士弘既敗,銑甚懼,始徵兵於江南,果不能至。孝恭以大軍繼進,靖 又破其驍將楊君茂、鄭文秀,俘甲卒四千餘人,更勒兵圍銑城。明日,銑遣使請降, 靖即入據其城,號令嚴肅,軍無私焉。時諸將鹹請孝恭云:“銑之將帥與官軍拒戰 死者,罪狀既重,請籍沒其家,以賞將士。”靖曰:“王者之師,義存吊伐。百姓 既受驅逼,拒戰豈其所願?且犬吠非其主,無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於 漢祖也。今新定荊、郢,宜弘寬大,以慰遠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義。 但恐自此已南城鎮,各堅守不下,非計之善。”於是遂止。江、漢之域,聞之莫不 爭下。以功授上柱國,封永康縣公,賜物二千五百段。詔命檢校荊州刺史,承制拜 授。乃度嶺至桂州,遣人分道招撫,其大首領馮盎、李光度、寧真長等皆遣子弟來 謁,靖承制授其官爵。凡所懷輯九十六州,戶六十餘萬。優詔勞勉,授嶺南道撫慰 大使,檢校桂州總管。十六年,輔公祏于丹陽反,詔孝恭為元帥、靖為副以討之, 李勣、任瑰、張鎮州、黃君漢等七總管並受節度。師次舒州,公礻石遣將馮惠亮率 舟師三萬屯當塗,陳正通、徐紹宗領步騎二萬屯青林山,仍於梁山連鐵鎖以斷江路, 築卻月城,延袤十餘里,與惠亮為犄角之勢。孝恭集諸將會議,皆云:“惠亮、正 通並握強兵,為不戰之計,城柵既固,卒不可攻。請直指丹陽,掩其巢穴,丹陽既 破,惠亮自降。”孝恭欲從其議。靖曰:“公祏精銳,雖在水陸二軍,然其自統之 兵,亦皆勁勇。惠亮等城柵尚不可攻,公祏既保石頭,豈應易拔?若我師至丹陽, 留停旬月,進則公祏未平,退則惠亮為患,此便腹背受敵,恐非萬全之計。惠亮、 正通皆是百戰余賊,必不憚於野戰,止為公祏立計,令其持重,但欲不戰,以老我 師。今欲攻其城柵,乃是出其不意,滅賊之機,唯在此舉。”孝恭然之。靖乃率黃 君漢等先擊惠亮,苦戰破之,殺傷乃溺死者萬餘人,惠亮奔走。靖率輕兵先至丹陽, 公祏大懼。先遣偽將左遊仙領兵守會稽以為引援,公祏擁兵東走,以趨遊仙,至吳 郡,與惠亮、正通並相次擒獲,江南悉平。於是置東南道行台,拜靖行台兵部尚書, 賜物千段、奴婢百口、馬百匹。其年,行台廢,又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丹陽連 罹兵寇,百姓凋弊,靖鎮撫之,吳、楚以安。八年,突厥寇太原,以靖為行軍總管, 統江淮兵一萬,與張瑾屯大谷。時諸軍不利,靖眾獨全。尋檢校安州大都督。高祖 每云:“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肓,古之名將韓、白、衛、霍,豈能及也!”九年, 突厥莫賀咄設寇邊,征靖為靈州道行軍總管。頡利可汗入涇陽,靖率兵倍道趨豳州, 邀賊歸路,既而與虜和親而罷。

太宗嗣位,拜刑部尚書,並錄前後功,賜實封四百戶。貞觀二年,以本官兼檢 校中書令。三年,轉兵部尚書。突厥諸部離叛,朝廷將圖進取,以靖為代州道行軍 總管,率驍騎三千,自馬邑出其不意,直趨惡陽嶺以逼之。突利可汗不虞于靖,見 官軍奄至,於是大懼,相謂曰:“唐兵若不傾國而來,靖豈敢孤軍而至?”一日數 驚。靖候知之,潛令間諜離其心腹,其所親康蘇密來降。四年,靖進擊定襄,破之, 獲隋齊王暕之子楊正道及煬帝蕭後,送於京師,可汗僅以身遁。以功進封代國公, 賜物六百段及名馬、寶器焉。太宗嘗謂曰:“昔李陵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 尚得書名竹帛。卿以三千輕騎深入虜庭,克復定襄,威振北狄,古今所未有,足報 往年渭水之役。”自破定襄後,頡利可汗大懼,退保鐵山,遣使入朝謝罪,請舉國 內附。又以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往迎頡利。頡利雖外請朝謁,而潛懷猶豫。其年 二月,太宗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慰諭,靖揣知其意,謂將軍張公謹曰:“詔 使到彼,虜必自寬。遂選精騎一萬,齎二十日糧,引兵自白道襲之。”公謹曰: “詔許其降,行人在彼,未宜討擊。”靖曰:“此兵機也,時不可失,韓信所以破 齊也。如唐儉等輩,何足可惜。”督軍疾進,師至陰山,遇其斥候千餘帳,皆俘以 隨軍。頡利見使者,大悅,不虞官兵至也。靖軍將逼其牙帳十五里,虜始覺。頡利 畏威先走,部眾因而潰散。靖斬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殺其妻隋義成公主。頡利 乘千里馬將走投吐谷渾,西道行軍總管張寶相擒之以獻。俄而突利可汗來奔,遂復 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陰山北至於大漠。太宗初聞靖破頡利,大悅,謂侍臣曰: “朕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國家草創,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 未嘗不痛心疾首,志滅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暫動偏師,無往不捷,單 於款塞,恥其雪乎!”於是大赦天下,酺五日。御史大夫溫彥博害其功,譖靖軍無 綱紀,致令虜中奇寶,散於亂兵之手。太宗大加責讓,靖頓首謝。久之,太宗謂曰: “隋將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當赦公之罪,錄公之 勛。”詔加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真食邑通前五百戶。未幾,太宗謂靖曰:“前 有人讒公,今朕意已悟,公勿以為懷。”賜絹二千匹,拜尚書右僕射。靖性沉厚, 每與時宰參議,恂恂然似不能言。八年,詔為畿內道大使,伺察風俗。尋以足疾上 表乞骸骨,言甚懇至。太宗遣中書侍郎岑文本謂曰:“朕觀自古已來,身居富貴, 能知止足者甚少。不問愚智,莫能自知,才雖不堪,強欲居職,縱有疾病,猶自勉 強。公能識達大體,深足可嘉,朕今非直成公雅志,欲以公為一代楷模。”乃下優 詔,加授特進,聽在第攝養。賜物千段、尚乘馬兩匹,祿賜、國官府佐,並依舊給, 患若小瘳,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九年正月,賜靖靈壽杖,助足疾也。 未幾,吐谷渾寇邊,太宗顧謂侍臣曰:“得李靖為帥,豈非善也!”靖乃見房玄齡 曰:“靖雖年老,固堪一行。”太宗大悅,即以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兵部尚 書、任城王道宗、涼州都督李大亮、右衛將軍李道彥、利州刺史高甑生等三總管征 之。九年,軍次伏俟城,吐谷渾燒去野草,以餧我師,退保大非川,諸將鹹言春草 未生,馬已羸瘦,不可赴敵。唯靖決計而進,深入敵境,遂逾積石山。前後戰數十 合,殺傷甚眾,大破其國。吐谷渾之眾遂殺其可汗來降,靖又立大寧王慕容順而還。 初,利州刺史高甑生為鹽澤道總管,以後軍期,靖薄責之,甑生因有憾于靖。及是, 與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告靖謀反。太宗命法官按其事,甑生等竟以誣罔得罪。靖 乃闔門自守,杜絕賓客,雖親戚不得妄進。十一年,改封衛國公,授濮州刺史,仍 令代襲,例竟不行。十四年,靖妻卒,有詔墳塋制度,依漢衛、霍故事;築闕象突 厥內鐵山、吐谷渾內積石山形,以旌殊績。十七年,詔圖畫靖及趙郡王孝恭等二十 四人於凌煙閣。十八年,帝幸其第問疾,仍賜絹五百匹,進位衛國公、開府儀同三 司。太宗將伐遼東,召靖入閣,賜坐御前,謂曰:“公南平吳會,北清沙漠,西定 慕容,唯東有高麗未服,公意如何?”對曰:“臣往者憑藉天威,薄展微效,今殘 年朽骨,唯擬此行。陛下不棄,老臣病期瘳矣。”太宗愍其羸老,不許。二十三年, 薨於家,年七十九。冊贈司徒、并州都督,給班劍四十人、羽葆鼓吹,陪葬昭陵, 謚曰景武。子德謇嗣,官至將作少匠。

靖弟客師,貞觀中,官至右武衛將軍,以戰功累封丹陽郡公。永徽初,以年老 致仕,性好馳獵,四時從禽,無暫止息。有別業在昆明池南,自京城之外,西際澧 水,鳥獸皆識之,每出則鳥鵲隨逐而噪,野人謂之“鳥賊”。總章中卒,年九十餘。

