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三十一
起玄黓敦牂,盡強圉大淵獻十一月,凡五年有奇。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下
◎ 天寶元年壬午,公元七四二年
春,正月,丁未朔,上御勤政樓受朝賀,赦天下,改元。
壬子,分平盧別為節度,以安祿山為節度使。
是時,天下聲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羈縻之州八百,置十節度、經略使以備邊。安西節度撫寧西域,統龜茲、焉耆、于闐、疏勒四鎮,治龜茲城,兵二萬四千。北庭節度防制突騎施、堅昆,統瀚海、天山、伊吾三軍,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護府,兵二萬人。河西節度斷隔吐蕃、突厥,統赤水、大斗、建康、寧寇、玉門、黑離、豆盧、新泉八軍,張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涼、肅、瓜、沙、會五州之境,治涼州,兵七萬三千人。朔方節度捍禦突厥,統經略、豐安、定遠三軍,三受降城,安北、單于二都護府,屯靈、夏、豐三州之境,治靈州,兵六萬四千七百人。河東節度與朔方掎角以御突厥,統天兵、大同、橫野、岢嵐四軍,雲中守捉,屯太原府忻、代、嵐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兵五萬五千人。范陽節度臨制奚、契丹,統經略、威武、清夷、靜塞、恆陽、北平、高陽、唐興、橫海九軍,屯幽、薊、媯、檀、易、恆、定、漠、滄九州之境,治幽州,兵九萬一千四百人。平盧節度鎮撫室韋、靺鞨,統平盧、盧龍二軍,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屯營、平二州之境,治營州,兵三萬七千五百人。隴右節度備御吐蕃,統臨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門、寧塞、積石、鎮西十軍,綏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廊、洮、河之境,治鄯州,兵七萬五千人。劍南節度西抗吐蕃,南撫蠻獠,統天寶、平戎、昆明、寧遠、澄川、南江六軍,屯益、翼、茂、當、巂、柘、松、維、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治益州,兵三萬九百人。嶺南五府經略綏靜夷、獠,統經略、清海二軍,桂、容、邕、交四管,治廣州,兵萬五千四百人。此外又有長樂經略,福州領之,兵千五百人。東萊守捉,萊州領之;東牟守捉,登州領之;兵各千人。凡鎮兵四十九萬人,馬八萬餘匹。開元之前,每歲供邊兵衣糧,費不過二百萬;天寶之後,邊將奏益兵浸多,每歲用衣千二十萬匹,糧百九十萬斛,公私勞費,民始困苦矣。
甲寅,陳王府參軍田同秀上言:“見玄元皇帝于丹鳳門之空中,告以‘我藏靈符,在尹喜故宅。’”上遣使於故函谷關尹喜台旁求得之。
陝州刺史李齊物穿三門運渠,辛未,渠成。齊物,神通之曾孫也。
壬辰,群臣上表,以“函谷寶符,潛應年號;先天不違,請於尊號加‘天寶’字。”從之。
二月,辛卯,上享玄元皇帝於新廟。甲午,享太廟。丙申,合祀天地於南郊,赦天下。改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尚書左、右丞相復為僕射;東都、北都皆為京,州為郡,刺史為太守;改桃林縣曰靈寶。田同秀除朝散大夫。時人皆疑寶符同秀所為。間一歲,清河人崔以清復言:“見玄元皇帝於天津橋北,雲藏符在武城紫微山。”敕使往掘,亦得之。東京留守王倕知其詐,按問,果首服。奏之。上亦不深罪,流之而已。
三月,以長安令韋堅為陝郡太守,領江、淮租庸轉運使。
初,宇文融既敗,言利者稍息。及楊慎矜得幸,於是韋堅、王鉷之徒競以利進,百司有事權者,稍稍別置使以領之,舊官充位而已。堅,太子之妃兄也,為吏以乾敏稱。上使之督江、淮租運,歲增巨萬;上以為能,故擢任之。王鉷,方翼之孫也,亦以善治租賦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
李林甫為相,凡才望功業出己右及為上所厚、勢位將逼己者,必百計去之;尤忌文學之士,或陽與之善,啖以甘言而陰陷之。世謂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上嘗陳樂於勤政樓下,垂簾觀之。兵部侍郎盧絢謂上已起,垂鞭按轡,橫過樓下;絢風標清粹,上目送之;深嘆其蘊藉。林甫常厚以金帛賂上左右,上舉動必知之;乃召絢子弟謂曰:“尊君素望清崇,今交、廣藉才,聖上欲以尊君為之,可乎?若憚遠行,則當左遷;不然,以賓、詹分務東洛,亦優賢之命也,何如?”絢懼,以賓、詹為請。林甫恐乖眾望,乃除華州刺史。到官未幾,誣其有疾,州事不理,除詹事、員外同正。
上又嘗問林甫以“嚴挺之今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時為絳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損之,諭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為見上之策,奏稱風疾,求還京師就醫。”挺之從之。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衰老得風疾,宜且授以散秩,使便醫藥。”上嘆吒久之;夏,四月,壬寅,以為詹事,又以汴州刺史、河南採訪使齊澣為少詹事,皆員外同正,於東京養疾。澣亦朝廷宿望,故並忌之。
上發兵納十姓可汗阿史那昕於突騎施,至俱蘭城,為莫賀達乾所殺。突騎施大纛官都摩度來降,六月,乙未,冊都摩度為三姓葉護。
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辛未,左相牛仙客薨。八月,丁丑,以刑部尚書李适之為左相。
突厥拔悉蜜、回紇、葛邏祿三部共攻骨咄葉護,殺之,推拔悉蜜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回紇、葛邏祿自為左、右葉護。突厥餘眾共立判闕特勒之子為烏蘇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臘哆為西殺。
上遣使諭烏蘇令內附,烏蘇不從。朔方節度使王忠嗣盛兵磧口以威之,烏蘇懼,請降,而遷延不至。忠嗣知其詐,乃遣使說拔悉蜜、回紇、葛邏祿使攻之,烏蘇遁去。忠嗣因出兵擊之,取其右廂以歸。
丁亥,突厥西葉護阿布思及西殺葛臘哆、默啜之孫勃德支、伊然小妻、毘伽登利之女帥部眾千餘帳,相次來降,突厥遂微。九月,辛亥,上御花萼樓宴突厥降者,賞賜甚厚。
護密先附吐蕃,戊午,其王頡吉里匐遣使請降。
冬,十月,丁酉,上幸驪山溫泉;己巳,還宮。
十二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奏破吐蕃大嶺等軍;戊戌,又奏破青海道莽布支營三萬餘眾,斬獲五千餘級。庚子,河西節度使王倕奏破吐蕃漁海及游弈等軍。
是歲,天下縣一千五百二十八,鄉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戶八百五十二萬五千七百六十三,口四千八百九十萬九千八百。
回紇葉護骨力裴羅遣使入貢,賜爵奉義王。
◎ 天寶二年癸未,公元七四三年
春,正月,安祿山入朝;上寵待甚厚,謁見無時。祿山奏言:“去秋營州蟲食苗,臣焚香祝天云:‘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祇,願使蟲散。’即有群鳥從北來,食蟲立盡。請宣付史官。”從之。
李林甫領吏部尚書,日在政府,選事悉委侍郎宋遙、苗晉卿。御史中丞張倚新得幸於上,遙、晉卿欲附之。時選人集者以萬計,入等者六十四人。倚子奭為之首,群議沸騰。前薊令蘇孝韞以告安祿山,祿山入言於上,上悉召入等人面試之,奭手持試紙,終日不成一字,時人謂之“曳白”。癸亥,遙貶武當太守,晉卿貶安康太守,倚貶淮陽太守,同考判官禮部郎中裴朏等皆貶嶺南官。晉卿,壺關人也。
三月,壬子,追尊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大夫為先天太皇;又尊皋繇為德明皇帝,涼武昭王為興聖皇帝。
江、淮南租庸等使韋堅引滻水抵苑東望春樓下為潭,以聚江、淮運船,役夫匠通漕渠,發人丘壟,自江、淮至京城,民間蕭然愁怨,二年而成。丙寅,上幸望春樓觀新潭。堅以新船數百艘,扁榜郡名,各陳郡中珍貨於船背;陝尉崔成甫著錦半臂,鈌胯綠衫而裼之,紅袹首,居前船唱《得寶歌》,使美婦百人盛飾而和之,連檣數里;堅跪進諸郡輕貨,仍上百牙盤食。上置宴,竟日而罷,觀者山積。夏,四月,加堅左散騎常侍,其僚屬吏卒褒賞有差;名其潭曰廣運。時京兆尹韓朝宗亦引渭水置潭於西街,以貯材木。
丁亥,皇甫惟明引軍出西平,擊吐蕃,行千餘里,攻洪濟城,破之。
上以右贊善大夫楊慎矜知御史中丞事。時李林甫專權,公卿之進,有不出其門者,必以罪去之;慎矜由是固辭,不敢受。五月,辛丑,以慎矜為諫議大夫。
冬,十月,戊寅,上幸驪山溫泉;乙卯,還宮。
◎ 天寶三年甲申,公元七四四年
春,正月,丙申朔,改年曰載。
辛丑,上幸驪山溫泉;二月,庚午,還宮。
辛卯,太子更名亨。
海賊吳令光等抄掠台、明,命河南尹裴敦復將兵討之。
三月,己巳,以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范陽節度使;以范陽節度使裴寬為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席建侯為河北黜陟使,稱祿山公直;李林甫、裴寬皆順旨稱其美。三人皆上所信任,由是祿山之寵益固不搖矣。
夏,四月,裴敦復破吳令光,擒之。五月,河西節度使夫蒙靈察討突騎施莫賀達乾,斬之,更請立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祿毘伽;六月,甲辰,冊拜骨咄祿毘伽為十姓可汗。
秋,八月,拔悉蜜攻斬突厥烏蘇可汗,傳首京師。國人立其弟鶻隴匐白眉特勒,是為白眉可汗。於是突厥大亂,敕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出兵乘之。至薩河內山,破其左廂阿波達乾等十一部,右廂未下。會回紇、葛邏祿共攻拔悉蜜頡跌伊施可汗,殺之。回紇骨力裴羅自立為骨咄祿毘伽闕可汗,遣使言狀;上冊拜裴羅為懷仁可汗。於是懷仁南據突厥故地,立牙帳於烏德犍山,舊統藥邏葛等九姓,其後又並拔悉蜜、葛邏祿,凡十一部,各置都督,每戰則以二客部為先。
李林甫以楊慎矜屈附於己,九月,甲戌,復以慎矜為御史中丞,充諸道鑄錢使。
冬,十月,癸巳,上幸驪山溫泉;十一月,丁卯,還宮。
術士蘇嘉慶上言:“遁甲術有九宮貴神,典司水旱,請立壇於東郊,祀以四孟月。”從之。禮在昊天上帝下,太清宮、太廟上,所用牲玉,皆侔天地。
十二月,癸巳,置會昌縣於溫泉宮下。
戶部尚書裴寬素為上所重,李林甫恐其入相,忌之。刑部尚書裴敦復擊海賊還,受請託,廣序軍功,寬微奏其事。林甫以告敦復,敦復言寬亦嘗以親故屬敦復。林甫曰:“君速奏之,勿後於人。”敦復乃以五百金賂女官楊太真之姊,使言於上。甲午,寬坐貶睢陽太守。
初,武惠妃薨,上悼念不已,後宮數千,無當意者。或言壽王妃楊氏之美,絕世無雙。上見而悅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為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娶左衛郎將韋昭訓女;潛內太真宮中。太真肌態豐艷,曉音律,性警穎,善承迎上意,不期歲,寵遇如惠妃,宮中號曰“娘子”,凡儀體皆如皇后。
癸卯,以宗女為和義公主,嫁寧遠奉化王阿悉爛達乾。
癸丑,上祀九宮貴神,赦天下。
初令百姓十八為中,二十三成丁。
初,上自東都還,李林甫知上厭巡幸,乃與牛仙客謀增近道粟賦及和糴以實關中。數年,蓄積稍豐。上從容謂高力士曰:“朕不出長安近十年,天下無事,朕欲高居無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對曰:“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勢既成,誰敢複議之者!”上不悅。力士頓首自陳:“臣狂疾,發妄言,罪當死!”上乃為力士置酒,左右皆呼萬歲。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
◎ 天寶四年乙酉,公元七四五年
春,正月,庚午,上謂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於宮中為壇,為百姓祈福,朕自草黃素置案上,俄飛升天,聞空中語去:‘聖壽延長。’又朕於嵩山煉藥成,亦置壇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聞空中語云:‘藥未須收,此自守護。’達曙乃收之。”太子、諸王、宰相,皆上表賀。
回紇懷仁可汗擊突厥白眉可汗,殺之,傳首京師。突厥毘伽可敦帥眾來降。於是北邊晏然,烽燧無警矣。
回紇斥地愈廣,東際室韋,西抵金山,南跨大漠,盡有突厥故地。懷仁卒,子磨延啜立,號葛勒可汗。
二月,己酉,以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兼河東節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負,及鎮方面,專以持重安邊為務,常曰:“太平之將,但當撫循訓練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國之力以邀功名。”有漆弓百五十斤,常貯之橐中,以示不用。軍中日夜思戰,忠嗣多遣謀人伺其間隙,見可勝,然後興師,故出必有功。既兼兩道節制,自朔方至去雲中,邊陲數千里,要害之地,悉列置城堡,斥地各數百里。邊人以為自張仁亶之後,將帥皆不及。
三月,壬申,上以外孫獨孤氏為靜樂公主,嫁契丹王李懷節;甥楊氏為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寵。
乙巳,以刑部尚書裴敦復充嶺南五府經略等使。五月,壬申,敦復坐逗留不之官,貶淄川太守,以光祿少卿彭杲代之。上嘉敦復平海賊之功,故李林甫陷之。
李适之與李林甫爭權有隙。適之領兵部尚書,附馬張垍為侍郎,林甫亦惡之,使人發兵部銓曹奸利事,收吏六十餘人付京兆與御史對鞫之,數日,竟不得其情。京兆尹蕭炅使法曹吉溫鞫之。溫入院,置兵部吏於外,先於後廳取二重囚訊之,或杖或壓,號呼之聲,所不忍聞;皆曰:“苟存餘生,乞紙盡答。”兵部吏素聞溫之慘酷,引入,皆自誣服,無敢違溫意者。頃刻而獄成,驗囚無榜掠之跡。六月,辛亥,敕誚責前後知銓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垍,均之兄;溫,頊之弟子也。
溫始為新豐丞,太子文學薛嶷存溫才,上召見,顧嶷曰:“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
蕭炅為河南尹,嘗坐事,西台遣溫往按之,溫治炅甚急。及溫為萬年丞,未幾,炅為京兆尹。溫素與高力士相結,力士自禁中歸,溫度炅必往謝官,乃先詣力士,與之談謔,握手甚歡。炅後至,溫陽為驚避。力士呼曰:“吉七不須避。”謂炅曰:“此亦吾故人也。”召還,與炅坐。炅接之甚恭,不敢以前事為怨。他日,溫謁炅曰:“曩者溫不敢隳國家法,自今請洗心事公。”炅遂與盡歡,引為法曹。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獄吏,炅薦溫於林甫;林甫得之,大喜。溫常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額虎不足縛也。”時又有杭州人羅希奭,為吏深刻,林甫引之,自御史台主簿再遷殿中侍御史。二人皆隨林甫所欲深淺,鍛鍊成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秋,七月,壬午,冊韋昭訓女為壽王妃。
八月,壬寅,冊楊太真為貴妃;贈其父玄琰兵部尚書,以其叔父玄珪為光祿卿,從兄銛為殿中少監,釒奇為駙馬都尉。癸卯,冊武惠妃女為太華公主,命釒奇尚之。及貴妃三姊,皆賜第京師,寵貴赫然。
楊釗,貴妃之從祖兄也,不學無行,為宗黨所鄙。從軍於蜀,得新都尉;考滿,家貧不能自歸,新政富民鮮于仲通常資給之。楊玄琰卒於蜀,釗往來其家,遂與其中女通。
