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四十三
○藝術
夫陰陽所以正時日,順氣序者也;卜筮所以決嫌疑,定猶豫者也;醫巫所以御 妖邪,養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節哀樂者也;相術所以辯貴賤,明分理者也; 技巧所以利器用,濟艱難者也。此皆聖人無心,因民設教,救恤災患,禁止淫邪。 自三五哲王,其所由來久矣。然昔之言陰陽者,則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韋;曉 音律者,則師曠、師摯、伯牙、杜夔;敘卜筮,則史扁、史蘇、嚴君平、司馬季主; 論相術,則內史叔服、姑布子卿、唐舉、許負;語醫,則文摯、扁鵲、季鹹、華佗; 其巧思,則奚仲、墨翟、張平子、馬德衡。凡此諸君者,仰觀俯察,探賾索隱,鹹 詣幽微,思侔造化,通靈入妙,殊才絕技。或弘道以濟時,或隱身以利物,深不可 測,固無得而稱焉。近古涉乎斯術者,鮮有存夫貞一,多肆其淫僻,厚誣天道。或 變亂陰陽,曲成君欲,或假託神怪,熒惑民心。遂令時俗妖訛,不獲返其真性,身 罹災毒,莫得壽終而死。藝成而下,意在茲乎?歷觀經史百家之言,無不存夫藝術, 或敘其玄妙,或記其迂誕,非徒用廣異聞,將以明乎勸戒。是以後來作者,或相祖 述,故今亦采其尤著者,列為《藝術篇》雲。
庾季才子質 盧太翼 耿詢
庾季才,字叔奕,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隨晉元帝過江,官至散騎常侍,封遂 昌侯,因家於南郡江陵縣。祖詵,梁處士,與宗人易齊名。父曼倩,光祿卿。季才 幼穎悟,八歲誦《尚書》,十二通《周易》,好占玄象。居喪以孝聞。梁廬陵王績 辟荊州主簿,湘東王繹重其術藝,引授外兵參軍。西台建,累遷中書郎,領太史, 封宜昌縣伯。季才固辭太史,元帝曰:“漢司馬遷歷世屍掌,魏高堂隆猶領此職, 不無前例,卿何憚焉。”帝亦頗明星曆,因共仰觀,從容謂季才曰:“朕猶慮禍起 蕭牆,何方可息?”季才曰:“頃天象告變,秦將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鎮荊陝, 整旆還都,以避其患。假令羯寇侵蹙,止失荊湘,在於社稷,可得無慮。必久停留, 恐非天意也。”帝初然之,後與吏部尚書宗懍等議,乃止。俄而江陵陷滅,竟如其 言。
周太祖一見季才,深加優禮,令參掌太史。每有征討,恆預侍從。賜宅一區, 水田十頃,並奴婢牛羊什物等,謂季才曰:“卿是南人,未安北土,故有此賜者, 欲絕卿南望之心。宜盡誠事我,當以富貴相答。”初,郢都之陷也,衣冠士人多沒 為賤。季才散所賜物,購求親故。文帝問:“何能若此?”季才曰:“仆聞魏克襄 陽,先昭異度,晉平建業,喜得士衡。伐國求賢,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敗,君信有 罪,晉紳何咎,皆為賤隸!鄙人羈旅,不敢獻言,誠切哀之,故贖購耳。”太祖乃 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
武成二年,與王褒、庾信同補麟趾學士。累遷稍伯大夫、車騎大將軍、儀同三 司。其後大冢宰宇文護執政,謂季才曰:“比日天道,有何徵祥?”季才對曰: “荷恩深厚,若不盡言,便同木石。頃上台有變,不利宰輔,公宜歸政天子,請老 私門。此則自享期頤,而受旦、奭之美,子孫籓屏,終保維城之固。不然者,非復 所知。”護沈吟久之,謂季才曰:“吾本意如此,但辭未獲免耳。公既王官,可依 朝例,無煩別參寡人也。”自是漸疏,不復別見。及護滅之後,閱其書記,武帝親 自臨檢,有假託符命,妄造異端者,皆致誅戮。唯得季才書兩紙,盛言緯候災祥, 宜反政歸權。帝謂少宗伯斛斯徵曰:“庾季才至誠謹愨,甚得人臣之禮。”因賜粟 三百石,帛二百段。遷太史中大夫,詔撰《靈台秘苑》,加上儀同,封臨潁伯,邑 六百戶。宣帝嗣位,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增邑三百戶。
及高祖為丞相,嘗夜召季才而問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 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切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 不可,公豈復得為箕、潁之事乎?”高祖默然久之,因舉首曰:“吾今譬猶騎獸, 誠不得下矣。”因賜雜彩五十匹,絹二百段,曰:“愧公此意,宜善為思之。”大 定元年正月,季才言曰:“今月戊戌平旦,青氣如樓闕,見於國城之上,俄而變紫, 逆風西行。《氣經》云:‘天不能無雲而雨,皇王不能無氣而立。’今王氣已見, 須即應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謂之二八之門。日者,人君之象,人君 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為六甲之始,子為十二辰之初,甲數九,子 數又九,九為天數。其日即是驚蟄,陽氣壯發之時。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 享年八百,漢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為得天數。今二 月甲子,宜應天受命。”上從之。
開皇元年,授通直散騎常侍。高祖將遷都,夜與高熲、蘇威二人定議,季才旦 而奏曰:“臣仰觀玄象,俯察圖記,龜兆允襲,必有遷都。且堯都平陽,舜都冀土, 是知帝王居止,世代不同。且漢營此城,經今將八百歲,水皆鹹鹵,不甚宜人。願 陛下協天人之心,為遷徙之計。”高祖愕然,謂熲等曰:“是何神也!”遂發詔施 行,購絹三百段,馬兩匹,進爵為公。謂季才曰:“朕自今已後,信有天道矣。” 於是令季才與其子質撰《垂象》、《地形》等志。上謂季才曰:“天地秘奧,推測 多途,執見不同,或致差舛。朕不欲外人干預此事,故使公父子共為之也。”及書 成奏之,賜米千石,絹六百段。九年,出為均州刺史。策書始降,將就籓,時議以 季才術藝精通,有詔還委舊任。季才以年老,頻表去職,每降優旨不許。會張胄玄 歷行,及袁充言日影長。上以問季才,季才因言充謬。上大怒,由是免職,給半祿 歸第。所有祥異,常使人就家訪焉。仁壽三年卒,時年八十八。
季才局量寬弘,術業優博,篤於信義,志好賓游。常吉日良辰,與琅琊王褒、 彭城劉、河東裴政及宗人信等,為文酒之會。次有劉臻、明克讓、柳抃之徒,雖 為後進,亦申游款。撰《靈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 形志》八十七卷,並行於世。