客師孫令問,玄宗在籓時與令問款狎,及即位,以協贊功累遷至殿中少監。先 天中,預誅竇懷貞等功,封宋國公,實封五百戶。令問固辭實封,詔不許。開元中, 轉殿中監、左散騎常侍,知尚食事。令問雖特承恩寵,未嘗干預時政,深為物論所 稱。然厚於自奉,食饌豐侈,廣畜芻豢,躬臨宰殺。時方奉佛,其篤信之士或譏之。 令問曰:“此物畜生,與果菜何異?胡為強生分別,不亦遠於道乎?”略不以恩眄 自恃,閒適郊野,從禽自娛。十五年,涼州都督王君跂奉回紇部落叛,令問坐與連 姻,左授撫州別駕,尋卒。

大和中,令問孫彥芳,鳳翔府司錄參軍,詣闕進高祖、太宗所賜衛國公靖官告、 敕書、手詔等十餘卷,內四卷太宗文皇帝筆跡,文宗寶惜不能釋手。其佩筆尚堪書, 金裝木匣,製作精巧。帝並留禁中,令書工模寫本還之,賜芳絹二百匹、衣服、靴 笏以酬之。

李勣,曹州離狐人也。隋末徙居滑州之衛南。本姓徐氏,名世勣,永徽中,以 犯太宗諱,單名勣焉。家多僮僕,積粟數千鍾,與其父蓋皆好惠施,拯濟貧乏,不 問親疏。大業末,韋城人翟讓聚眾為盜,勣往從之,時年十七,謂讓曰:“今此土 地是公及勣鄉壤,人多相識,不宜自相侵掠。且宋、鄭兩郡,地管御河,商旅往還, 船乘不絕,就彼邀截,足以自相資助。”讓然之,於是劫公私船取物,兵眾大振。 隋遣齊郡通守張須陀率師二萬討之,勣與頻戰,竟斬須陀於陣。初,李密亡命在雍 丘,浚儀人王伯當匿於野,伯當共勣說翟讓奉密為主。隋令王世充討密,勣以奇計 敗世充於洛水之上,密拜勣為東海郡公。時河南、山東大水,死者將半,隋帝令飢 人就食黎陽,開倉賑給。時政教已紊,倉司不時賑給,死者日數萬人。勣言於密曰: “天下大亂,本是為飢,今若得黎陽一倉,大事濟矣。”密乃遣勣領麾下五千人自 原武濟河掩襲,即日克之,開倉恣食,一旬之間,勝兵二十萬餘。經歲余,宇文化 及於江都弒逆,擁兵北上,直指東郡。時越王侗即位於東京,赦密之罪,拜為太尉, 封魏國公;授勣右武候大將軍,命討化及。密遣勣守倉城,勣於城外掘深溝以固守, 化及設攻具,四面攻倉,阻塹不得至城下,勣於塹中為地道,出兵擊之,大敗而去。

武德二年,密為王世充所破,擁眾歸朝。其舊境東至於海,南至於江,西至汝 州,北至魏郡,勣並據之,未有所屬,謂長史郭孝恪曰:“魏公既歸大唐,今此人 眾土地,魏公所有也。吾若上表獻之,即是利主之敗,自為己功,以邀富貴,吾所 恥也。今宜具錄州縣名數及軍人戶口,總啟魏公,聽公自獻,此則魏公之功也。” 乃遣使啟密。使人初至,高祖聞其無表,惟有啟與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聞奏, 高祖大喜曰:“徐世勣感德推功,實純臣也。”詔授黎陽總管、上柱國,萊國公。 尋加右武候大將軍,改封曹國公,賜姓李氏,賜良田五十頃,甲第一區。封其父蓋 為濟陰王,蓋固辭王爵,乃封舒國公,授散騎常侍、陵州刺史。令勣總統河南、山 東之兵以拒王世充。及李密反叛伏誅,高祖以勣舊經事密,遣使報其反狀。勣表請 收葬,詔許之。勣服衰絰,與舊僚吏將士葬密於黎山之南,墳高七仞,釋服而散, 朝野義之。而竇建德擒化及於魏縣,復進軍攻勣,力屈降之。建德收其父,從軍為 質,令勣復守黎陽。三年,自拔歸京師。四年,從太宗伐王世充於東都,累戰大捷。 又東略地至武牢,偽鄭州司兵沈悅請翻武牢,勣夜潛兵應接,克之。擒其偽刺史荊 王行本。又從太宗平竇建德,降王世充,振旅而還。論功行賞,太宗為上將,勣為 下將,與太宗俱服金甲,乘戎輅,告捷於太廟。其父自洺州與裴矩入朝,高祖見之 大喜,復其官爵。勣又從太宗破劉黑闥、徐圓朗,累遷左監門大將軍。圓朗重據兗 州反,授勣河南大總管以討之,尋獲圓朗,斬首以獻,兗州平。七年,詔與趙郡王 孝恭討輔公祏,孝恭領舟師巡江而下,勣領步卒一萬渡淮,拔其壽陽,至硤石。公 祏之將陳正通率兵十萬屯於梁山,又遣其大將馮惠亮帥水軍十萬,鎖連大艦以斷江 路,仍於江西結壘,分守水陸,以御王師。勣攻其壘,尋克之。惠亮單舼而遁。勣 乘勝逼正通,大潰,以十餘騎奔于丹陽。公祐棄城夜遁,勣縱騎追斬之於武康,江 南悉定。八年,突厥寇并州,命勣為行軍總管,擊之於太谷,走之。太宗即位,拜 并州都督,賜實封九百戶。貞觀三年,為通漠道行軍總管。至雲中,與突厥頡利可 汗兵會,大戰於白道。突厥敗,屯營於磧口,遣使請和。詔鴻臚卿唐儉往赦之。勣 時與定襄道大總管李靖軍會,相與議曰:“頡利雖敗,人眾尚多,若走渡磧,保於 九姓,道遙阻深,追則難及。今詔使唐儉至彼,其必弛備,我等隨後襲之,此不戰 而平賊矣。”靖扼腕喜曰:“公之此言,乃韓信滅田橫之策也。”於是定計。靖將 兵逼夜而發,勣勒兵繼進。靖軍既至,賊營大潰,頡利與萬餘人慾走渡磧。勣屯軍 於磧口,頡利至,不得渡磧,其大酋長率其部落並降於勣,虜五萬餘口而還。時高 宗為晉王,遙領并州大都督,授勣光祿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長史。父憂解,尋起 復舊職。十一年,改封英國公,代襲蘄州刺史,時並不就國,復以本官遙領太子左 衛率。勣在并州凡十六年,令行禁止,號為稱職。太宗謂侍臣曰:“隋煬帝不能精 選賢良,安撫邊境,惟解築長城以備突厥,情識之惑,一至於此!朕今委任李世勣 於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靜,豈不勝遠築長城耶?”

十五年,征拜兵部尚書,未赴京,會薛延陀遣其子大度設帥騎八萬南侵李思摩 部落。命勣為朔州行軍總管,率輕騎三千追及延陀於青山,擊大破之,斬其名王一 人,俘獲首領,虜五萬餘計,以功封一子為縣公。勣時遇暴疾,驗方雲,須灰可以 療之,太宗乃自翦須,為其和藥。勣頓首見血,泣以懇謝,帝曰:“吾為社稷計耳, 不煩深謝。”十七年,高宗為皇太子,轉勣太子詹事兼左衛率,加位特進,同中書 門下三品。太宗謂曰:“我兒新登儲貳,卿舊長史,今以宮事相委,故有此授。雖 屈階資,可勿怪也。”太宗又嘗閒宴,顧勣曰:“朕將屬以幼孤,思之無越卿者。 公往不遺於李密,今豈負於朕哉!”勣雪涕致辭,因噬指流血。俄而沉醉,乃解御 服覆之,其見委信如此。十八年,太宗將親征高麗,授勣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攻破 蓋牟、遼東、白崖等數城,又從太宗摧殄駐蹕陣,以功封一子為郡公。二十年,延 陀部落擾亂,詔勣將二百騎便發突厥兵討擊。至烏德鞬山,大戰破之。其大首領梯 真達於率眾來防,其可汗咄摩支南竄於荒谷,遣通事舍人蕭嗣業招慰部領,送於京 師,磧北悉定。二十二年,轉太常卿,仍同中書門下三品。旬日,復除太子詹事。 二十三年,太宗寢疾,謂高宗曰:“汝於李勣無恩,我今將責出之。我死後,汝當 授以僕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為疊州都督。高宗即位,其月,召拜洛 州刺史,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令同中書門下,參掌機密。是歲,冊拜尚書左僕射。 永徽元年,抗表求解僕射,仍令以開府儀同三司依舊知政事。四年,冊拜司空。初, 貞觀中,太宗以勛庸特著,嘗圖其形於凌煙閣,至是,帝又命寫形焉,仍親為之序。 顯慶三年,從幸東都,在路遇疾,帝親臨問。麟德初,東封泰山,詔勣為封禪大使, 乃從駕。次滑州,其姊早寡,居勣舊閭,皇后親自臨問,賜以衣服,仍封為東平郡 君。又墜馬傷足,上親降問,以所乘賜之。