鮮于仲通名向,以字行,頗讀書,有材智,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引為採訪支使,委以心腹。嘗從容謂仲通曰:“今吾獨為上所厚,苟無內援,必為李林甫所危。聞楊妃新得幸,人未敢附之。子能為我至長安與其家相結,吾無患矣。”仲通曰:“仲通蜀人,未嘗游上國,恐敗公事。今為公更求得一人。”因言釗本末。兼瓊引見釗,儀觀甚偉,言辭敏給;兼瓊大喜,即闢為推官,往來浸親密。乃使之獻春彩於京師,將別,謂曰:“有少物在郫,以具一日之糧,子過,可取之。”釗至郫,兼瓊使親信大齎蜀貨精美者遺之,可直萬緡。釗大喜過望,晝夜兼行,至長安,歷抵諸妹,以蜀貨遺之,曰:“此章仇公所贈也。”時中女新寡,釗遂館於其室,中分蜀貨以與之。於是諸楊日夜譽兼瓊;且言釗善樗蒲,引之見上,得隨供奉官出入禁中,改金吾兵曹參軍。
九月,癸未,以陝郡太守、江淮租庸轉運使韋堅為刑部尚書,罷其諸使,以御使中丞楊慎矜代之。堅妻姜氏,皎之女,林甫之舅子也,故林甫昵之。及堅以通漕有寵於上,遂有入相之志,又與李适之善;林甫由是惡之,故遷以美宮,實奪之權也。
安祿山欲以邊功市寵,數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殺公主以叛,祿山討破之。
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吐蕃戰於石堡城,為虜所敗,副將褚誗戰死。
冬,十月,甲午,安祿山奏:“臣討契丹至北平郡,夢先朝名將李靖、李勣從臣求食。”遂命立廟。又奏薦奠之日,廟梁產芝。
丁酉,上幸驪山溫泉。
上以戶部郎中王鉷為戶口色役使,敕賜百姓復除。鉷奏征其輦運之費,廣張錢數,又使市本郡輕貨,百姓所輸乃甚於不復除。舊制,戍邊者免其租庸,六歲而更。時邊將恥敗,士卒死者皆不申牒,貫籍不除。王鉷志在聚斂,以有籍無人者皆為避課,按籍戍邊六歲之外,悉征其租庸,有並征三十年者,民無所訴。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後宮賞賜無節,不欲數於左、右藏取之。鉷探知上指,歲貢額外錢帛百億萬,貯於內庫,以供宮中宴賜,曰:“此皆不出於租庸調,無預經費。”上以鉷為能富國,益厚遇之。鉷務為割剝以求媚,中外嗟怨。丙子,以鉷為御史中丞、京畿採訪使。
楊釗侍宴禁中,專掌樗蒲文簿,鉤校精密。上賞其強明,曰:“好度支郎。”諸楊數征此言於上,又以屬王鉷,鉷因奏充判官。
十二月,戊戌,上還宮。
◎ 天寶五年丙戌,公元七四六年
春,正月,乙丑,以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節度使。
李适之性疏率,李林甫嘗謂適之曰:“華山有金礦,采之可以富國,主上未之知也。”他日,適之因奏事言之。上以問林甫,對曰:“臣久知之,但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鑿之非宜,故不敢言。”上以林甫為愛己,薄適之慮事不熟,謂曰:“自今奏事,宜先與林甫議之,無得輕脫。”適之由是束手矣。適之既失恩,韋堅失權,益相親密,林甫愈惡之。
初,太子之立,非林甫意。林甫恐異日為己禍,常有動搖東宮之志;而堅,又太子之妃兄也。皇甫惟明嘗為忠王友,時破吐蕃,入獻捷,見林甫專權,意頗不平。時因見上,乘間微勸上去林甫。林甫知之,使楊慎矜密伺其所為。會正月望夜,太子出遊,與堅相見,堅又與惟明會於景龍觀道士之室。慎矜發其事,以為堅戚里,不應與邊將狎昵。林甫因譖堅與惟明結謀,欲共立太子。堅、惟明下獄,林甫使慎矜與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溫共鞫之。上亦疑堅與惟明有謀而不顯其罪,癸酉,下制,責堅以乾進不已,貶縉雲太守;惟明以離間君臣,貶播川太守;仍別下制戒百官。
以王忠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兼知朔方、河東節度事。忠嗣始在朔方、河東,每互市,高估馬價,諸胡聞之,爭賣馬於唐,忠嗣皆買之。由是胡馬少,唐兵益壯。及徙隴右、河西,復請分朔方、河東馬九千匹以實之,其軍亦壯。忠嗣杖四節,控制萬里,天下勁兵重鎮,皆在掌握,與吐蕃戰於青海、積石,皆大捷。又討吐谷渾於墨離軍,虜其全部而歸。
夏,四月,癸未,立奚酋娑固為昭信王,契丹酋楷洛為恭仁王。
己亥,制:“自今四孟月,皆擇吉日祀天地、九宮。”
韋堅等既貶,左相李适之懼,自求散地。庚寅,以適之為太子少保,罷政事。其子衛尉少卿霅嘗盛饌召客,客畏李林甫,竟日無一人敢往者。
以門下侍郎、崇玄館大學士陳希烈同平章事。希烈,宋州人,以講老、莊得進,專用神仙符瑞取媚於上。李林甫以希烈為上所愛,且柔佞易制,故引以為相;凡政事一決於林甫,希烈但給唯諾。故事,宰相午後六刻乃出。林甫奏,今太平無事,巳時即還第,軍國機務皆決於私家;主書抱成案詣希烈書名而已。
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乙亥,以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為戶部尚書;諸楊引之也。
秋,七月,丙辰,敕:“流貶人多在道逗留。自今左降官日馳十驛以上。”是後流貶者多不全矣。
楊貴妃方有寵,每乘馬則高力士執轡授鞭,織繡之工專供貴妃院者七百人,中外爭獻器服珍玩。嶺南經略使張九章,廣陵長史王翼,以所獻精美,九章加三品,翼入為戶部侍郎;天下從風而靡。民間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妃欲得生荔支,歲命嶺南馳驛致之。比至長安,色味不變。至是,妃以妒悍不遜,上怒,命送歸兄銛之第。是日,上不懌,比日中,猶未食。左右動不稱旨,橫被棰撻。高力士欲嘗上意,請悉載院中儲偫送貴妃,凡百餘車;上自分御膳以賜之。及夜,力士伏奏請迎貴妃歸院,遂開禁門而入。自是恩遇愈隆,後宮莫得進矣。
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為其兄堅訟冤,且引太子為言;上益怒。太子懼,表請與妃離婚,乞不以親廢法。丙子,再貶堅江夏別駕,蘭、芝皆貶嶺南。然上素知太子孝謹,故譴怒不及。李林甫因言堅與李适之等為朋黨,後數日,堅長流臨封,適之貶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韋斌貶巴陵太守,嗣薛王琄貶夷陵別駕,睢陽太守裴寬貶安陸別駕,河南尹李齊物貶竟陵太守,凡堅親黨連坐流貶者數十人。斌,安石之子。琄,業之子,堅之甥也。琄母亦令隨琄之官。
冬,十月,戊戌,上幸驪山溫泉;十一月,乙巳,還宮。
贊善大夫杜有鄰,女為太子良娣,良娣之姊為左驍衛兵曹柳勣妻。勣性狂疏,好功名,喜交結豪俊。淄川太守裴敦復薦於北海太守李邕,邕與之定交。勣至京師,與著作郎王曾等為友,皆當時名士也。
勣與妻族不協,欲陷之,為飛語,告有鄰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林甫令京兆士曹吉溫與御史鞫之,乃勣首謀也。溫令勣連引曾等入台。十二月,甲戌,有鄰、勣及曾等皆杖死,積屍大理,妻子流遠方;中外震慄。嗣虢王巨貶義陽司馬。巨,邕之子也。別遣監察御史羅希奭往按李邕,太子亦出良娣為庶人。乙亥,鄴郡太守王琚坐贓貶江華司馬。琚性豪侈,與李邕皆自謂耆舊,久在外,意怏怏,李林甫惡其負材使氣,故因事除之。
◎ 天寶六年丁亥,公元七四七年
春,正月,辛巳。李邕、裴敦復皆杖死。邕才藝出眾,盧藏用常語之曰:“君如干將、莫邪,難與爭鋒,然終虞缺折耳。”邕不能用。
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貶所賜皇甫惟明、韋堅兄弟等死。羅殺奭自青州如嶺南,所過殺遷謫者,郡縣惶駭。排馬牒至宜春,李适之憂懼,仰藥自殺。至江華,王琚仰藥不死,聞希奭已至,即自縊。希奭又迂路過安陸,欲怖殺裴寬,寬向希奭叩頭祈生,希奭不宿而過,乃得免。李适之子適迎父喪至東京,李林甫令人誣告適,杖死於河南府。給事中房琯坐與適之善,貶宜春太守。琯,融之子也。
林甫恨韋堅不已,遣使於循河及江、淮州縣求堅罪,所在收系綱典船夫,溢於牢獄,征剝逋負,延及鄰伍,皆裸露死於公府,至林甫薨乃止。
丁亥,上享太廟;戊子,合祭天地於南郊,赦天下。制免百姓今載田租。又令除削絞、斬條。上慕好生之名,故令應絞、斬者皆重杖流嶺南,其實有司率杖殺之。又令天下為嫁母服三載。
上欲廣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藝以上皆詣京師。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對策斥言其奸惡,建言:“舉人多卑賤愚聵,恐有俚言污濁聖聽。”乃令郡縣長官精加試練,灼然超絕者,具名送省,委尚書覆試,御史中丞監之,取名實相副者聞奏。既而至者皆試以詩、賦、論,遂無一人及第者,林甫乃上表賀野無遺賢。
戊寅,以范陽、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御史大夫。
祿山體充肥,腹垂過膝,嘗自稱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內實狡黠。常令其將劉駱谷留京師詗朝廷指趣,動靜皆報之。或應有箋表者,駱谷即為代作通之。歲獻俘虜、雜畜、奇禽、異獸、珍玩之物,不絕於路,郡縣疲於遞運。
祿山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上嘗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餘物,正有赤心耳!”上悅。又嘗命見太子,祿山不拜。左右趣之拜,祿山拱立曰:“臣胡人,不習朝儀,不知太子者何官?”上曰:“此儲君也,朕千秋萬歲後,代朕君汝者也。”祿山曰:“臣愚,向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儲君。”不得已,然後拜。上以為信然,益愛之。上嘗宴勤政樓,百官列坐樓下,獨為祿山於御座東間設金雞障,置榻使坐其前,仍命捲簾以示榮寵。命楊銛、楊錡、貴妃三姊皆與祿山敘兄弟。祿山得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上與貴妃共坐,祿山先拜貴妃。上問何故,對曰:“胡人先母而後父。”上悅。
李林甫以王忠嗣功名日盛,恐其入相,忌之。安祿山潛蓄異志,托以禦寇,築雄武城,大貯兵器,請忠嗣助役,因欲留其兵。忠嗣先期而往,不見祿山而還,數上言祿山必反;林甫益惡之。夏,四月,忠嗣固辭兼河東、朔方節度;許之。
冬,十月,己酉,上幸驪山溫泉,改溫泉宮曰華清宮。
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以部將歌舒翰為大斗副使,李光弼為河西兵馬使,充赤水軍使。翰父祖本突騎施別部酋長,光弼,契丹王楷洛之子也,皆以勇略為忠嗣所重。忠嗣使翰擊吐蕃,有同列為之副,倨慢不為用,翰撾殺之,軍中股忄栗;累功至隴右節度副使。每歲積石軍麥熟,吐蕃輒來獲之,無能御者,邊人謂之“吐蕃麥莊”。翰先伏兵於其側,虜至,斷其後,夾擊之,無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復來。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今頓兵其下,非殺數萬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厲兵秣馬,俟其有釁,然後取之。”上意不快。將軍董延光自請將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詔,而不盡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
李光弼言於忠嗣曰:“大夫以愛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雖迫於制書,實奪其謀也。何以知之?今以數萬眾授之而不立重賞,士卒安肯為之盡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無功,必歸罪於大夫。大夫軍府充牣,何愛數萬段帛不以杜其讒口乎!”忠嗣曰:“今以數萬之眾爭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故忠嗣不欲為之。忠嗣今受責天子,不過以金吾、羽林一將軍歸宿衛,其次不過黔中上佐;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乎!李將軍,子誠愛我矣,然吾志決矣,子勿復言!”光弼曰:“向者恐為大夫之累,故不敢不言。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趨出。
延光過期不克,言忠嗣沮撓軍計,上怒。李林甫因使濟陽別駕魏林告“忠嗣嘗自言我幼養宮中,與忠王相愛狎”,欲擁兵以尊奉太子。敕征忠嗣入朝,委三司鞫之。
上聞哥舒翰名,召見華清宮,與語,悅之。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隴右節度使;以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判武威郡事,充河西節度使。
戶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楊慎矜為上所厚,李林甫浸忌之。慎矜與王鉷父晉,中表兄弟也,少與鉷狎,鉷之入台,頗因慎矜推引。及鉷遷中丞,慎矜與語,猶名之;鉷自恃與林甫善,意稍不平。慎矜奪鉷職田,鉷母本賤,慎矜嘗以語人;鉷深銜之。慎矜猶以故意待之,嘗與之私語讖書。
慎矜與術士史敬忠善,敬忠言天下將亂,勸慎矜於臨汝山中買莊為避亂之所。會慎矜父墓田中草木皆流血,慎矜惡之,以問敬忠。敬忠請禳之,設道場於後園,慎矜退朝,輒躶貫桎梏坐其中。旬日血止,慎矜德之。慎矜有侍婢明珠,色美,敬忠屢目之,慎矜即以遺敬忠,車載過貴妃姊柳氏樓下,姊邀敬忠上樓,求車中美人,敬忠不敢拒。明日,姊入宮,以明珠自隨。上見而異之,問所從來,明珠具以實對。上以慎矜與術士為妖法,惡之,含怒未發。
楊釗以告鉷,鉷心喜,因侮慢慎矜;慎矜怒。林甫知鉷與慎矜有隙,密誘使圖之。鉷乃遣人以飛語告“慎矜隋煬帝孫,與凶人往來,家有讖書,謀復祖業。”上大怒,收慎矜系獄,命刑部、大理與侍御史楊釗、殿中侍御史盧鉉同鞫之。太府少卿張瑄,慎矜所薦也,盧鉉誣瑄嘗與慎矜論讖,拷掠百端,瑄不肯答辯。乃以木綴其足,使人引其枷柄,向前挽之,身加長數尺,腰細欲絕,眼鼻出血,瑄竟不答。
又使吉溫捕史敬忠於汝州。敬忠與溫父素善,溫之幼也,敬忠常抱撫之。及捕獲,溫不與交言,鎖其頸,以布蒙首,驅之馬前。至戲水,溫使吏誘之曰:“楊慎矜已款服,惟須子一辯,若解人意則生,不然必死,前至溫湯,則求首不獲矣。”敬忠顧謂溫曰:“七郎,求一紙。”溫陽不應。去溫湯十餘里,敬忠懇請哀切,乃於桑下令答三紙,辯皆如溫意。溫徐謂曰:“丈人且勿怪!”因起拜之。
至會昌,始鞫慎矜,以敬忠為證。慎矜皆引服,惟搜讖書不獲。林甫危之,使盧鉉入長安搜慎矜家,鉉袖讖書入暗中,詬而出曰:“逆賊深藏秘記。”至會昌,以示慎矜。慎矜嘆曰:“吾不蓄讖書,此何從在吾家哉!吾應死而己。”丁酉,賜慎矜及兄少府少監慎餘、洛陽令慎名自盡;敬忠杖百,妻子皆流嶺南;瑄杖六十,流臨封,死於會昌。嗣虢王巨雖不預謀,坐與敬忠相識,解官,南賓安置。自餘連坐者數十人。慎名聞敕,神色不變,為書別姊;慎餘合掌指天而縊。
三司按王忠嗣,上曰:“吾兒居深宮,安得與外人通謀,此必妄也。但劾忠嗣沮撓軍功。”哥舒翰之入朝也,或勸多齎金帛以救忠嗣。翰曰:“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將喪,多賂何為!”遂單囊而行。三司奏忠嗣罪當死。翰始遇知於上,力陳忠嗣之冤,且請以己官爵贖忠嗣罪;上起,入禁中,翰叩頭隨之,言與淚俱。上感寤,己亥,貶忠嗣漢陽太守。
李林甫屢起大獄,別置推事院於長安。以楊釗有掖廷之親,出入禁闥,所言多聽,乃引以為援,擢為御史。事有微涉東宮者,皆指擿使之奏刻,付羅希奭、吉溫鞫之。釗因得逞其私志,所擠陷誅夷者數百家,皆釗發之。幸太子仁孝謹靜,張垍、高力士常保護於上前,故林甫終不能間也。十二月,壬戌,發馮翊、華陰民夫築會昌城,置百司。王公各置第舍,土畝直千金。癸亥,上還宮。
丙寅,命百官閱天下歲貢物於尚書省,既而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上或時不視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門,台省為空。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謁者。
林甫子岫為將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游後園,指役夫言於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如此,將若之何?”
