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行類·卷四
◎附辨湯文正致徐俟齋先生偽札
湯文正公撫吳時,嘗屏騶從,再訪俟齋先生於山中。先生避不見面,傳之載籍,世已久知。乃嘉慶年間,忽有人偽造文正致俟齋手札,有“幸得拜見顏色”等語,其事絕奇。考先生《居易堂集》中,有《偶書侯嬴事後》一篇,文中論姜肱及寡婦人二段,即可證其必無見湯公之事,況集首答王兵備、田汪二知縣等書,少年志節已如此,豈六十外遇湯公而反毀節乎?造此札者,何至《居易堂集》未曾寓目。揆其意,不過以文正墨跡,世所寶貴,俟齋而曾見文正,尤人所創聞,藉此以炫異談而欺淺識,更難保無射利之思,而不顧厚誣高賢已甚。余見此札,已得售其偽,而刊刻流傳,恐後人信為真有其事,故特辨之。吾友陸方山嵩《意苕山館集》中有《澗上草堂詩》云:“蕭然廿載閉柴荊,過眼滄桑自變更。千古高風追泄柳,一生心事托侯嬴。採薇得食何憂餓,卻聘無書為晦名。誰似山陰戴處士,死生不忘故人情。”其論正與鄙見相同。附記於此,可與天下後世有識者印證也。
◎名士近在吾家
季野先生為萬氏八龍之殿,少未知名,父以為痴,閉之空室中。窺架上書,有雜綴明代事者,題曰《明史料》,凡數十大冊,先抽讀之,數日而畢。伯兄斯年察知之,驚曰:“名士近在吾家耶!”遽白諸父,為易衣履,使從餘姚黃太沖學,遂成名儒。《明史》稿本實出季野先生,而華亭王氏攘之,承學之士,無不知其源委矣。先生在史局時,周鏇諸貴人間,不肯稍自貶抑,其題刺則曰“布衣萬斯同”,其會坐則攝衣登首席,岸然以賓師自居。故督師之姻人,方居要津,請先生少寬假,先生噤不答。有運餉官遇賊,走死山谷,其孫懷白金請附《忠義傳》後,先生曰:“將陳壽我乎?”斥去之。後先生兄子言與修《明史》,獨成崇禎長編,故國輔相家子弟,多以賄入京求減其先人之罪,言峻拒曰:“若知吾季父事乎?”其父子狷介如此。萬氏一門,經學史才冠絕當代;其操行之奇卓,亦復不愧古人,此則蕺山南雷道學之緒餘,不僅以文章藻耀振起門第者也。
◎萬錢同修明史
初修《明史》之時,徐東海延萬季野斯同至京主其事。時萬老矣,兩目盡廢,而胸中羅全史,信口衍說,貫串成章。時錢亮工尚未達,亦東海門下士,才思捷敏,晝則徵逐朋酒,夕則晉接津要,夜半始歸靜室中。季野踞高足床上坐,錢就炕幾前執筆,隨問隨答,如瓶瀉水。錢據紙發書,筆不停綴,十行並下,略無罅漏。史稿之成,雖經數十人手,而萬與錢實屍之。噫!萬以老諸生系國史絕續之寄,洵非偶然;錢之才亦曷可少哉!
◎計東陳其年性情各異
計改亭東云:“予與陳其年,同讀書於宋司業德宜家,其年居西舍,予東舍,燈火相照。予不能夜坐,而喜早起;其年吟詠必至夜分,而起每遲。其年好為驚艷絕麗之文,予嗜蒼涼古質之作,兩人性不相易,然至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