乾封元年,高麗莫離支男產為其弟男建所逐,保於國內城,遣子獻城詣闕乞師。 總章元年,命勣為遼東道行軍總管,率兵二萬略地至鴨綠水。賊遣其弟來拒戰,勣 縱兵擊敗之,追奔二百里,至於平壤城。男建閉門不敢出,賊中諸城駭懼,多拔人 眾遁走,降款者相繼。勣又引兵圍平壤,遼東道副大總管劉仁軌、郝處俊、將軍薛 仁貴並會於平壤,犄角圍之。經月余,克其城,虜其王高藏及男建、男產,裂其諸 城,並為州縣,振旅而鏇。令勣便道以高藏及男建獻於昭陵,禮畢,備軍容入京城, 獻太廟。二年,加太子太師,增食實封通前一千一百戶。其年寢疾,詔以勣為司衛 正卿,使得視疾。尋薨,年七十六。帝為之舉哀,輟朝七日,贈太尉、揚州大都督, 謚曰貞武,給東園秘器,陪葬昭陵。令司平太常伯楊昉攝同文正卿監護。及葬日, 帝幸未央古城,登樓臨送,望柳車慟哭,並為設祭。皇太子亦從駕臨送,哀慟悲感 左右。詔百官送至故城西北,所築墳一準衛、霍故事,象陰山、鐵山及烏德鞬山, 以旌破突厥、薛延陀之功。光宅元年,詔勣配享高宗廟庭。

勣前後戰勝所得金帛,皆散之於將士。初得黎陽倉,就倉者數十萬人。魏徵、 高季輔、杜正倫、郭孝恪皆游其所,一見於眾人中,即加禮敬,引之臥內,談謔忘 倦。及平武牢,獲偽鄭州長史戴胄,知其行能,尋釋於竟,推薦鹹至顯達,當時稱 其有知人之鑑。又,初平王世充,獲其故人單雄信,依例處死,勣表稱其武藝絕倫, 若收之於合死之中,必大感恩,堪為國家盡命,請以官爵贖之。高祖不許,臨將就 戮,勣對之號慟,割股肉以啖之,曰:“生死永訣,此肉同歸於土矣。”仍收養其 子。每行軍用師,頗任籌算,臨敵應變,動合事機。與人圖計,識其臧否,聞其片 善,扼腕而從。事捷之日,多推功於下,以是人皆為用,所向多克捷。洎勣之死, 聞者莫不悽愴。與弟弼特存友愛,閨門之內,肅若嚴君。自遇疾,高宗及皇太子送 藥,即取服之;家中召醫巫,皆不許入門。子弟固以藥進,勣謂曰:“我山東一田 夫耳,攀附明主,濫居富貴,位極三台,年將八十,豈非命乎?修短必是有期,寧 容浪就醫人求活!”竟拒而不進。忽謂弼曰:“我似得小差,可置酒以申宴樂。” 於是堂上奏女妓,檐下列子孫。宴罷,謂弼曰:“我自量必死,欲與汝一別耳。恐 汝悲哭,誑言似差,可未須啼泣,聽我約束。我見房玄齡、杜如晦、高季輔辛苦作 得門戶,亦望垂裕後昆,並遭痴兒破家盪盡。我有如許豚犬,將以付汝,汝可防察, 有操行不倫、交遊非類,急即打殺,然後奏知。又見人多埋金玉,亦不須爾。惟以 布裝露車,載我棺柩,棺中斂以常服,惟加朝服一副,死倘有知,望著此奉見先帝。 明器惟作馬五六匹,下帳用幔布為頂,白紗為裙,其中著十個木人,示依古禮芻靈 之義,此外一物不用。姬媼已下,有兒女而願住自養者,聽之;余並放出。事畢, 汝即移入我堂,撫恤小弱。違我言者,同於戮屍。”此後略不復語,弼等遵行遺言。

勣少弟感,幼有志操。李密之敗也,陷於王世充,世充逼令以書召勣,感曰: “家兄立身,不虧名節,今已事主,君臣分定,決不以感造次改圖。”卒不肯。世 充怒,遂害焉,時年十五。勣長子震,顯慶初官至桂州刺史,先勣卒。

勣孫敬業。高宗崩,則天太后臨朝,既而廢帝為廬陵王,立相王為皇帝,而政 由天后,諸武皆當權任,人情憤怨。時給事中唐之奇貶授括蒼令,長安主簿駱賓王 貶授臨海丞,詹事司直杜求仁黝縣丞,敬業坐事左授柳州司馬,其弟盩啡令敬猷亦 坐累左遷,俱在揚州。敬業用前盩啡尉魏思溫謀,據揚州。嗣聖元年七月,敬業遣 其黨監察御史薛璋先求使江都,又令雍州人韋超詣璋告變,雲“揚州長史陳敬之與 唐之奇謀逆”,璋乃收敬之系獄。居數日,敬業矯制殺敬之,自稱揚州司馬,詐言 “高州首領馮子猷叛逆,奉密詔募兵進討。”是日開府庫,令士曹參軍李宗臣解系 囚及丁役、工匠,得數百人,皆授之以甲。錄事參軍孫處行拒命,敬業斬之以徇。 遂據揚州,鳩聚民眾,以匡復廬陵為辭。乃開三府:一曰匡復府,二曰英公府,三 曰揚州大都督府。敬業自稱匡復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以杜求仁、唐之奇、駱賓 王為府屬,余皆偽署職位。旬日之間,勝兵有十餘萬。仍移檄諸郡縣曰:

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 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 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後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蠍為心,豺狼成性,近 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 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於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 孟之不作,硃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後,識夏廷之遽衰。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冢胤,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舊恩。宋微子之興悲,良 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雲,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 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誓清妖孽。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舳相接。 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 南斗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 功不克?

公等或家傳漢爵,或地協周親,或膺重寄於爪牙,或受顧命於宣室。言猶在耳, 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轉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 師,無廢舊君之命,凡諸爵賞,同裂山河。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則天命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將兵三十萬討之,追削敬業祖、父官爵,剖墳斫 棺,複本姓徐氏。初,敬業兵集,圖其所向,薛璋曰:“金陵王氣猶在,大江設險, 可以自固。且取常、潤等州,以為霸基,然後治兵北渡。”魏思溫曰:“兵貴神速, 但宜早渡淮而北,招合山東豪傑,乘其未集,直取東都,據關決戰,此上策也。” 敬業不從。十月,率眾渡江,攻拔潤州,殺刺史李思文。先是,太子賢為天后所廢, 死於巴州,敬業乃求狀貌似賢者,置於城中,奉之為主,雲賢本不死。孝逸軍渡淮, 至楚州,敬業之眾狼狽還江都,屯兵高郵以拒之。頻戰大敗,孝逸乘勝追躡。敬業 奔至揚州,與唐之奇、杜求仁等乘小舸,將入海投高麗。追兵及,皆捕獲之。初, 敬業傳檄至京師,則天讀之微哂,至“一抔之土未乾”,遽問侍臣曰:“此語誰為 之?”或對曰:“駱賓王之辭也。”則天曰:“宰相之過,安失此人?”中宗返正, 詔曰:“故司空勣,往因敬業,毀廢墳塋。朕追想元勛,永懷佐命。昔竇憲乾紀, 無累安豐之祠;霍禹亂常,猶全博陸之祀。罪不相及,國之通典。宜特垂恩禮,令 所司速為起墳,所有官爵,並宜追復。”勣諸子孫坐敬業誅殺,靡有遺胤,偶脫禍 者,皆竄跡胡越。貞元十七年,吐蕃陷麟州,驅掠民畜而去。至鹽州西橫槽烽,蕃 將號徐舍人者,環集漢俘於呼延州,謂僧延素曰:“師勿甚懼,予本漢五代孫也。 屬武太后斫喪王室,吾祖建義不果,子孫流落絕域,今三代矣。雖代居職任,掌握 兵要,然思本之心,無忘於國。但族屬已多,無由自拔耳。此地蕃漢交境,放師還 鄉。”數千百人,解縛而遣之。

史臣曰:近代稱為名將者,英、衛二公,誠煙閣之最。英公振彭、黥之跡,自 拔草莽,常能以義籓身,與物無忤,遂得功名始終。賢哉,垂命之誡!敬業不蹈貽 謀,至於覆族,悲夫!衛公將家子,綽有渭陽之風。臨戎出師,凜然威斷。位重能 避,功成益謙。銘之鼎鍾,何慚耿、鄧。美哉!