瘐質,字行修,少而明敏,早有志尚。八歲誦梁世祖《玄覽》、《言志》等十 賦,拜童子郎。仕周齊煬王記室。開皇元年,除奉朝請,歷鄢陵令,遷隴州司馬。 大業初,授太史令。操履貞愨,立言忠鯁,每有災異,必指事面陳。而煬帝性多忌 刻,齊王暕亦被猜嫌。質子儉時為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 事齊王,何向背如此邪?”質曰:“臣事陛下,子事齊王,實是一心,不敢有二。” 帝怒不解,由是出為合水令。八年,帝親伐遼東,征詣行在所。至臨渝謁見,帝謂 質曰:“朕承先旨,親事高麗,度其土地人民,才當我一郡,卿以為克不?”質對 曰:“以臣管窺,伐之可克,切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 至此,豈可未見賊而自退也?”質又曰:“陛下若行,慮損軍威。臣猶願安駕住此, 命驍將勇士指授規模,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事宜在速,緩必無功。”帝不悅曰: “汝既難行,可住此也。”及師還,授太史令。九年,復征高麗,又問質曰:“今 段復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糜費實多。”帝怒 曰:“我自行尚不能克,直遣人去,豈有成功也!”帝遂行。既而禮部尚書楊玄感 據黎陽反,兵部侍郎斛斯政奔高麗,帝大懼,遽而西還,謂質曰:“卿前不許我行, 當為此耳。今者玄感其成事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德望非素,因百姓之勞 苦,冀僥倖而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帝曰:“熒惑入斗如何?”對曰: “斗,楚之分,玄感之所封也。今火色衰謝,終必無成。”十年,帝自西京將往東 都,質諫曰:“比歲伐遼,民實勞敝,陛下宜鎮撫關內,使百姓畢力歸農。三五年 間,令四海少得豐實,然後巡省,於事為宜。陛下思之。”帝不悅,質辭疾不從。 帝聞之,怒,遣使馳傳,鎖質詣行在所。至東都,詔令下獄,竟死獄中。
子儉,亦傳父業,兼有學識。仕歷襄武令、元德太子學士、齊王屬。義寧初, 為太史令,時有盧太翼、耿詢,並以星曆知名。
盧太翼,字協昭,河間人也,本姓章仇氏。七歲詣學,日誦數千言,州里號曰 神童。及長,閒居味道,不求榮利。博綜群書,爰及佛道,皆得其精微。尤善占候 算曆之術。隱於白鹿山,數年徙居林慮山茱萸澗。請業者自遠而至,初無所拒,後 憚其煩,逃於五台山。地多藥物,與弟子數人廬於岩下,蕭然絕世,以為神仙可致。 皇太子勇聞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為嗣,謂所親曰:“吾拘逼而來,不知所稅駕 也!”及太子廢,坐法當死,高祖惜其才而不害,配為官奴。久之,乃釋。其後目 盲,以手摸書而知其字。仁壽末,高祖將避暑仁壽宮,太翼固諫不納,至於再三。 太翼曰:“臣愚豈敢飾詞,但恐是行鑾輿不反。”高祖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而 斬之。高祖至宮寢疾,臨崩,謂皇太子曰:“章仇翼,非常人也,前後言事,未嘗 不中。吾來日道當不反,今果至此,爾宜釋之。”及煬帝即位,漢王諒反,帝以問 之。答曰:“上稽玄象,下參人事,何所能為?”未幾,諒果敗。帝常從容言及天 下氏族,謂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與盧同源。”於是賜姓為盧氏。大業 九年,從駕至遼東,太翼言於帝曰:“黎陽有兵氣。”後數日而玄感反書聞,帝甚 異之,數加賞賜。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稱數,關諸秘密,世莫得聞。後數載, 卒於洛陽。
耿詢,字敦信,丹陽人也。滑稽辯給,伎巧絕人。陳後主之世,以客從東衡州 刺史王勇於嶺南。勇卒,詢不歸,遂與諸越相結,皆得其歡心。會郡俚反叛,推詢 為主。柱國王世積討擒之,罪當誅。自言有巧思,世積釋之,以為家奴。久之,見 其故人高智寶以玄象直太史,詢從之受天文算術。詢創意造渾天儀,不假人力,以 水轉之,施於暗室中,使智寶外候天時,合如符契。世積知而奏之,高祖配詢為官 奴,給使太史局。後賜蜀王秀,從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廢,復當誅,何稠言於 高祖曰:“耿詢之巧,思若有神,臣誠為朝廷惜之。”上於是特原其罪。詢作馬上 刻漏,世稱其妙。煬帝即位,進欹器,帝善之,放為良民。歲余,授右尚方署監事。 七年,車駕東征,詢上書曰:“遼東不可討,師必無功。”帝大怒,命左右斬之, 何稠苦諫得免。及平壤之敗,帝以詢言為中,以詢守太史丞。宇文化及弒逆之後, 從至黎陽,謂其妻曰:“近觀人事,遠察天文,宇文必敗,李氏當王,吾知所歸矣。” 詢欲去之,為化及所殺。著《鳥情占》一卷,行於世。
○韋鼎
韋鼎,字超盛,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玄,隱於商山,因而歸宋。祖睿,梁開府 儀同三司。父正,黃門侍郎。鼎少通脫,博涉經史,明陰陽逆刺,尤善相術。仕梁, 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遭父憂,水漿不入口者五日,哀毀過禮,殆將滅性。服闋, 為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亂,鼎兄昂卒於京城,鼎負屍出,寄於中興寺。求棺無所得, 鼎哀憤慟哭,忽見江中有物,流至鼎所,鼎切異之。往見,乃新棺也,因以充殮。 元帝聞之,以為精誠所感。侯景平,司徒王僧辯以為戶曹屬,歷太尉掾、大司馬從 事、中書侍郎。
陳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氣知其當王,遂寄孥焉。因謂陳武帝曰:“明年有大臣 誅死,後四歲,梁其代終,天之歷數當歸舜後。昔周滅殷氏,封媯滿於宛丘,其裔 子孫因為陳氏。仆觀明公天縱神武,繼絕統者,無乃是乎!”武帝陰有圖僧辯意, 聞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禪,拜黃門侍郎,俄遷司農卿、司徒右長史、貞威 將軍,領安右晉安王長史、行府國事,轉廷尉卿。太建中,為聘周主使,加散騎常 侍。尋為秘書監、宣遠將軍,轉臨海王長史,行吳興郡事。入為太府卿。至德初, 鼎盡質貨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問其故,答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 吾與爾當葬長安。期運將及,故破產耳。”
初,鼎之聘周也,嘗與高祖相遇,鼎謂高祖曰:“觀公容貌,故非常人,而神 監深遠,亦非群賢所逮也。不久必大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 公相不可言,願深自愛。”及陳平,上馳召之,授上儀同三司,待遇甚厚。上每與 公王宴賞,鼎恆預焉。高祖嘗從容謂之曰:“韋世康與公相去遠近?”鼎對曰: “臣宗族分派,南北孤絕,自生以來,未嘗訪問。”帝曰:“公百世卿族,何得爾 也。”乃命官給酒肴,遣世康與鼎還杜陵,樂飲十餘日。鼎乃考校昭穆,自楚太傅 孟以下二十餘世,作《韋氏譜》七卷。時蘭陵公主寡,上為之求夫,選親衛柳述及 蕭瑒等以示於鼎。鼎曰:“瑒當封侯,而無貴妻之相,述亦通顯,而守位不終。” 上曰:“位由我耳。”遂以主降述。上又問鼎:“諸兒誰得嗣?”答曰:“至尊、 皇后所最愛者,即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不肯顯言乎?”
