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紀·隋紀六
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煬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公元六一三年)
春,正月,丁丑,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戊戌,赦天下。
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二月,壬午,詔:“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於支料,非述之罪,宜復其官爵。”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複議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諫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為盜,保據周橋,眾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輒殺之。
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眾攻剽,多者十餘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兵,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唯齊郡丞閺鄉張須陀得士眾心,勇決善戰,將郡兵擊王薄於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設備;須陀掩擊,大破之。薄收餘兵北渡河,須陀追擊於臨邑,又破之。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眾大敗。賊帥裴長才等眾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餘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眾擊之,長才等敗走。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須陀謂民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乃簡精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輜重不可勝計。
歷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於濰水上。賊始布陳,士信馳至陳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槊盛之,揭以略陳;賊徒愕眙,莫敢近。須陀因引兵奮擊,賊眾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嘆賞,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帝遣使慰諭,並畫須陀、士信戰陳之狀而觀之。
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將軍楊義臣趣平壤。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餘道。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將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飛樓、橦、雲梯、地道四面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餘日不拔,主客死者甚眾。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糹亘,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恆置左右。
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內知名之士多與之游;與薄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志氣雄遠,輕財好士,為左親侍。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嘗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為深交。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寧可面諛!若決機兩陳之間,暗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內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為將領。”帝喜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
帝伐高麗,命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玄感弟虎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萬石至高陽,為監事許華所執,斬於涿郡。
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郡縣官有乾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
治書侍御史游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元正色曰:“尊公荷國寵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豈意墳土未乾,親圖反噬!仆有死而己,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元,明根之孫也。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餘人,丹楊、宣城篙梢三千餘人,刑三牲誓眾,且諭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眾皆踴躍稱萬歲。乃勒兵部分。唐禕自玄感所逃歸河內。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及舉兵,密適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為己任,今其時矣!計將安出?”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躡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眾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帥眾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簡精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號令四方。但恐唐禕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將驍勇千人為前鋒,先取河內。唐禕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禕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為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玄感不得度,乃於汲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使弟積善將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坂逾邙山南入,玄感將三千餘人隨其後,相去十里許,自稱大軍。其兵皆執單刀柳楯,無弓矢甲冑。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將精兵五千人拒積善,將作監、河南贊治裴弘策將八千人拒玄挺。善意渡洛南,營於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鎧仗皆為積善所取。弘策出至白司馬坂,一戰,敗走,棄鎧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弘策退三四里,收散兵,復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丙辰,玄挺直抵太陽門,弘策將士餘騎馳入宮城,自餘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眾皆悅。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內史舍人韋福嗣,洸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為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黨胡師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為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云:“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貽伊戚。”樊子蓋新自外籓入為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於部分軍事,未甚承稟。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討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於是將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隨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韓擒虎子世咢、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儼、周羅睺子仲等四十餘人皆降於玄感,玄感悉以親要重任委之。善果,譯之兄子也。
玄感收兵得五萬餘人,發五千守慈磵道,五千守伊闕道,遣韓世咢將三千人圍滎陽,顧覺將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覺為鄭州刺史,鎮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澠,直趨東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於金谷。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夾魚梁道,欲俯射城內,指期將攻,城內危蹙。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為患?”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浸成亂階耳。”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帝將窮治玄縱等黨與,政內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將,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案堵不動,皆棄之而去。眾心忷懼,無復部分,諸道分散。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於城內鼓譟。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覘偵,猶疑隋軍詐之。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躡,畏隋軍之眾,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里,將至遼水,知御營畢渡,乃敢逼後軍。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隨而抄擊,最後羸弱數千人為所殺略。
初,帝再征高麗,復問太史令庚質曰:“今段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為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帝遣虎賁郎將陳棱攻元務本於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討玄感。來護兒至東萊,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將議鏇軍救之。諸將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整馳驛奏聞。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璽書曰:“公鏇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先是,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詔鎖子雄至行在所。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瀍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為致死,由是每戰多捷,眾益盛,至十萬人。文升眾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餘合。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秋,七月,癸未,餘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元進手長尺餘,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會帝再發三吳征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征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復為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眾至數萬。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回響,功在朝夕。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復專任李密。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於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虜矣!”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彧止而見誅。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以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御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於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通濟河,軍於破陵。玄感分為二軍,西抗文升,東拒通。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黨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亦霸王之業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紿眾。”