贊曰:功以懋賞,震主則危。辭祿避位,除猜破疑。功定華夷,志懷忠義。白 首平戎,賢哉英、衛。

部分譯文

李靖本名藥師,是雍州三原人。他的祖父李崇義,任後魏殷州刺史、永康公。他的父親李詮,是隋朝趙郡太守。李靖身材魁偉容貌端秀,少年時就有文才武略,他常常對親近的人說:“大丈夫如果遇到聖明的君主和時代,應當建立功業求取富貴。”他的舅舅韓擒虎號稱名將,每次與李靖談論用兵的事,總是說他說得精闢,他總是撫摸著李靖說:“可以在一起談論孫子、吳子的兵法的,只有這個人了。”李靖起初在隋朝任長安縣功曹,後歷駕部員外郎。左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都喜歡他。楊素曾經撫摸著自己的座位說“:李靖終究應當坐到這個位置上來。”

大業末年,李靖多次拜官受職,任馬邑郡丞。適逢高祖在塞外進擊突厥,李靖觀察高祖,發現他有統一天下的志向,於是自己戴上刑具上京密告這一事件,準備到江都去,到了長安,由於道路阻塞不通就停下來。高祖攻克京城長安,抓住李靖準備處死他,李靖大聲喊道:“公舉兵起事,本來是為天下除暴亂,難道不想成就大事,反而因為私怨殺壯士嗎?”高祖認為他的話有豪氣,太宗又堅持為他講情,於是高祖釋放了李靖。太宗接著把他召入幕府。

武德二年(619),李靖跟從太宗討伐王世充,因為立功授開府。這時蕭銑占據荊州,高祖派遣李靖去安撫他。李靖的輕騎到金州,遇異族賊寇數萬駐紮聚集在山谷,廬江王李瑗討伐蠻賊,數次被敵軍打敗。李靖與李瑗一起設計攻擊蠻賊,多次進攻獲勝。李靖率唐軍到達硤州,被蕭銑的軍隊阻擋,曠日持久,遲遲不能開進夔州。高祖得知李靖滯留硤州非常惱怒,暗地命令硤州都督許紹把他處死。許紹很愛惜李靖的才幹,為他上奏請求赦免,於是李靖才獲免一死。這時適逢開州少數民族首領冉肇則反叛,率兵侵犯夔州,駐守夔州的趙郡王李孝恭迎戰失利。李靖率領八百士兵,偷襲攻破冉肇則的大營,後來又在地勢險要處設下埋伏,在陣前殺死冉肇則,俘獲敵軍五千多人。高祖非常高興,對大臣們說“:朕聽說使用有功勞的人不如使用有過失的人,李靖果然立了大功。”因此下璽書勸勉李靖說:“卿竭誠盡力,功績特別卓著。天長日久才發現卿無限忠誠,儘量給你嘉獎賞賜,卿不必擔心功名利祿了。”又下手令給李靖說:“既往不咎,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武德四年(621),李靖又陳述了十條攻取蕭銑的策略。高祖採納了他的策略,任命李靖為行軍總管,兼任李孝恭的行軍長史。高祖因為考慮到李孝恭沒有指揮過大規模的戰爭,把三軍的重任,一起委託給李靖。當年八月,李靖在夔州聚集軍隊。蕭銑認為當時正值秋汛時期,江水泛濫暴漲,三峽道路險阻,斷言李靖不可能進兵,於是令軍隊休息不加防備。九月,李靖率領軍隊向江陵進發,順流而下將要到三峽時,其他所有的將領都要求等江水退落以後再進軍,李靖說“:兵貴神速,機不可失。現在軍隊剛剛集結,蕭銑還不知道,如果我們乘江水猛漲出師,順流東下,突然出現在江陵城下,正是所說的迅雷不及掩耳,這是兵家上策。縱然蕭銑得知我將出師的訊息,倉促調集軍隊,也無法應戰,這樣擒獲蕭銑定可一舉成功。”李孝恭採納了李靖的意見,進兵直抵夷陵。蕭銑大將文士弘率領精兵數萬屯集駐紮在清江,孝恭準備立即攻擊敵軍,李靖說:“文士弘,是蕭銑的健將,士卒精銳驍勇,現在荊門剛剛失守,他把精銳兵力全都派出來迎戰,這是救敗的軍隊,恐怕銳不可擋。我們應當暫且把戰船停泊在長江南岸,不與敵人交鋒,等到他們士氣衰落,然後出擊決戰,一定能攻破敵軍。”孝恭不聽,留李靖駐守軍營,自己率領軍隊與敵軍交戰,不出李靖所料,孝恭果然戰敗,奔回南岸的軍營。敵軍棄船上岸大肆搶掠財物,個個都背著重重的包裹。李靖發現敵軍陣勢混亂,立即指揮士兵乘機出擊,一舉擊敗文士弘的軍隊,繳獲戰船四百餘艘,敵軍被斬首、溺死的有一萬多人。

李孝恭命令李靖率領精兵五千做先鋒,到達江陵,駐紮在江陵城下。文士弘戰敗以後,蕭銑非常恐懼,這時剛剛在江南徵召士兵,結果徵召的士兵不能如期趕到。李孝恭帶領大軍繼續進攻,李靖又擊敗蕭銑的驍勇大將楊君茂、鄭文秀,俘獲士卒四千多人,李靖進而率領士兵圍困蕭銑的城池。第二天,蕭銑派遣使者請求投降,李靖立即率軍進城占據江陵城,李靖號令嚴肅,軍不掠私。當時所有的將領都向李孝恭請求說“:蕭銑的將帥及與唐軍交戰而死的人,罪狀已經很重,請沒收他們的家產,用來賞賜我們的將士。”李靖說:“王者之師,應保持撫慰人民,討伐罪惡的節義。百姓已經受到戰事的驅逼,抵抗作戰難道是他們的願望。況且狗自然會對不是自己主人的人吠叫,為蕭銑戰死的人,死為其主,不能與叛逆者同等看待,這就是蒯通之所以在高祖面前免除死罪的原因啊。現在剛平定荊州、江陵,應當採取寬大的政策,來撫慰遠近的民心,投降了我們而還要沒收他們的家產,恐怕不是救焚拯溺的道義。只怕從此其他城鎮的敵將,拚死抵抗都堅守不降,這不是好的決策。”於是馬上制止了莽撞的行動。江漢之間蕭銑所屬的州縣,聽到這些訊息都爭相投降了唐軍。李靖因功授任上柱國,封永康縣公,賜物二千五百段。高祖下詔命李靖檢校荊州刺史,並授予代表朝廷按國家制度任命地方官吏的特權。於是李靖越過南嶺到達桂州,派遣使者分頭招撫各州,當地首領馮盎、李光度、寧真長等都派子弟來拜謁李靖,李靖代表唐王朝授予他們官爵。共招撫了南方九十六州,得到六十餘萬戶。唐高祖下詔慰勞勉勵李靖,任命他為嶺南道撫慰大使、檢校桂州總管。

武德六年(623),輔公礻石在丹陽起兵反唐,唐高祖詔令李孝恭為元帥,李靖為副帥統兵討伐輔公礻石。李勣、任瑰、張鎮州、黃君漢等七總管都接受他倆指揮。唐軍駐紮在舒州,輔公礻石派大將馮惠亮率水軍三萬屯泊在當塗,陳正通、徐紹宗率領步騎兵二萬屯駐在青林山,同時在梁山用連線的鐵鎖鏈切斷江上的水路,修築卻月城,延伸達十餘里,與馮惠亮的水軍構成犄角之勢。李孝恭召集諸將在一起商議對策。諸將都說:“馮惠亮、陳正通都掌握了強大的兵力,是想守險不戰,因此構城築壘而固守,倉猝之間是不能攻取的。不如直指丹陽,掩襲輔公礻石的巢穴,丹陽一旦攻破,馮惠亮等人自然不戰而降。”李孝恭想採納諸將的意見。李靖說“:輔公礻石的精銳兵力,雖然集中在水、陸二軍,然而他自己統帥的軍隊,也都是驍勇的士卒。馮惠亮等駐守的城柵尚且不能攻取,輔公礻石已經固守的石頭城,難道是可以輕易攻取的嗎?如果我軍直奔丹陽,旬月之間都不能攻下而滯留在那裡,前面的輔公礻石沒有平定,後邊的馮惠亮也是一大隱患,這樣我們就會腹背受敵,恐怕不是萬全之計。馮惠亮、陳正通都是身經百戰的賊將,決不會害怕野戰,只因為輔公礻石立下計謀,命令他們持重防守,只想不出戰拖延時間使我軍疲勞。現在如果我們進攻馮惠亮、陳正通的城柵,就可以打他個出其不意,消滅敵賊的機會,只在此一舉。”李孝恭認為李靖的意見很有道理。於是李靖率領黃君漢等先攻打馮惠亮的城柵,經過苦戰攻下城柵,殺傷、溺死敵軍一萬多人,馮惠亮棄城奔逃。李靖親自率輕兵先到丹陽,輔公礻石得知戰敗的訊息十分恐懼。先派賊將左遊仙率兵據守會稽的有利地勢作為救助,輔公礻石自己帶兵棄城東奔,向左遊仙據守的會稽撤退,逃到吳郡,與馮惠亮、陳正通一起相繼被唐軍擒獲,東南地區全都平定了。於是朝廷在丹陽設定東南道行台,拜李靖為行台兵部尚書,賜物千段、奴婢百人、馬百匹。當年,廢除行台制度,又改授李靖為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丹陽地區連年遭受戰亂之災,經濟凋敝、民不聊生,李靖派官吏到各地撫慰百姓,使吳地、楚地的民心很快安定下來。