開皇十二年,除光州刺史,以仁義教導,務弘清靜。州中有土豪,外修邊幅, 而內行不軌,常為劫盜。鼎於都會時謂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賊?”因條其徒 黨謀議逗留,其人驚懼,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還去,妾盜珍 物,於夜亡,尋於草中為人所殺。主家知客與妾通,因告客殺之。縣司鞫問,具得 奸狀,因斷客死。獄成,上於鼎,鼎覽之曰:“此客實奸,而殺非也。乃某寺僧詃 妾盜物,令奴殺之,贓在某處。”即放此客,遣掩僧,並獲贓物。自是部內肅然不 言,鹹稱其有神,道無拾遺。尋追入京,以年老多病,累加優賜。頃之,卒,年七 十九。
○來和
來和,字弘順,京兆長安人也。少好相術,所言多驗。大冢宰宇文護引之左右, 由是出入公卿之門。初為夏官府下士,累遷少卜上士,購爵安定鄉男。遷畿伯下大 夫,進封洹水縣男。高祖微時,來詣和相,和待人去,謂高祖曰:“公當王有四海。” 及為丞相,拜儀同,既受禪,進爵為子。開皇末,和上表自陳曰:
臣早奉龍顏,自周代天和三年已來,數蒙陛下顧問,當時具言至尊膺圖受命, 光宅區宇。此乃天授,非由人事所及。臣無勞效,坐致五品,二十餘年。臣是何人, 敢不慚懼!愚臣不任區區之至,謹錄陛下龍潛之時,臣有所言一得,書之秘府,死 無所恨。昔陛下在周,嘗與永富公竇榮定語臣曰:“我聞有行聲,即識其人。”臣 當時即言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願忍誅殺。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 在雲陽宮,謂臣曰:“諸公皆汝所識,隋公相祿何如?”臣報武帝曰:“隋公止是 守節人,可鎮一方。若為將領,陳無不破。”臣即於宮東南奏聞。陛下謂臣,此語 不忘。明年,烏丸軌言於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尋以問臣,臣知帝有疑,臣 詭報曰:“是節臣,更無異相。”於時王誼、梁彥光等知臣此語。大象二年五月, 至尊從永巷東門入,臣在永巷門東,北面立,陛下問臣曰:“我無災障不?”臣奏 陛下曰:“公骨法氣色相應,天命已有付屬。”未幾,遂總百揆。
上覽之大悅,進位開府,購物五百段,米三百石,地十頃。
和同郡韓則,嘗詣和相,和謂之曰:“後四五當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謂。則 至開皇十五年五月而終,人問其故,和曰:“十五年為三五,加以五月為四五。大 官,槨也。”和言多此類。著《相經》四十卷。
道士張賓、焦子順、雁門人董子華,此三人,當高祖龍潛時,並私謂高祖曰: “公當為天子,善自愛。”及踐阼,以賓為華州刺史,子順為開府,子華為上儀同。
蕭吉楊伯醜 臨孝恭 劉祐
蕭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長沙宣武王懿之孫也。博學多通,尤精陰陽算術。江 陵陷,遂歸於周,為儀同。宣帝時,吉以朝政日亂,上書切諫。帝不納。及隋受禪, 進上儀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陰陽書。吉性孤峭,不與公卿相沉浮,又與楊素不 協,由是擯落於世,鬱郁不得志。見上好徵祥之說,欲乾沒自進,遂矯其跡為悅媚 焉。開皇十四年上書曰:“今年歲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為冬至。來年乙卯, 正月朔旦,以庚申為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樂汁圖徵》云:‘天元十一月 朔旦冬至,聖王受享祚。’今聖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慶一也。辛 酉之日,即是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為本命, 與月德合,而居元朔之首,此慶二也。庚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 來年乙卯,是行年與歲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慶三也。《陰陽書》云:‘年命與 歲月合德者,必有福慶。’《洪範傳》云:‘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 經書並謂三長應之者,延年福吉。況乃甲寅部首,十一月陽之始,朔旦冬至,是聖 王上元。正月是正陽之月,歲之首,月之先。朔旦是歲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 辰之會。而本命為九元之先,行年為三長之首,並與歲月合德。所以《靈寶經》云: ‘角音龍精,其祚日強。’來歲年命納音俱角,歷之與經,如合符契。又甲寅、乙 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酉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 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慶四也。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慶五也。 至尊德並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覽之大悅, 賜物五百段。
房陵王時為太子,言東宮多鬼巉,鼠妖數見。上令吉詣東宮,禳邪氣。於宣慈 殿設神坐,有迴風從艮地鬼門來,掃太子坐。吉以桃湯葦火驅逐之,風出宮門而止。 又謝土,於未地設壇,為四門,置五帝坐。於時至寒,有楎蟆從西南來,入人門, 升赤帝坐,還從人門而出。行數步,忽然不見。上大異之,賞賜優洽。又上言太子 當不安位,時上陰欲廢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顧問。