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騶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步騎百餘人為左右翼,金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步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複壁,以石甃地,牆中置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床,雖家人莫知其處。宰相騶從之盛,自林甫始。
初,將軍高仙芝,本高麗人,從軍安西。仙芝驍勇,善騎射。節度使夫蒙靈察屢薦至安西副都護、都知兵馬使,充四鎮節度副使。
吐蕃以女妻小勃律王,及其旁二十餘國,皆附吐蕃,貢獻不入;前後節度使討之,皆不能克。制以仙芝為行營節度使,將萬騎討之。自安西行百餘日,乃至特勒滿川,分軍為三道,期以七月十三日會吐蕃連雲堡下。有兵近萬人,不意唐兵猝至,大驚,依山拒戰,砲櫑如雨。仙芝以郎將高陵李嗣業為陌刀將,令之曰:“不及日中,決須破虜!”嗣業執一旗,引陌刀緣險先登力戰,自辰至巳,大破之,斬首五千級,捕虜千餘人,餘皆逃潰。中使邊令誠以入虜境已深,懼不敢進;仙芝乃使令誠以羸弱三千守期城,復進。
三日,至坦駒嶺,下峻阪四十餘里,前有阿弩越城。仙芝恐士卒憚險,不肯下,先令人胡服詐為阿弩越城守者迎降,云:“阿弩越赤心歸唐,娑夷水藤橋已斫斷矣。”娑夷,即弱水也,其水不能勝草芥。藤橋者,通吐蕃之路也。仙芝陽喜,士卒乃下。又三日,阿弩越城迎者果至。
明日,仙芝入阿弩越城,遣將軍席元慶將千騎前行,謂曰:“小勃律聞大軍至,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弟呼出,取繒帛稱敕賜之,大臣至,盡縛之以待我。”元慶如其言,悉縛諸大臣。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斬其附吐蕃者大臣數人。
藤橋去城猶六十里,仙芝急遣元慶往斫之,甫畢,吐蕃兵大至,已無及矣。藤橋闊盡一矢,力修之,期年乃成。
八月,仙芝虜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還。九月,至連雲堡,與邊令誠俱。月末,至播密川,遣使奏狀。至河西,夫蒙靈察怒仙芝不先言己而遽發奏,一不迎勞,罵仙芝曰:“啖狗糞高麗奴!汝官皆困誰得,而不待我處分,擅奏捷書!高麗奴!汝罪當斬,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仙芝但謝罪。邊令誠奏仙芝深入萬里,立奇功,今旦夕憂死。
段譯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下天寶元年(壬午、742)唐紀三十一唐玄宗天寶元年(壬午,公元742年)
[1]春,正月,丁未朔,上御勤政樓受朝賀,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丁未朔(初一),玄宗親臨勤政樓,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於是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天寶。
[2]壬子,分平盧別為節度,以安祿山為節度使。
[2]壬子(初六),分平盧另為節度鎮,任命安祿山為節度使。
是時,天下聲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羈縻之州八百,置十節度、經略使以備邊。安西節度撫寧西域,統龜茲、焉耆、于闐、疏勒四鎮,治龜茲城,兵二萬四千。北庭節度防制突騎施、堅昆,統瀚海、天山、伊吾三軍,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護府,兵二萬人。河西節度斷隔吐蕃、突厥,統赤水、大斗、建康、寧寇、玉門、墨離、豆盧、新泉八軍,張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涼、肅、瓜、沙、會五州之境,治涼州,兵七萬三千人。朔方節度捍禦突厥,統經略、豐安、定遠三軍,三受降城,安北、單于二都護府,屯靈、夏、豐三州之境,治靈州,兵六萬四千七百人。河東節度與朔方掎角以御突厥,統天兵、大同、橫野、岢嵐四軍,雲中守捉,屯太原府忻、代、嵐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兵五萬五千人。范陽節度臨制奚、契丹,統經略、威武、清夷、靜塞、恆陽、北平、高陽、唐興、橫海九軍,屯幽、薊、媯、檀、易、恆、定、漠、滄九州之境,治幽州,兵九萬一千四百人。平盧節度鎮撫室韋、,統平盧、盧龍二軍,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屯營、平二州之境,治營州,兵三萬七千五百人。隴右節度備御吐蕃,統臨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門、寧塞、積石、鎮西十軍,綏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廓、洮、河之境,治鄯州,兵七萬五千人。劍南節度西抗吐蕃,南撫蠻獠,統天寶、平戎、昆明、寧遠、澄川、南江六軍,屯益、翼、茂、當、、柘、松、維、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治益州,兵三萬九百人。嶺南五府經略綏靜夷、獠,統經略、清海二軍,桂、容、邕、交四管,治廣州,兵萬五千四百人。此外又有長樂經略,福州領之,兵千五百人。東萊守捉,萊州領之;東牟守捉,登州領之;兵各千人。凡鎮兵四十九萬人,馬八萬餘匹。開元之前,每歲供邊兵衣糧,費不過二百萬;天寶之後,邊將奏益兵浸多,每歲用衣千二十萬匹,糧百九十萬斛,公私勞費,民始困苦矣。
此時,唐王朝所統轄的州有三百三十一,羈縻州八百,設定了十個節度使、經略使守衛邊疆。其中安西節度使鎮撫西域,統轄龜茲、焉耆、于闐、疏勒四鎮,治所在龜茲城,共有兵二萬四千人。北庭節度使防備突騎施、堅昆,統轄瀚海、天山、伊吾三軍,屯兵於伊州、西州境內,治所在北庭都護府,共有兵二萬人。河西節度使斷隔吐蕃與突厥的來往,統轄赤水、大斗、建康、寧寇、玉門、墨離、豆盧、新泉八軍,張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兵於涼、肅、瓜、沙、會等五州境內,治所在涼州城,共有兵七萬三千人。朔方節度使抵禦突厥,統轄經略、豐安、定遠三軍,三個受降城,安北、單于二都護府,屯兵於靈、夏、豐三州境內,治所在靈州城,共有兵六萬四千七百人。河東節度使與朔方節度使成犄角之勢共同防禦突厥,統轄天兵、大同、橫野、岢嵐四軍,雲中守捉,屯兵於太原府的忻、代、嵐三州境內,治所在太原府城,共有兵五萬五千人。范陽節度使控制奚、契丹,統轄經略、威武、清夷、靜塞、恆陽、北平、高陽、唐興、橫海九軍,屯兵於幽、薊、媯、檀、易、恆、定、漠、滄九州境內,治所在幽州城,共有兵九萬一千四百人。平盧節度使鎮撫室韋、,統轄平盧、盧龍二軍,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屯兵於營、平二州境內,治所在營州城,共有兵三萬七千五百人。隴右節度使抵禦吐蕃,統轄臨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門、寧塞、積石、鎮西十軍,綏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兵於鄯、廓、洮、河四州境內,治所在鄯州城,共有兵七萬五千人。劍南節度使西抗吐蕃,南鎮蠻獠,統轄天寶、平戎、昆明、寧遠、澄川、南江六軍,屯兵於益、翼、茂、當、、柘、松、維、恭、雅、黎、姚、悉十三州境內,治所在益州城,共有兵三萬九百人。嶺南五府經略使鎮撫夷、獠,統轄經略、清海二軍,桂府、容府、邕府、安南府四府,治所廣州城,共有兵一萬五千四百人。此外還有長樂經略使,由福州刺史兼任,共有兵一千五百人。東萊守捉,由萊州刺史兼任;東牟守捉,由登州刺史兼任,各有兵一千人。以上邊鎮共有兵四十九萬人,戰馬八萬餘匹。開元以前,每年朝廷供給邊鎮兵的衣糧,費用不超過二百萬。天寶以後,邊將都上奏增兵,於是鎮兵越來越多,每年衣服用布帛一千二十萬匹,糧一百九十萬斛,公私煩勞,費用浩大,老百姓從此生活困苦了。
[3]甲寅,陳王府參軍田同秀上言:“見玄元皇帝于丹鳳門之空中,告以‘我藏靈符,在尹喜故宅。’”上遣使於故函谷關尹喜台旁求得之。
[3]甲寅(初八),陳王李府中的參軍田同秀上言說:“我在丹鳳門的上空看見了玄元皇帝老子,他告訴我說:‘我在尹喜舊宅第藏有靈符。’”於是玄宗派人於舊函谷關尹喜台旁搜尋並獲得了靈符。
[4]陝州刺史李齊物穿三門運渠,辛未,渠成。齊物,神通之曾孫也。
[4]陝州刺史李齊物開鑿三門峽運渠,辛未(二十五日),運渠開通。李齊物是淮安王李神通的曾孫。
[5]壬辰,群臣上表,以“函谷靈符,潛應年號;先天不違,請於尊號加‘天寶’字。”從之。
[5]壬辰(疑誤),朝中群臣上表說:“在函谷關得到玄元皇帝靈符,暗中與年號相應,這是先於天時而行事,不可違背,請於尊號上加‘天寶’二字。”玄宗同意。
二月,辛卯,上享玄元皇帝於新廟。甲午,享太廟。丙申,合祀天地於南郊,赦天下。改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尚書左、右丞相復為僕射;東都、北都皆為京,州為郡,刺史為太守;改桃林縣曰靈寶。田同秀除朝散大夫。
二月,辛卯(十五日),玄宗於新玄元廟祭獻玄元皇帝老子。甲午(十八日),祭獻太廟。丙申(二十日),於南郊祭祀天地,並大赦天下。又改名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尚書左、右丞相為左、右僕射。東都、北都分別改名為東京、北京,改州為郡,刺史為太守。改桃林縣為靈寶縣。任命田同秀為朝散大夫。
時人皆疑寶符同秀所為。間一歲,清河人崔以清復言:“見玄元皇帝於天津橋北,雲藏符在武城紫微山”,敕使往求,亦得之。東都留守王知其詐,按問,果首服。奏之。上亦不深罪,流之而已。
當時人們懷疑靈符是田同秀假造的。約過了一年,清河縣人崔以清又上言道:“我於天津橋北看見了玄元皇帝,他說在武城縣紫微山藏有靈符。”於是玄宗又下敕派使者前去搜尋,果然得到了靈符。東都留守王知道其中有詐,於是拷問崔以清,崔果然承認是假造的。王奏上此事,但玄宗並沒有深加問罪,只是流放了崔以清。
[6]三月,以長安令韋堅為陝郡太守,領江、淮租庸轉運使。
[6]三月,任命長安縣令韋堅為陝郡太守,併兼任江、淮租庸轉運使。
初,宇文融既敗,言利者稍息。及楊慎矜得幸,於是韋堅、王之徒竟以利進,百司有利權者,稍稍別置使以領之,舊官充位而已。堅,太子之妃兄也,為吏以乾敏稱。上使之督江、淮租運,歲增巨萬;上以為能,故擢任之。王,方翼之曾孫也,亦以善治租賦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
起初,宇文融敗亡後,爭相獻錢財言利的人稍微有些收斂。及至楊慎矜受寵,於是韋堅、王之類言利的人都受到重用,有財權的各司也逐漸另置使職,掌管財利,原有的官員只是充數而已。韋堅是太子韋妃的兄長,以辦事幹練而著稱。玄宗讓其督辦江淮租運,每年增加數目極大的錢財。玄宗認為韋堅能幹,所以升官重用。王是王方翼的曾孫,也是因為善於管理賦稅而被任命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
[7]李林甫為相,凡才望功業出己右及為上所厚、勢位將逼己者,必百計去之;尤忌文學之士,或陽與之善,啖以甘言而陰陷之。世謂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7]李林甫為宰相後,對於朝中百官凡是才能和功業在自己之上而受到玄宗寵信或官位快要超過自己的人,一定要想方設法除去,尤其忌恨由文學才能而進官的士人。有時表面上裝出友好的樣子,說些動聽的話,而暗中卻陰謀陷害。所以世人都稱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上嘗陳樂於勤政樓,垂簾觀之。兵部侍郎盧絢謂上已起,垂鞭按轡,橫過樓下;絢風標清粹,上目送之,深嘆其蘊藉。林甫常厚以金帛賂上左右,上舉動必知之,乃召絢子弟謂曰:“尊君素望清崇,今交、廣藉才,聖上欲以尊君為之,可乎?若憚遠行,則當左遷;不然,則以賓、詹分務東洛,亦優賢之命也,何如?”絢懼,以賓、詹為請。林甫恐乖眾望,乃除華州刺史。到官未幾,誣其有疾,州事不理,除詹事、員外同正。
有一次玄宗在勤政樓垂簾觀看樂舞。兵部侍郎盧絢以為玄宗已離開,於是就提鞭按轡,從樓下穿過。盧絢風度清雅,玄宗目送其遠去,感嘆盧絢含蓄不露的風度。李林甫常常用金錢賄賂玄宗左右的人,玄宗的一舉一動,李林甫都了如指掌。於是李林甫就召來盧絢的兒子說:“你父親素來有名望,現今交州、廣州需要有才能的人去治理,皇上想令你父親去,不知是否可行?如果害怕遠行,就應該降官,否則,只有以太子賓客或詹事的身份在東都任官。這也算是優惠賢者的任命,不知如何?”盧絢聽後,十分害怕,於是就主動奏請擔任太子賓客或詹事。李林甫又恐怕違背眾望,就任命盧絢為華州刺史。到官時間不久,又誣陷說盧絢有病,不理州事,任命他為詹事、員外同正。
上又嘗問林甫以“嚴挺之今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時為絳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損之,諭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為見上之策,奏稱風疾,求還京師就醫。”挺之從之。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衰老得風疾,宜且授以散秩,使便醫藥。”上嘆吒久之;夏,四月,壬寅,以為詹事,又以汴州刺史、河南採訪使齊浣為少詹事,皆員外同正,於東京養疾。浣亦朝廷宿望,故並忌之。
有一次玄宗問李林甫:“嚴挺之現在在哪裡任官?此人可以重用。”嚴挺之當時為降州刺史。李林甫退朝後,即召嚴挺之的弟弟嚴損之,告訴他說:“皇上十分器重你哥哥,為何不乘此機會,上奏說得了風疾,請求回京師治病。”嚴挺之就聽從了李林甫的話。李林甫又因嚴挺之的奏言對玄宗說:“嚴挺之衰老中風,應該授以散官,便於治病養身。”玄宗聽後,感嘆不已。夏季。四月壬寅(二十八日),任命嚴挺之為詹事。又任命汴州刺史、河南採訪使齊浣為少詹事,二人都是員外同正,一道在東京養病。齊浣也是因為在朝中素有名望,所以遭到李林甫的猜忌。
[8]上發兵納十姓可汗阿史那昕於突騎施,至俱蘭城,為莫賀達乾所殺。突騎施大纛官都摩度來降,六月,乙未,冊都摩度為三姓葉護。
[8]玄宗發兵送十姓可汗阿史那昕於突騎施,到了俱蘭城,被莫賀達乾殺死。突騎施大纛官都摩度來投降唐朝,六月,乙未(二十二日),唐冊封都摩度為三姓葉護。
[9]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9]秋季,七月癸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10]辛未,左相牛仙客薨。八月,丁丑,以刑部尚書李适之為左相。
[10]辛未(二十九日),左相牛仙客去世。八月丁丑(初五),任命刑部尚書李适之為左相。
[11]突厥拔悉密、回紇、葛邏祿三部共攻骨咄葉護,殺之,推拔悉密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回紇、葛邏祿自為左、右葉護。突厥餘眾共立判闕特勒之子為烏蘇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臘哆為西殺。
[11]突厥統轄的拔悉密、回紇、葛邏祿三部聯兵攻殺了骨咄葉護,推舉拔悉密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回紇、葛邏祿自封為左右葉護。於是突厥殘眾共同立判闕特勒的兒子為烏蘇米施可汗,以烏蘇的兒子葛臘哆為西殺。
上遣使諭烏蘇令內附,烏蘇不從。朔方節度使王忠嗣盛兵磧口以威之,烏蘇懼,請降,而適延不至。忠嗣知其詐,乃遣使說拔悉密、回紇、葛邏祿使攻之,烏蘇遁去。忠嗣因出兵擊之,取其右廂以歸。
玄宗派遣使者勸說烏蘇歸附唐朝,烏蘇不聽。於是朔方節度使王忠嗣盛陳重兵於磧口以威脅烏蘇,烏蘇懼怕,請求降附,但又遷延不來。王忠嗣知道烏蘇是詐降,於是就派人勸說拔悉密、回紇、葛邏祿聯兵攻打烏蘇,烏蘇逃走。王忠嗣乘機出兵攻擊,消滅了其右廂。
丁亥,突厥西葉護阿布思及西殺葛臘哆、默啜之孫勃德支、伊然小妻、毗伽登利之女帥部眾千餘帳,相次來降,突闕遂微。九月,辛亥,上御花萼樓宴突厥降者,賞賜甚厚。
丁亥(十五日),突厥西葉護阿布思及西殺葛臘哆、默啜的孫子勃德支、伊然可汗的小妻、毗伽登利可汗的女兒等率領部落一千餘帳,陸續來降附唐朝,突厥的勢力從此衰落。九月,辛亥(初九),玄宗親臨花萼樓宴請突厥歸降者,賞賜優厚.