武德八年(625),突厥進犯太原,李靖被任命為行軍總管,率江淮兵一萬,與張瑾駐守在太谷。當時諸軍都出師不利,只有李靖的軍隊得以保全。不久朝廷授任李靖為檢校安州大都督。高祖常常說“:李靖是蕭銑、輔公..的膏肓之病,古代名將韓信、白起、衛青、霍去病,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李靖!”武德九年(626),突厥莫賀咄設進犯邊關,朝廷任李靖為靈州道行軍總管。頡利可汗進逼涇陽,李靖率精兵兼程而行直奔豳州,阻截賊寇的歸路,接著唐朝與突厥結盟,頡利可汗才撤兵。

太宗即位後,拜李靖為刑部尚書,把他前後的功績都記載在一起,賜給他實封四百戶。貞觀二年(628),李靖以刑部尚書的職務兼任檢校中書令。貞觀三年(629),轉任兵部尚書。這時突厥各屬國之間矛盾激化,上下離心,朝廷準備乘此時機謀划進取突厥,任命李靖為代州道行軍總管,李靖親自率領三千精銳騎兵,從馬邑出發,出其不意地直奔惡陽嶺進逼敵軍。頡利可汗沒有料到李靖會來,唐軍官兵突然深入突厥境內,於是大驚,對人說“:如果唐軍不是傾國而來,李靖怎么敢孤軍深入到此?”突厥軍中一日數驚。李靖得知這個情況,暗中派間諜潛入敵軍離間頡利可汗的心腹親信,頡利可汗的親信康蘇密歸降了唐朝。貞觀四年(630),李靖率兵進攻定襄,大獲全勝,俘獲了在突厥避難的隋朝齊王日柬的兒子楊正道和隋煬帝的蕭皇后,並把他們送到京師,頡利可汗隻身逃走。李靖因立功晉封為代國公,得到朝廷賜物六百段及名貴的馬匹、寶器等獎賞。太宗曾經對大臣們說“:漢朝李陵帶領五千步卒進攻匈奴,最後落得歸降匈奴的下場,尚且得以留名青史。李靖以三千騎兵深入敵境,攻克定襄,威振北狄,這是古今所沒有的奇勳,足以雪往年在渭水與突厥結盟之恥。”

自李靖攻破定襄之後,頡利可汗非常恐懼,退駐鐵山,以保根本,派遣使者到京都長安謝罪,請求舉國歸附唐朝。朝廷又任命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前去迎接頡利可汗。頡利可汗雖然表面上請求入朝謝罪歸附唐朝,但卻暗懷不測之心。當年二月,唐太宗派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去撫慰頡利可汗,李靖揣摩到唐太宗這樣做的真實意圖,對將軍張公謹說“:朝廷的使者到了頡利可汗那裡,突厥必定會放鬆戒備。我們就乘此良機,選拔精騎一萬,攜帶二十天的軍糧,帶兵從白道襲擊突厥。”張公謹說:“皇上已經下詔準許頡利可汗歸降,朝廷派去的使者也在那裡,恐怕不宜去討伐進擊。”李靖說:“這正是用兵的良機,時機不可錯過,這就是韓信之所以消滅齊國的道理。像唐儉等使者即使因此遭到不測,又有什麼可惜的呢。”於是督軍疾進,軍隊行進到陰山,遇到頡利可汗的哨兵千餘帳,把他們全部俘獲,並押著他們隨軍行動。頡利可汗見到朝廷使者心中大喜,根本沒有料到唐軍官兵會來。李靖率領的唐軍進逼到距頡利可汗的牙帳十五里的地方,突厥才發覺。頡利可汗畏懼唐軍的威力,搶先上馬落荒而逃,敵軍因失去主帥,部眾立即潰散。李靖斬殺敵軍一萬餘人,俘獲男女十萬餘人,殺死頡利可汗的妻子隋義成公主。頡利可汗企圖逃往吐谷渾,被西道行軍總管張寶相抓獲押送京師。不久突利可汗投奔了唐朝,於是恢復定襄、常安等領地,擴大的疆界西起陰山北到大漠。

唐太宗一聽到李靖擊敗頡利可汗的訊息,心中非常高興,對左右的大臣說:“我聽說君主憂愁臣覺得恥辱,君主受辱臣甘願赴死。從前大唐草創之時,太上皇因為百姓的緣故,向突厥稱臣,我為此常常痛心疾首,立志要剪滅匈奴,為此坐不安席,食不甘味。現在只暫時調動一部分軍隊,就無往不勝,使單于歸順,終於洗雪當年稱臣的恥辱!”於是太宗大赦天下,祝酒五天。御史大夫溫彥博妒忌李靖的功績,暗地向太宗密告李靖治軍無方,縱兵擄掠突厥的奇珍異寶,致使珍寶都散落入亂軍之手。太宗狠狠地訓責李靖,李靖叩首謝罪。過了好久,太宗對李靖說“:隋朝的將領史萬歲打敗了達頭可汗,可是隋朝對有功的不加以獎賞,因此導致滅亡。我就不是這樣,應當赦免你治軍無方的罪,記錄你擊敗突厥的功勳。”於是下詔加封李靖為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增加封地連同以前的達到五百戶。不久,太宗又對李靖說:“以前有人誹謗你,現在朕已經明白了真相,你千萬不要把這事放在心裡。”這時又賜給李靖絹二千匹,提升他為尚書右僕射。李靖生性沉穩厚重,平時與大臣一起參議國事時,總是蠕動著嘴唇,像是不會說話一樣。

貞觀八年(634),太宗詔封李靖為畿內道大使,視察風俗。不久李靖以腳病為理由上表請求辭官,言辭非常懇切。太宗派中書侍郎岑文本對李靖說“:朕縱觀自古至今的歷史,身處富貴而能知足的人很少。他們不論愚智,都不能有自知之明,才能即使不能勝任,也竭力想要任職,縱然有疾病,還自己勉強為官,不肯放棄職權。您能夠識大體,見識深遠夠得上是可嘉的了,朕現在不僅成全您的美德,還想讓您成為一代楷模。”於是下了優待的詔書,加授李靖為特進,聽任他在自己的府第養生,賜絹帛千段、上乘馬二匹,俸祿、國官府吏一起都依照從前的慣例供給,腳病如果稍有好轉,每隔三兩天參與門下、中書商量處理政事。貞觀九年(635)正月,太宗賜給李靖靈壽木手杖,用這幫助他腳不方便時使用。

不久,吐谷渾侵犯邊疆,唐太宗環顧身邊的侍臣對他們說:“能夠讓李靖為帥,難道不是很好嗎?”李靖得知後拜見房玄齡說:“我雖年老,尚可一征。”太宗十分欣喜,當即任命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率兵部尚書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李道宗、涼州都督李大亮、右衛將軍李道彥、利州刺史高甑生等五總管出征吐谷渾。貞觀九年(635),唐軍駐紮在伏俟城,吐谷渾燒去野草,使唐軍戰馬無飼料陷入飢疲之中,自己退守大非川。唐軍各將領都說春草未生,戰馬已經很瘦弱,不可奔赴戰陣。只有李靖堅決主張進軍追擊,深入敵境,於是率軍越過積石山。前後與敵軍交戰幾十個回合,殺傷了很多敵軍,攻克了敵國。吐谷渾的部將就殺了他們的可汗歸降唐朝,李靖立大寧王慕容順為吐谷渾王,然後率軍凱鏇而歸。當初,利州刺史高甑生任鹽澤道總管時,因為延誤軍期,李靖曾輕微地責罰過他,高甑生為此而懷恨李靖。到了這時,便與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誣告李靖謀反。太宗命令法官查驗這件事,高甑生等最終因誣告獲罪。李靖從此閉門自守,杜絕賓客,即使親戚也不能隨便進入家門。

貞觀十一年(637),太宗改封李靖為衛國公,授濮州刺史,依舊命他世襲爵位,後因子孫喪命而未執行。貞觀十四年(640),李靖的妻子去世,太宗詔令墳塋規格依照漢代衛青、霍去病的舊例,把墳墓修築成突厥境內的鐵山、吐谷渾境內的積石山的形狀,以此表彰李靖特殊的戰績。貞觀十七年(643),太宗詔令將李靖及趙郡王李孝恭等二十四人的肖像畫在凌煙閣上。貞觀十八年(644),皇帝親自到李靖的府第問候病情,還賜絹五百匹,晉封衛國公、開府儀同三司。