會華陰諸楊請為嚮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玄感以為然。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聞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諫曰:“公今詐眾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於內益火,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閺鄉,宇文述、衛文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於皇天原。玄感上槃豆,布陳亘五十里,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八月,壬寅,玄感陳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玄感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玄感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赴玄感,為郡丞周鏇玉所殺;仁行為朝請大夫,伏誅於長安。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眾稍散,為吏所獲,傳首東都。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為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徵發。淵御眾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未幾,征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癸卯,吳郡硃燮、晉陵管崇聚眾寇掠江左。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為崑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崇長大,美姿容,志氣倜儻,隱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將趙六兒將兵萬人屯楊子,分為五營以備南賊。崇遣其將陸顗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眾益盛,至十萬。
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黨伏誅。帝使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黨與。儀,本天竺胡人也。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子蓋性既殘酷,蘊復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餘人。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胄俱坐徙邊,綽、胄亡命,捕得,誅之。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綠,’復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嘗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者,彌所不耐。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闕達度設寇掠吐谷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為盜,有眾數萬。
甲午,車駕至上谷,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閏月,己巳,幸博陵。
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擊破之。
劉元進帥其眾將渡江,會楊玄感敗,硃燮、管崇迎元進,推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尚書僕射,署置百官,毘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遣左屯衛大將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邽魚俱羅將兵討之。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孝慈敗死。
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李密亡命,為人所獲,亦送東都。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齎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譁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至魏郡石樑驛,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面責我耳。”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宇文述奏:“凶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為重法,無以肅將來。”帝曰:“聽公所為。”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于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髮矢如胃毛,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則梟類耳!”因更其姓曰梟氏。
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泄,伏誅,並誅黨與千餘家。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輒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眾至數萬。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詔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劉元進攻丹楊,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元進結柵拒緒,相持百餘日;緒擊之,賊眾大潰,死者以萬數。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硃燮、管崇等屯毘陵,連營百餘里,緒乘勝進擊,復破之。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於陳斬崇及其將卒五個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進解會稽圍。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復聚,其勢益盛。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討,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僕迎之;帝怒。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征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討元進。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於吳,其餘眾或降或散。世充召先降者於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為誓,約降者不殺。散者始欲入海為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餘人。由是餘黨復相聚為盜,官軍不能討,以至隋亡。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益加寵任。
是歲,詔為盜者籍沒其家。時群盜所在皆滿,群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祏為刎頸交,俱亡命為群盜。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為帥。下邳苗海潮亦聚眾為盜,伏威使公祏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為一,則足以敵隋矣。君能為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海潮懼,即帥其眾降之。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將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顥討之,伏威與戰,陽為不勝,引顥眾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顥眾皆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併力;伏威使公祏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齎牛酒入謁,於座殺破陳,並其眾。
煬皇帝中大業十年(甲戌,公元六一四年)
春,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復征天下兵,百道俱進。
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為天子,有眾十萬,自稱唐王。
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癸亥,至臨渝宮,禡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甲午,車駕至北平。
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眾十萬,與稽胡相表里為寇。詔以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擊之,戰於上郡,斬迦論並將卒萬餘級,虜男女數萬口而還。
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時天下已亂,所徵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將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護兒集眾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復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今高麗實困,以此眾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聚高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答表請行,不肯奉詔。長吏崔君肅固爭,護兒不可,曰:“賊勢破矣,獨以相任,自足辦之。吾在閫外,事當專決,寧得高元還而獲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眾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聞奏,皆應獲罪。”諸將懼,俱請還,乃始奉詔。
八月,己巳,帝自懷遠鎮班師。邯鄲賊帥楊公卿帥其黨八千人抄駕後第八隊,得飛黃上廄馬四十二匹而去。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丑,還西京。以高麗使者及斛斯政告太廟;仍征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敕將帥嚴裝,更圖後舉,竟不果行。
初,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高麗為意,劉炫獨以為不可,作《撫夷論》以刺之,至是,其言始驗。
十一月,丙申,殺斛斯政於金光門外,如楊積善之法,仍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佞者或啖之至飽,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乙巳,有事於南郊,上不齋於次。詰朝,備法駕,至即行禮。是日,大風。上獨獻上帝,三公分獻五帝。禮畢,御馬疾驅而歸。
乙卯,離石胡劉苗王反,自稱天子,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克。
汲郡賊帥王德仁擁眾數萬,保林慮山為盜。
帝將如東都,太史令庚質諫曰:“比歲伐遼,民實勞弊,陛下宜鎮撫關內,使百姓盡力農桑,三五年間,四海稍豐實,然後巡省,於事為宜。”帝不悅。質辭疾不從,帝怒,下質獄,竟死獄中。十二月,壬申,帝如東都,赦天下;戊子,入東都。
東海賊帥彭孝才轉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純討擒之。純戰雖屢捷,而盜賊日滋,或譖純怯懦;帝怒,鎖純詣東都,誅之。
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眾十餘萬,據都梁宮,阻淮為固。江都丞王世充將兵拒之,為五柵以塞險要,羸形示弱。讓笑曰:“世充文法小吏,安能將兵!吾今生縛取,鼓行入江都耳!”時民皆結堡自固,野無所掠,賊眾漸餒,乃少留兵,圍五柵,分人於南方抄掠;世充伺其懈,縱兵出擊,大破之,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餘級。
齊郡賊帥左孝友眾十萬屯蹲狗山,郡丞張須陀列營逼之,孝友窘迫出降。須陀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涿郡賊帥盧明月眾十餘萬軍祝阿,須陀將萬人邀之。相持十餘日,糧盡,將退,謂將士曰:“賊見吾退,必悉眾來追,若以千人襲據其營,可有大利。此誠危事,誰能往者?”眾莫對,唯羅士信及歷城秦叔寶請行。於是須陀委柵而遁,使二人分將千兵伏葭葦中,明月悉眾追之。士信、叔寶馳至其柵,柵門閉,二人超升其樓,各殺數人,營中大亂;二人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餘柵,煙焰漲天。明月奔還,須陀回軍奮擊,大破之,明月以數百騎遁去,所俘斬無算。叔寶名瓊,以字行。
煬皇帝中大業十一年(乙亥,公元六一五年)
春,正月,增秘書省官百二十員,並以學士補之。帝好讀書著述,自為揚州總管,置正府學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以至為帝,前後近二十載,修撰未嘗暫停;自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卜、釋、道乃至蒱博、鷹狗,皆為新書,無不精洽,共成三十一部,萬七千餘卷。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帝命秘書監柳顧言等詮次,除其復重猥雜,得正御本三萬七千餘卷,納於東都修文殿。又寫五十副本,簡為三品,分置西京、東都宮、省、官府,其正御書皆裝剪華淨,寶軸錦褾。於觀文殿前為書室十四間,窗戶床褥廚幔,鹹極珍麗,每三間開方戶,垂錦幔,上有二飛仙,戶外地中施機發。帝幸書室,有宮人執香爐,前行踐機,則飛仙下,收幔而上,戶扉及廚扉皆自啟,帝出,則垂閉復故。帝以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詔民悉城居,田隨近給。郡縣驛亭村塢皆築城。
上谷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闕,南寇燕、趙。