[12]護密先附吐蕃,戊午,其王頡吉里匐遣使請降。
[12]護密先依附於吐蕃,戊午(十六日),其王頡吉里匐派遣使者請求降附唐朝。
[13]冬,十月,丁酉,上幸驪山溫泉;己巳,還宮。
[13]冬季,十月,丁酉(二十六日),玄宗往驪山溫泉。己巳(疑誤),返回宮中。
[14]十二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奏破吐蕃大嶺等軍;戊戌,又奏破青海道莽布支營三萬餘眾,斬獲五千餘級。庚子,河西節度使王奏破吐蕃漁海及游弈等軍。
[14]十二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上奏說攻破了吐蕃大嶺等軍;戊戌(二十七日),又上奏說打敗了青海道莽布支營三萬餘人,殺死俘獲五千餘人。庚子(二十九日),河西節度使王上奏說攻破了吐蕃漁海及游弈等軍。
[15]是歲,天下縣一千五百二十八,鄉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戶八百五十二萬五千七百六十三,口四千八百九十萬九千八百。
[15]這一年,唐朝統治下的縣共有一千五百二十八,鄉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民戶八百五十二萬五千七百六十三,人口四千八百九十萬九千八百。
[16]回紇葉護骨力裴羅遣使入貢,賜爵奉義王。
[16]回紇葉護骨力裴羅派遣使者入朝貢獻,唐賜爵為奉義王。
二年(癸未、743)
二年(癸未,公元743年)
[1]春,正月,安祿山入朝;上寵待甚厚,謁見無時。祿山奏言:“去年營州蟲食苗,臣焚香祝天云:‘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祗,願使蟲散。’即有群鳥從北來,食蟲立盡。請宣付史官。”從之。
[1]春季,正月,安祿山入朝。玄宗對他十分寵幸,隨時可以進見。安祿山上奏說:“去年營州蝗蟲吃禾苗,我焚香祝告上天說:‘我如果心術不正,對君王不忠,願讓蝗蟲吃我的心;如果未負神靈,願使蝗蟲自動散去。’於是有一群鳥從北面飛來,立刻吃盡了蝗蟲。希望能把此事交付史官記錄。”玄宗答應。
[2]李林甫領吏部尚書,日在政府,選事悉委侍郎宋遙、苗晉卿。御史中丞張倚新得幸於上,遙、晉卿欲附之。時選人集者以萬計,入等者六十四人,倚子為之首,群議沸騰。前薊令蘇孝韞以告安祿山,祿山入言於上,上悉召入等人面試之,手持試紙,終日不成一字,時人謂之“曳白”。癸亥,遙貶武當太守,晉卿貶安康太守,倚貶淮陽太守,同考判官禮部郎中裴等皆貶嶺南官。晉卿,壺關人也。
[2]李林甫兼任吏部尚書,每天都在政事堂,把科舉選士的事全委託給侍郎宋遙、苗晉卿。此時,御史中丞張倚新得玄宗的寵信,宋遙、苗晉卿想依附於張倚。當時應考的選人有一萬多人,及第者僅有六十四人,而張倚的兒子張名列榜首,所以朝野議論紛紛,前薊縣令蘇孝韞把此事告訴了安祿山,安祿山入朝後又告訴了玄宗,於是玄宗把及第者全部召來面試,張手持試卷,一整天未寫一字,被當時的人戲稱為“曳白”。癸亥(二十三日),玄宗貶宋遙為武當太守,昔晉卿為安康太守,張倚為淮陽太守。同考判官禮部郎中裴等人都被貶官嶺南。苗晉卿是壺關縣人。
[3]三月,壬子,追尊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大夫為先天太皇;又尊皋繇為德明皇帝,涼武昭王為興聖皇帝。
[3]三月壬子(十二日),追尊玄元皇帝老子的父親周朝上御大夫為先天太皇;又追尊皋繇為德明皇帝,涼武昭王李為興聖皇帝。
[4]江、淮南租庸等使韋堅引水抵苑東望春樓下為潭,以聚江、淮運船,役夫匠通漕渠,發人丘壟,自江、淮至京城,民間蕭然悉怨。二年而成。丙寅,上幸望春樓觀新潭。堅以新船數百艘,扁榜郡名,各陳郡中珍貨於船背;陝尉崔成甫著錦半臂,胯綠衫以裼之,紅首,居前船唱《得寶歌》,使美婦百人盛飾而和之,連檣數里;堅跪進諸郡輕貨,仍上百牙盤食。上置宴,竟日而罷,觀者山積。夏,四月,加堅左散騎常侍,其僚屬吏卒褒賞有差;名其潭曰廣運。時京兆尹韓朝宗亦引渭水置潭於西街,以貯材木。
[4]江、淮南租庸等使韋堅引河水抵達禁苑東面望春樓下為深潭,用來聚集江、淮地區的運糧船隻,役使民夫工匠開通漕渠,挖掉許多民眾的墳墓,從江、淮地區一直到京城,怨聲載道。兩年才完工。丙寅(二十六日),玄宗上望春樓觀看新潭。韋堅組成數百隻新船,每隻船上都寫著各郡的名稱,並陳列著本郡所產的珍寶名物。陝縣尉崔成甫身穿半臂錦衣,與袒胸露身的胯綠衫,頭上繞著紅布,在最前面的一隻船上高唱《得寶歌》,又讓一百名漂亮的婦人身穿艷麗的服裝齊聲和唱,船連數里。韋堅跪著進上諸郡所獻的珍寶,並獻上百牙盤盛陳的美食。玄宗設宴款待,鬧騰了一整天才完,觀看的人數以萬計。夏季,四月,加官韋堅為左散騎常侍,其部屬官吏都得到獎賞。新開挖的潭被命名為廣運潭。當時,京兆尹韓朝宗也引來渭河水到西街成潭,用來貯存木材。
[5]丁亥,皇甫惟明引軍出西平,擊吐蕃,行千餘里,攻洪濟城,破之。
[5]丁亥(十八日),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率軍從西平郡出發,攻打吐蕃,行軍一千餘里,攻克吐蕃的洪濟城。
[6]上以右贊善大夫楊慎矜知御史中丞事。時李林甫專權,公卿之進,有不出其門者,必以罪去之;慎矜由是固辭,不敢受。五月,辛丑,以慎矜為諫議大夫。
[6]玄宗任命右贊善大夫楊慎矜主持御史中丞事務。當時朝中李林甫專權,官吏進官如果不通過他的門路,必定要設法加罪而除去,所以楊慎矜堅辭不敢接受。五月辛丑(初三),又任命楊慎矜為諫議大夫。
[7]冬,十月,戊寅,上幸驪山溫泉;乙卯,還宮。
[7]冬季,十月戊寅(十三日),玄宗前往驪山溫泉;乙卯(疑誤),返回宮中。
三載(甲申、744)
三載(甲申,公元744年)
[1]春,正月,丙申朔,改年曰載。
[1]春季,正月,丙申朔(初一),改年為載。
[2]辛丑,上幸驪山溫泉;二月,庚午,還宮。
[2]辛丑(初六),玄宗前往驪山溫泉;二月,庚午(初六),返回宮中。
[3]辛卯,太子更名亨。
[3]辛卯(二十七日),太子改名為李亨。
[4]海賊吳令光等抄掠台、明,命河南尹裴敦復將兵討之。
[4]海盜吳令光等人掠奪台州、明州等地,朝廷命令河南尹裴敦復領兵討伐。
[5]三月,己巳,以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范陽節度使;以范陽節度使裴寬為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席建侯為河北黜陟使,稱祿山公直;李林甫、裴寬皆順旨稱其美。三人皆上所信任,由是祿山之寵益固不搖矣。
[5]三月,己巳(初五),任命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任范陽節度使,任命范陽節度使裴寬為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席建侯為河北黜陟使,稱讚安祿山公正無私,李林甫、裴寬也都順旨意稱頌安祿山。這三個人都是玄宗所信任的臣子,於是安祿山愈加受到玄宗的寵信穩固不可動搖。
[6]夏,四月,裴敦復破吳令光,擒之。
[6]夏季,四月,裴敦復擊敗了海盜吳令光,並活捉了他。
[7]五月,河西節度使夫蒙靈察討突騎施莫賀達乾,斬之,更請立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祿毗伽;六月,甲辰,冊拜骨咄祿毗伽為十姓可汗。
[7]五月,河西節度使夫蒙靈討殺了突騎施酋長莫賀達乾,並請立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祿毗伽。六月甲辰(十二日),朝廷冊拜骨咄祿毗伽為十姓可汗。
[8]秋,八月,拔悉蜜攻斬突厥烏蘇可汗,傳首京師。國人立其弟鶻隴匐白眉特勒,是為白眉可汗。於是突厥大亂,敕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出兵乘之。至薩河內山,破其左廂阿波達乾等十一部,右廂未下。會回紇、葛邏祿共攻拔悉蜜頡跌伊施可汗,殺之。回紇骨力裴羅自立為骨咄祿毗伽闕可汗,遣使言狀;上冊拜裴羅為懷仁可汗。於是懷仁南據突厥故地,立牙帳於烏德犍山,舊統藥邏葛等九姓,其後又並拔悉蜜、葛邏祿,凡十一部,各置都督,每戰則以二客部為先。
[8]秋季,八月,拔悉蜜進攻並斬殺了突厥烏蘇可汗,傳其首級到達京師。突厥國人又立烏蘇的弟弟鶻隴匐白眉特勒為白眉可汗。於是突厥內部大亂,玄宗下敕命令朔方節度使王忠嗣乘機出兵攻打突厥。王忠嗣率軍到薩河內山,打敗了突厥左廂阿波達乾等十一部,但未攻下右廂。又與回紇、葛邏祿聯兵進攻並斬殺了拔悉蜜頡跌伊施可汗。回紇骨力裴羅自立為骨咄祿毗伽闕可汗,並派遣使者向朝廷說明情況,玄宗冊拜裴羅為懷仁可汗。於是懷仁向南占領了突厥的舊地,把牙帳建立在烏德犍山,原先統治藥邏葛等九姓,後來又兼併了拔悉蜜、葛邏祿,總共十一部,每部都設定都督,每當作戰時,就讓兩個客部為先鋒。
[9]李林甫以楊慎矜屈附於已,九月,甲戌,復以慎矜為御史中丞,充諸道鑄錢使。
[9]李林甫認為楊慎矜依附於自己,九月甲戌(十四日),重又任命慎矜為御史中丞,併兼諸道鑄錢使。
[10]冬,十月,癸巳,上幸驪山溫泉;十一月,丁卯,還宮。
[10]冬季,十月,癸巳(初四),玄宗前往驪山溫泉;十一月,丁卯(初八),返回宮中。
[11]術士蘇嘉慶上言:遁甲術有九宮貴神,典司水旱,請立壇於東郊,祀以四孟月;從之。禮在昊天上帝下,太清宮、太廟上,所用牲玉,皆侔天地。
[11]方術士人蘇嘉慶上言說:推算吉凶禍福的遁甲術中有九宮貴神,專門掌握人間的水旱之事,請求立祭壇於東郊,在四月祭祀。玄宗應允。祭祀的禮節在昊天上帝之下,太清宮、太廟之上,所用的牲肉及玉器,與祭祀天地所用相同。
[12]十二月,癸巳,置會昌縣於溫泉宮下。
[12]十二月,癸巳(初四),於溫泉宮下設定會昌縣。
[13]戶部尚書裴寬素為上所重,李林甫恐其入相,忌之。刑部尚書裴敦復擊海賊還,受請託,廣序軍功,寬微奏其事。林甫以告敦復,敦復言寬亦嘗以親故屬敦復。林甫曰:“君速奏之,勿後於人。”敦復乃以五百金賂女官楊太真之姊,使言於上。甲午,寬坐貶睢陽太守。
[13]戶部尚書裴寬素來受玄宗器重,李林甫恐怕裴寬被任命為宰相,所以忌恨他。這時刑部尚書裴敦復討伐海盜吳令光回朝,他接受請託,為人誇大軍功,裴寬暗中向玄宗奏報此事。李林甫知道後,告訴了裴郭復,裴郭復就告訴李林甫說裴寬也曾把他的親故托屬過自己。於是李林甫說:“你趕快上奏皇上,不要讓別人搶先。”裴敦復就用黃金五百兩賄賂女道士楊太真的姐姐,讓她告訴玄宗。甲午(初五),裴寬因為這件事被貶為睢陽太守。
初,武惠妃薨,上悼念不已,後宮數千,無當意者。或言壽王妃楊氏之美,絕世無雙。上見而悅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為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娶左衛郎將韋昭訓女。潛內太真宮中。太真肌態豐艷,曉音律,性警穎,善承迎上意,不期歲,寵遇如惠妃,宮中號曰“娘子”,凡儀體皆如皇后。
起初,武惠妃死後,玄宗懷念不已,雖然後宮中有宮女數千,但沒有稱心如意的。這時有人告訴說,壽王李瑁的妃子楊氏美貌絕世。玄宗見後十分喜歡,於是命楊妃自己請求為女道士,號為太真,又另外為壽王李瑁娶了左衛郎將韋昭訓的女兒為妃子。然後暗中把太真接入宮中。太真肌體豐滿,容貌艷麗,通曉音樂,天資聰慧,善於奉迎玄宗的心意。進宮不滿一年,受到的寵愛就如武惠妃一樣,宮中都稱她為“娘子”,一切禮儀與皇后相同。
[14]癸卯,以宗女為和義公主,嫁寧遠奉化王阿悉爛達乾。
[14]癸卯(十四日),玄宗封宗女為和義公主,嫁給寧遠奉化王阿悉爛達乾。
[15]癸丑,上祀九宮貴神,赦天下。
[15]癸丑(二十四日),玄宗祭祀九宮貴神,並大赦天下。
[16]初令百姓十八為中,二十三成丁。
[16]首次規定百姓十八歲為中男,二十三歲為成丁。
[17]初,上自東都還,李林甫知上厭巡幸,乃與牛仙客謀增近道栗賦及和糴以實關中;數年,蓄積稍豐。上從容謂高力士曰:“朕不出長安近十年,天下無事,朕欲高居無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對曰:“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勢既成,誰敢複議之者!”上不悅。力士頓首自陳:“臣狂疾,發妄言,罪當死。”上乃為力士置酒,左右皆呼萬歲。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