及獻皇后崩,上令吉卜擇葬所,吉歷筮山原,至一處,雲“卜年二千,卜世二 百”,具圖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高緯父葬,豈不卜乎?國尋滅 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為天子;若雲不凶,我弟不當戰沒。”然竟 從吉言。吉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雞未鳴前,有黑雲方圓五六百步, 從地屬天。東南又有旌旗車馬帳幕,布滿七八里,並有人往來檢校,部伍甚整,日 出乃滅,同見者十餘人。謹案《葬書》云:‘氣王與姓相生,大吉。’今黑氣當冬 王,與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孫無疆之候也。”上大悅。其後上將親臨發殯,吉復 奏上曰:“至尊本命辛酉,今歲斗魁及天岡,臨卯酉,謹按《陰陽書》,不得臨喪。” 上不納。退而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余云:‘公前稱我當為太 子,竟有其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當以富貴相報。’ 吾記之曰:‘後四載,太子御天下。’今山陵氣應,上又臨喪,兆益見矣。且太子 得政,隋其亡乎!當有真人出治之矣。吾前紿雲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 百者,取三十二運也。吾言信矣,汝其志之。”
及煬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開府。嘗行經華陰,見楊素冢上有白氣屬天, 密言於帝。帝問其故,吉曰:“其候素家當有兵禍,滅門之象。改葬者,庶可免乎!’ 帝後從容謂楊玄感曰:“公家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為吉祥,托以遼東 未滅,不遑私門之事。未幾而玄感以反族滅,帝彌信之。後歲余,卒官。著《金海》 三十卷,《相經要錄》一卷,《宅經》八卷,《葬經》六卷,《樂譜》二十卷及 《帝王養生方》二卷,《相手版要決》一卷,《太一立成》一卷,並行於世。
時有楊伯醜,臨孝恭、劉祐,俱以陰陽術數知名。
楊伯醜,馮翊武鄉人也。好讀《易》,隱於華山。開皇初,被徵入朝,見公卿 不為禮,無貴賤皆汝之。人不能測也。高祖召與語,竟無所答。上賜之衣服,至朝 堂,舍之而去。於是被髮陽狂,遊行市里,形體垢穢,未嘗櫛沐。嘗有張永樂者, 賣卜京師,伯醜每從之游。永樂為卦有不能決者,伯醜輒為分析爻象,尋幽入微。 永樂嗟服,自以為非所及也。伯醜亦開肆賣卜。有人嘗失子,就伯醜筮者。卦成, 伯醜曰:“汝子在懷遠坊南門道東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 得。或者有金數兩,夫妻共藏之,於後失金,其夫意妻有異志,將逐之。其妻稱冤, 以詣伯醜,為筮之曰:“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取金來!”其人 赧然,應聲而取之。道士韋知常詣伯醜問吉凶,伯醜曰:“汝勿東北行,必不得已, 當早還。不然者,楊素斬汝頭。”未幾,上令知常事漢王諒。俄而上崩,諒舉兵反, 知常逃歸京師。知常先與楊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訪知常,將斬之,賴此獲免。 又人有失馬,來詣伯醜卜者。時伯醜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為作卦,卦成, 曰:“我不遑為卿占之,卿且向西市東壁門南第三店,為我買魚作膾,當得馬矣。” 其人如此言,須臾,有一人牽所失馬而至,遂擒之。崖州嘗獻徑寸珠,其使者陰易 之,上心疑焉,召伯醜令筮。伯醜曰:“有物出自水中,質圓而色光,是大珠也。 今為人所隱。”具言隱者姓名容狀。上如言簿責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賜帛二十 匹。國子祭酒何妥嘗詣之論《易》,聞妥之言,倏然而笑曰:“何用鄭玄、王弼之 言乎!”久之,微有辨答,所說辭義,皆異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論者以為天 然獨得,非常人所及也。竟以壽終。
臨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算術,高祖甚親遇之。每言災祥之事,未嘗不中, 上因令考定陰陽。官至上儀同。著《欹器圖》三卷,《地動銅儀經》一卷,《九宮 五墓》一卷,《遁甲月令》十卷,《元辰經》十卷,《元辰厄》一百九卷,《百怪 書》十八卷,《祿命書》二十卷,《九宮龜經》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經》三十卷, 《孔子馬頭易卜書》一卷,並行於世。
劉祐,滎陽人也。開皇初,為大都督,封索盧縣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高 祖甚親之。初與張賓、劉暉、馬顯定歷。後奉詔撰兵書十卷,名曰《金韜》,上善 之。復著《陰策》二十卷,《觀台飛候》六卷,《玄象要記》五卷,《律歷術文》 一卷,《婚姻志》三卷,《產乳志》二卷,《式經》四卷,《四時立成法》一卷, 《安歷志》十二卷,《歸正易》十卷,並行於世。
○張胄玄
張胄玄,渤海蓚人也。博學多通,尤精術數。冀州刺史趙煚薦之,高祖征授雲 騎尉,直太史,參議律歷事。時輩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劉暉等甚忌之。然暉言多 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異之。令楊素與術數人立議六十一事,皆舊法久難通 者,令暉與胄玄等辯析之。暉杜口一無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員外散 騎侍郎,兼太史令,賜物千段,暉及黨與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曆,言前歷差一日, 內史通事顏敏楚上言曰:“漢時落下閎改《顓頊曆》作《太初曆》,雲後當差一日。 八百年當有聖者定之。計今相去七百一十年,術者舉其成數,聖者之謂,其在今乎!” 上大悅,漸見親用。