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嗇,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曇,使之償死。渾謂其妻兄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賦之半。”述為之言於太子,奏高祖,以渾為穆嗣。二歲之後,不復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即位,渾累官至右驍衛大將軍,改封郕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陀言“李氏當為天子”,勸帝盡誅海內凡李姓者。渾從子將作監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讖,常面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譖之於帝,仍遣虎賁郎將河東裴會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案問數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教敏妻宇文氏為表,誣告渾謀因渡遼,與其家子弟為將領者共襲取御營,立敏為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三月,丁酉,殺渾、敏、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後數月,敏妻亦鴆死。
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城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餘人見之,奏以為鸞。時孔雀已飛去,無可得驗,於是百僚稱賀。詔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擢拜朝散大夫,賜物百段,餘人皆賜束帛;仍於其地造儀鸞殿。
己酉,帝行幸太原;夏,四月,幸汾陽宮避暑。宮城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谷間,結草為營而居之。
以衛尉少卿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制黜陟選補郡縣文武官,仍發河東兵討捕群盜。淵行至龍門,擊賤帥母端兒,破之。
秋,八月,乙丑,帝巡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欲以宗女嫁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謀略,為始畢所寵任,矩詐與為互市,誘至馬邑下,殺之。遣使詔始畢曰:“史蜀胡悉叛可汗來降,我已相為斬之。”始畢知其狀,由是不朝。
戊辰,始畢帥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先遣使者告變。壬申,車駕馳入雁門,齊王暕以後軍保崞縣。癸酉,突厥圍雁門,上下惶怖,撤民屋為守御之具,城中兵民十五萬口,食僅可支二旬,雁門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雁門、崞不下。突厥急攻雁門,矢及御前;上大懼,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勸帝簡精銳數千騎潰圍而出,納言蘇威曰:“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民部尚書樊子蓋曰:“陛下乘危徼幸,一朝狼狽,悔之何及!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諭以不復征遼,厚為勛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內史侍郎蕭瑀以為:“突厥之俗,可賀敦預知軍謀;且義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國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無益,庸有何損。又,將士之意,恐陛下既免突厥之患,還事高麗,若發明詔,諭以赦高麗、專討突厥,則眾心皆安,人自為戰矣。”瑀,皇后之弟也。虞世基亦勸帝重為賞格,下詔停遼東之役。帝從之。
帝親巡將士,謂之曰:“努力擊賊,苟能保全,凡在行陳,勿憂富貴,必不使有司弄刀筆破汝勳勞。”乃下令:“守城有功者,無官直除六品,賜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勞,相望於道,於是眾皆踴躍,晝夜拒戰,死傷甚眾。
甲申,詔天下募兵,守令競來赴難。李淵之子世民,年十六,應募隸屯衛將軍雲定興,說定興多齎旗鼓為疑兵,曰:“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謂我倉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晝則引旌旗數十里不絕,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大至,望風遁去。不然,彼眾我寡,若悉軍來戰,必不能支。”定興從之。
帝遣間使求救於義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畢云:“北邊有急。”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畢解圍去。帝使人出偵,山谷皆空,無胡馬,乃遣二千騎追躡,至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餘人而還。
丁未,車駕還至太原。蘇威言於帝曰:“今盜賊不息,士馬疲弊,願陛下亟還西京,深根固本,為社稷計。”帝初然之。宇文述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宜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帝從之。
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勛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為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將士守雁門者萬七千人,至是,得勛者才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勛,一戰得第一勛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勛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勛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將士無不憤怨。
初,蕭瑀以外戚有才行,嘗事帝於東宮,累遷至內史侍郎,委以機務。瑀性剛鯁,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雁門圍解,帝謂群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為!少時未散,蕭瑀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衛將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帝不納,及解圍,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為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為所焚,詔江都更造,凡數千艘,制度仍大於舊者。
壬申,盧明月帥眾十萬寇陳、汝。
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眾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為假子,凡三十餘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闞稜為之冠。既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復振。將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將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餘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餘眾奔海陵,復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將軍。
城父硃粲始為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至十餘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噍類無遺。
十二月,庚寅,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絳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為盜。詔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眾多降,前後數萬人,餘黨散入它郡。
段譯
煬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613)隋紀六 隋煬帝大業九年(癸酉,公元613年)
[1]春,正月,丁丑,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1]春季,正月,丁丑(初二),煬帝下詔徵召天下之兵在涿郡集結,開始招募平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備軍糧。
[2]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2]靈武的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聯突厥,隴右地區多受到白瑜娑的侵擾,人們稱之為“奴賊”。
[3]戊戌,赦天下。
[3]戊戌(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4]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4]己亥(二十四日),煬帝命令刑部尚書衛文升等人輔佐代王楊侑留守西京。
[5]二月,壬午,詔:“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於支料,非述之罪,宜復其官爵。”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5]二月,壬午(疑誤),煬帝下詔說:“宇文述因為兵糧沒有接濟上,因此我軍被打敗,這是軍吏犯了軍資供應不足的過失,不是宇文述的罪過。應該恢復他的官職爵位。”不久,煬帝又加升他為開府儀同三司。
[6]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複議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諫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6]煬帝對侍臣說:“高麗這個小虜,竟敢侮慢我隋朝上國,如今就是拔海移山,也是可以辦到的,何況這個小虜呢!”於是又商議出兵征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勸道:“戎狄之國無禮,是臣子應該處理的事情,千鈞之弩,不會為小老鼠而發射,陛下何必親自征討這樣的小小敵寇呢?”煬帝不聽。
[7]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為盜,保據周橋,眾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輒殺之。
[7]三月,丙子(初二),濟陰人孟海公起事為盜,據守周橋,孟海公擁有部眾幾萬人,他見到有引用書、史的人就殺掉。
[8]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
[8]丁丑(初三),煬帝下詔徵發男丁十萬人築大興城。
[9]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9]戊寅(初四),煬帝駕臨遼東,他命令民部尚書樊子蓋等人輔佐越王楊侗留守東都。
[10]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眾攻剽,多者十餘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戰,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唯齊郡丞鄉張須陀得士眾心,勇決善戰。將郡兵擊王薄於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設備;須陀掩擊,大破之。薄收余兵北渡河,須陀追擊於臨邑,又破之。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眾大敗。賊帥裴長才等眾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餘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眾擊之,長才等敗走。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須陀謂官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乃簡精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輜重不可勝計。
[10]當時盜賊到處蜂起:齊郡人王薄、孟讓,北海人郭方預,清河人張金稱,平原人郝孝德,河間人格謙,勃海人孫宣雅分別聚眾攻城搶劫,他們多的達十餘萬人,少的有幾萬人。崤山以東的地方深受其害。天下太平的時間一長,人們都不習慣打仗了,郡縣的官吏每次與盜賊交戰,都望風潰敗。只有齊郡郡丞鄉人張須陀很得士眾之心,他為人勇敢果斷善戰,率領郡兵在泰山下進攻王薄。王薄依仗自己突然取得的勝利,就不作防備。張須陀率兵掩殺攻擊,大破王薄之眾。王薄收集殘部向北渡河,張須陀在臨邑追擊王薄,又擊敗了崐他。王薄聯合北邊的孫宣雅、郝孝德等部十餘萬人進攻章丘,張須陀率領步、騎兵兩萬人進擊,王薄等部被打得大敗。賊帥裴長才等人率眾二萬人掩殺到城下,大肆掠奪。張須陀來不及集結軍隊,只帶領五名騎兵與賊眾交戰。賊人競相前來交戰。張須陀被包圍百餘重,受傷幾處,但他仍勇氣百倍迎戰,正好城裡官軍趕到,賊人才稍稍退卻,張須陀督促士卒攻擊,裴長才等人敗走。庚子(二十五日),郭方預等各部聯合攻陷北海,大肆掠奪後離去。張須陀對官吏僚屬們說:“賊人依仗勢力強盛,以為我不能救援北海,我現在迅速進兵,一定會擊敗賊軍。”於是他挑選精兵兼程進擊,大破賊軍,斬獲首級數萬,前後繳獲賊人的輜重不可勝數。
歷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於濰水上。賊始布陣,士信馳至陣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盛之,揭以略陣;賊徒愕眙,莫敢近。須陀因引兵奮擊,賊眾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嘆賞,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帝遣使慰諭,並畫須陀、士信戰陣之狀而觀之。
歷城人羅士信,十四歲,他跟隨張須陀在濰水進攻賊人。賊人剛開始布陣,羅士信馳馬到陣前,刺殺數人 ,斬下一人的首級拋到空中,用長矛接住,他挑著首級在陣前巡走,賊眾驚得目瞪口呆,不敢靠近羅士信。張須陀趁機率兵奮力進攻,賊眾大敗潰逃,羅士信追擊敗軍,他每殺一人,就割下鼻子揣在懷裡,返回後,來檢驗殺賊的數目。張須陀感嘆讚賞,他讓羅士信隨侍身旁。每次打仗,張須陀身先士卒,羅士信緊隨其後。煬帝派遣使者來慰問,並畫下張須陀、羅士信戰鬥的場面來觀看。
[11]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將軍楊義臣趣平壤。