[17]起初,玄宗從東都回來後,李林甫知道玄宗已厭煩巡行,於是就與牛仙客謀劃增加西京附近各道的租賦,並用錢買糧以充實關中。數年之中,糧食蓄積豐實。玄宗從容地對高力士說:“朕不出長安城已將近十年,天下沒有讓人憂愁的大事,朕想高居在上,不管大事,把政事都委託給李林甫處理,你以為如何?”高力士回答說:“天子出外巡行是古人留下來的制度。再說國家的大權,不能隨便托給他人。如果托給他人,其威勢形成以後,誰還敢議論他!”玄宗聽後心中不高興。高力士趕忙磕頭自白說:“我發瘋了,說胡話,罪該死。”玄宗就為高力士設定酒宴安慰,左右人都高呼萬歲。從此高力士再也不敢深論天下的大事。
四載(乙酉、745)
四載(乙酉,公元745年)
[1]春,正月,庚午,上謂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於宮中為壇,為百姓祈福,朕自草黃素置案上,俄飛升天,聞空中語云:‘聖壽延長。’又朕於嵩山煉藥成,亦置壇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聞空中語云:‘藥未須收,此自守護。’達曙乃收之。”太子、諸王、宰相,皆上表賀。
[1]春季,正月庚午(十二日),玄宗對宰相說:“朕近來於甲子日在宮中設定祭壇,為天下百姓祈求幸福,朕親自在黃素絹上寫了字放置在香案上,不一會兒飛入天空,聽見空中說道:‘聖壽延長。’朕又於嵩山煉成了仙藥,也放置在壇上,到了晚上,左右的人想要把藥收起來,又聽見空中說道:‘藥不必要收,就放在這裡好好守護。’到了天亮才把藥收起。”太子、諸王和宰相聽玄宗說後,都上表恭賀。
[2]回紇懷仁可汗擊突厥白眉可汗,殺之,傳首京師。突厥毗伽可敦帥眾來降。於是北邊晏然,烽燧無警矣。
[2]回紇懷仁可汗進攻並斬殺了突厥白眉可汗,傳其首級到京師。突厥毗伽可敦帥部眾來投降。從此唐朝的北方邊疆安然,沒有戰事。
回紇斥地愈廣,東際室韋,西抵金山,南跨大漠,盡有突厥故地。懷仁卒,子磨延啜立,號葛勒可汗。
回紇開拓占領的地方越來越廣大,東達室韋,西至金山,南跨有大漠,盡占了突厥的舊地。懷仁可汗死後,兒子磨延啜繼位,號為葛勒可汗。
[3]二月,己酉,以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兼河東節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負,及鎮方面,專以持重安邊為務,常曰:“太平之將,但當撫循訓練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國之力以邀功名。”有漆弓百五十斤,常貯之橐中,以示不用。軍中日夜思戰,忠嗣多遣諜人伺其間隙,見可勝,然後興師,故出必有功。既兼兩道節制,自朔方至雲中,邊陲數千里,要害之地,悉列置城堡,斥地各數百里。邊人以為自張仁之後,將帥皆不及。
[3]二月,己酉(二十一日),玄宗任命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兼任河東節度使。王忠嗣少年時代就以勇敢而自負,鎮守一方,專以穩定安靜邊疆為首要任務,常常說:“太平時代的將帥,應該安撫訓練士卒,不能疲勞國力而求功名。”他有漆弓重一百五十斤,常常藏在口袋之中,向軍士表示不可輕意用兵。軍中士卒日夜想要出戰,王忠嗣就派遣暗探偵察敵人的動靜,見有機可乘,戰而能勝,然後才出兵,所以出兵必有戰功。兼任兩鎮節度使後,從朔方至雲中,數千里長的邊疆,在要害地方,都列置城堡,開拓地方各達數百里。邊疆人們都認為從張仁以後,將帥都不如他。
[4]三月,壬申,上以外孫獨孤氏為靜樂公主,嫁契丹王李懷節;甥楊氏為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寵。
[4]三月,壬申(十四日),玄宗封外孫女獨孤氏為靜樂公主,嫁給契丹王李懷節。封外甥女楊氏為宜芳公主,嫁給奚王李延寵。
[5]乙巳,以刑部尚書裴敦復充嶺南五府經略等使。五月,壬申,敦復坐逗留不之官,貶淄川太守,以光祿少卿彭果代之。上嘉敦復平海賊之功,故李林甫陷之。
[5]乙巳(疑誤),玄宗任命刑部尚書裴敦復為嶺南五府經略等使。五月壬申(十五日),裴敦復因為逗留不去任職,被貶為淄川太守,任命光祿少卿彭果代替。玄宗嘉獎裴敦復討平海盜吳令光的戰功,所以李林甫就陷害他。
[6]李适之與李林甫爭權有隙。適之領兵部尚書,駙馬張為侍郎,林甫亦惡之,使人發兵部銓曹奸利事,收吏六十餘人付京兆與御史對鞫之,數日,竟不得其情。京兆尹蕭炅使法曹吉溫鞫之。溫入院,置兵部吏於外,先於後廳取二重囚訊之,或杖或壓,號呼之聲,所不忍聞;皆曰:“苟存餘生,乞紙盡答。”兵部吏素聞溫之慘酷,引入,皆自誣服,無敢違溫意者。頃刻而獄成,驗囚無榜掠之跡。六月,辛亥,敕誚責前後知銓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均之兄;溫,頊之弟子也。
[6]李适之與李林甫因爭權產生矛盾。李适之兼任兵部尚書,駙馬張為兵部侍郎,也受到李林甫的忌恨,於是就指使人說兵部掌管銓選的官吏有收受賄賂的事,逮捕了六十多人,交付給京兆府與御史台對審,審了數天,還沒有審出結果。京兆尹蕭炅就讓法曹吉溫審問。吉溫進入院子後,讓兵部的官吏呆在外面,先從後廳押來兩個重刑犯人審訊,或打或壓,用盡酷刑,犯人號呼的聲音,慘不忍聞,都說:“只要讓我活命,拿紙來,我什麼都承認。”兵部的官吏早就聽說過吉溫殘酷無情,被引入院後,都違心地認了罪,無人敢於違背吉溫的意圖。很快,這件冤案就被鑄成,而檢驗犯人,還沒有被打過的痕跡。六月辛亥(二十五日),玄宗下敕書責備前後主持銓選的侍郎與南曹郎官,然後赦免了他們。張是張均的哥哥,吉溫是吉頊的侄子。
溫始為新豐丞,太子文學薛嶷薦溫才,上召見,顧嶷曰:“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
先前吉溫為新豐縣丞,太子文學薛嶷推薦說吉溫有才能。玄宗召見吉溫時,對薛嶷說:“這不是一個好人,朕不用他。”
蕭炅為河南尹,嘗坐事,西台遣溫往按之,溫治炅甚急。及溫為萬年丞,未幾,炅為亦兆尹。溫素與高力士相結,力士自禁中歸,溫度炅必往謝官,乃先詣力士,與之談謔,握手甚歡,炅後至,溫陽為驚避;力士呼曰:“吉七不須避。”謂炅曰:“此亦吾故人也。”召還,與炅坐。炅接之甚恭,不敢以前事為怨。他日,溫謁炅曰:“曩者溫不敢隳國家法,自今請洗心事公。”炅遂與盡歡,引為法曹。
蕭炅為河南尹時,曾經遭到指控,西京御史台派吉溫去調查,吉溫對待蕭炅十分嚴厲。到吉溫任萬年縣丞不久,蕭炅便任京兆尹。吉溫素來與高力士關係密切,高力士從宮中回來,吉溫想到蕭炅一定會去高力士家中表示感謝,於是就先來到高力士的住所,與高力士戲笑談謔,握手言歡。蕭炅來後,吉溫假裝驚恐而躲避,高力士喊道:“吉七不必躲避。”然後又對蕭炅說:“他是我的老朋友。”並讓吉溫過來,與蕭炅一起坐。蕭炅的態度十分謙恭,不敢因為以前的事而怨恨吉溫。有一天,吉溫去拜訪蕭炅,並對蕭炅說:“過去的事是我按國家的法律辦事,從今以後一定要忠誠地為您效勞。”於是蕭炅就與吉溫和好,並引薦為法曹。
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獄吏,炅薦溫於林甫;林甫得之,大喜。溫常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額虎不足縛也。”時又有杭州人羅希,為吏深刻,林甫引之,自御史台主簿再遷殿中侍御史。二人皆隨林甫所欲深淺,鍛鍊成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及至李林甫想要除掉不依附自己的人,尋求治獄的官吏,蕭炅就把吉溫推薦給李林甫,李林甫得到吉溫後,十分高興。吉溫常常說:“若是遇到知己讓我來治獄事,就是南山中的白額虎,也不怕縛不住。”當時還有杭州人羅希,也是著名的酷吏,被李林甫引薦,從御史台主簿升為殿中侍御史。這兩個人都按照李林甫的意圖,製造冤獄,被害的人都不能逃脫,當時人稱他們為“羅鉗吉網”。
[7]秋,七月,壬午,冊韋昭訓女為壽王妃。
[7]秋季,七月壬午(二十六日),玄宗冊封韋昭訓的女兒為壽王李瑁的妃子。
八月,壬寅,冊楊太真為貴妃;贈其父玄琰兵部尚書,以其叔父玄為光祿卿,從兄為殿中少監,為駙馬都尉。癸卯,冊武惠妃女為太華公主,命尚之。及貴妃三姊,皆賜第京師,寵貴赫然。
八月壬寅(十七日),玄宗冊封楊太真為貴妃,追贈其父親楊玄琰為兵部尚書,任命其叔父楊玄為光祿卿,堂兄楊為殿中少監,楊為駙馬都尉。癸卯(十八日),冊封武惠妃的女兒為太華公主,並命楊娶其為妻。楊貴妃的三個姐姐,都在京師賜給宅第,寵貴無比。
楊釗,貴紀之從祖兄也,不學無行,為宗黨所鄙。從軍於蜀,得新都尉;考滿,家貧不能自歸,新政富民鮮于仲通常資給之。楊玄琰卒於蜀,釗往來其家,遂與其中女通。
楊釗是楊貴妃的從祖兄弟,不學無術,品行不正,被宗族人瞧不起,曾經從軍於蜀中,被任命為新都縣尉。考課滿後,因家裡貧窮而不能返回,新政縣富人鮮于仲通常常接濟他。楊玄琰死在蜀地,楊釗常去他家,於是就與他的二女兒私通。
鮮于仲通名向,以字行,頗讀書,有材智,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引為採訪支使,委以心腹。嘗從容謂仲通曰:“今吾獨為上所厚,苟無內援,必為李林甫所危。聞楊妃新得幸,人未敢附之。子能為我至長安與其家相結,吾無患矣。”仲通曰:“仲通蜀人,未嘗游上國,恐敗公事。今為公更求得一人。”因言釗本末。兼瓊引見釗,儀觀豐偉,言辭敏給;兼瓊大喜,即闢為推官,往來浸親密。乃使之獻春綈於京師,將別,謂曰:“有少物在郫,以具一日之糧,子過,可取之。”釗至郫,兼瓊使親信大齎蜀貨精美者遺之,可直萬緡。釗大喜過望,晝夜兼行,至長安,歷抵諸妹,以蜀貨遺之,曰:“此章仇公所贈也。”時中婦新寡,釗遂館於其室,中分蜀貨以與之。於是諸楊日夜譽兼瓊;且言釗善樗蒲,引之見上,得隨供奉官出入禁中,改金吾兵曹參軍。
鮮于仲通名叫向,字仲通,以字行世,愛好讀書,頗具才華,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引薦他為採訪支使,並將他作為心腹。章仇兼瓊曾對鮮于仲通說:“現在我只是受到皇上的器重,假如在朝中再沒有別的內援,一定會被李林甫所害。聽說楊貴妃新得皇上寵愛,但無人敢於攀附。你如果能夠到長安與楊家拉上關係,我就可以無憂了。”鮮于仲通說:“我是蜀人,沒有去過都城,恐怕壞了你的大事。我現在為你推薦一個人。”於是就說了楊釗的情況。章仇兼瓊接見了楊釗,見他儀表堂堂,善於言辭,心中十分高興,立刻任命為推官,同他往來頻繁,關係密切。於是就讓楊釗往京師奉獻春天所產的絲綢,離別的時候,章仇兼瓊對楊釗說:“還準備了一點東西在郫縣,只是作為一日的口糧,你經過郫縣時,可以順便取走。”楊釗到了郫縣,章仇兼瓊派親信拿著大量蜀地所產的精美貨物送給他,價值達一萬緡錢。楊釗意想不到,十分高興,於是晝夜兼行,來到長安,遍訪楊家諸妹,贈送所帶的蜀貨,並說:“這是章仇兼瓊先生贈送給你們的。”當時楊家二女兒剛死了丈夫,於是楊釗就住在她家中,並把所帶的蜀貨的一半分給她。因此楊家的人到處說章仇兼瓊的好話,又說楊釗善於玩樗蒲這種賭博,並引楊釗去見玄宗,於是楊釗得以隨供奉官出入宮禁,被任命為金吾兵曹參軍。
[8]九月,癸未,以陝郡太守、江淮租庸轉運使韋堅為刑部尚書,罷其諸使,以御史中丞楊慎矜代之。堅妻姜氏,皎之女,林甫之舅子也,故林甫昵之。及堅以通漕有寵於上,遂有入相之志,又與李适之善;林甫由是惡之,故遷以美官,實奪之權也。
[8]九月癸未(二十九日),任命陝郡太守、江淮租庸轉運使韋堅為刑部尚書,免去其諸使的職務,以御史中丞楊慎矜替代。韋堅的妻子姜氏是姜皎的女兒,姜皎是李林甫的舅父,所以李林甫親善韋堅。後來韋堅因為開通漕運,受到唐玄宗的寵愛,有當宰相的野心,又與李适之來往密切,因而遭到李林甫的忌恨。所以名義上升了他的官,而實際上奪取了他的實權。
[9]安祿山欲以邊功市寵,數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殺公主以叛,祿山討破之。
[9]安祿山想以立戰功而求得玄宗寵愛,所以多次侵掠奚與契丹,奚與契丹就殺掉了所娶的唐朝公主而反叛,安祿山又出兵討叛而擊敗了他們。
[10]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吐蕃戰於石堡城,為虜所敗,副將褚戰死。
[10]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吐蕃戰於石堡城,被吐蕃打敗,副將褚戰死。
[11]冬,十月,甲午,安祿山奏:“臣討契丹至北平郡,夢先朝名將李靖、李從臣求食。”遂命立廟。又奏薦奠之日,廟梁產芝。
[11]冬季,十月甲午(初十),安祿山上奏說:“我討伐契丹來到北平郡,夢見先朝名將李靖與李向我求討食物。”於是玄宗下令為他們建廟。安祿山又上奏說祭奠的那天,廟樑上長出了靈芝草。
[12]丁酉,上幸驪山溫泉。
[12]丁酉(十三日),玄宗往驪山溫泉。