胄玄所為曆法,與古不同者有三事:
其一,宋祖沖之於歲周之末,創設差分,冬至漸移,不循舊軌。每四十六年, 卻差一度。至梁虞廣刂曆法,嫌沖之所差太多,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 玄以此二術,年限懸隔,追檢古注,所失極多,遂折中兩家,以為度法。冬至所宿, 歲別漸移,八十三年卻行一度,則上合堯時日永星火,次符漢歷宿起牛初。明其前 後,並皆密當。
其二,周馬顯造《丙寅元歷》,有陰陽轉法,加減章分,進退蝕余,乃推定日, 創開此數。當時術者,多不能曉。張賓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為加時先後, 逐氣參差,就月為斷,於理未可。乃因二十四氣列其盈縮所出,實由日行遲則月逐 日易及,令合朔加時早,日行速則月逐日少遲,令合朔加時晚。檢前代加時早晚, 以為損益之率。日行自秋分已後至春分,其勢速,計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 自春分已後至秋分,日行遲,計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氣之下,即其 率也。
其三,自古諸歷,朔望值交,不問內外,入限便食。張賓立法,創有外限,應 食不食,猶未能明。胄玄以日行黃道,歲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餘一周天。 月道交絡黃道,每行黃道內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黃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終而復 始,月經黃道,謂之交,朔望去交前後各十五度已下,即為當食。若月行內道,則 在黃道之北,食多有驗。月行外道,在黃道之南也,雖遇正交,無由掩映,食多不 驗。遂因前法,別立定限,隨交遠近,逐氣求差,損益食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獨異者有七事:
其一,古歷五星行度皆守恆率,見伏盈縮,悉無格準。胄玄推之,各得其真率, 合見之數,與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減三十許日。即如熒惑平見在雨水氣,即均 加二十九日,見在小雪氣,則均減二十五日。雖減平見,以為定見。諸星各有盈縮 之數,皆如此例,但差數不同。特其積候所知,時人不能原其意旨。
其二,辰星舊率,一終再見,凡諸古歷,皆以為然,應見不見,人未能測。胄 玄積候,知辰星一終之中,有時一見,及同類感召,相隨而出。即如辰星平晨見在 雨水氣者,應見即不見,若平晨見在啟蟄氣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內,晨有 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隨見。
其三,古歷步術,行有定限,自見已後,依率而推。進退之期,莫知多少。胄 玄積候,知五星遲速留退真數皆與古法不同,多者至差八十餘日,留回所在亦差八 十餘度。即如熒惑前疾初見在立冬初,則二百五十日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見在夏至 初,則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驗,今古皆密。
其四,古歷食分,依平即用,推驗多少,實數罕符。胄玄積候,知月從木、火、 土、金四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則遲,皆十五度外,乃循本率。遂於交 分,限其多少。
其五,古歷加時,朔望同術。胄玄積候,知日食所在,隨方改變,傍正高下, 每處不同。交有淺深,遲速亦異,約時立差,皆會天象。
其六,古歷交分即為食數,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 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益一分,當交即食既。其應少反多,應多反少,自古諸歷, 未悉其原。胄玄積候,知當交之中,月掩日不能畢盡,其食反少,去交五六時,月 在日內,掩日便盡,故食乃既。自此已後,更遠者其食又少。交之前後在冬至皆爾。 若近夏至,其率又差。所立食分,最為詳密。
其七,古歷二分,晝夜皆等。胄玄積候,知其有差,春秋二分,晝多夜漏半刻, 皆由日行遲疾盈縮使其然也。
凡此胄玄獨得於心,論者服其精密。大業中卒官。
○許智藏
許智藏,高陽人也。祖道幼,嘗以母疾,遂覽醫方,因而究極,世號名醫。誡 其諸子曰:“為人子者,嘗膳視藥,不知方術,豈謂孝乎?”由是世相傳授。仕梁, 官至員外散騎侍郎。父景,武陵王諮議參軍。智藏少以醫術自達,仕陳為散騎侍郎。 及陳滅,高祖以為員外散騎侍郎,使詣揚州。會秦孝王俊有疾,上馳召之。俊夜中 夢其亡妃崔氏泣曰:“本來相迎,比聞許智藏將至,其人若到,當必相苦,為之奈 何?”明夜,俊又夢崔氏曰:“妾得計矣,當入靈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為俊 診脈,曰:“疾已入心,郎當發巘,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數日而薨。上奇其妙, 賚物百段。煬帝即位,智藏時致仕於家,帝每有所苦,輒令中使就詢訪,或以蒐迎 入殿,扶登御床。智藏為方奏之,用無不效。年八十,卒於家。
宗人許澄,亦以醫術顯。父奭,仕梁太常丞、中軍長史。隨柳仲禮入長安,與 姚僧垣齊名,拜上儀同三司。澄有學識,傳父業,尤盡其妙。歷尚藥典御、諫議大 夫,封賀川縣伯。父子俱以藝術名重於周、隋二代。史失事,故附見雲。
萬寶常王令言