[11]夏季,四月,庚午(二十七日),煬帝的車駕渡過遼水。壬申(二十九日),煬帝派遣宇文述和上大將軍楊義臣率軍進軍平壤。
[12]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餘道。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將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飛樓、、雲梯、地道四面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餘日不拔,主客死者甚眾。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恆置左右。
[12]左光祿大夫王仁恭率軍出扶餘道,王仁恭進軍到達新城,高麗軍隊幾萬人阻擊隋軍,王仁恭率領勁騎一千名擊敗高麗軍,高麗軍隊閉城固守。煬帝命令諸將進攻遼東,允許諸將可相機從事。隋軍用飛樓、、雲梯、地道,從城池四面晝夜不停地進攻,但高麗守軍隨機應變抗擊隋軍,隋軍攻城二十餘天還未攻克,雙方都有大批人員陣亡。隋軍所用的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人沈光爬到沖梯頂端,面對城牆與高麗士兵交戰。雙方短兵相接,,沈光殺死高麗士兵十餘人,高麗士兵競相攻擊沈光,沈光從沖梯上掉下來,還沒掉到地上,正好沖梯的竿上有垂下的繩索,沈光抓住繩子又向上爬,煬帝望見這種場面,感到沈光的行為極為英勇,就任命他為朝散大夫,常讓他隨侍左右。
[13]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內知名之士多與之游。與蒲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志氣雄遠,輕財好士為左親侍。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嘗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為深交。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寧可面諛!若決機兩陣之間,喑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13]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善戰,騎射嫻熟,愛讀書,喜歡結交賓客,海內很多知名之士都與他來往。他與蒲山公李密交情很好,李密是李弼的曾孫。他年輕時就胸有才略,志氣抱負遠大,輕財好結交名士,官職為左親侍。煬帝見到李密,對宇文述說:“過去在左翊衛的那個黑皮膚的小孩,相貌非常,不要讓他宿衛!”宇文述就暗示李密稱病自請免除宿衛。於是李密就屏絕了應酬來往,專心讀書。他曾在乘坐牛車時讀《漢書》,恰好楊素遇到,認為他非同崐一般,就把李密召到自己家中和他交談,楊素非常高興,對他兒子楊玄感說:“李密有如此的見識氣度,你們都不如他!”因此,楊玄感和李密結為深交。有時楊玄感侮弄李密,李密對楊玄感說:“人應該說實話,怎么能當面阿庾奉承?要是在兩軍陣前交戰,大怒喝喊,使敵人震驚懾服,我不如您;要是指揮天下賢士俊傑各自施展才能,您不如我。怎么可以因為您地位較高就輕慢天下的士大夫呢!”楊玄感笑了,很是佩服李密。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內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為將領。”帝喜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
楊素依恃自己有功,驕橫倨傲,在朝宴上有時就有失作臣子的禮節,煬帝心中懷恨但不說。楊素也覺察出來了。等楊素去世,煬帝對身旁的侍臣說:“假使楊素不死,最終也得被誅滅九族。”楊玄感很清楚這一點,而且他自認為自己是累世顯貴,朝廷中的文武大臣很多人都是他父親過去的部下,他看到朝政日益混亂,煬帝對他又很猜忌,心裡感到非常不安,就和他的幾個弟弟暗地策劃謀反。煬帝正在準備征伐高麗,楊玄感請求說:“我家世世代代蒙受國恩,願作征伐高麗的將領。”煬帝高興地說:“將門必出將,相門必出相,果然不假。”因此對楊玄感的寵信日重。他越來越多地參預朝政。
帝伐高麗,命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玄感弟虎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萬石至高陽,為監事許華所執,斬於涿郡。
煬帝征伐高麗,他命令楊玄感在黎陽督運軍資。楊玄感就和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人策劃商議,故意遲滯漕運,不按時發運軍資,想讓渡過遼河的各路隋軍缺乏軍糧,煬帝派遣使者催促楊玄感,楊玄感聲稱水路有很多盜賊,不能先後按時發運。楊玄感的弟弟虎賁郎將楊玄縱、鷹揚郎將楊萬石,都跟隨煬帝到了遼東,楊玄感暗地派人召他們回來。二人都暗地逃回。楊萬石跑到高陽,被監事許華抓住在涿郡處死。
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郡縣官有乾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為懷州刺史。
當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率領水軍從東萊將要入海進兵平壤,楊玄感派家奴偽裝成東方來的使者,詐稱來護兒謀反,六月,乙巳(初三),楊玄感進入黎陽,關閉城門,大肆索要男夫,用帆布製成頭盔鎧甲,任命官員僚佐,都按隋文帝開皇年間的舊制,他向附近各郡傳送文書,以討伐來護兒為名,命令各郡發兵在黎陽倉集結。楊玄感以運糧的名義將郡縣官吏中有才幹的人召集在一起。他任命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為懷州刺史。
治書待御史游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無正色曰:“尊公荷國寵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豈意墳土未乾,親圖反噬!仆有死而已,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元,明根之孫也。
治書侍御史游元在黎陽督運軍糧,楊玄感對他說:“獨夫逞肆暴虐,使自己陷於絕遠之地,這是上天要滅亡他的時候呵。如今我親率義兵誅來無道之君,您意下如何?”游元正色道:“您父親受國家的寵信恩遇 ,近世無比,您弟兄幾個都位居高官顯爵,正應該對國家竭誠盡節,上報鴻恩,怎想到您父親墳土未乾,您就親自策劃謀反!我只有一死而已,不能從命!”楊玄感發怒將游元關押起來,屢次以兵器威脅他,但不能使游元屈服,就將他殺害。游元是游明根的孫子。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餘人,丹陽、宣城篙梢三千餘人,刑三牲誓眾,且諭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崐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眾皆踴躍稱萬歲。乃勒兵部分。唐自玄感所逃歸河內。
楊玄感挑選輸送軍糧的民夫中身強力壯者五千餘人,丹陽、宣城的船夫三千餘人,殺三牲誓師。他還對這些人說:“皇帝無道,不體恤百姓,使天下受到騷擾,死在遼東的人數以萬計,現在我與你們起兵以拯救百姓於水火,怎么樣?”大家都踴躍高呼萬歲。於是楊玄感統率部署軍隊。唐從楊玄感的軍中逃回河內。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及舉兵,密適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為己任,今其時矣!計將安出?”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躡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眾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帥眾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簡精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號令四方。但恐唐告之,先已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將驍勇千人為前鋒,先取河內。唐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當初,楊玄感暗地派家奴到長安,召李密和他弟弟楊玄挺到黎陽來。及楊玄感起兵時李密正好趕到,楊玄感大為高興。他讓李密作自己的謀主,對李密講:“你常常以拯救百姓為己任,現在是時候了!我們的策略將如何呢?”李密說:“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就是距幽州也還有千里之遙,南面有大海,北面有強大的胡人,中間夾著一條道,按理來說是極其險惡的。您率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守臨渝關的險要,扼住這條路的咽喉,征伐高麗的隋軍歸路便被切斷,高麗人知道了,必然追蹤於隋軍之後。不出一個月,隋軍的軍資糧秣都消耗殆盡,隋軍不是投降就是潰散,皇帝就可以不戰而擒了。這是上計。”楊玄感說:“再說說其次的策略。”李密說:“關中之地四面都有要塞屏障,是天府之國,雖然有衛文升,但他不足為慮,如今您統帥部眾向西擊鼓進軍,經過城池不要攻取,直取長安,招收長安的豪傑之士,撫慰長安的士民,憑藉險要據守長安,天子雖然從高麗返回,但失掉了根本之地,我們就可以慢慢進取了。楊玄感說:”再說說再次的策略。”李密說:“挑選精銳士卒,晝夜兼程,襲取東都,藉以號令四方。但恐怕唐告訴了東都守備,東都事先進行了固守的準備,要是率兵進攻東都,百日內攻城不下,全國各地的軍隊四面八方地到來,其結果就不是我所能預料的了。”楊玄感說:“不對。如今文武百官的家屬都在東都,要是先攻取東都,就足以擾亂百官們的心。而且,如果經過城池卻不攻取,怎能顯示我軍的威風?你的下策,正是我的上策。”於是楊玄感率兵向洛陽進發,他派楊玄挺率領驍勇之士一千人為前鋒,先攻取河內。唐憑藉城池拒守,楊玄挺攻城不克。
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為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玄感不得度,乃於涿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使弟積善將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坂逾邙山南入,玄感將三千餘人隨其後,相去十里許,自稱大軍。其兵皆執單刀柳,無弓矢甲冑。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將精兵五千人拒積善,將作監、河南贊治裴弘策將八千人拒玄挺。善意渡洛南,營於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鎧仗皆為積善所取。弘策出至白司馬坂,一戰,敗走,棄鎧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弘策退三四里,收散兵,復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丙辰,玄挺直抵太陽門,弘策將十餘騎馳入宮城,自余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
唐又派人通知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和樊子蓋率軍防備。修武縣的百姓紛紛據守臨請關。楊玄感無法過關,就從汲郡向南渡河,投奔楊玄感的人多得就象市場上一樣。楊玄感派他弟弟楊積善率兵三千從偃師以南沿著洛水從西面進軍;楊玄挺從白司馬坂越過邙山從南面進軍;楊玄感率領三千餘人跟隨其後,相隔約十餘里,自稱大軍。楊玄感的士兵都手執單刀柳,沒有弓箭甲冑。東都方面派遣河南令達奚善意率領精兵五千人抵抗楊積善崐。將作臨及河南贊治裴弘策率領八千人抵抗楊玄挺。達奚善意渡地洛水,在洛水南漢王寺紮營。第二天,楊積善兵到,達奚善意的軍隊不戰自潰,鎧甲武器都被楊積善的軍隊繳獲。裴弘策率軍到達白司馬坂,與楊玄挺的軍隊一交戰就敗走,拋棄了大部分鎧甲武器。楊玄挺也不追擊,裴弘策退兵三四里,收集散兵,重新列陣等待楊軍。楊玄挺率軍慢慢到來,士兵們坐下來休息了很久,突然起來進攻隋軍,裴弘策又敗退,就這樣雙方交戰五次。丙辰(十四日),楊玄挺直抵太陽門,裴弘策只帶著十餘名騎兵馳馬逃入宮城,此外再沒有一人返回,全部歸降了楊玄感。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眾皆悅。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楊玄感在上春門屯兵,他每次誓師時都說:“我身為上柱國,累積的家資巨萬,我對於富貴無所求,現在冒著來族的風險,只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於水火之中啊!”大家都高興。父老們爭相獻上牛、酒,子弟們到楊玄感軍營門口請求效力的每天有上千人。
內史舍人韋福嗣,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為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當胡師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為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云:“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貽伊戚。”樊子蓋新自外藩入為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於部分軍事,未甚承稟。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討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於是將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隨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韓擒虎子世、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儼、周羅子仲等四十餘人皆降於玄感,玄感悉以親重要任委之。善果,譯之兄子也。
內史舍人韋福嗣是韋的侄子。他從軍抵抗楊玄感,被楊玄感俘獲。楊玄感對他優禮相待,讓他和自己的親信胡師耽共同掌管公文信札。楊玄感讓韋福嗣給樊子蓋寫信,歷數煬帝的罪惡。信中說:“如今我打算廢黜昏君擁立明君,希望您不要拘泥於小的禮法,自找煩惱。”樊子蓋是剛從外地調入東都作京官的。東都舊有的很多官吏對他都很輕慢,在軍事部署方面,也很少向樊子蓋匯報請示。裴弘策和樊子蓋是同一班次的官員,前番出戰討伐楊玄感失利,樊子蓋又派裴弘策出戰,裴弘策不肯出行,樊子蓋就命令將裴弘策押出去斬首示眾。國子監祭酒河東人楊汪,對樊子蓋稍有不恭敬,樊子蓋又要殺掉楊汪,楊汪叩頭流血,才得以免死。於是東都的將領官吏都震驚肅敬,不敢仰視樊子蓋,樊子蓋在東都是令行禁止。楊玄感使用全部精兵攻城,樊子蓋根據軍情率兵堅守楊玄感無法攻克城池。但是達官子弟應募從軍的人,聽到裴弘策被處死,都不敢進城。韓擒虎的兒子韓世、觀王楊雄的兒子楊恭道、虞世基的兒子虞柔、來護兒的兒子來淵、裴蘊的兒子裴爽、大理卿鄭善果的兒子鄭儼、周羅的兒子周仲等四十餘人都歸降了楊玄感,楊玄感將親信要任的職位都授予了他們。鄭善果是鄭譯的侄子。
玄感收兵得五萬餘人,發五千守慈道,發五千守慈道,五千守伊闕道,遣韓世將三千人圍滎陽,顧覺將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覺為鄭州刺史,鎮虎牢。
楊玄感招集得到五萬餘名士兵。他分兵五千把守慈道,五千人把守伊闕道,派韓世率三千人包圍滎陽。派顧覺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軍投降,楊玄感任命顧覺為鄭州刺史,鎮守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澠,直趨東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於金谷。