太宗準備征伐遼東,召李靖入宮,賜座在皇帝坐位之前,對他說:“您在南邊平定吳會,北邊掃清沙漠突厥,西邊安定吐谷渾慕容,只有東邊的高麗沒有征服,您意下如何?”李靖回答說“:我過去憑藉天子的威力,做了點微小的貢獻,現在已是殘年朽骨,只打算這次出征。陛下如果不嫌棄的話,我的病可望痊癒。”太宗憐惜他衰老,沒有準許。貞觀二十三年(649),李靖病死在家中,終年七十九歲。朝廷冊贈李靖為司徒、并州都督,供給手持班劍的儀仗隊四十人、羽葆儀仗的吹鼓樂手,讓李靖陪葬昭陵,賜諡號景武。

李靖的兒子德謇繼承世封,官至將作少將。

李靖的弟弟客師,貞觀年間,官至右武衛將軍,因為有戰功封為丹陽郡公。永徽初年,因年老退休。他生性喜好騎馬狩獵,四季任意捕禽獵獸,沒有停止過。他有別墅在昆明池南,從京城以外,到西邊的灃水,所有的鳥獸他都熟識,每當他出獵就有鳥鵲跟隨著呼叫,山野的人稱他為“鳥賊”。總章年間,客師去世,終年九十餘歲。

客師的孫子李令問,玄宗做臨淄郡王時與令問關係親密,到即位時,因令問協同贊助他有功,升任令問到殿中少監。先天年間,參預誅伐竇懷貞等有功,封令問為宋國公,封地五百戶。令問堅決推辭封地,詔令不許他推辭。開元年間,轉任殿中監、左散騎常侍,擔任尚食事。令問雖然特別承受玄宗的恩寵,卻不曾干預當時的政事,很受輿論的稱讚。然而令問對自己奉養豐厚,享用的食物豐盛奢侈,大量地飼養牲畜,親自去宰殺牲口。當時正信奉佛教,虔誠信奉佛教的人士有的因此譏諷他,令問說:“這牲口畜生,與瓜果蔬菜有什麼不同,何必勉強制造出差別,不也是遠離道理嗎?”令問一點也不因為皇帝的恩寵眷顧作為自己的倚靠,過著閒適的郊野生活,縱情狩獵娛樂。開元十五年(727),涼州都督王君..奏告回紇部落反叛,令問因為與回紇部落聯姻的緣故,被降任為撫州別駕,不久去世。

太和年間,令問的孫子彥芳任鳳翔府司錄參軍,他赴皇帝的殿廷進獻高祖、太宗所賜給衛國公李靖的官告、敕書、手詔等十餘卷,其中四卷太宗皇帝的筆跡,文宗珍惜喜愛得捨不得放手。那佩筆還可以書寫,金裝木匣,製作精巧。皇帝把它們一起留在宮中,命令書法家模仿抄寫本還給彥芳,賜給彥芳絹二百匹、衣服、靴、上朝時執的手板來酬謝他。

李勣,曹州離狐人。隋朝末年,遷居到滑州衛南縣。原本姓徐,名世勣,永徽年間,因為觸犯太宗的名諱,改用單名勣。家裡很多奴僕,積糧數十萬斗,李勣與他的父親都好施恩惠,救濟貧苦人,不管關係親疏。

大業末年,韋城人翟讓聚眾做強盜,李勣去跟從他,當時只十七歲,李勣對翟讓說:“如今這片土地是你和我的家鄉,人大多都相識,不應當自相侵奪。況且宋、鄭兩郡轄區中有御河,商人旅客往返,船隻車輛不絕,到那裡攔截財物,足可以自己資助自己。”翟讓認為李勣說得對,於是攔劫公私船隻掠取財物,兵馬非常振奮。隋朝派遣齊郡通守張須陀率兵二萬討伐翟讓,李勣與他多次交戰,終於在陣上殺死了須陀。

起初,李密逃亡到雍丘,浚儀人王伯當隱匿在鄉野,伯當和李勣一同勸說翟讓尊奉李密為首領。隋朝命令王世充討伐李密。李勣用奇計在洛水上打敗了王世充,於是李密拜李勣為東海郡公。當時河南、山東發大水,死的人將近一半,隋朝皇帝命令饑民到黎陽倉去求食,官府在那裡開倉賑濟災民。當時政治教化已經紊亂,掌管倉庫的官吏不按時發放賑濟糧,餓死的人每天有數萬人。李勣對李密說“:天下大亂,本是因為飢餓,現在如果得到黎陽一倉,我們的大事就可以成功了。”李密就派遣李勣率領部下五千士兵從原武渡過黃河突襲黎陽倉,當天就占領了它,開倉聽任饑民領糧,十天之內,兵力發展到二十多萬。過了一年多,宇文化及在江都反叛殺君,聚集軍隊北上,直指東郡。當時越王侗在東郡即位,赦免了李密的罪,拜他為太尉,封魏國公,授李勣為右武侯大將軍,命令他們討伐宇文化及。李密派李勣守倉城,李勣在城外挖深溝用來固守;宇文化及準備攻城器具,四面攻倉,被壕溝阻隔不能到達城下。李勣在壕溝中挖地道出兵偷襲敵軍,宇文化及大敗而去。

武德二年(619),李密被王世充打敗,聚集余兵歸順唐朝。李密原來管轄的地盤東到大海,南到長江,西到汝州,北到魏郡,都被李勣占據,沒有具體歸屬,李勣對長史郭孝恪說:“魏公已經歸附大唐,如今這裡的人民土地,是屬魏公所有,我如果上表獻出它們,就是借主人的失敗得利,自己為自己邀功,用來求取富貴,是我認為恥辱的。現在應當一五一十地記錄州縣的名稱數量和軍民的戶口,全部報告魏公,讓魏公自己獻給朝廷,這樣就是魏公的功勞了。”於是派使者報告李密。使者初到朝廷,高祖聽說李勣沒有奏表,只有信給李密,非常奇怪。使者把李勣的本意上奏給高祖,高祖非常高興地說“:徐世勣感懷主人的恩德、推辭功勞,確實是一個純厚的臣子。”下詔封他為黎陽總管、上柱國、萊國公。不久加授右武侯大將軍,改封曹國公,賜姓李氏,賜良田五十頃,上等宅第一所。封他的父親李蓋為濟陰王,李蓋堅決辭去王爵,於是改封為舒國公,授散騎常侍、陵州刺史。命令李勣統領河南、山東的軍隊抵抗王世充。等到李密反叛朝廷被殺,高祖因為李勣過去曾經侍奉李密,派遣使者告訴李勣李密反叛朝廷的情況。李勣上表請求收葬李密,高祖下詔許可他的請求。李勣披麻帶孝,和李密原來的僚屬將士一起把李密安葬在黎山的南面,墳高五丈,喪期過了才散去,朝廷民間都認為李勣有義氣。

不久,竇建德在魏縣捉住了宇文化及,又進軍攻打李勣,李勣力竭投降了竇建德。建德逮捕了他的父親,放在軍中當作人質,命令李勣還是鎮守黎陽。武德三年(620),李勣自己抽身回到京師。武德四年(621),跟從太宗在東都討伐王世充,屢次交戰都獲大勝。又向東奪取土地到虎牢關,偽鄭州司兵沈悅請求獻出虎牢關反正,李勣夜間埋伏軍隊接應,占領了虎牢關,抓獲了偽鄭州刺史荊王王行本。又跟從太宗平定竇建德,降伏王世充,整頓軍隊回朝。論功行賞,太宗為上將,李勣為下將,李勣和太宗一起穿著金甲,乘著兵車到太廟去報捷。李勣的父親從銘州和裴矩一起入朝,高祖見到他們後非常高興,恢復了李蓋的官職爵位。李勣又跟從太宗打敗劉黑闥、徐圓朗,連續升遷為左監門大將軍。圓朗又占據兗州造反,朝廷封授李勣為河南大總管去討伐圓朗,不久抓獲圓朗,斬下他的首級獻給朝廷,兗州就平定了。

武德七年(624),高祖下詔命李勣與趙郡王李孝恭一起討伐輔公礻石,孝恭率領水師沿長江而下,李勣率領步兵一萬渡過淮水,攻取了輔公礻石占據的壽陽,到了峽石。公礻石的將領陳正通率兵十萬屯駐在梁山,又派他的大將馮惠亮統帥水師十萬。用鎖鏈連線大戰船,用來阻斷長江的航路,還在長江西岸構築堡壘,分守水陸兩路,以此抵禦官軍。李勣攻擊築在長江西岸的堡壘,不久就攻下了它,惠亮單獨乘小船而逃。李勣乘勝追逼,正通的軍隊敗散瓦解,正通帶著十多名騎兵奔逃到丹陽。公礻石棄城夜逃,李勣縱馬追擊,在武康殺了他,江南都平定了。