萬寶常,不知何許人也。父大通,從梁將王琳歸於齊。後復謀還江南,事泄, 伏誅。由是寶常被配為樂戶,因而妙達鐘律,遍工八音。造玉磬以獻於齊。又嘗與 人方食,論及聲調。時無樂器,寶常因取前食器及雜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宮 商畢備,諧於絲竹,大為時人所賞。然歷周洎隋,俱不得調。開皇初,沛國公鄭譯 等定樂,初為黃鐘調。寶常雖為伶人,譯等每召與議,然言多不用。後譯樂成奏之, 上召寶常,問其可不,寶常曰:“此亡國之音,豈陛下之所宜聞!”上不悅。寶常 因極言樂聲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奉詔, 遂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並撰《樂譜》六十四卷,具論八音鏇相為宮之 法,改弦移柱之變。為八十四調,一百四十四律,變化終於一千八百聲。時人以 《周禮》有鏇宮之義,自漢、魏已來,知音者皆不能通,見寶常特創其事,皆哂之。 至是,試令為之,應手成曲,無所凝滯,見者莫不嗟異。於是損益樂器,不可勝紀, 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又太子洗馬蘇夔以鐘律自命,尤 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數詣公卿怨望,蘇威因詰 寶常,所為何所傳受。有一沙門謂寶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徵祥者,上皆悅之。 先生當言就胡僧受學,雲是佛家菩薩所傳音律,則上必悅。先生所為,可以行矣。” 寶常然之,遂如其言以答威。威怒曰:“胡僧所傳,乃是四夷之樂,非中國所宜行 也。”其事竟寢。寶常嘗聽太常所奏樂,泫然而泣。人問其故,寶常曰:“樂聲淫 厲而哀,天下不久相殺將盡。”時四海全盛,聞其言者皆謂為不然。大業之末,其 言卒驗。
寶常貧無子,其妻因其臥疾,遂竊其資物而逃。寶常飢餒,無人贍遺,竟餓而 死。將死也,取其所著書而焚之,曰:“何用此為?”見者於火中探得數卷,見行 於世,時論哀之。
開皇之世,有鄭譯、何妥、盧賁、蘇夔、蕭吉,並討論墳籍,撰著樂書,皆為 當世所用。至於天然識樂,不及寶常遠矣。安馬駒、曹妙達、王長通、郭令樂等, 能造曲,為一時之妙,又習鄭聲,而寶常所為,皆歸於雅。此輩雖公議不附寶常, 然皆心服,謂以為神。
時有樂人王令言,亦妙達音律。大業末,煬帝將幸江都,令言之子嘗從,於戶 外彈胡琵琶,作翻調《安公子曲》。令言時臥室中,聞之大驚,蹶然而起曰:“變, 變!”急呼其子曰:“此曲興自早晚?”其子對曰:“頃來有之。”令言遂歔欷流 涕,謂其子曰:“汝慎無從行,帝必不返。”子問其故,令言曰:“此曲宮聲往而 不反,宮者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殺於江都。
史臣曰:陰陽卜祝之事,聖人之教在焉,雖不可以專行,亦不可得而廢也。人 能弘道,則博利時俗,行非其義,則咎悔及身,故昔之君子所以戒乎妄作。今韋、 來之骨法氣色,庾、張之推步盈虛,雖落下、高堂、許負、硃建,不能尚也。伯醜 龜策,近知鬼神之情,耿詢渾儀,不差辰象之度,寶常聲律,動應宮商之和,雖不 足遠擬古人,皆一時之妙也。許氏之運針石,世載可稱,蕭吉之言陰陽,近於誣誕 矣。
部分譯文
○庾季才
庾季才,字叔奕,新野人。
他的第八代祖父名叫庾滔,隨晉元帝南下過長江,官至散騎常侍,元帝封他為遂昌侯,因此安家於南郡江陵縣。
祖父名叫庾詵,是梁代處士,與同宗族的庾易齊名。
父親庾曼倩,光祿大夫。
庾季才小時候就很聰明,八歲能背誦《尚書》,十二歲便通曉《周易》,喜歡預測天象。
庾季才守喪以至孝而出名。
梁代廬陵王蕭績任他為荊州主簿,湘東王蕭繹看重他的才能,便把他召來,授給他外兵參軍之職。
設立了西台以後,庾季才又多次升官,直至中書郎,兼任太史,封為宜昌縣伯。
庾季才堅決推辭太史一職。
元帝說:“漢代司馬遷一家幾代主掌這一職務,北魏高堂隆也任過這個職務,不乏前例,你害怕什麼呢?”元帝也很懂星象曆法,於是與季才一道仰觀天象,元帝閒談時對庾季才說:“我很擔心禍起蕭牆,事情一旦發生,我用什麼辦法可以平息呢?”季才說:“近來天象預示有變故,可能是秦將入侵郢都,您應留下得力的臣子坐鎮荊、陝兩地,您則整頓隊伍回京都,以避免禍患。
假使羯寇進攻緊迫,也只會失掉荊、湘兩地,至於整個國家,則可以不必擔憂。
假使您堅持長留不走,恐怕不合天意。”元帝起初認為這話有道理,後與吏部尚書宗懍等人商議之後還是留下了。
不久,江陵陷落,果然應驗了庾季才的話。
周太祖一見到庚季才,就對他特別禮遇,讓他任太史。
每次出征,總讓他陪同。
周太祖賜給他住宅一區,水田十頃,還有奴婢、牛羊及其他物品,對季才說:“你是南方人,還沒有安心於北方,我之所以賞賜你這些東西,只想消除你思念故土的心思。
你應該竭盡忠誠侍奉我,我也將用富貴來答謝你。”起初,郢都淪陷之後,士大夫多淪落為賊民。
季才散發他所得的賞賜之物,贖求親朋故友。
文帝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季才說:“我聽說曹操攻克了襄陽,首先就為賢士異度章名,晉平定了建業,以得到陸士衡而欣喜。
征伐他國而求取賢才,這是自古的常規。
現在郢都陷落,它的君主確實有罪,而那些士大夫有什麼過錯呢?卻讓他們都淪落成了低賤的奴隸!我是外鄉之客,不敢向皇上陳述自己的見解,但我確實可憐他們,所以才散發財物來贖求賢才。”太祖於是領悟了,說:“這都是我的過錯,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恐怕就會使天下人失望了!”於是下令赦免作了奴婢的梁國俘虜數千人。
武成二年(560),庾季才與王褒、庾信同任麟趾學士。
後又升任稍伯大夫、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後來,大冢宰宇文護執政,他問庾季才:“近幾天天象有什麼好兆頭?”季才回答說:“我深受朝廷大恩,如果不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您,那便同木石一樣不近人情。
近來,居上台的那顆星星象有變,是不利於宰相的兆頭,你應該還政於天子,告老還鄉。
這樣你就可以安享天年,並可以得周公旦和漢太偉的美譽,子孫們封地也可久保穩固。
否則,後果難以料想。”宇文護沉思了很久,對季才說:“我本意是這樣,只是我的辭呈沒有被批准罷了。