代王楊侑派刑部尚書衛文升統兵四萬救援東都。衛文升到了華陰,挖掘楊素的墳墓,焚燒了楊素的骸骨,向士卒們表明自己必死的決心。於是衛文升率軍擊鼓進軍,出崤谷、澠池,直奔東都城北。楊玄感迎擊衛文升,衛文升率軍且戰且走,在金谷駐紮軍隊。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夾魚梁道,欲俯崐射城內,指期將攻,城內危蹙。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為患?”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成亂階耳。”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帝將窮治玄縱等黨與,政內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將,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按堵不動,皆棄之而去。眾心懼,無復部分,諸道分散。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於城內鼓譟。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覘偵,猶疑隋軍詐之。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躡,畏隋兵之眾,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里;將至遼水,知御營畢渡,乃敢逼後軍。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隨而抄擊,最後贏弱數千人為所殺略。
遼東城許久攻取不下,煬帝派人製做一百餘萬個布袋,每個布袋裝滿土,打算用布袋堆積成一條寬三十步、與城牆同樣高的象魚脊樑一樣的坡道,讓士兵們登道攻城。他又命人製做八輪樓車,樓車高於城牆,設定在魚梁道兩旁,打算向下射殺城內的人。隋軍很快就要攻城了,城內已危在旦夕,恰好報告楊玄感謀反的公文到了,煬帝大為驚恐,他讓納言蘇威進入帳中,說:“這個孩子很聰明,恐怕要成為禍患了。”蘇威說:“能辨別是非、判斷成敗的人才可以說是聰明。楊玄感為人粗疏,不必為他謀反而憂患,但是,只怕因此而逐漸成為動亂的來由。”煬帝又聽說達官的子弟都在楊玄感那裡,越加憂慮。兵部侍郎斛斯政平時就和楊玄感交情很好,楊玄感謀反,斛斯政曾與他一起謀劃,楊玄縱兄弟逃回內地是斛斯政暗地送他們回去的。煬帝要追究查辦楊玄縱等黨羽,斛斯政內心極為恐懼不安,戊辰(二十六日),他逃跑投奔了高麗。庚午(二十八日),夜裡二更時分,煬帝秘密召集諸將,讓他們率軍撤退。所有的軍資器械、攻城之具堆積如山,營壘、帳幕,都原地不動,遺棄而去。隋軍人人驚惶恐懼,軍隊部署已亂,各路兵馬分離渙散。高麗方面對這種情況很快就覺察到了,但是不敢出去,只是在城內擊鼓吶喊。到第二天中午時高麗方面才漸漸地派兵出城,四處遠近地偵察,仍然懷疑隋軍撤退是假的。過了兩天,才出動幾千名士兵在隋軍後面追蹤,但仍然畏懼隋軍人多,不敢逼近,兩軍常常相隔八、九十里。快到遼水時,高麗人得知煬帝車駕已經渡過了遼水,才敢逼近隋軍後部,當時隋軍後部還有幾萬人,高麗軍隊就包抄襲擊隋軍,最後有幾千名隋軍老弱士兵被殺死。
初,帝再征高麗,復問太史令庾質曰:“今段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為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當初,煬帝準備再次征伐高麗時,曾再次問太史令庾質:“這次情況會怎樣?”庾質回答:“我實在是愚鈍迷惘,但還是堅持以前的看法,陛下要是親自率軍征伐,勞費實在太多。”煬帝發怒道:“我親自征伐尚且沒能取勝,只派別人去,難道會成功?”等煬帝從高麗回來,他對庾質說 :“你以前不想讓我去,就是為了動亂的緣故吧。楊玄感能夠成功嗎?”庾質回答:“楊玄感的地位勢力雖然很高很強大,但他平時沒有聲望,他想憑藉百姓的勞苦,希望僥倖成功,如今天下一統,不是容易動搖的。”
帝遣虎賁郎將陳棱攻元務本於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候衛將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討玄感。來護兒至東菜,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將議鏇軍救之。諸將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整馳驛奏聞。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璽書曰:“公鏇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煬帝派遣虎賁郎將陳棱去黎陽進攻元務本,又派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候衛將軍屈突通乘驛站的傳車發兵討伐楊玄感。來護兒率軍到達東萊,聞知楊玄感圍困東都,他召集諸將商議回師救援東都。諸將都認為沒有皇帝的敕命,不宜擅自回師,都固執地不服從來護兒的命令。來護兒厲聲說道:“洛陽被包圍,是心腹之患,高麗抗拒王命不過是疥癬之疾。國家的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崐去做。我來承擔專擅權力的罪名,不關別人的事。有阻攔商議回師之事的人要軍法從事!”來護兒即日回師。他命令兒子來弘、來整馳馬傳報上奏煬帝,煬帝當時回到涿郡,已經下令讓來護兒救援東都。他見到來弘、來整,非常高興,賞賜給來護兒的璽書中說:“您回師之時,就是我下令讓您回師之日,君臣意見相吻合,非常默契。”
先是,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詔鎖子雄送行在所。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為致死,由是每戰多捷,眾益盛,至十萬人。文升眾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餘合。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先前,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因獲罪被除名,現受命在軍隊中效力,他跟隨來護兒在東萊,煬帝懷疑他,下詔命令將他上枷鎖送到皇帝行營,李子雄殺死使者,逃走,去投奔楊玄感。衛文升率領步、騎兵兩萬人渡過水,與楊玄感軍交戰。楊玄感屢次擊敗衛文升,每次作戰楊玄感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他還善於安撫部下,因此大家都願意為他效命,所以每次作戰大都能取勝。楊玄感部眾愈來愈多,達十萬人。衛文升寡不敵眾,部下死傷大半,軍力將近耗竭,於是他率軍進駐邙山的南面,與楊玄感決戰。一天之內雙方交鋒十餘次,恰巧楊玄挺被流箭射死,楊玄感的軍隊才稍稍退卻。
秋,七月,癸未,餘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元進手長尺余,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會帝再發三吳兵征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征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復為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眾至數萬。
秋季,十月,癸未(十一日),餘杭人劉元進起兵回響楊玄感。劉元進手長一尺有餘,手臂垂下來超過膝蓋,他自認為自己相貌非同尋常,暗中另有圖謀。正逢煬帝再次徵發三吳之兵去征伐高麗,三吳之兵都互相說:“往年國家處於全盛時期,我們父兄中出征高麗的人還大半沒有回來,如今國家已經疲憊,又要被徵召去打仗,我們的這輩人就要滅絕了!”因此很多人都逃亡。郡縣官吏捕捉逃亡的人非常急迫,逃亡的人聞知劉元進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個月內,劉元進部眾達幾萬人。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回響。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復專任李密。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於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虜矣!”
當初,楊玄感到達東都,自以為天下會回響,他得到韋福嗣後,就視之為心腹,不再完全信任李密了。韋福嗣每次籌劃計謀,都模稜兩可,李密揣測到韋福嗣的心意,就對楊玄感說:“韋福嗣原本不是我們的同盟,實際上他還心存觀望,您剛開始做大事就有奸人在身旁,聽從他的是非評斷,必然被他耽誤,請將韋福嗣殺掉!”楊玄感說:“哪至於如此!”李密退下來,對他的親信說:“楚公為人喜歡謀反卻不打算取勝,我們如今都將是人家的俘虜了!”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止而見誅。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以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御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李子雄勸楊玄感趕快稱帝,楊玄感徵求李密的意見,李密說:“從前陳勝打算自己稱王,張耳規勸卻被排斥在外,魏武帝曹操打算謀求加賜九錫,荀勸他卻被誅殺。如今我打算直言規勸,卻恐怕落得張耳、荀二人的下場。但是阿諛奉承迎逢上意,又不是我的本意。為什麼呢?自從我們起兵以來,雖然屢次取勝,但郡縣一級的官員卻無人回響。東都的防衛力量還很強大,全國各地的援軍到的越來越多,您應當挺身奮力作戰,早早平定關中,可您卻急於稱帝,為什麼讓人看到您那么狹隘呢?”楊玄感聽後笑了,稱帝之事就作罷。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於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崐玄感然之,將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通濟河,軍於破陵。玄感分為兩軍,西抗文升,東拒通。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黨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亦霸王之業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紿眾。”
屈突通率軍駐紮在河陽,宇文述率軍跟隨其後。楊玄感向李子雄問計,李子雄說:“屈突通精通軍事,一旦他們渡過河來,那就勝負難分了,我們不如分兵抗擊。屈突通不能渡河,那么樊子蓋、衛文升就會失去援助。”楊玄感認為這個意見很對,就準備抗擊屈突通。樊子蓋知道了楊玄感的意圖,幾次進攻楊玄感的營壘使楊玄感無法去阻擊屈突通,屈突通率軍渡河,在破陵駐軍。楊玄感把軍隊分為兩部分,西面抵抗衛文升,東面阻擊屈突通。樊子蓋又出兵大戰,楊玄感軍隊屢次被擊敗。楊玄感與黨羽們謀劃此事,李子雄說:“救援東都的軍隊到的越來越多,我軍幾次被打敗,不可久留此地,不如直入關中,打開永豐倉賑濟貧苦百姓,三輔之地就可以揮手而定了,我們據有府庫,向東爭奪天下,這也可以成就霸王之業。”李密說:“弘化留守元弘嗣在隴右掌握著強兵,我們可以揚言他謀反,派遣使者迎接您,咱們藉此機會入關,就可以欺騙眾人了。”
會華陰諸楊請為嚮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玄感以為然。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諫曰:“公今詐眾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 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於內益火,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鄉,宇文述、衛文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於皇天原。玄感上豆,布陳亘五十里,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八月,壬寅,玄感陳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玄感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玄感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赴玄感,為郡丞周鏇玉所殺;仁行為朝請大夫,伏誅於長安。
正巧華陰楊家的族人請求作嚮導,壬辰(二十日),楊玄感解除了對東都的包圍,率軍向西逼進潼關,他聲稱:“我已經攻破了東都,現在去攻取關西了!”宇文述等各路軍隊跟隨其後。楊玄感到達弘農宮,父老們擋住道路勸楊玄感說:“弘農宮城空虛,又有很多積存的糧食,很容易攻下。”楊玄感認 為這話很對。弘農太守蔡王楊智積對官員僚屬們說:“楊玄感聽說朝廷大軍將到,他打算向西謀取關中,要是他這個計畫成功了,就很難把他打敗了,我們應當用計牽制住他,讓他無法進軍,不出十天,就可以將他抓住。”當楊玄感兵臨城下,楊智積便登上城上的女垣大罵楊玄感。楊玄感勃然大怒,就停止前進,率軍攻城。李密勸說:“您如今矇騙眾人向西進軍,兵貴神速,何況追兵將到,怎能在此地停留耽誤。要是向前不能占據潼關,退後無地可守,大眾一散,憑什麼保全自己?”楊玄感不聽李密的勸告,就率軍攻城,他放火燒弘農城的城門,楊智積從城內向外放更大的火,楊玄感的士兵無法進城,三天仍未攻下城池,楊玄感就率軍向西而去。當他到達鄉,宇文述、衛文升、來護兒、屈突通等各路軍隊在皇天原追上了他。楊玄感率軍登上豆,擺開戰陣,連綿五十里,且戰且走,楊玄感一天之內三次被擊敗。八月,壬寅(初一),楊玄感在董杜原列陣,各路官軍一起進攻楊玄感,楊玄感大敗,僅率十餘騎逃往上洛。追擊的騎兵追上了楊玄感,楊玄感喝斥追兵,這些人都轉身退去。楊玄感到了葭蘆戍,僅和他弟弟楊積善徙步行走,他自知不能倖免,就對楊積善說:“我不能忍受別人的侮辱,你殺了我吧!”楊積善抽刀將楊玄感殺死,又用刀自殺,但未死,被追兵抓住,將他和楊玄感的首級一併送煬帝的行營。煬帝將楊玄感的屍首處以車裂之刑,在東都鬧市陳屍三天,又將屍首剁碎焚燒。楊玄感的弟弟楊玄獎是義陽太守,他要去投奔楊玄感,被郡丞周鏇玉殺死;楊仁行崐是朝請大夫,在長安被處死。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眾稍散,為吏所獲,傳首東都。
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梁郡人韓相國舉兵回響。楊玄感任命他為河南道元帥,一月之內韓相國就招集部眾十餘萬人,他率兵攻掠郡縣,兵到襄城時,聞知楊玄感兵敗,部眾開始渙散,韓相國被官府抓獲處死,首級被送到東都。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為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徵發。淵御眾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未幾,征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煬帝因為元弘嗣是斛斯政的親戚,留守在弘化郡,他就派衛尉少卿李淵馳馬到弘化將元弘嗣關押起來,李淵因此代替元弘嗣為留守,關西十三郡的軍隊都受李淵的調遣。李淵對待部下寬厚容忍,大家多去歸附他。煬帝認為李淵相貌奇異,名字又與圖讖相映合,就對他很猜忌。不久,煬帝徵召李淵到他的行在,李淵患病未去應召謁見,李淵的外甥女王氏是煬帝的妃嬪,煬帝問王氏 :“你舅舅為什麼遲到?”王氏回答說李淵病了,煬帝問:“能死嗎?”李淵知道了這件事很害怕,於是就酗酒受賄來偽裝自己。