[13]上以戶部郎中王為戶口色役使,敕賜百姓復除。奏徵其輦運之費,廣張錢數,又使市本郡輕貨,百姓所輸乃甚於不復除。舊制,戍邊者免其租庸,六歲而更。時邊將恥敗,士卒死者皆不申牒,貫籍不除。王志在聚斂,以有籍無人者皆為避課,按籍戍邊六歲之外,悉徵其租庸,有並徵三十年者,民無所訴。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後宮賞賜無節,不欲數於左、右藏取之。探知上指,歲貢額外錢百億萬,貯於內庫,以供宮中宴賜,曰:“此皆不出於租庸調,無預經費。”上以為能富國,益厚遇之。務為割剝以求媚,中外嗟怨。丙子,以為御史中丞、京畿採訪使。
[13]玄宗任命戶部郎中王為戶口色役使,並下敕免除百姓今年的租庸調。王奏請徵收百姓的運費,誇大錢數,又讓用錢購買本地所產的貴重物品,這樣百姓所交納的比不免除租庸調時還多。按照過去所定的制度,戍守邊疆的士卒應該免除租庸,六年替換一次。當時守衛邊疆的將領都以戰敗為恥,對戰死的士卒,都不向官府申報,所以這些士卒在家鄉的戶籍沒有註銷。王一心聚斂財物,將有戶籍而沒有人的都當作逃避賦稅,按照戶籍登記,戍守邊疆六年以上者全部徵收租庸,有人被一次徵收三十年租庸,而民眾無處申訴。玄宗在位日久,用度日益奢侈,後宮賞賜沒有節制,不能隨心所欲,就到左藏庫和右藏庫中去取。王探聽到玄宗的心意,所以每年都上貢額外錢一百億萬緡,貯於內庫,以供玄宗在宮中宴賜揮霍,並說:“這些錢都是租庸調以外的,與國家的經費無關。”玄宗認為王善於理財,能夠富國,更加喜歡他了。王想方設法苛剝民眾以取悅玄宗,以至朝野內外,怨聲載道。丙子(疑誤),又任命王為御史中丞、京畿採訪使。
楊釗侍宴禁中,專掌樗蒲文簿,鉤校精密。上賞其強明,曰:“好度支郎”。諸楊數徵此言於上,又以屬王,因奏充判官。
楊釗在宮中侍候宴會,專門掌管樗蒲文書,管理得有條有理。玄宗很欣賞他的精明能幹,就說:“真是個好度支郎!”楊家的人又多次在玄宗面前誇讚楊釗的這些才能,並託付給王,於是王就奏請任命楊釗為判官。
[14]十二月,戊戌,上還宮。
[14]十二月戊戌(十五日),玄宗從驪山溫泉返回宮中。
五載(丙戌、746)
五載(丙戌,公元746年)
[1]春,正月,乙丑,以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節度使。
[1]春季,正月乙丑(十三日),玄宗任命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兼任河西節度使。
李适之性疏率,李林甫嘗謂適之曰:“華山有金礦,采之可以富國,主上未之知也。”他日,適之因奏事言之。上以問林甫,對曰:“臣久知之,但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鑿之非宜,故不敢言。”上以林甫為愛己,薄適之慮事不熟,謂曰:“自今奏事,宜先與林甫議之,無得輕脫。”適之由是束手矣。適之既失恩,韋堅失權,益相親密,林甫愈惡之。
李适之性情粗疏,李林甫曾經對他說:“華山有金礦,如果加以開採,可以富國,皇上還不知道這件事。”過後有一天,李适之借奏事之機向玄宗說了這件事。玄宗又問李林甫,李林甫回答說:“這事我早已知道,但華山是陛下的本命,王氣所在之地,不應該開鑿,所以我不敢說。”這樣玄宗就以為李林甫對自己盡心,而怪李适之考慮事情不周全,所以就對李适之說:“以後奏事,應該先與李林甫商量,不要輕易建議。”從此李适之不敢多論政事。李适之失去恩寵。韋堅失去權力,二人同病相憐,來往親密,所以李林甫更加懷恨。
初,太子之立,非林甫意。林甫恐異日為己禍,常有動搖東宮之志;而堅,又太子之妃兄也。皇甫惟明嘗為忠王友,時破吐蕃,入獻捷,見林甫專權,意頗不平。時因見上,乘間微勸上去林甫,林甫知之,使楊慎矜密伺其所為。會正月望夜,太子出遊,與堅相見,堅又與惟明會於景龍觀道士之室。慎矜發其事,以為堅戚里,不應與邊將狎昵。林甫因奏堅與惟明結謀,欲共立太子。堅、惟明下獄,林甫使慎矜與御史中丞王、京兆府法曹吉溫共鞫之。上亦疑堅與惟明有謀而不顯其罪,癸酉,下制,責堅以乾進不已,貶縉雲太守;惟明以離間君臣,貶播川太守;仍別下制戒百官。
當初,李亨被立為太子,李林甫就不同意。他害怕以後對自己不利,所以常常想動搖太子的地位。而韋堅又是太子韋妃的哥哥。皇甫惟明在太子為忠王時,曾經是太子的朋友,這時因打敗了吐蕃,入朝奏捷獻俘,看到李林甫專權,心中憤憤不平,見到玄宗時,就勸玄宗不要任用李林甫。李林甫知道這件事後,就讓楊慎矜暗中伺察皇甫惟明的行為。逢正月十五日夜,太子出遊,與韋堅相見,韋堅又與皇甫惟明在景龍觀道士房中相會,楊慎矜就揭發此事,認為韋堅是皇戚,不應該與邊將的關係那么親密。李林甫乘機上奏說韋堅與皇甫惟明陰謀立太子為皇帝。韋堅與皇甫惟明因此被逮捕入獄,李林甫就讓楊慎矜與御史中丞王、京兆府法曹吉溫共同審問。玄宗也懷疑韋堅與皇甫惟明結謀,但沒有確鑿的證據,癸酉(二十一日),下制書責備說韋堅因謀求官職地位,存有野心,貶為縉雲太守;皇甫惟明因為挑撥離間君臣之間的關係,貶為播川太守。又另下制書,以戒百官。
[2]以王忠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兼知朔方、河東節度事。忠嗣始在朔方、河東,每互市,高估馬價,諸胡聞之,爭賣馬於唐,忠嗣皆買之。由是胡馬少,唐兵益壯。及徙隴右、河西,復請分朔方、河東馬九千匹以實之,其軍亦壯。忠嗣杖四節,控制萬里,天下勁兵重鎮,皆在掌握,與吐蕃戰於青海、積石,皆大捷。又討吐谷渾於墨離軍,虜其全部而歸。
[2]玄宗任命王忠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仍兼任原來的朔方、河東節度使。王忠嗣在朔方、河東鎮時,每當與胡人貿易時,都高估馬價,各地胡人聽說後,都爭著把馬賣給唐朝,王忠嗣把馬全數買下。因此胡人馬少,而唐朝的兵馬卻更加強壯。王忠嗣到隴右、河西鎮後,又奏請分朔方、河東鎮的馬九千匹以充實河西、隴右,此二鎮的兵馬也強大起來。王忠嗣一身兼任四鎮節度使,控制著萬裡邊疆,唐朝的強兵重鎮,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與吐蕃戰於青海、積石,都獲得大勝。又出兵討伐吐谷渾於墨離軍,俘虜了它的全部人馬而回。
[3]夏,四月,癸未,立奚酋娑固為昭信王,契丹酋楷洛為恭仁王。
[3]夏季,四月癸未(初一),唐朝立奚族酋長娑固為昭信王,立契丹族酋長楷洛為恭仁王。
[4]己亥,制:“自今四孟月,皆擇吉日祀天地、九宮。”
[4]己亥(十七日),玄宗下制說:“從今以後,每年四月,都要選擇吉利的日子祭祀天地和九宮貴神。”
[5]韋堅等既貶,左相李适之懼,自求散地。庚寅,以適之為太子少保,罷政事。其子衛尉少卿嘗盛饌召客,客畏李林甫,竟日無一人敢往者。
[5]韋堅等人被貶後,左相李适之懼怕,請求改任散官。庚寅(疑誤),任命李适之為太子少保,免去參知政事。他的兒子衛尉少卿李曾擺設盛宴招待客人,但客人們因害怕李林甫的權勢,全天竟沒有一人敢於赴宴。
[6]以門下侍郎、崇玄館大學士陳希烈同平章事。希烈,宋州人,以講老、莊得進,專用神仙符瑞取媚於上。李林甫以希烈為上所愛,且柔佞易制,故引以為相;凡政事一決於林甫,希烈但給唯諾。故事,宰相午後六刻乃出,林甫奏,今太平無事,巳時即還第,軍國機務皆決於私家;主書抱成案詣希烈書名而已。
[6]玄宗任命門下侍郎、崇玄館大學士陳希烈同平章事。陳希烈是宋州人,因為善於講《老子》、《莊子》而受到重用,又專門用神仙符瑞等道法求得玄宗的歡心。李林甫看到陳希烈受到玄宗的寵愛,而且柔順奸佞,容易控制,所以就引薦為宰相。從此一切政事都由李林甫決定,陳希烈只是點頭而已。按照過去的習慣,宰相在午後六刻退朝回家,李林甫上奏說現在天下太平,沒有大事,宰相巳時就可回家,軍國大事都可以在自己家裡決定。於是管理文書的官吏只是把辦成的方案拿去讓陳希烈署名而已。
[7]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7]五月壬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8]乙亥,以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為戶部尚書;諸楊引之也。
[8]乙亥(二十四日),因為楊家諸人的引薦,玄宗任命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為戶部尚書。
[9]秋,七月,丙辰,敕:“流貶人多在道逗留。自今左降官日馳十驛以上。”是後流貶者多不全矣。
[9]秋季,七月丙辰(初六),玄宗下敕說:“被流放或貶官的人大多都在路上逗留,從今以後,被貶官的人每天要行進十驛以上的路程。”從此被流貶的人大多生命不得保全。
[10]楊貴妃方有寵,每乘馬則高力士執轡授鞭,織繡之工專供貴妃院者七百人,中外爭獻器服珍玩。嶺南經略使張九章,廣陵長史王翼,以所獻精美,九章加三品,翼入為戶部侍郎;天下從風而靡。民間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妃欲得生荔支,歲命嶺南馳驛致之,比至長安,色味不變。
[10]楊貴妃正受到玄宗的寵愛,每次騎馬時,高力士都為她執鞭牽馬,專門為楊貴妃織繡衣服的工匠多達七百人,朝野內外都爭著奉獻器物衣服珍寶。嶺南經略使張九章與廣陵長史王翼因為所進獻的物品精美而被加官,張九章為三品官,王翼入朝為戶部侍郎。天下的官吏都紛紛效法。因此民間歌唱道:“生男莫喜女莫悲,君今看女顯門威。”楊貴妃喜歡吃新鮮荔枝,玄宗就命令嶺南每年都用驛馬飛馳送來,到了長安,色味仍然不變。
至是,妃以悍不遜,上怒,命送歸兄之第。是日,上不懌,比日中,猶未食,左右動不稱旨,橫被棰撻。高力士欲嘗上意,請悉載院中待送貴妃,凡百餘車;上自分御膳以賜之。及夜,力士伏奏請迎貴妃歸院,遂開禁門而入。自是恩遇愈隆,後宮莫得進矣。
這時,楊貴妃因為嫉妒、潑悍、無禮,激怒了玄宗,所以就下令把貴妃送回她哥哥楊的家裡。這一天,玄宗悶悶不樂,到了中午,還沒有吃飯,左右人的行動都不滿他的意,常被鞭打。高力士想要試玄宗的意,就請把貴妃院中儲備待用的器物送給貴妃,總共裝了一百多車,玄宗又把自己吃的食物分賜給貴妃。到了晚上,高力士又跪下奏請接回貴妃,於是打開宮門讓貴妃入宮。從此楊貴妃愈發受到寵愛,後宮其他人都受到冷落。
[11]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為其兄堅訟冤,且引太子為言;上益怒。太子懼,表請與妃離婚,乞不以親廢法。丙子,再貶堅江夏別駕,蘭、芝皆貶嶺南。然上素知太子孝謹,故譴怒不及。李林甫因言堅與李适之等為朋黨,後數日,堅長流臨封,適之貶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韋斌貶巴陵太守,嗣薛王貶夷陵別駕,睢陽太守裴寬貶安陸別駕,河南尹李齊物貶竟陵太守,凡堅親黨坐流貶者數十人。斌,安石之子。,業之子,堅之甥也。母亦令隨之官。
[11]將作少匠韋蘭和兵部員外郎韋芝為他們的哥哥韋堅訴冤,並讓太子作證,玄宗更加憤怒。太子恐懼,上表請求與韋妃離婚,並說不願意以親而毀法。丙子(二十六日),再貶韋堅為江夏別駕,韋蘭和韋芝都被貶往嶺南。但玄宗知道太子孝順謹慎,所以沒有責怪他。李林甫乘機進讒言說韋堅與李适之等人結為朋黨,過了數天,韋堅被流放到臨封,貶李适之為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韋斌為巴陵太守,嗣薛王李為夷陵別駕,睢陽太守裴寬為安陸別駕,河南尹李齊物為竟陵太守,韋堅的親戚黨羽因此事被流放、貶官的達數十人。韋斌是韋安石的兒子。李是李業的兒子、韋堅的外甥。李的母親也被勒令隨李一起往夷陵。
[12]冬,十月,戊戌,上幸驪山溫泉;十一月,乙巳,還宮。
[12]冬季,十月戊戌(二十日),玄宗往驪山溫泉。十一月乙巳(二十八日),返回宮中。
[13]贊善大夫杜有鄰,女為太子良娣,良娣之姊為左驍衛兵曹柳妻。性狂疏,好功名,喜交結豪俊。淄川太守裴敦復薦於北海太守李邕,邕與之定交。至京師,與著作郎王曾等為友,皆當時名士也。
[13]贊善大夫杜有鄰的女兒是太子的良娣,她的姐姐是左驍衛兵曹柳的妻子。柳性格狂傲粗疏,愛好功名,喜歡交結豪俊之士。淄川太守裴敦復把柳推薦給北海太守李邕,於是二人結為至交。柳回到京師,與著作郎王曾等結為朋友,他們都是當時的名士。
與妻族不協,欲陷之,為飛語,告有鄰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林甫令京兆士曹吉溫與御史鞫之,乃首謀也。溫令連引曾等入台。十二月,甲戌,有鄰、及曾等皆杖死,積屍大理,妻子流遠方;中外震慄。嗣虢王巨貶義陽司馬,巨,邕之子也。別遣監察御史羅希往按李邕,太子亦出良娣為庶人。
柳與他妻子家裡的人關係不和,想陷害他們,於是就散布謠言說杜有鄰妄稱有讖書,並與太子交接,批評皇上。李林甫命令京兆士曹吉溫與御史共同審問,知道是柳搞的陰謀。吉溫又令柳牽連王曾等人到御史台。十二月甲戌(二十七日),杜有鄰、柳與王曾等人都被杖死,屍體放在大理寺,妻子兒子被流放到遠方,因此朝野震恐。嗣虢王李巨被貶為義陽司馬,李巨是李邕的兒子。另外派監察御史羅希去審問處置李邕,太子也廢杜良娣為庶人。