你既然是朝官,可以按朝廷慣例行事,就不用麻煩你另外參劾我了。”從此以後,宇文護對庾季才日漸疏遠,沒再單獨會見過他。
直到宇文護被殺,查抄他的書信、札記時,武帝親臨檢查。
凡是有假託天命,胡亂編造異端邪說的人,全被殺戮。
只有庾季才的兩封信,極力闡述宇文護宰相的不祥徵候,勸宇文護應該放棄權力歸政於帝。
文帝對少宗伯斛斯征說:“庾季才為人極忠誠謹慎,很懂得為臣的禮節。”於是賜給他粟糧三百石,布帛二百段,並升他為太史中大夫,命他撰寫《靈台秘苑》,加封他為上儀同,又封他為臨潁伯,食邑六百戶。
宣帝繼位以後,又加封他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增加食邑三百戶。
當高祖任丞相時,曾於夜晚召見季才,問他:“我憑自己平庸不實的才能,卻接受如此重任,這天意人事,你怎樣看待?”庾季才說:“天道精深微妙,難以意料覺察,僅用人事推測,你的帝王之兆已定,即使我說你難當此重任,你難道能重蹈箕鄭父和潁考叔的覆轍嗎?”高祖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來說:“我現在是騎虎難下呀!”於是賜給季才各色絲織品五十匹,絹三百段。
高祖說:“你有這番好意,我很慚愧,我應該好好考慮考慮。”大定元年(581)正月,庚季才說:“本月十七日早晨,有一股形狀像樓闕的青氣出現在皇城之上,一會兒就變成了紫色,迎風向西飄去。
《氣經》上說:‘天不能沒有雲而下雨,帝王不能沒有瑞氣的祥兆而登位。’現在‘王氣’已經出現,必須馬上應證它。
二月的太陽過了卯日進入酉日,正處在天空的正中,這叫‘二八之門’。
太陽,是國君的象徵。
國君登位應選在二月。
這個月十三日是甲子日。
甲是六甲之首,子是十二時辰的開始。
甲數是九,子數也是九,九是‘天數’,這一天就是‘驚蟄’,即陽氣正旺盛的時候。
過去周武王在二月甲子(十三)日統一天下,周朝延續了八百年,漢高祖在二月甲子(十三)日稱帝,漢朝歷時四百年,所以我知道甲子、甲午是符合天命的日子。
今年二月甲子(十三)日,您應該應證天象,接受天命。”高祖採納了他的建議。
開皇元年(581),授季才為通直散騎常侍。
高祖準備遷都,有一天夜晚與高赹、蘇威二人剛商定下來,不料第二天一早庾季才就上奏說:“我觀察過天象,研究過圖讖,龜卜上的兆紋確實與舊時重合,所以一定要遷都。
再說堯定都平陽,舜定都冀州,由此可知,歷代帝王居所世世代代各不相同。
況且自漢建造這座都城至今將近八百年,水都是鹹的了,不太適合人居住。
希望陛下協調天意人願,做遷徙的打算吧。”高祖非常驚愕,對高赹等人說:“這事多么神奇啊!”於是發布命令準備遷都,並賞給季才絹三百段、馬兩匹,晉升他為公爵。
高祖對季才說:“從今以後,我相信天行有道了。”接著命令季才和他的兒子庾質共同撰修《垂象》、《地形》等書。
高祖對季才說:“天地之間的奧秘,推測的辦法是多種多樣的,各人所持的見解不同,有時會造成很大的差異。
我不想外人干預這事,所以讓你們父子共同修撰。”書寫成後上奏皇上,皇上賜給他米一千石,絹六百段。
開皇九年(589),庾季才出任均州刺史。
委任狀剛下,季才正要赴任,當時有人建議說,季才精通術藝,套用其所長,皇上又下詔恢復他的原職。
庾季才因為年老,多次上表請求離職,皇上屢次下旨不讓辭職。
當時恰逢張胄玄的曆法通行,又有袁充說日影變長。
皇上將這事拿去問季才,季才說袁充錯了。
皇上非常憤怒,於是免去了庾季才的職務,只給他一半的官俸,讓他回家。
以後,所有的吉凶祥異,常派人到他家去詢問。
庾季才於仁壽三年(603)去世,終年八十八歲。
庾季才胸懷闊大,學識淵博,講究信義,愛結交朋友。
經常選定良辰吉日,與琅笽人王褒、彭城人劉珏、河東人裴政及同族的庾信等聚會在一起,飲酒作文。
另有劉臻、明克讓、柳巧言等人,雖然是後輩人,也與他們在一起交遊。
他撰寫的《靈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形志》八十七卷,都通行於世。
○庾質
庾質,字行修。
小時候就聰明、敏銳,有遠大的志向。
八歲能背誦梁世祖的《玄覽》、《言志》等十篇賦,被授予童子郎。
仕北周任齊煬王的記室。
開皇元年(581)授為奉朝請,做過鄢陵縣令,後升為隴州司馬。
大業(605~617)初年,被授予太史令。
庾質品德堅貞,語言耿直。
每當有災變天象,他一定要把可能發生的災變當面告訴皇上。
而隋煬帝生性多猜忌而待人苛刻,齊王楊諫也被懷疑。
庾質的兒子庾儉當時是齊王的部屬,煬帝對庾質說:“你不想一心一意地侍奉我,而讓你兒子侍奉齊王,為什麼要這樣三心二意呢?”庾質說:“我侍奉陛下,我兒子侍奉齊王,實際上是一個心愿,不敢有異心。”煬帝怒氣未消,因此讓他出京任合水縣令。
大業八年(612),煬帝親自率兵攻打遼東。
庾質應徵到行在所去。
到了臨渝,拜見皇上。
皇上對庾質說:“我承奉先王旨意,親征高麗,估量它的土地人民,才相當於我的一個郡縣,你認為我能攻克它嗎?”庾質回答說:“依我之淺見,討伐高麗是可以取勝的。
但我有一個愚蠢的看法,那就是不希望陛下親自出征。”煬帝變色,說:“我現在已領兵到此,難道可以不見賊人而還嗎?”庾質又說:“陛下如果真要前去,我擔心會挫損軍威。
我仍希望您安扎在這裡,命令勇猛的將領指揮軍隊,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地去攻打它。
行動要迅速,慢則無功。”煬帝不高興地說:“你既然認為這次行動困難,那你留在這裡好了。”等到軍隊回來後,授給他太史令之職。
大業九年(613),煬帝再次出征高麗,又問庾質:“這一次又怎樣?”庾質回答說:“我實在是愚昧而又執迷不悟,我還是堅持原來的觀點。
陛下如果要親自出征,耗費的人力物力實在太大。”煬帝惱怒地說:“我親自出征尚且不能取勝,難道派別人去反能成功嗎?”煬帝於是親征高麗。
不久,禮部尚書楊玄感憑藉黎陽反叛朝廷,兵部侍郎斛斯政投奔了高麗。
煬帝驚恐萬分,馬上返回,對庾質說:“你上次不許我親自出征,想必就是這個緣故吧。
那現在玄感可以成事嗎?”庾質說:“玄感所據之地,地勢雖好,道德威望卻不是一向就有的,只藉助於百姓的勞苦,希望僥倖成功。
然而現在是天下一家,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動搖的。”煬帝說:“火星進入南斗星域將會出現什麼情況?”庾質回答說:“南斗,是楚天的分界。