[14]癸卯,吳郡朱燮、晉陵管崇聚眾寇掠江左。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為崑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崇長大,美姿容,志氣倜儻,隱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將趙六兒將兵萬人屯揚子,分為五營以備南賊。崇遣其將陸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眾益盛,至十萬。
[14]癸卯(初二),吳郡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聚眾在江左一帶搶掠。朱燮本來是還俗的和尚,他涉獵經史,很懂得兵法。他個子很小,是崑山縣的博士。他和幾十名學生起兵後,那些苦於官府賦役的百姓都去投奔他。管崇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抱負不凡,他在常熟隱居,自稱有王者之相,因此群盜都尊奉他。當時煬帝在涿郡,他命令虎牙郎將趙六兒率兵一萬人在揚子駐軍,分為五營以防備南面的劉元進和管崇、朱燮等人。管崇派遣部將陸渡江,襲擊趙六兒,攻破他的兩個營壘,繳獲官軍的軍資器械而去。管崇的勢力越發強盛,部眾達十萬人。
[15]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黨伏誅。帝使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黨與。儀,本天竺胡人也。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子蓋性既殘酷,蘊復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餘人。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胄俱坐徙邊,綽、胄亡命,捕得,誅之。
[15]辛酉(二十日),司農卿雲陽人趙元淑因是楊玄感的黨羽而獲罪被殺。煬帝派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東都留守樊子蓋追究楊玄感的黨羽。骨儀本是天竺地區的胡人。煬帝對裴蘊說:“楊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萬人回響,我越發知道天下的人不必多,人一多就相聚為盜。若不把這些人完全殺乾淨,就不能懲戒後人。”樊子蓋性情本來就殘忍,裴蘊又秉承了煬帝的這個旨意,因此,用嚴刑懲治楊玄感的黨羽,處死了三萬餘人,他們的家產全部被官府沒收。其中冤死的人占大半,流放發配邊地的有六千餘人。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曾開倉賑濟百姓,凡是接受過賑濟糧米的百姓都被坑殺在東都城南。與楊玄感有交情的文士會稽人虞綽、琅邪人王胄都獲罪發配邊地。虞綽、王胄逃亡,後被官府抓住處死。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綠’復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嘗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
煬帝擅長於文辭,不喜歡別人超過他。薛道衡被賜死,煬帝說:“還能寫‘空梁落燕泥’嗎?”王胄被處死,煬帝吟誦王胄的佳句:“‘庭草無人隨意綠’,還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嗎?”煬帝對自己的才學非常自負,他往往看不起天崐下的文士,他曾對侍臣說:“天下人都認為我繼承先帝的遺業才君臨天下,其實就是讓我和士大夫比才學,我也該作天子。”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彌所不耐。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煬帝曾從容地對秘書郎虞世南說:“我生性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進諫以求名,我更不能容忍他。如果是卑賤士人,我還可以寬容些,但決不讓他有出頭之日,你記住吧!”虞世南是虞世基的弟弟。
[16]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闕度設寇掠吐谷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16]煬帝派裴矩安撫隴右一帶。裴矩到了會寧,慰問曷薩那可汗部落,派遣闕度設劫掠吐谷渾而使自己富有,裴矩回來向煬帝奏報情況,煬帝重重賞賜了裴矩。
[17]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為盜,有眾數萬。
[17]九月,己卯(初八),東海人彭孝才聚眾為盜,擁有部眾數萬人。
[18]甲午,車駕至上谷,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閏月,己巳,幸博陵。
[18]甲午(二十三日),煬帝車駕到達上谷,因為供給接濟不上,煬帝就免去了太守虞荷等人的官職。閏月,己己(二十八日),煬帝到達博陵。
[19]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擊破之。
[19]冬季,十月,丁丑(初七),賊帥呂明星包圍了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將呂明星擊敗。
[20]劉元進帥其眾將渡江,會楊玄感敗,朱燮、管崇共迎元進,推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尚書僕射,署置百官,毗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遣左屯衛大將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魚俱羅將兵討之。
[20]劉元進率部眾正準備渡江時,恰逢楊玄感兵敗,朱燮、管崇共同迎接劉元進,推舉他為盟主。劉元進占據吳郡,自稱天子,朱燮、管崇都被任命為尚書僕射。劉元進並任命百官,毗陵、東陽、會稽、建安的很多豪傑之士都把地方官吏抓起來回響劉元進。煬帝派遣左屯衛大將軍代郡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人魚俱羅率兵前往討伐劉元進。
[21]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孝慈敗死。
[21]十一月,己酉(初九),右候衛將軍馮孝慈在清河討伐張金稱,馮孝慈兵敗身亡。
[22]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李密亡命,為人所獲,亦送東都。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齎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譁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至魏郡石樑驛,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面責我耳。”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宇文述奏:“凶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為重法,無以肅將來。”帝曰:“聽公所為。”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于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髮矢如蝟毛,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則梟類耳!”因更其姓曰梟氏。
[22]楊玄感向西進軍時,韋福嗣就逃到東都投案自首,當時自首的人都不追究。樊子蓋收繳了楊玄感的檔案檔案,得到韋福嗣起草的給樊子蓋的信件,就封好呈送給煬帝。煬帝命令將韋福嗣押起來送到自己的行宮。李密逃亡,被人抓住,也送到東都。樊子蓋將韋福嗣、李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上了枷鎖,押送到高陽。李密與王仲伯等人暗中策劃逃跑,他們拿出所有的金子給使者看,說:“我們死的時候,這些金子都留給您,請您用來埋葬我們,其餘的都給您以報答恩德。”使者貪圖金子,就答應了。對李密等人的看守漸漸鬆懈,李密請人買來灑食,每次宴飲,都要喧譁吵鬧一夜,使者不以為意。走到魏郡石樑驛,李密等人把看守的人都灌醉,鑿穿牆壁逃跑,李密叫韋福嗣一同逃走崐,韋福嗣說:“我沒罪,天子不過是當面責罵我罷了。”到了高陽,煬帝將韋福嗣起草的楊玄感致樊子蓋的信給韋福嗣看,並將他交付大理寺。宇文述奏道:“兇惡叛逆之徒,作臣子的都應該痛恨,若不將這種人處以重刑,就不能警戒後人。”煬帝說:“任你處置。”十二月,甲申(十五日),在野外,宇文述把那些受刑的人綁在木格上,用車輪括住受刑者的脖子,讓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都手持兵器砍殺射擊。射在受刑者身上的亂箭如同刺蝟毛一樣,受刑者肢體破碎,仍然括在車輪里。楊積善和韋福嗣仍要處以車裂之刑,處死後將屍體焚化揚灰。楊積善說親手殺死了楊玄感,期望自己能免死。煬帝說:“他不過是梟一類的動物罷了!”就將楊積善的姓改為梟氏。
[23]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泄,伏誅,並誅黨與千餘家。
[23]唐縣人宋子賢,擅長幻術,他能變幻出佛形,自稱是彌勒出世。遠近的人都相信他並為之迷惑。於是宋子賢就策劃趁著舉行無遮大會時舉兵襲擊煬帝的車駕,事情泄露了,宋子賢被處死。他的黨羽一千餘家一併被處死。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輒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眾至數萬。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詔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扶風的僧人向海明也自稱是彌勒出世,凡是有歸附之心的人就可做吉夢。因此三輔一帶的人都一致信奉他。於是,向海明舉兵造反,部眾達數萬人。丁亥(十八日),向海明自稱皇帝,改年號為白烏。煬帝下詔命太僕卿楊義臣討伐並將向海明平滅。
[24]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24]煬帝召衛文升、樊子蓋到他的行在,對他們加以慰勞,賞賜極為豐厚,然後讓他們返回自己的任所。
[25]劉元進攻丹陽,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元進結柵拒緒,相持百餘日;緒擊之,賊眾大潰,死者以萬數。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朱燮、管崇等屯毗陵,連營百餘里,緒乘勝進擊,復破之。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於陳斬崇及其將卒五千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進解會稽圍。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復聚,其勢益盛。
[25]劉元進率兵進攻丹陽,吐萬緒率兵渡江將劉元進擊敗,於是劉元進解圍而去,吐萬緒進軍駐在曲阿。劉元進把木柵欄連線在一起來抗拒吐萬緒,雙方相持百餘日;吐萬緒發起進攻,劉元進的部眾大亂潰散,死者數以萬計。劉元進奮勇突圍,在夜間逃走,據守在營壘中。朱燮、管崇等人率部眾駐在毗陵,軍營連線起來有百餘里。吐萬緒乘勝進擊,又將朱燮、劉元進等人擊敗。朱、劉等人率部眾退保黃山,吐萬緒將黃山包圍,劉元進、朱燮隻身逃脫,官軍在陣前殺死管崇及其將卒五千餘人 ,俘獲其子女三萬餘人,進而解除了對會稽的圍困。魚俱羅與吐萬緒一起行動,戰無不勝,但是百姓回響造反的人越來越多,多得就象散了市一樣。賊人潰散後又聚集在一起,聲勢越發浩大。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討,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僕迎之;帝怒。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征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劉元進退守建安,煬帝命令吐萬緒進軍討伐,吐萬緒認為士卒已經疲憊不堪,請求停止用兵,到來年春天再戰,煬帝不高興,魚俱羅也認為盜賊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平定的,他的兒子都在東都洛陽,他們暗地派家奴來接魚俱羅,煬帝知道了發怒。有關部門的官員迎逢煬帝的旨意,上奏說吐萬緒怯懦,魚俱羅吃了敗仗。魚俱羅因此獲罪被殺,煬帝徵召吐萬緒到他的行在來,吐萬緒憂懼鬱憤,在路上就去世了。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討元進。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於吳,其餘眾或降或散。世充召先降者於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為誓,約降者不殺。散者始欲入海為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餘人。由是餘黨復相聚為盜,官軍不能討,以至隋亡。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益加寵任。
煬帝改派江都郡丞王世充徵發淮南兵幾萬人討伐劉元進。王世充率軍渡江,多次與劉元進交戰都取得了勝利。劉元進、朱燮在吳縣兵敗身亡,其餘的部崐眾或是投降或是潰散。王世充召來先投降的人在通玄寺的佛象前焚香為誓,約定降者不殺。劉元進潰散部眾開始想入海為盜,聽到這個訊息,一個月內,基本都投降了王世充。王世充把這些人全都坑殺在黃亭澗,死者達三萬餘人。因此,其餘的人又相聚為盜,官軍無法討伐,直至隋帝國滅亡。煬帝認為王世充有將帥之才,對他越發寵信。
[26]是歲,詔為盜者籍沒其家。時群盜所在皆滿,郡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26]這一年煬帝下詔凡作盜賊的人其家屬財產都要被官府沒收。當時到處都是盜賊,郡縣官吏因此各自作威作福,任意地對百姓生殺予奪。
[27]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為刎頸交,俱亡命為群盜。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為帥。下邳苗海潮亦聚眾為盜,伏威使公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為一,則足以敵隋矣。君能為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海潮懼,即帥其眾降之。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將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顥討之,伏威與戰,陽為不勝,引顥眾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顥眾皆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併力;伏威使公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齎牛酒入謁,於座殺破陳,並其眾。
[27]章兵人杜伏威與臨濟人輔公是生死之交,他們都亡命為盜。杜伏威十六歲,每次行動都走在前面,撤退則走在最後,因此被徒眾推舉為統帥。下邳人苗海潮也聚眾為盜,杜伏威派輔公對苗海潮說:“如今我和您都是不堪忍受隋朝的苛政,各舉義旗,但力量分散,勢單刀薄,常常恐懼被擒獲,若是我們合二為一,那么就足以與隋朝為敵了。要是您能作主帥,我理當恭敬從命,要是您估計自己不能作主帥,最好前來聽命,否則我們就打一仗以決雌雄。”苗海潮恐懼,就率領部眾歸降了杜伏威。杜威率眾在淮南一帶轉戰掠奪,自稱將軍。江都留守派校尉宋顥率兵討伐杜伏威。杜伏威與宋顥交戰,佯裝戰敗,將宋顥率領的官軍引入蘆葦叢中,於是順風勢放火,官軍都被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認為杜伏威兵少而看不起他。趙破陳召杜伏威來,想兼併他。杜伏威讓輔公率兵在外嚴陣以待,自己和親信十餘人帶著牛、酒進入營帳謁見趙破陳,在座位上將趙破陳殺死,兼併了他的部眾。