武德八年(625),突厥侵犯并州,朝廷命李勣為行軍總管,在太谷攻擊突厥,驅走了敵人。太宗即位,拜李勣為并州都督,賜封邑九百戶。貞觀三年(629),任通漢道行軍總管,到雲中,與突厥頡利可汗的軍隊相遇,在白道大戰。突厥戰敗,在沙漠的入口處紮營,派使者請求講和。朝廷下詔命鴻臚卿唐儉前去赦免突厥。李勣當時與定襄道大總管李靖的軍隊會合,他與李靖商議說:“頡利雖然戰敗,人馬還多,如果走過沙漠,得到九姓鐵勒的庇護,道路遙遠險阻,就很難追上他們了。如今下詔派唐儉到那裡去,突厥必定放鬆戒備,我們隨後去襲擊,這樣就可以不戰而平定賊寇了。”李靖握著手腕高興地說:“您的這番話,就是韓信滅田橫的策略啊。”於是一起定下計謀。李靖率兵連夜出發,李勣帶兵續後前進。李靖的軍隊到了磧口,賊寇潰散奔逃,頡利與一萬多人想逃過沙漠。李勣在沙漠路口駐兵,頡利逃到那裡,無法越過沙漠,他的大酋長率領自己的部落一起投降李勣,李勣俘虜五萬多人而歸。

當時高宗為晉王,遙領并州大都督,授李勣為光祿大夫,代理并州大都督府長史。因父喪離職,不久又起用恢復舊職。貞觀十一年(637),改封英國公,世襲蘄州刺史,當時世襲刺史都不到州郡就任,又以并州大都督府長史的官職遙領太子左衛率。李勣在并州共十六年,令行禁止,被稱為稱職。太宗對侍臣說:“隋煬帝不能精選賢良的人才,安撫邊境,只知道築長城來防備突厥,對世情認識的糊塗,一直到這個樣子。朕現在委任李勣在并州,就使突厥畏懼他的威名逃走,邊塞安靜,難道不是遠遠地勝過築長城嗎?”

貞觀十五年(641),李勣被徵調入朝任兵部尚書,還沒有啟程赴京,正遇上薛延陀派他的兒子大度設率騎兵八萬南侵李思摩部落。朝廷命李勣為朔州行軍總管,率輕騎三千在青山追上薛延陀的騎兵,進擊並大破敵軍,殺死敵軍名王一人,俘獲敵軍首領,俘虜敵軍五萬多,因為立功封李勣的一個兒子為縣公。李勣當時得了急病,驗方說鬍鬚燒的灰可以治療這個病,太宗就自己剪下鬍鬚,為他和藥。李勣叩頭見血,哭泣著誠懇地感謝太宗,皇帝說:“我是為國家考慮,不必麻煩你深切地感謝。”

貞觀十七年(643),高宗做皇太子,改封李勣當太子詹事兼左衛率,加位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宗對他說:“我的兒子剛當上太子,卿原來是他的長史,如今把宮中的事情委託給卿,所以有這樣的任命。雖然委屈了卿的階位、資歷,可不要見怪啊。”太宗又曾經在閒暇中設宴,望著宴上的李勣說:“我準備把年幼的太子託付給大臣,想來想去沒有比卿更適合的人。你過去不遺棄李密,現在難道會有負於朕嗎?”李勣拭淚致辭,因此咬破手指流出血來,一會兒沉醉不醒,太宗就脫下自己的御服給他蓋上,李勣受太宗委託,被信賴就像這樣。

貞觀十八年(644),太宗準備親自征伐高麗,任命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攻破蓋牟、遼東、白崖等數城,又跟從太宗摧毀了駐蹕山下的敵陣。因為立功,封李勣的一個兒子為郡公。貞觀二十年(646),薛延陀的部落發生內亂,朝廷下詔命李勣率二百名騎兵乘便發動突厥的軍隊前去討伐。到烏德革建山,大戰敵軍,打敗了他們。薛延陀的大首領梯真達官率部下投降,薛延陀的可汗咄摩支往南逃竄到荒谷,朝廷派遣通事舍人蕭嗣業招慰他的部屬,送到京師,於是漠北全都平定了。

貞觀二十二年(648),李勣轉任太常卿,仍然同中書門下三品。過了十天,又拜太子詹事。貞觀二十三年(649),太宗臥病,對高宗說:“你對李勣沒有什麼恩惠,我現在準備貶他為外官。我死後,你應當授給他僕射的官職,他就蒙受了你的恩惠,必定為你盡死力。”於是派李勣出任疊州都督。高宗即位,當月,召他入朝拜洛州刺史,接著又加封開府儀同三司,命他任同中書門下,參與執掌機要事務。這一年,又冊拜為尚書左僕射。永徽元年(650),李勣上表請求免除自己僕射的職務,高宗還是命他以開府儀同三司的職務依舊執掌政事。永徽四年(653),冊拜為司空。當初,貞觀年間,太宗因為他功勳卓著,曾在凌煙閣上為他畫像,到這個時候,皇帝又命令為他畫像,還親自為畫像作序。顯慶三年(658),跟從皇帝到東都,在路上得病,皇帝親自慰問。麟德初年(664),東封泰山,皇帝詔封李勣為封禪大使,於是隨從皇帝東去。途中在滑州住宿,李勣的姐姐很早守寡,住在李勣的舊宅,皇后親臨她的住所慰問,賜給她衣服,還封她為東平郡君。李勣又墜馬傷腳,皇上親自下問,把自己乘坐的馬賜給他。

乾封元年(666),高麗莫離支男生被他的弟弟男建驅逐,在國內城固守,派兒子獻城入宮求請救兵。總章元年(668),皇帝任命李勣為遼東道行軍總管,率兵二萬掠取土地到了鴨綠江。男建派他的弟弟來抵抗,李勣發兵打敗了他。追趕敵軍跑了二百里,到達平壤城。男建關閉城門不敢出戰,敵軍所有的城堡都驚駭不安,很多人離城逃走,來投降的人絡繹不絕。李勣又帶兵包圍平壤,遼東道副大總管劉仁軌、郝處俊,將軍薛仁貴都在平壤會合,分路夾擊平壤,經過一個多月,攻克了平壤,俘虜高麗王高藏及男建、男產,分割高麗所有的城,都立為唐的州縣,整頓軍隊凱鏇。皇上命令李勣順路把高藏和男建獻給昭陵,獻俘的禮儀結束後,整頓軍容後進入京城,到太廟獻俘。

總章二年(669),李勣被加封太子太師,增賜封邑連同以前的有一千一百戶。這一年,李勣臥病,皇帝詔封李勣的弟弟晉州刺史李弼為司衛正卿,讓他能夠在京城照看哥哥的病。不久李勣去世,享年七十六歲。皇帝為他舉辦喪事,停止上朝七天,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賜諡號叫貞武,賜給棺木,讓他陪葬在昭陵,命司平太常伯楊日方攝同文正卿監護喪事。到了下葬的那天,皇帝到未央古城,登樓為他送葬,望著靈車痛哭,並為他安置祭奠。皇太子也跟著皇帝給李勣送葬,悲痛到極點,使左右的人都受到感動。皇帝命令百官送到舊城西北,所築的墳都依衛青、霍去病的先例為準,仿照陰山、鐵山及烏德革建山,用來表彰他擊敗突厥、薛延陀的功勞。光宅元年(684),皇帝下詔讓李勣在高宗廟陪從受祭。

李勣前後戰勝所得到的黃金、絲帛,都分發給將士。剛到黎陽倉時,去領糧的人有數十萬人。魏徵、高季輔、杜正倫、郭孝恪都到黎陽倉做客,他們一出現在眾人之中,李勣就恭敬地以禮相待,把他們引到臥室里,談笑而忘記了疲倦,到平定虎牢關,抓獲偽鄭州長史戴胄,知道了他的品行、才能,很快就釋放了,這些人一一受到李勣的推薦,都做到了顯貴的高官,當時人們稱李勣有知人之明。又剛平定王世充,俘獲李勣過去的相知單雄信,依例叛處死刑,李勣上表稱讚單雄信武藝絕倫,如果從處死的人中收留他,一定會感恩戴德,能為國家效命,請求用自己的官爵贖雄信的死罪,高祖不準許。臨到就要受刑的時候,李勣對著雄信號啕痛哭,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給雄信吃,說:“生死永別,這肉和你一起入土吧。”於是收養了雄信的兒子。李勣每次指揮行軍作戰,很能籌劃,臨敵應變,行動都合乎機宜。與人一起謀劃計策,能辨別它的好壞,聽到別人一點好的計謀,就握住手腕高興地聽從,作戰取得勝利的時候,多把功勞推讓給部下,因此人都願意為他效力,指揮軍隊所到的地方,多能破敵取勝。到李勣去世,聽到訊息的人沒有不悲痛傷感的。