乙亥,鄴郡太守王琚坐贓貶江華司馬。琚性豪侈,與李邕皆自謂耆舊,久在外,意怏怏,李林甫惡其負材使氣,故因事除之。
乙亥(二十八日),鄴郡太守王琚因為貪污被貶為江華司馬。王琚性情豪爽,生活奢侈,與北海太守李邕都認為自己資格老,卻長久在地方做官,心中抑鬱不滿。李林甫恨他自負有才,意氣用事,所以藉機將他除去。
六載(丁亥、747)
六載(丁亥,公元747年)
[1]春,正月,辛巳,李邕、裴敦復皆杖死。邕才藝出眾,盧藏用常語之曰:“君如干將、莫邪,難與爭鋒,然終虞缺折耳。”邕不能用。
[1]春季,正月辛巳(初五),李邕與裴敦復都被杖殺而死。李邕才華出眾,盧藏用常常對他說:“你就好像是春秋時代吳王所鑄的寶劍干將與莫邪一樣,難與爭鋒,但最終恐怕要被折壞。”但李邕不聽他的話。
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貶所賜皇甫惟明、韋堅兄弟等死。羅希自青州如嶺南,所過殺遷謫者,郡縣惶駭。排馬牒至宜春,李适之憂懼,仰藥自殺。至江華,王琚仰藥不死,聞希已至,即自縊。希又迂路過安陸,欲怖殺裴寬,寬向希叩頭祈生,希不宿而過,乃得免。李适之子迎父喪至東京,李林甫令人誣告,杖死於河南府。給事中房坐與適之善,貶宜春太守。,融之子也。
李林甫又奏請分別派遣御史往貶所把皇甫惟明與韋堅兄弟等賜死。羅希從青州往嶺南,所經過的地方,把被貶降的官員都殺死,以至地方郡縣的官員十分驚駭恐惶。安排驛馬的文書到了宜春,李适之憂傷恐懼,服毒自殺。到了江華,王琚服毒未死,聽說羅希已到,就又上吊而死。羅希又繞道來到安陸,想讓裴寬恐怖而死,裴寬向羅希叩頭求生,羅希沒有住宿就走了,裴寬才免於一死。李适之的兒子李迎接父親的屍體到了東京,李林甫又令人誣告李,於是李也被杖死於河南府。給事中房因為與李适之關係親密,被貶為宜春太守。房是房融的兒子。
林甫恨韋堅不已,遣使於循河及江、淮州縣求堅罪,收系綱典船夫,溢於牢獄,徵剝逋負,延及鄰伍,皆裸露死於公府,至林甫薨乃止。
李林甫對韋堅還不解恨,於是就派遣使者沿著黃河及江淮地區的州縣搜求韋堅的罪行,逮捕管理漕運的官吏及船夫無數,裝滿了監獄,又嚴厲地追究拖欠賦稅的人,並且牽連到街坊鄰里,這些人都被剝掉衣服打死於公府中,這一恐怖政策一直到李林甫死後才停止。
[2]丁亥,止享太廟;戊子,合祭天地於南郊,赦天下。制免百姓今載田租。又令削絞、斬條。上慕好生之名,故令應絞斬者皆重杖流嶺南,其實有司率杖殺之。又令天下為嫁母服三載。
[2]丁亥(十一日),玄宗祭祀太廟,戊子(十二日),又合祭天地於南郊,並大赦天下。下制書免掉百姓今年的田租。又下令取消絞刑和斬刑。玄宗因為羨慕愛惜生命的聲名,所以下令對原來處以絞刑和斬刑的犯人都用重杖責打以後流放嶺南,而其實那些專管此事的官吏並不執行,而是把人杖打致死。玄宗又下令天下人為改嫁的母親服喪三年。
上欲廣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藝以上皆詣京師。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對策斥言其奸惡,建言:“舉人多卑賤愚聵,恐有俚言污濁聖聽。”乃令郡縣長官精加試練,灼然超絕者,具名送省,委尚書覆試,御史中丞監之,取名實相副者聞奏。既而至者皆試以、賦、論,遂無一人及第者。林甫乃上表賀野無遺賢。
玄宗想要廣求天下的賢能之士,就命令凡精通一項技藝的人到京師考試。李林甫恐怕朝外的賢士在對策中斥責他的奸惡,就建議說:“被推薦的人大多都卑賤愚蠢,恐怕有傷大雅的言語玷污聖上的聽覺。”於是就命令郡縣長官嚴加考試,特別出眾的,才把姓名報到尚書省,再委託尚書省複試,並命令御史中丞監試,取那些名實相副的上奏。接著對來應試的人進行詩、賦、論考試,最後竟沒有一個及第的。於是李林甫就上表祝賀說朝外已沒有被遺留的賢人。
[3]戊寅,以范陽、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御史大夫。
[3]戊寅(疑誤),玄宗任命范陽、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兼御史大夫。
祿山體充肥,腹垂過膝,嘗自稱腹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內實狡黠。常令其將劉駱谷留京師朝廷指趣,動靜皆報之;或應有箋表者,駱谷即為代作通之。歲獻俘虜、雜畜、奇禽、異獸、珍玩之物,不絕於路,郡縣疲於遞運。
安祿山身體肥胖,大腹便便,垂過膝蓋,曾自言腹重三百斤。他外表看似老實,實際上內心狡猾,常令部將劉駱谷留在京師刺探朝廷的動向,一舉一動都向他報告。如有事要向皇上奏表,劉駱谷就替他代寫上奏。安祿山每年都向朝廷奉獻俘虜、雜畜、奇禽、異獸和珍寶玩物,一路不絕,以至沿途郡縣都因轉運這些東西而疲乏。
祿山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上嘗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餘物,正有赤心耳!”上悅。又嘗命見太子,祿山不拜。左右趣之拜,祿山拱立曰:“臣胡人,不習朝儀,不知太子者何官?”上曰:“此儲君也,朕千秋萬歲後,代朕君汝者也。”祿山曰:“臣愚,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儲君。”不得已,然後拜。上以為信然,益愛之。上嘗宴勤政樓,百官列坐樓下,獨為祿山於御座東間設金雞障,置榻使坐其前,仍命捲簾以示榮寵。命楊、楊、貴妃三姊皆與祿山敘兄弟。祿山得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上與貴妃共坐,祿山先拜貴妃。上問何故,對曰:“胡人先母而後父。”上悅。
安祿山在玄宗面前應對敏捷,常常還夾雜著一些詼諧幽默的言語,玄宗曾經開玩笑指著安祿山的肚子說:“你這個胡人肚子中有什麼東西,竟然這么大!”安祿山回答說:“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對陛下的一片赤心!”玄宗聽後十分高興。玄宗又曾讓安祿山去見太子,安祿山見後不禮拜。左右的人催促他禮拜,安祿山卻站立著說:“我是胡人,不懂得朝廷中的禮儀,不知道太子是什麼官?”玄宗說:“太子就是將來的皇上,朕去世之後,代朕作君王統治你的就是他。”安祿山說:“我愚蠢淺陋,過去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還有太子。”不得已,然後才拜見。玄宗相信安祿山的這些話而更加寵愛他。玄宗曾在勤政樓設宴,百官都坐在樓下,卻單獨為安祿山於自己的座位東邊設定了畫金雞的障子,設了床榻,使安祿山坐在前面,並命令捲起帘子以示寵愛。又命楊、楊、貴妃等都與安祿山敘兄弟之情。安祿山可以出入宮中,便乘機奏請做楊貴妃的兒子。玄宗與貴妃一起坐,安祿山卻先拜貴妃。唐玄宗問他為什麼先拜貴妃,安祿山回答說:“我們胡人的習慣是先母而後父。”玄宗聽後十分高興。
[4]李林甫以王忠嗣功名日盛,恐其入相,忌之。安祿山潛蓄異志,托以禦寇,築雄武城,大貯兵器,請忠嗣助役,因欲留其兵。忠嗣先期而往,不見祿山而還,數上言祿山必反;林甫益惡之。夏,四月,忠嗣固辭兼河東、朔方節度,許之。
[4]李林甫因為王忠嗣功名日盛,恐怕他入朝為相,就忌恨他。安祿山暗中陰謀反叛,假稱要抵禦外族入寇,築雄武城,大量地貯藏武器。又請王忠嗣率部下來幫助築城,打算趁機將他的兵馬留下。王忠嗣先期前往,沒有見到安祿山就返回,然後多次上言說安祿山要反叛。李林甫更加忌恨王忠嗣。夏季,四月,王忠嗣堅持要辭去所兼任的河東、朔方節度使職,玄宗同意。
[5]冬,十月,己酉,上幸驪山溫泉,改溫泉宮曰華清宮。
[5]冬季,十月己酉(初七),玄宗前往驪山溫泉,並改名溫泉宮為華清宮。
[6]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以部將哥舒翰為大斗軍副使,李光弼為河西兵馬使、充赤水軍使。翰父祖本突騎施別部酋長,光弼,契丹王楷洛之子也,皆以勇略為忠嗣所重。忠嗣使翰擊吐蕃,有同列為之副,倨慢不為用,翰殺之,軍中股慄,累功至隴右節度副使。每歲積石軍麥熟,吐蕃輒來獲之,無能御者,邊人謂之“吐蕃麥莊”。翰先伏兵於其側,虜至,斷其後,夾擊之,無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復來。
[6]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任命部將哥舒翰為大斗軍副使,李光弼為河西兵馬使,併兼任赤水軍使。哥舒翰的父親、祖父原本都是突騎施別部的酋長,李光弼是契丹王李楷洛的兒子,二人都因有智有勇而受到王忠嗣的重用。王忠嗣曾經派哥舒翰率兵攻打吐蕃,有一位級別相同的副將,傲慢而不聽話,哥舒翰就用馬鞭子抽死了這位副將,因此軍中的將士都十分害怕,不敢不聽從命令。哥舒翰因累有戰功被任命為隴右節度副使。每年積石軍的麥子熟後,吐蕃軍隊總是來搶收,沒有人能夠阻擋,邊疆的人稱之為“吐蕃麥莊”。哥舒翰預先率兵埋伏在一旁,等吐蕃兵到後,就切斷他們的退路,然後兩面夾擊,吐蕃全軍覆沒,無一逃生,從此不敢再來。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今頓兵其下,非殺數萬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厲兵秣馬,俟其有釁,然後取之。”上意不快。將軍董延光自請將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詔,而不盡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
玄宗想讓王忠嗣率兵攻打吐蕃所占領的石堡城,王忠嗣上言說:“石堡城堅固,據險要之地,易守難攻,吐蕃全力守衛,如今陳兵城下,不死數萬人不能攻克。我恐怕所得不如所失,不如暫且秣馬厲兵,積蓄力量,等有機可乘時,然後再攻取。”玄宗聽後十分不高興。而將軍董延光卻主動請求率兵攻打石堡城,玄宗就命令王忠嗣分所部兵助戰。王忠嗣不得已只好奉詔命,而實際上卻不完全按董延光的想法辦事,所以董延光怨恨他。
李光弼言於忠嗣曰:“大夫以愛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雖迫於制書,實奪其謀也。何以知之?今以數萬眾授之而不立重賞,士卒安肯為之盡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無功,必歸罪於大夫。大夫軍府充,何愛數萬段帛不以杜其讒口乎!”忠嗣曰:“今以數萬之眾爭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故忠嗣不欲為之。忠嗣今受責天子,不過以金吾、羽林一將軍歸宿衛,其次不過黔中上佐;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乎!李將軍,子誠愛我矣,然吾志決矣,子勿復言。”光弼曰:“者恐為大夫之累,故不敢不言。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趨出。
李光弼對王忠嗣說:“你因為愛護士卒生命的緣故,不想成全董延光的功勞,雖然為皇上的制書所迫而出兵助戰,實際上卻在破壞他的計謀。我怎么能夠知道呢?因為你雖然把數萬名軍隊交給董延光統領作戰,卻沒有制定重賞的制度,這樣士卒怎么肯為他出力作戰呢!但是攻打石堡城是皇上的主意,董延光無功,必然要歸罪於你。你軍府中物資充實,為何因為愛惜這數萬段綢帛而不肯堵住董延光進讒言的口呢!”王忠嗣說:“現在犧牲數萬士卒的生命來爭得一城,就是得到此城也難以制敵,不得此城也無害於國家,所以我不想幹這種勞而無功的事情。我現在受到皇上的責難,不過罷掉我的職務,讓我做一個金吾或羽林將軍歸朝宿衛,至多不過把我貶官到黔中做長史或司馬,我怎么能夠用數萬名士兵的生命來保全這一官半職呢!李將軍,你是真心為我好,但是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多說了。”李光弼說:“以前我是恐怕因你而受到連累,所以不敢不說。現在看到你能夠像古代的賢人那樣做事,真是我這種人所不及的。”於是恭敬地邁著小步快速退出。
延光過期不克,言忠嗣沮撓軍計,上怒。李林甫因使濟陽別駕魏林告“忠嗣嘗自言我幼養宮中,與忠王相愛狎”,欲擁兵以尊奉太子。敕徵忠嗣入朝,委三司鞫之。
董延光過期還沒有攻下石堡城,就上言說王忠嗣阻撓軍計,玄宗大怒。李林甫又乘機讓濟陽別駕魏林上告說:“王忠嗣曾經說過他從小在宮中長大,與太子關係十分密切,他是想擁兵尊奉太子為皇帝。”於是玄宗就下敕征王忠嗣入朝,交付御史台、中書省與門下省三司共同審問。