十年(甲戌、614)
十年(甲戌,公元614年)
[1]春,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復征天下兵,百道俱進。
[1]春季,二月,辛未(初三),煬帝下詔命文武百官商議出兵征伐高麗之事。一連幾天,沒有敢說話的人。戊子(二十日),煬帝下詔再次徵發全國軍隊,分百路並進。
[2]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為天子,有眾十萬,自稱唐王。
[2]丁酉(二十九日),扶風的賊帥唐弼擁立李弘芝為天子,擁有部眾十萬人,他自稱唐王。
[3]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癸亥,至臨渝宮,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3]三月,壬子(十四日),煬帝出行到涿郡,路途中士兵不斷逃亡。癸亥(二十五日),煬帝到達臨渝宮,在野外祭祀黃帝,斬殺叛逃的士兵並將死者的血塗在鼓上,但逃亡仍然不止。
[4]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4]夏季,四月,榆林太守成紀人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在昌慮交戰,董純大敗張大虎,斬首萬餘級。
[5]甲午,車駕至北平。
[5]甲午(二十七日),煬帝車駕到達北平。
[6]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眾十萬,與稽胡相表里為寇。詔以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擊之,戰於上郡,斬迦論並將卒萬餘級,虜男女數萬口而還。
[6]五月,庚申(二十六日),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年號為大世,擁有部眾十萬人。他與稽胡部落裡應外合侵掠地方。煬帝下詔任命左驍衛大崐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進擊劉迦論。兩軍在上群交戰,屈突通斬獲劉迦論及其部眾的首級萬餘,俘獲男女幾萬人返回。
[7]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時天下已亂,所徵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將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護兒集眾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復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今高麗實困,以此眾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取高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答表請行,不肯奉詔。長史崔君肅固爭,護兒不可,曰:“賊勢破矣,獨以相任,自足辦之。吾在閫外,事當專決,寧得高元還而獲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眾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聞奏,皆應獲罪。”諸將懼,俱請還,乃始奉詔。
[7]秋季,七月,癸丑(十七日),煬帝車駕臨時停留於懷遠鎮。當時天下已亂,所徵發的士兵很多過了期限還未來,高麗國也困頓疲憊,來護兒率軍到達畢奢城,高麗發兵迎戰。來護兒將高麗軍隊打敗,將要逼近平壤。高麗王高元恐懼,甲子(二十八日),派遣使者來乞求投降,並把斛斯政關在囚車裡押送而來。煬帝大為高興,他派遣使者持節召來護兒返回。來護兒召集部下說:“大軍三次出征,未能平定高麗,這次回去就再也不能來了,勞而無功,我感到恥辱。如今高麗確實已經疲憊不堪,以我們這么多的軍隊去討伐高麗,不日可勝。我打算進兵直接包圍平壤,俘獲高元,凱鏇而歸不是很好嗎?”於是來護兒上表煬帝請求出征,不肯奉詔返回。長史崔君肅力爭奉旨班師,來護兒不答應,說:“高麗已經支持不住了,皇帝完全相信任用我,我完全可以自行決定此事。我在朝廷之外,有事應該自己決斷,我寧可俘獲高元返回而受到責罰,但放棄這次成功的機會,我辦不到!”崔君肅告訴大家:“要是跟從元帥違抗皇帝的詔命,必定被人上奏皇帝,我們都得獲罪。”諸將恐懼,都要求返回。來護兒才接受詔命班師。
八月,己巳,帝自懷遠鎮班師。邯鄲賊帥楊公卿帥其黨八千人抄駕後第八隊,得飛黃上廄馬四十二匹而去。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丑,還西京。以高麗使者及斛斯政告太廟;仍征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敕將帥嚴裝,更圖後舉,竟不果行。
八月,己巳(初四),煬帝從懷遠鎮班師回朝。邯鄲賊帥楊公卿率領部眾八千人搶劫車駕後面的第八隊,搶走飛黃上廄的馬四十二匹而去。冬季,十月,丁卯(初三),煬帝到達東都;己丑(二十五日),煬帝返回西京。他以高麗的使者及斛斯政祭告太廟,仍然徵召高麗王高元入朝覲見,高元意然不來。於是煬帝下令將帥們準備行裝,打算再次大舉進攻,但最後未能成行。
初,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高麗為意,劉炫獨以為不可,作《撫夷論》以刺之,至是,其言始驗。
當初,開皇末年,國家殷實強盛,朝野上下都認為可以征伐高麗,唯獨劉炫認為不可。他寫了《撫夷論》來批評征高麗的論調,到這時,他的話應驗了。
十一月,丙申,殺斛斯政於金光門外,如楊積善之法,仍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佞者或啖之至飽,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十一月,丙申(初二),煬帝將斛斯政在金光門外處死,按照處死楊積善的辦法來處死斛斯政,並且把他的肉煮了,讓百官們吃,有的奸佞之人還吃了個飽。之後,將斛斯政的骨骸收在一起,焚化後揚掉。
[8]乙巳,有事於南郊,上不齋於次。詰朝,備法駕,至即行禮。是日,大風。上獨獻上帝,三公分獻五帝。禮畢,御馬疾驅而歸。
[8]乙巳(十一日),在西京南郊舉行祭祀活動。煬帝沒在齋宮齋戒。早晨,煬帝擺設法駕,到南郊行祭禮。這一天颳起大風,煬帝單獨向上帝獻祭,三公分別向五帝獻祭。祭禮完畢,煬帝車駕迅速馳返皇宮。
[9]乙卯,離石胡劉苗王反,自稱天子,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克。
[9]乙卯(二十一日),離石郡的胡人劉苗王率眾造反,他自稱天子,擁有部眾幾萬人,將軍潘長文率兵討伐劉苗王,但未能獲勝。
[10]汲郡賊帥王德仁擁眾數萬,保林慮山為盜。
[10]汲郡賊帥王德仁擁有部眾幾萬人,在林慮山據守為盜。
[11]帝將如東都,太史令庾質諫曰:“比歲伐遼,民實勞弊,陛下宜鎮撫關內,使百姓盡力農桑,三五年間,四海稍豐實,然後巡省,於事為宜。”帝崐不悅。質辭疾不從,帝怒,下質獄,竟死獄中。十二月,壬申,帝如東都,赦天下;戊子,入東都。
[11]煬帝要去東都,太史令庾質勸道:“連年征伐遼東,百姓實在是困苦疲憊之極。陛下應該安定安撫關內,讓百姓盡力於農桑,三、五年內,國家逐漸充實富裕了,然後再到各地巡視,這樣做才合適。”煬帝聽後不高興,於是庾質託病不跟隨煬帝出行。煬帝發怒,將庾質關進監獄,庾質竟死在監獄裡。十二月,壬申(初九),煬帝到達東都,大赦天下;戊子(二十五日),他進入東都。
[12]東海賊帥彭孝才轉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純討擒之。純戰雖屢捷,而盜賊日滋,或譖純怯懦;帝怒,鎖純詣東都,誅之。
[12]東海的賊帥彭孝才輾轉搶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純率兵討伐並抓住了彭孝才。董純雖然屢戰屢勝,但是盜賊卻日益增多。有人誣陷董純怯懦,煬帝發怒,命人將董純上了枷鎖押到東都處死。
[13]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眾十餘萬,據都梁宮,阻淮為固。江都丞王世充將兵拒之,為五柵以塞險要,啟羸形示弱。讓笑曰:“世充文法小吏,安能將兵!吾今生縛取,鼓行入江都耳!”時民皆結堡自固,野無所掠,賊眾漸餒,乃少留兵,圍五柵,分人於南方抄掠;世充伺其懈,縱兵出擊,大破之,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餘級。
[13]孟讓從長白山搶掠各郡,他到了盱眙,擁有部眾十餘萬人,占據了都梁宮,以淮水為堅固的屏障。江都郡丞王世充率兵抗擊孟讓,他用五道柵欄阻塞險要之處,裝出羸弱的樣子。孟讓笑道:“王世充是個文法小吏,怎么能帶兵呢?今天我要生擒王世充,大張旗鼓地進入江都城!”當時百姓都築堡壘以自衛,野外沒有什麼可供搶掠的東西了,孟讓的部眾漸漸挨餓,於是孟讓就留下少量兵力,圍住五道柵欄,分兵到南面進行搶掠。王世充趁對方鬆懈,揮軍出擊,大破孟讓,孟讓僅帶著幾個騎逃走,王世充斬獲首級一萬餘。
[14]齊郡賊帥左孝友眾十萬屯蹲狗山,郡丞張須陀列營逼之,孝友窘迫出降。須陀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涿郡賊帥盧明月眾十餘萬軍祝阿,須陀將萬人邀之。相持十餘日,糧盡,將退,謂將士曰:“賊見吾退,必悉眾來追,若以千人襲據其營,可有大利。此誠危事,誰能往者?”眾莫對,唯羅士信及歷城秦叔寶請行。於是須陀委柵而遁,使二人分將千兵伏葭葦中,明月悉眾追之。士信、叔寶馳至其柵,柵門閉,二人超升其樓,各殺數人,營中大亂;二人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餘柵,煙焰漲天。明月奔還,須陀回軍奮擊,大破之,明月以數百騎遁去,所俘斬無算。叔寶名瓊,以字行。
[14]齊郡賊帥左孝友率部眾十萬人屯守在蹲狗山。齊郡郡丞張須陀紮下軍營進逼蹲狗山,左孝友走投無路,只得投降。張須陀威振東夏,因為有功升遷為齊郡通守,兼任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涿郡賊帥盧明月率部眾十餘萬人在祝阿縣駐軍,張須陀率領一萬名士兵截擊盧明月,雙方相持十餘日,官軍糧食要吃完了,將要撤退時張須陀對將士們說:“賊人看見我們後退,一定率全部人馬來追擊,要是以一千人襲擊並占據賊人的營地,就可以取得大勝,這確實是危險的事,誰能前往?”眾人不敢答話。只有羅士信和歷城人秦叔寶請求前往。於是張須陀遺棄營柵退走,派羅士信和秦叔寶每人率兵一千人埋伏在蘆葦叢中。盧明月集中全部人馬追擊張須陀,羅士信、秦叔寶率兵馳馬到盧明月的營寨外,營門緊閉,二人爬過柵欄上到寨樓,各自殺死了幾個人,盧明月營中大亂。二人斬殺把守營門的士兵讓外面的官軍士兵進來,並趁勢縱火燒毀了盧明月的三十多個營柵,火焰沖天。盧明月迅速馳返營地,張須陀回軍奮力進攻,大破盧明月。盧明月率領幾百名騎兵逃走,盧明月的部眾被軍俘獲殺死無數。秦叔寶名瓊,一般都稱呼他的字。
十一年(乙亥、615)
十一年(乙亥、公元615年)
[1]春,正月,增秘書省官百二十員,並以學士補之。帝好讀書著述,自為揚州總管,置王府學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以至為帝,前後近二十載,修撰未嘗暫停;自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卜、釋、道乃至博、鷹狗,皆為新書,無不精洽,共成三十一部,萬七千餘卷。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帝命秘書監柳顧言等詮次,除其復重猥雜,得正御本三萬七千餘卷,納於崐東都修文殿。又寫五十副本,簡為三品,分置西京、東都宮·省·官府,其正書皆裝翦華淨,寶軸錦。於觀文殿前為書室十四間,窗戶床褥廚幔,鹹極珍麗,每三間開方戶,垂錦幔,上有二飛仙,戶外地中施機發。帝幸書室,有宮人執香爐,前行踐機,則飛仙下,收幔而上,戶扉及廚扉皆自啟,帝出,則垂閉復故。
[1]春季,正月,煬帝增加秘書省的官員一百二十名,並以學士補充秘書省的官員。煬帝喜好讀書寫作,他任揚州總管時設定的王府學士達百人。他經常命令這些人進行修撰工作,直到他登上帝位,前後近二十年,修撰工作從未停止過。從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卜、釋、道以至賭博、鷹狗等都編撰有新書,無不精深廣博,共編成書三十一部,一萬七千餘卷。當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煬帝命令秘書監柳顧言等人對這些書進行選擇和編次,剔除其中重複和猥雜的書籍,整理出正御本三萬七千餘卷,收藏在東都的修文殿。又抄寫了五十部副本,選為三等,分別存放在西京、東都的宮內,省署、和官府中。正本書都裝幀精美豪華,玉石為軸,錦緞為端。煬帝在觀文殿前設十四間書室,書室的窗戶、床褥、廚幔,都極為珍貴華麗。每三間書室開一個雙扇門,垂下錦質的幔帳,上面有兩個飛翔的仙人,戶外的地面上設定機關。煬帝駕臨書室時,有宮人手捧香爐,走在前面踏踩機關,飛仙就會下來將幔帳卷上去,窗扉和廚扉都自動打開;煬帝離開書室,則窗扉廚扉及幔帳又垂下關閉如故。
[2]帝以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詔民悉城居,田隨近給。郡縣驛亭村塢皆築城。
[2]煬帝因為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初七),下詔命令百姓都遷入城內居住,田地就近分給。郡縣、驛亭、村塢都修築城堡。
[3]上谷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厥,南寇燕、趙。
[3]上谷的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定國號為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他們各自擁有部眾十餘萬人,在北方勾結突闕,在南方搶掠侵犯燕趙之地。
[4]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嗇,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曇,使之償死 。渾謂其妻兄左率衛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賊之半。”述為之言於太子,奏高祖,以渾為穆嗣。二歲之後,不復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即位,渾累官至右驍衛大將軍,改封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言“李氏當為天子”,勸帝盡誅海內凡李姓者。渾從子將作監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讖,常面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譖之於帝,仍遣虎賁郎將河東裴仁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按問數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教敏妻宇文氏為表,誣告渾謀因度遼,與其家子弟為將領者共襲取御營,立敏為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三月,丁酉,殺渾、敏 、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後數月,敏妻亦鴆死。