楚,是玄感的封地。
現在,南斗光色暗淡,他最終一定不能成功。”大業十年(614),煬帝從西京往東都去,庾質進諫:“連年征戰遼東,人民實在勞苦疲敝。
陛下應該鎮守關內,安撫百姓,使他們能致力耕作。
三五年內,使天下人民稍稍富足,然後再下去巡省視察,這樣做對治國有利,望陛下三思。”煬帝不高興,庾質託病不隨皇上去東都,煬帝聽說後,很憤怒,派人驅車傳令,把庾質拘押到行宮。
○張胄玄
張胄玄,渤海地人。
博學多才,尤其精通天文、曆法。
冀州刺史趙推薦他,高祖授予他雲騎尉的官職,在太史當值,參議曆法事。
當時同輩人中許多都比不上他,因而太史令劉暉等人很忌妒他。
然而劉暉所言有很多不合實際,而胄玄所推算的卻很精密。
皇上對此感到很驚奇,令楊素和通術數的人士立議六十一件事,都是用舊曆書難以解釋的,讓劉暉和胄玄等人細加辨析。
劉暉閉口一無所答,胄玄卻能通順解釋五十四件事。
於是皇上提升他為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賞賜千段布帛。
劉暉及其同黨八人都罷去不用。
胄玄改定新曆法,說從前的曆法與實際差一天。
內史通事顏敏楚上奏章道:“漢朝時落下閎改《顓頊曆》為《太初曆》,說以後會差一天,八百年後,會有聖人來改定。
時至今日已有七百一十年,數術家喜歡說整數,聖人所言,現在應驗了!”皇上很高興,胄玄也日漸被皇上重用。
胄玄所制定的曆法,和古曆法不同之處有三點:其一,南朝宋代祖沖之在每一年的末尾,設立歲差,冬至點漸漸後移,不再回到原來的冬至點上。
每隔四十六年,便相差一度。
梁朝虞廣刂的曆法,嫌祖沖之歲差太多,因而每隔一百八十六年冬至點後移一度。
胄玄認為這兩種算法年限懸殊太大,查檢古注,發現失誤之處很多。
於是折中兩家之言,制定新的曆法。
他認為冬至點逐年後移,每隔八十三年後移一度。
這樣既符合堯時曆法所說的太陽不停地圍繞大火星運轉,又符合漢代曆法所認為的太陽運行以牽牛星而始終。
用這種方法考察前後天文現象,都很合適。
其二,周朝馬顯創造《丙寅元歷》,運用陰陽互轉、加減章分、進退蝕余等方法,來推斷太陽運行的常率。
當時的術數家大多不能理解。
張賓沿用了這種方法,也沒能加以考證。
胄玄認為,增加時間的先後,隨節氣而不同,籠統地按月推斷,在道理上說不通。
於是根據二十四節氣排列出太陽運行的快慢,太陽運行慢,則月亮容易趕上太陽,讓合朔加早時;太陽運行快,則月亮追逐太陽稍為滯後,讓合朔加晚時。
查閱前代加時早晚,作為加減的機率。
從秋分到春分,太陽運動速度快,計一百八十二天運行一百八十度,從春分到秋分,太陽運動速度慢,計一百八十二天運行一百七十六度。
每一節氣之下,就是太陽運行的速率。
其三,自古曆法認為,每月初一、十五,不分內外,只要進入黃道白道交叉點,便有月蝕發生。
張賓制定的曆法,記錄了月亮在交點外當蝕而未蝕的現象,但沒有加以詳細說明。
胄玄認為,日行黃道,一周為一年;月行月道,一周二十七天有餘。
月道與黃道相交,在黃道內運行十三日有奇而出,又在黃道外運行十三日有奇而入,周而復始,月亮經過黃道,稱為交。
初一、十五在距交點十五度以內,就有月蝕現象。
如果月亮在內道運行,即在黃道以北,月蝕多有應驗。
如果月亮在外道運行,即在黃道以南,即使正在交點,因為沒有什麼遮擋,也不會發生月蝕。
胄玄根據前人曆法,重新確定了月蝕發生的範圍,根據交點的遠近、節氣的變化,月蝕月全的現象,記載得非常明確。
胄玄超越前人的獨創之處有七點:其一,自古曆書,認為五星的運動是恆速的,對於五星的隱現快慢,都沒有一個準確的記載。
胄玄經過推論,發現了五星各自的實際運動速率,出現的日子,都與古歷記載不同。
相差多的達加減三十多天。
比如熒惑星,照平均速度出現在雨水,就加上二十九天,出現在小雪,就減去二十五天。
這樣,通過加減,就得出實際出現的時間。
五星各自運動的快慢,都同此例,只是差數不同。
這是他經過長期的觀測積累才發現的,當時的人們還不能理解。
其二,按星辰舊率計算,運行一周,要出現兩次,自古曆法,都認為如此,對於應該出現而沒出現的情況,就沒有人能觀測到了。
胄玄經過長期觀測積累,發現星辰在運行一周的過程中,有時出現一次,若有同類相感召,又相跟著而出現。
比如辰星平均在早晨出現在雨水的,就屬應出現而不現的情況。
如果是平均在早晨出現在驚蟄的,在距太陽十八度以外,三十六度以內,早晨若有木火土金中的一星出現,它就會跟著出現。
其三,自古曆法,認為五星運動都是等速的,自第一次出現以後,就可以按固定的速率來推算了。
至於提前或推後的時間,都無人知曉。
胄玄經過長期觀測積累,發現五星運動的實際快慢速度,與古歷所載不同,有的誤差多達八十多天,徘徊範圍也相差八十多度。
比如熒惑星前一次很快在立冬初首次出現,二百五十天運行一百七十七度,第二次必出現在夏至初,一百七十天運行九十二度。
無論是推算還是天象顯示,都很精確。
其四,自古曆法對於月蝕的記載,是按平朔來計算的,推算出的月蝕次數與實際很少相符。
胄玄根據長期觀測積累,發現月亮隨木、火、土、金四星運行有向背之分。
月亮向著四星運行則快,背之則慢,在相距十五度以外,才按正常速度運行。
於是在交分之時,設定月蝕次數。
其五,自古曆法,在加時的時候,無論初一還是十五,都採用同一方法。
胄玄根據長期觀測積累,發現日蝕發生的地點,隨著方向的不同而有所變化,高低正斜都不同。
相交有深有淺,快慢也不同。
胄玄對於時間的推算和時差的判斷,都很符合天象。
其六,自古曆法,認為日月相交的時刻,即是日蝕的長短。
離交點十四度蝕一分,離交點十三度蝕二分,離交點十度蝕三分。
每接近交點一度,日蝕增加一分,正處於交點即全蝕。
至於應少反多,應多反少的情況,自古曆書,沒有加以詳細解釋。
胄玄根據長期觀測積累,發現正處交點時,若月亮不能完全遮掩住太陽,那么日蝕的時間反而比離交點五六度時要少。
若月亮正好在太陽內,就會完全遮掩住太陽,因而發生全蝕。
自此以後,越遠離交點,日蝕就越少。
日月相交前後在冬至時都是如此。
若近夏至,機率又有誤差了。
胄玄所推斷的日蝕的時間,最為詳密。
其七,自古曆法,把一天分作二分,晝夜長短相同。
胄玄根據長期觀測積累,發現有誤差,春秋季節,白天長於夜漏半刻,這都是由於太陽運行時快時慢造成的。
以上這些獨到見解,評論者都很佩服其精謹。
大業年間(605~617),胄玄死於任上。
庾質被押到東都後,皇上下詔將他投進監獄,後來竟死在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