李勣與弟弟李弼特別友愛,家門以內,李勣嚴肅得像父親一樣。自從得病,高宗和皇太子送藥,就拿來服用;家裡請醫生、巫師,他都不許進門。他的子弟堅決送藥給他服用,李勣對他們說:“我只不過是山東的一個田夫,攀附英明的君主,過度占取富貴,地位達到了三公的頂點,年紀將近八十,這難道不是命嗎?壽命的長短必定是有期限的,怎么能隨便就醫求活命呢?”竟然拒不服藥。有天,李勣忽然對李弼說:“我的病好像稍微好些了,可設酒宴來娛樂一下。”於是堂上女樂工奏樂,檐下羅列子孫。酒宴結束,李勣對李弼說:“我自己估量一定是要死的,想與你訣別罷了。恐怕你悲傷哭泣,騙你說病好像好些了,你不要哭,聽我立規矩。我看房玄齡、杜如晦、高季輔辛辛苦苦建成家業立起門戶,也希望把家業傳給後輩子孫,結果都被愚蠢的兒子敗家盪盡。我有這些犬子,要託付給你,你可要加意防察,有操行不軌、交結邪惡的,立即打死,然後告訴我。又見人死後多埋藏黃金、寶玉,也不必這樣。只用麻布覆蓋的車,載我的棺木,棺中裝殮用平常穿的衣服,只加朝服一套,死後如果有知覺,希望穿上它拜見先帝。隨葬的器物只做馬五六匹,地宮裡的帷帳用黑布做頂,四周圍白紗,帳里放十個木偶,表示依照古禮用草人草馬殉葬的意思,此外一物不用。姬妾以下,有子女願意留下自己養育的聽任自便,其餘的全都放她們離開。喪事辦完,你就搬進我家居住,撫恤小兒弱女。違背我的話的,就如同刺殺我的屍體。”說完後什麼話也不再說了,李弼等遵行他的遺言。

李勣最小的弟弟李感,自幼就有操守、志向。李密戰敗的時候,被王世充抓獲,王世充逼迫他寫信要李勣投降自己,李感說“:我哥哥立身做事,不損害自己的名譽、節操,他現在已經侍奉了君主,君臣的名分已經定了,決不會因為我的緣故隨便改變計畫。”終不肯寫信,王世充發怒,就殺害了李感,死的時候才十五歲。

李勣的長子李震,顯慶初年官做到梓州刺史,比李勣先去世。

李勣的孫子李敬業。高宗去世後,武則天太后臨朝聽政,不久廢唐中宗為廬陵王,立相王李旦為睿宗皇帝,而朝政由武則天裁決,武氏家族各人都當權受任用,人們心懷憤怨。當時給事中唐之奇貶為括蒼令,長安主簿駱賓王貶為臨海縣丞,詹事司直杜求仁為黝縣縣丞,李敬業因事降為柳州司馬,他的弟弟周至令李敬猷也因為他的連累被降職,都在揚州。李敬業採用前周至尉魏思溫的計謀,占據揚州。嗣聖元年(684)七月,李敬業派他的同黨監察御史薛璋先請求出使江都,又命令雍州人韋超到薛璋那裡去告發兵變,說“揚州長史陳敬之與唐之奇謀反”,於是薛璋把陳敬之抓進監獄。過了幾天,李敬業假傳皇帝的命令殺陳敬之,自稱是揚州司馬,謊說“高州首領馮子猷謀反,奉皇帝密詔招募士兵前去討伐”。當天打開府庫,命令士曹參軍李宗臣釋放囚犯和丁役、工匠,得到數百人,都發給鎧甲。錄事參軍孫處行拒不從命,李敬業殺了他示眾。終於占據揚州,糾集民眾,以匡復廬陵王中宗皇帝為藉口。於是設定三府:一個叫作匡復府,二個叫作英公府,三個叫作揚州大都督府。李敬業自稱是匡復府上將,擔任揚州大都督,把杜求仁、唐之奇、駱賓王作為各府官屬,其餘的都非法安置職位。十天之內,增加兵士有十萬多。他們還傳遞檄文到各郡縣說:

“非法臨朝聽政的武則天,為人不溫順,出身實在寒微低賤。過去充當過太宗的下等宮女,曾經因為給太宗更衣受到寵幸,到了後來,在太子宮中淫亂放蕩,周密地隱瞞太宗對她的偏愛,暗地謀求成為後宮受寵的人。新入選的嬪妃一進門就遭到她的嫉妒,憑著美貌不肯讓人;暗地裡善於說別人的壞話,狡猾諂媚偏偏能迷惑君主。登上皇后的位子穿上皇后的禮服,引誘我們的君主陷入父子亂倫的境地。加上她懷著蛇蠍心腸,豺狼成性,親近奸詐邪惡之徒,殘害忠良之士,殺害姐妹兄弟,殺害人君毒死母親。人和神對她的作為同樣憎恨,天和地也不能容忍。她還又包藏禍心,窺視著皇帝的寶座。君王心愛的兒子,被幽禁在另外的地方;武賊宗族中的人,被委派擔任重要的職位。唉!霍子孟不會起來,朱虛侯已經死了。由‘燕啄皇孫’的民謠,知道漢朝將要滅亡;從‘龍嫠帝後’的情況,明白夏朝急劇衰落的原因。

“我李敬業,是大唐舊臣,公侯的長子,繼承先輩的功業,蒙受本朝的舊恩。宋微子產生悲傷的感情,確實是有原因的;袁君山流淚悲啼,難道是沒有緣故的嗎?因此氣憤怨恨像風雲一樣壯烈,立志安定國家,趁著天下人對武則天的失望,接受全國人民對我的信任,於是舉起正義的旗幟,發誓清除妖孽。南連北越,北到三河,鐵騎成群,戰車首尾相接。海陵的陳粟,倉庫里的存儲堆積得無法用盡,江邊上空黃旗一樣的祥雲,匡復唐朝的功業不久就會成功。戰馬嘶叫北風捲起,劍氣沖天把南斗六星掃平。吞聲悲咽就使山嶽崩塌,怒吼高呼可讓風雲變色。用這種力量制服敵人,什麼樣的敵人不能摧毀?用這種力量謀求功業,什麼樣的功業不能成就?

“你們有的有世襲的爵位,有的處在與王室至親的地位,有的是領受先帝重託的將領,有的是接受先帝遺命的重臣。先帝的話好像還在耳邊響著,心裡難道就忘了對大唐的忠誠?高宗乾陵一扌不黃土還沒有乾,他六尺高的孤兒在哪裡呢?倘若你們能轉禍為福,送別死者為幼君效勞,一起共建救援國君的功勳,不廢棄高宗的遺命,凡是封爵賞賜的事,我們可一同指著山河起誓。如果誰留戀處於困境的孤城,在歧路上徘徊不定,看不清預先出現的徵兆,就會因遲到而被殺頭。請看今天的國家,究竟是誰家的天下!”

武則天命令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帶兵三十萬討伐李敬業,追削革除敬業祖父、父親的官爵,破開他家的墳墓砍擊死者的棺木,責令恢復原來的姓氏重新姓徐。

起初,敬業聚集兵力,策劃向哪裡進攻,薛璋說:“金陵那個地方的帝王之氣還在,長江地勢險要,可以憑藉這堅守,再奪取常、潤等州,作為稱霸的基礎,然後整頓軍隊北渡淮河。”魏思溫說“:兵貴神速,只宜早渡淮河而北上,招募聚合山東豪傑,乘那裡沒有安定,直取東都洛陽,占據關口與敵軍作戰,這是上策。”敬業不聽從。十月,率領眾兵渡過了長江,攻取潤州,殺死刺史李思文。在這以前,太子賢被武則天廢黜,死在巴州,於是敬業尋找身材相貌像太子賢的,安置在城裡,尊奉他為君主,說太子賢原來沒有死。孝逸的軍隊渡過淮河,到達楚州,敬業的隊伍狼狽逃回江都揚州,駐兵高郵抵抗孝逸。多次交戰被打得大敗,孝逸乘勝追蹤。敬業趕到揚州,與唐之奇、杜求仁等乘大船,準備入海投奔高麗。追兵趕到,把他們全都抓獲。當初,敬業傳遞檄文到京師,武則天讀著檄文微笑,到“一扌不之土未乾”,馬上問侍臣說:“這句話是誰寫的?”有人回答說“:是駱賓王的句子。”武則天說:“這是宰相的過失,怎么失去了這個人才?”

中宗復位,下詔說:“死去的司空李勣,過去因為敬業的緣故,搗毀墳墓。朕追想先朝元勛,永遠懷念他輔佐朝廷的忠誠。過去竇憲犯法,沒有連累安豐的祠堂,霍禹破壞倫常,還保全了博陸的祀廟。罪過不相牽連,是國家通行的法律。應當特別施給恩惠禮遇,命令掌管這事的迅速為李勣修造墳墓,他所有的官職爵位,都應當恢復。”李勣所有的子孫因敬業的罪遭到誅殺,沒有留下後代,僥倖逃脫災禍的,都竄逃到邊遠的少數民族地區。貞元十七年(801),吐蕃攻陷麟州,驅逐掠取百姓牲畜離去。到鹽州西面的橫槽峰,蕃將中有個叫徐舍人的,把漢俘聚集在呼延州,對僧人延素說:“師父不要過於害怕,我本來是漢人,是司空、英國公的第五代孫,時值武太后摧殘王室,我祖上建立正義卻得不到善果,子孫流落在邊遠的地域,至今已經三代了。雖然世代做官,掌握兵權,然而思念本原的心,沒有忘記自己的國家。但族屬已經多了,沒有緣由自己脫身。這裡是蕃漢交界的地方,可以放師父回鄉。”鬆綁遣散了他們數千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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