[4]當初,文帝夢見洪水湮沒了都城,心裡厭惡舊都城,所以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去世,他的孫子李筠承襲了申明公的爵位。他的叔父李渾對李筠的吝嗇很是氣忿,就派其兄子李善衡殺害了李筠,卻說他的堂侄李瞿曇乾的,讓他抵命。李渾對他的妻兄左衛率宇文述說:“如果我能承襲申明公的爵位,我就每年奉送您一半的國賦。”宇文述就替李渾在太子面前說情,並上奏文帝,文帝就讓李渾繼承了李穆的爵位。兩年以後,李渾就不再給宇文述國賦了。宇文述非常恨李渾。煬帝即位,李渾屢次升遷作到右驍衛大將軍,改封為公。煬帝因為李渾家族門第強盛,對他很猜忌。正好有方士安伽說:“李氏當為天子”,他勸說煬帝殺盡天下姓李的人。李渾的侄子將作監李敏,小名洪兒。煬帝懷疑這個名字正好應驗了讖語,曾當面告訴李敏這件事,希望李敏能自殺。李敏大為恐懼,他幾次與李渾及李善衡避開他人私下交談。宇文述在煬帝面前說李渾的壞話,還讓虎賁郎將河東人裴仁基上表告發李渾要謀反。煬帝將李渾等各家關進監獄,派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一起治李渾的罪。他們審問了幾天,搞不出李渾要謀反的罪狀,就據實上報煬帝。煬帝改派宇文述盡力追究李渾的罪狀,宇文述誘教李敏的妻子宇文氏上表誣告李渾策劃趁著隋軍渡遼河時崐,與家裡子弟中作將領的一起襲取御營,然後擁立李敏為天子。宇文述拿著這個誣告狀入見並奏報給煬帝,煬帝流淚說:“我的宗廟社稷幾乎被傾覆,全靠您才得以保全呵。”三月,丁酉(初五),煬帝把李渾、李敏、李善衡及其宗族三十二人處死,三族之內的親屬,都流放到邊遠地區。幾個月後,李敏的妻子也被毒死。
[5]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城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餘人見之,奏以為鸞,時孔雀已飛去,無可得驗,於是百僚稱賀。詔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擢拜朝散大夫,賜物百段,餘人皆賜束帛;仍於其地造儀鸞殿。
[5]有兩隻孔雀從西苑一起飛到寶城朝堂前面,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餘人看見了孔雀,就奏報煬帝說看見了鸞鳥,這時孔雀已經飛走了,無法驗證,於是百官們都向煬帝祝賀。煬帝下詔說,因為高德儒心地虔誠與祥瑞自然吻合,所以才能看見祥瑞徵兆,因此,提升他為朝散大夫,賞賜他物品百段,其餘的人都賜帛一束,還在孔雀停留的地方建設儀鸞殿。
[6]己酉,帝行幸太原;夏,四月,幸汾陽宮避暑。宮城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谷間,結草為營而居之。
[6]己酉(十七日),煬帝巡幸太原;夏季,四月,煬帝到汾陽宮避暑,由於宮城地方窄小,百官、士卒們都分散在山谷間用草搭成營帳居住。
[7]以衛尉少卿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制黜陟選補郡縣文武官,仍發河東兵討捕群盜。淵行至龍門,擊賊帥毋端兒,破之。
[7]煬帝任命衛尉少卿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奉命承擔郡縣選補的文武官員的升遷貶退的職責,還負責徵發河東之兵討伐群盜。李淵率軍行進到龍門,進攻賊帥毋端兒並將他打敗。
[8]秋,八月,乙丑,帝巡北塞。
[8]秋季,八月,乙丑(初五),煬帝巡遊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欲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謀略,為始畢所寵任,矩詐與為互市,誘至馬邑下,殺之。遣使詔始畢曰:“史蜀胡悉叛可汗來降,我已相為斬之。”始畢知其狀,由是不朝。
當初,裴矩認為突厥始畢可汗部眾逐漸強盛,就向煬帝獻策分散突厥始畢可汗的勢力。煬帝打算以宗室女嫁給始畢的弟弟叱吉設,並封他為南面可汗,叱吉設不敢接受冊封。始畢知道了此事就對隋朝逐漸產生了怨恨。突厥的大臣史蜀胡悉善於謀略,受到始畢可汗的寵信。裴矩詐稱與史蜀胡悉做買賣,將史蜀胡悉誘騙到馬邑,將他殺害。然後派使者向始畢宣布詔命說:“史蜀胡悉背叛可汗來投降,我已經幫您將他處死。”始畢知道了這個情況,從此就不再入朝。
戊辰,始畢帥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先遣使者告變。壬申,車駕馳入雁門,齊王以後軍保崞縣。癸酉,突厥圍雁門,上下惶怖,撤民屋為守御之具,城中兵民十五萬口,食僅可支二旬,雁門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雁門、崞不下。突厥急攻雁門,矢及御前;上大懼,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
戊辰(初八),始畢可汗率領幾十萬名騎兵策劃襲擊煬帝的車駕。義成公主先派遣使者向煬帝報告發生了變故。壬申(十二日),煬帝的車駕迅速馳入雁門城,齊王楊率領後軍進駐了崞縣。癸酉(十三日),突厥軍隊包圍了雁門郡,隋軍上下驚懼恐怖,拆毀民房用作守衛城池的材料,城中有軍、民十五萬人,糧食僅夠供應二十天。雁門郡的四十一座城池,突厥軍隊已經攻破了其中的三十九座,只有雁門、崞縣沒被攻下,突厥軍隊急攻雁門,箭都射到了煬帝面前,煬帝大為恐懼,抱著趙王楊杲哭泣,眼睛都哭腫了。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勸帝簡精銳數千騎潰圍而出,納言蘇威曰:“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民部尚書樊子蓋曰:“陛下乘危徼幸,一朝狼狽,悔之何及!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諭以不復征遼,厚為勛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內史侍郎蕭以為:“突厥之俗,可賀敦預知軍謀;且義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國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無益,庸有何損。又將士之意,恐陛下既免突厥之患,還事高麗,若發明詔,諭以赦高麗、專討突厥,則眾心皆安,人自為戰矣。”,皇后之弟也。虞世基亦勸帝重民賞格,下詔停遼東之役。帝從之。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勸說煬帝選挑選幾千名精銳騎兵突圍出去,納言蘇威說:“據守城池我方還有餘力,而輕騎則是對方的長處,陛下是萬乘之主,怎么可以輕易行動?”民部尚書樊了蓋說:“陛下在危境中僥倖保全,一旦處於狼狽的境地,則追悔莫及!不如堅守城池挫敗敵軍的銳氣,據守在城中,徵召全國各地兵馬前來救援。陛下親自撫慰士卒,宣布不再征伐遼東,重賞爵位,必定會人人奮勇爭先,何愁不能成功!”內史侍郎蕭認為“按突厥的習俗,可汗的妻子可以參與軍機,況且義成公主是以皇帝女兒的身份嫁給處夷的,她肯定要依恃大國為後援。如果派一個使者通知公主,即便沒有什麼效果,又有什麼損害呢?另外,將士們的心裡,是怕陛下在免除了突厥的禍患後又去征伐高麗,陛下如果明確下詔,宣布赦免高麗的罪過,專事征伐突厥,那么大家心中安定,就會人自為戰了。”蕭是蕭皇后的弟弟。虞世基也勸煬帝重重懸賞,下詔停止征伐遼東的兵役,煬帝只好採納了這些意見。
帝親巡將士,謂之曰:“努力擊賊,苟能保全,凡在行陳,勿憂富貴,必不使有司弄刀筆破汝勳勞。”乃下令:“守城有功者,無官直除六品,賜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勞,相望於道,於是眾皆踴躍,晝夜拒戰,死傷其眾。
煬帝親自巡視軍隊,他對將士們說:“你們要努力打擊敵軍,如果這次能夠保全的話,凡是參加戰鬥的人都不愁沒有富貴,一定不允許有關部門的官吏耍弄刀筆吞沒你們的功勞。”於是他下令:“守城有功的人,沒有官職的直接授予六品官職,賞賜物品百段;已有官職的人級別和賞賜依次增長。”他派出慰問將士的使者絡繹不絕。於是大家都踴躍殺敵,晝夜抗擊突厥人,傷亡很重。
甲申,詔天下募兵。守令競來赴難,李淵之子世民,年十六,應募隸屯衛將軍雲定興,說定興多齎旗鼓為疑兵,曰:“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謂我倉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晝則引旌旗數十里不絕,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大至,望風遁去。不然,彼眾我寡,若悉軍來戰,必不能支。”定興從之。
甲申(二十四日),煬帝下詔招募天下之士,郡守縣令都競相應召赴難。李淵的兒子李世民十六歲應募從軍,隸屬於屯衛將軍雲定興的部下。他勸雲定興多攜帶旗幟軍鼓作為疑兵,說:“始畢可汗敢於舉兵圍困天子,必定以為我方倉促無法救援,我們最好在白天展開旌旗幾十里連綿不斷,夜裡則金鼓相聞。敵人一定以為我方大批援軍到來,就會望風而逃。否則,敵眾我寡,如果對方全軍來戰,我軍必定無法支持。”雲定興採納了李世民的建議。
帝遣間使求救於義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畢云:“北邊有急。”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畢解圍去。帝使人出偵,山谷皆空,無胡馬,乃遣二千騎追躡,至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餘人而還。
煬帝暗中派使者向義成公主求救,公主派人告訴始畢說:“北部邊境告急。”這時東都和各郡的援兵也都到達忻口。九月,甲辰(十五日),始畢可汗解圍退走,煬帝派人出去偵察,山谷空無一人,沒有空厥軍隊,才派出兩千名 騎兵在後面追蹤突厥軍隊,隋兵追到馬邑,俘獲突厥老弱兩千人返回。
丁未,車駕還至太原。蘇威言於帝曰:“今盜賊不息,士馬疲弊,願陛下亟還西京,深根固本,為社稷計。”帝初然之。宇文述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宜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帝從之。
丁未,(十八日),煬帝返回太原,蘇威對煬帝說:“如今盜賊不息,士卒疲憊,希望陛下速返西京,鞏固根本是國家的長久之計。”煬帝開始認為這個意見很好,宇文述說:“跟從車駕的官員家屬大都在東都,最好就便道到洛陽去,從潼關進入。”煬帝採納了這個建議。
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勛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為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將士守雁門者萬七千人,得勛者才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勛,一戰得第一勛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勛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勛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將士無不憤怨。
冬季,十月,壬戍(初三),煬帝到達東都。他斜著眼看看街道上的人,崐對侍臣說:“還是大有人在。”他的意思是說過去平定楊玄感的叛亂時殺人還少。蘇威提到懸賞規格太重,應該再斟酌考慮。樊子蓋懇切請求遵守先前的許諾,認為不應失信於將士。煬帝說:“你打算收買人心嗎?”樊了蓋害怕了,不敢再答話。煬帝生性吝惜官爵賞賜,當初平定楊玄感時,應該論功授勳的人很多,他就改變軍隊的職位級別:規定建節尉為正六品,以下依次是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依次降低一級。參加保衛雁門的將士有一萬七千人,可是得到勛位的才有一千五百人,都是比照平定楊玄感時行賞的標準,打一仗得第一功的人晉升一級,此前沒有軍職的人僅授予立信尉的職位;打三次仗得第一功的人只作到秉義尉;那些雖在戰場但未立功的人打四次仗晉升一級,也不賞賜物品。正好煬帝又商議攻伐高麗,因此將士們無不憤怒怨恨。
初,蕭以外戚有才行,嘗事帝於東宮,累遷至內史侍郎,委以機務。性剛鯁,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雁門圍解,帝謂群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為!少時未散,蕭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衛將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為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當初,蕭因為是外戚,又有才幹德行,曾經在煬帝為太子時作他的僚臣,他屢次升遷作到內史侍郎,被委以機要重任。蕭性格剛強耿直,幾次談論事情違背了煬帝的旨意,煬帝就逐漸疏遠了他。雁門之圍已解,煬帝對群臣說:“突厥狂妄逆悖,他們能怎么樣!突厥人一會兒不散,蕭就恐慌動搖,實不能寬恕!”於是調蕭出京,任為河池郡守,當天出發。候衛將軍楊子崇跟隨煬帝在汾陽宮,他知道突厥人必定要來侵犯,幾次請求煬帝早日返回京師,煬帝發怒說:“楊子崇怯懦,驚擾動搖眾心,不能讓他身為武臣。”於是煬帝將楊子崇調出任命為離石郡守。楊子崇是文帝的族弟。
[9]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為所焚,詔江都更造,凡數千艘,制度仍大於舊者。
[9]楊玄感叛亂時,龍舟水殿都被他燒毀,於是煬帝下詔江都再造龍舟水殿,共幾千艘,規制比原來的還大。
[10]壬申,盧明月帥眾十萬寇陳、汝。
[10]壬申(十三日),盧明月率部眾十萬人進犯陳州、汝州。
[11]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眾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為假子,凡三十餘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闞棱為之冠。既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復振。將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將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餘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餘眾奔海陵,復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將軍。
[11]東海人李子通,有勇有力,他先依附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都很殘忍,只有李子通寬厚仁慈,於是很多人都去歸附他。不到半年,李子通就擁有部眾一萬人。左才相猜忌李子通,李子通就離開他,率眾渡過淮河,與杜伏威匯合。杜伏威挑選軍中的壯士收為養子,共有三十餘人,濟陰人王雄誕、臨濟人闞棱是養子中最突出的。不久李子通策劃刺殺杜伏威,他派兵襲擊杜伏威,杜伏威受重傷落馬,王雄誕背著杜伏威逃到蘆葦叢中,收集潰散的部眾重振軍威。將軍來整率官軍襲擊杜伏威,將杜伏威擊敗,杜伏威的部將西門君儀的妻子王氏勇敢有力,她背著杜伏威逃走,王雄誕率領壯士十餘人保護著杜伏威,與隋軍奮力作戰,因此才得以逃脫。來整又進攻李子通並將他擊敗。李子通率領剩餘的部眾奔往海陵,又招得士卒二萬人,自稱將軍。
[12]城父朱粲始為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至十餘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噍類無遺。
[12]城父人朱粲,開始是個縣佐史,後來他參加了軍隊,就逃亡聚眾為盜,人們稱之為“可達寒賊”,朱粲自稱迦樓羅王,擁有部眾達十萬人。他率兵在荊州、沔陽轉戰搶掠,一直到終南山南一帶的郡縣。朱粲所部經過之處即無人煙。
[13]十二月,庚寅,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絳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為盜崐。詔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眾多降,前後數萬人,餘黨散入他郡。
[13]十二月,庚寅(疑誤),煬帝下詔命令民部尚書樊子蓋徵發關中士兵幾萬名進擊絳郡賊人敬盤陀等人。樊子蓋不問清紅皂白,自汾水以北,村塢都被燒毀,前來投降的賊人全被坑殺。百姓怨恨憤怒,越來越多的人相聚為盜。煬帝下詔用李淵替換樊了蓋,再有投降的賊人,李淵就將投降者安置在自己身旁,因此有很多賊人投降,投降的人前後共有幾萬,其餘的賊盜流散到別的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