上聞哥舒翰名,召見華清宮,與語,悅之。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隴右節度使;以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判武威郡事,充河西節度使。
玄宗聽說過哥舒翰的名聲,就在華清宮召見了他,與他談話,十分賞識。十一月辛卯(十九日),任命哥舒翰為隴右節度使,兼任西平太守;又任命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兼任河西節度使、武威郡事。
[7]戶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楊慎矜為上所厚,李林甫浸忌之。慎矜與王父晉,中表兄弟也,少與狎,之入台,頗因慎矜推引。及遷中丞,慎矜與語,猶名之;自恃與林甫善,意稍不平。慎矜奪職田,母本賤,慎矜嘗以語人;深銜之。慎矜猶以故意待之,嘗與之私語讖書。
[7]戶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楊慎矜因為受到玄宗的賞識,就遭到李林甫的猜忌。楊慎矜與王的父親王晉是表兄弟,所以少年時代與王十分友好。王能入御史台,主要是靠楊慎矜的引薦。及至王為御史中丞,楊慎矜與他說話,仍然直呼他的姓名。王自恃與李林甫關係密切,心中略感不快。後來楊慎矜又奪了王的職田,王的母親出身低賤,楊慎矜曾經把這件事告訴過別人,所以王對楊慎矜懷恨在心。而楊慎矜還像過去那樣對待王,曾與王私下談論預卜吉凶的讖書。
慎矜與術士史敬忠善,敬忠言天下將亂,勸慎矜於臨汝山中買莊為避亂之所。會慎矜父墓田中草木皆流血,慎矜惡之,以問敬忠。敬忠請禳之,設道場於後園,慎矜退朝,輒裸貫桎梏坐其中。旬日血止,慎矜德之。慎矜有侍婢明珠,色美,敬忠屢目之,慎矜即以遺敬忠,車載過貴妃姊柳氏樓下,姊邀敬忠上樓,求車中美人,敬忠不敢拒。明日,姊入宮,以明珠自隨。上見而異之,問所從來,明珠具以實對。上以慎矜與術士為妖法,惡之,含怒未發。
楊慎矜與方術之士史敬忠關係密切,史敬忠說天下要大亂,勸楊慎矜於臨汝山中買莊田作為避亂之地。適逢楊慎矜父親墓地中的草木流血,楊慎矜十分厭惡,就問史敬忠怎么辦。史敬忠請他祈禱以免除災禍,於是楊慎矜就在家裡的後園中設立了道場,退朝以後,總是戴著腳鐐手銬裸體坐在道場中。十天以後,墓地中的草木停止了流血,所以楊慎矜十分感激史敬忠。楊慎矜有個奴婢名叫明珠,美貌漂亮,史敬忠多次用眼睛看她,楊慎矜就把明珠贈給了史敬忠,史敬忠坐著車子與明珠路過楊貴妃姐姐柳氏的樓下,柳氏邀請史敬忠上樓,並提出要明珠,史敬忠不敢拒絕。第二天,柳氏讓明珠跟著她一起入宮。玄宗見後十分驚異,就問明珠是從哪裡來的,明珠把實情告訴了玄宗。玄宗認為楊慎矜作為朝官不應該與方術之士使用妖法,心中十分厭惡,但含怒未發。
楊釗以告,心喜,因侮慢慎矜;慎矜怒。林甫知與慎矜有隙,密誘使圖之。乃遣人以飛語告“慎矜隋煬帝孫,與凶人往來,家有讖書,謀復祖業。”上大怒,收慎矜系獄,命刑部、大理與侍御史楊釗、殿中侍御史盧鉉同鞫之。太府少卿張,慎矜所薦也,盧弦誣嘗與慎矜論讖,拷掠百端,不肯答辯。乃以木綴其足,使人引其枷柄,向前挽之,身加長數尺,腰細欲絕,眼鼻出血,竟不答。
楊釗把這件事告訴了王,王聽後心中大喜,就藉機侮辱楊慎矜,楊慎矜十分憤怒。李林甫知道王與楊慎矜有矛盾,就暗中引誘王陷害楊慎矜。於是王就讓手下人散布流言說:“楊慎矜是隋煬帝的玄孫,經常與壞人來往,家中還藏有預卜吉凶的讖書,陰謀復辟祖先的帝業。”玄宗聽後大怒,命令逮捕了楊慎矜,並命刑部、大理寺與侍御史楊釗、殿中侍御史盧鉉共同審問。太府少卿張原來是楊慎矜引薦的,於是盧鉉就誣陷說張曾經與慎矜議論過讖書,並嚴刑拷打張,張不肯承認。盧鉉又把張的雙腳捆綁在木頭上,讓人抓住他所戴的枷柄,向前猛拉,身體被拉長數尺,腰都快要被拉斷了,眼鼻流血,但張還是不肯回答。
又使吉溫捕史敬忠於汝州。敬忠與溫父素善,溫之幼也,敬忠常抱撫之。及捕獲,溫不與交言,鎖其頸,以布蒙首,驅之馬前。至戲水,溫使吏誘之曰:“楊慎矜已款服,惟須子一辯,若解人意則生,不然必死,前至溫湯,則求首不獲矣。”敬忠顧謂溫曰:“七郎,求一紙。”溫陽不應。去溫湯十餘里,敬忠祈請哀切,乃於桑下令答三紙,辯皆如溫意。溫徐謂曰:“丈人且勿怪!”因起拜之。
朝廷又派吉溫往汝州抓史敬忠。史敬忠與吉溫的父親很友善,吉溫年幼時,史敬忠常常抱著他玩耍。及至捕獲了史敬忠,吉溫不肯與他說話,只是讓人用枷鎖住他的脖子,用布蒙住頭,走在馬前。等到了戲水,吉溫才讓官吏勸誘史敬忠說:“楊慎矜已經認罪,只需要你作證,如果你能夠按我們的要求去做,就可以保全生命,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前面已快到了溫湯,到了那裡你就是想自首也不行了。”敬忠看著吉溫說:“吉七郎,請給我一張紙。”吉溫不答應。等離溫湯十餘里時,敬忠苦苦哀求,吉溫才讓他在一棵桑樹下寫下了三張紙的證詞,內容完全如吉溫要求的一樣。吉溫這才對史敬忠說:“請大人不要怪罪我!”然後起身行禮。
至會昌,始鞫慎矜,以敬忠為證。慎矜皆引服,惟搜讖書不獲。林甫危之,使盧鉉入長安搜慎矜家,鉉袖讖書入暗中,詬而出曰:“逆賊深藏秘記。”至會昌,以示慎矜。慎矜嘆曰:“吾不蓄讖書,此何從在吾家哉!吾應死而已。”丁酉,賜慎矜及兄少府少監慎余、洛陽令慎名自盡;敬忠杖百,妻子皆流嶺南;杖六十,流臨封,死於會昌。嗣虢王巨雖不預謀,坐與敬忠相識,解官,南賓安置。自余連坐者數十人。慎名聞敕,神色不變,為書別姊;慎余合掌指天而縊。
吉溫到了會昌縣,官吏才審問楊慎矜,並引史敬忠的證詞為證。楊慎矜只得全部認罪,只是沒有搜到預卜吉凶的讖書。李林甫十分焦急,就派盧鉉去長安搜查楊慎矜的家,盧鉉事先把讖書放置在衣袖中,故意走進黑暗的地方,然後罵罵咧咧地出來說:“這個叛賊,把讖書藏得真隱密。”到了會昌縣,把讖書拿出來讓楊慎矜看。楊慎矜哀嘆說:“我從來沒有藏過讖書,怎么能從我家裡搜到呢!我只是應死而已。”丁酉(二十五日),玄宗賜楊慎矜與他的哥哥少府少監楊慎余、洛陽令楊慎名自殺;史敬忠被杖打一百,與妻子、兒子都流放到嶺南;張被杖打六十,流放到臨封,死在了會昌縣。嗣虢王李巨雖然不是同謀,但因為與史敬忠認識,被免去官職,安置南賓郡。其他被牽連的還有數十人。楊慎名知道了皇帝賜他自殺的敕書,神色不變,寫信與姐姐訣別;楊慎余則合掌指天上吊而死。
[8]三司按王忠嗣,上曰:“吾兒居深宮,安得與外人通謀,此必妄也。但劾忠嗣沮撓軍功。”哥舒翰之入朝也,或勸多齎金帛以救忠嗣。翰曰:“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將喪,多賂何為!”遂單囊而行。三司奏忠嗣罪當死。翰始遇知於上,力陳忠嗣之冤,且請以己官爵贖忠嗣罪;上起,入禁中,翰叩頭隨之,言與淚俱。上感寤,己亥,貶忠嗣漢陽太守。
[8]御史台與中書省、門下省審問王忠嗣的罪行,玄宗說:“我兒子居於深宮之中,怎么能與外人通謀呢!這一定是假的,只能說王忠嗣有阻擾軍計的罪。”哥舒翰入朝時,有人勸他多拿一些金帛去救王忠嗣,哥舒翰說:“如果天下還有公道,王公必不會冤枉而死;如果公道快要喪盡,拿金帛行賂又有什麼用呢!”於是就隻身背了一個包裹入朝。御史台與中書省、門下省上奏說王忠嗣的罪該死。哥舒翰正受到玄宗的器重,就堅持說王忠嗣冤枉,並請求用自己的官爵來贖王忠嗣的罪。玄宗走入宮中,哥舒翰隨後叩頭,聲淚俱下,為王忠嗣申冤。玄宗也感到王忠嗣冤枉,己亥(二十七日),貶王忠嗣為漢陽太守。
[9]李林甫屢起大獄,別置推事院於長安。以楊釗有掖庭之親,出入禁闥,所言多聽,乃引以援,擢為御史。事有微涉東宮者,皆指使之奏劾,付羅希、吉溫鞫之。釗因得逞其私志,所擠陷誅夷者數百家,皆釗發之。幸太子仁孝謹靜,張、高力士常保護於上前,故林甫終不能間也。
[9]李林甫屢次製造冤案,另於長安設定了推事院。因為楊釗與楊貴妃的關係,能夠隨便出入宮禁,玄宗又相信他的話,李林甫就網羅楊釗為自己的黨羽,並升任他為御史。案件如果與太子有一點關係,就授命楊釗上奏揭發,又指使羅希與吉溫審問。因此楊釗得以施展他的野心,被陷害和殺掉的達數百家人,都是楊釗揭發的。幸運的是太子仁孝謹慎,張與高力土又常常在玄宗面前保護他,所以李林甫的陰謀總不能得逞。
[10]十二月,壬戌,發馮翊、華陰民夫築會昌城,置百司。王公各置第舍,土畝直千金。癸亥,上還宮。
[10]十二月壬戌(二十一日),朝廷徵發馮翊、華陰兩郡的民夫築會昌城,並設定了百官衙門。王公貴人爭相建築第宅,以至土地每畝值千金。癸亥(二十二日),玄宗返回宮中。
[11]丙寅,命百官閱天下歲貢物於尚書省,既而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上或時不視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門,台省為空。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謁者。
[11]丙寅(二十五日),玄宗命朝中百官於尚書省觀看天下每年進貢給朝廷的物品,然後全部用車載著賜給李林甫。玄宗有時不上朝,各個部門就都集中到李林甫家中辦事,朝中為之而空。陳希烈雖然坐在府中,但是沒有一個人去謁見他。
林甫子岫為將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游後園,指役夫言於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如此,將若之何!”
李林甫的兒子李岫為將作監,對父親的權勢過大十分畏懼,有一次與李林甫遊覽後園,指著那些做工的民夫對李林甫說:“你久為宰相,樹敵太多,仇家滿天下,如果一朝禍至,想要像這些民夫一樣,恐怕也不能!”李林甫聽後不高興地說:“大勢已經這樣了,有什麼辦法呢!”
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騶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步騎百餘人為左右翼,金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步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複壁,以石瓷地,牆中置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床,雖家人莫知其處。宰相騶從之盛,自林甫始。
先前,宰相都以德行處世,不炫耀威權,隨從不過幾個人,所經過的地方,民眾也不用迴避。李林甫認為自己結怨太多,常常怕有刺客來殺他,所以出門時有步騎百餘人在左右兩邊保護,並讓金吾衛的士卒趕走街上的人,並走在前面數百步保護,王公卿士都要迴避。所居住的地方不但重門複壁,而且用石頭砌地,牆中置木板,如臨大敵,一天晚上竟多次轉移住處,就是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唐朝的宰相隨從人數增多,從李林甫開始。
[12]初,將軍高仙芝,本高麗人,從軍安西。仙芝驍勇,善騎射,節度使夫蒙靈察屢薦至安西副都護、都知兵馬使,充四鎮節度副使。
[12]將軍高仙芝原本是高麗人,在安西服軍役。高仙芝驍勇善戰,精於騎馬射箭,節度使夫蒙靈多次推薦他,後官至安西副都護、都知兵馬使,併兼安西四鎮節度副使。
吐蕃以女妻小勃律王,及其旁二十餘國,皆附吐蕃,貢獻不入,前後節度使討之,皆不能克。制以仙芝為行營節度使,將萬騎討之。自安西行百餘日,乃至特勒滿川,分軍為三道,期以七月十三日會吐蕃連雲堡下。有兵近萬人,不意唐兵猝至,大驚,依山拒戰,炮如雨。仙芝以郎將高陵李嗣業為陌刀將,令之曰:“不及日中,決須破虜。”嗣業執一旗,引陌刀緣險先登力戰,自辰至巳,大破之,斬首五千級,捕虜千餘人,余皆逃潰。中使邊令誠以入虜境已深,懼不敢進;仙芝乃使令誠以羸弱三千守其城,復進。
吐蕃把女兒嫁給小勃律王,於是周圍的二十餘國都歸附了吐蕃,不向唐朝貢獻物品,安西四鎮數任節度使率兵征討,都沒有征服。玄宗下制書任命高仙芝為行營節度使,率領一萬騎兵去征討。高仙芝從安西行軍一百多天,到了特勒滿川,把部隊分為三隊,約好七月十三日於吐蕃連雲堡相會。吐蕃在連雲堡有將近一萬士兵守衛,沒有料到唐朝的軍隊來襲擊,見唐軍到來,大為驚駭,依山抵禦,炮石滾木齊發如雨。高仙芝任命郎將高陵人李嗣業為陌刀將,並命令他說:“中午以前一定要打敗敵人。”於是李嗣業執著一面大旗,率領陌刀手從險處攀上城頭,拚命奮戰,從辰時戰到巳時,大敗了吐蕃軍,殺死五千餘人,俘虜一千餘人,其餘的都逃走了。中使邊令誠認為深入敵境太遠,懼怕而不敢進軍,高仙芝就讓邊令誠率領病弱士卒三千守連雲堡城,自己則率大軍繼續前進。
三日,至坦駒嶺,下峻阪四十餘里,前有阿弩越城。仙芝恐士卒憚險,不肯下,先令人胡服詐為阿弩越城守者迎降,云:“阿弩越赤心歸唐,娑夷水藤橋已斫斷矣。”娑夷水,即弱水也,其水不能勝草芥。藤橋者,通吐蕃之路也。仙芝陽喜,士卒乃下。又三日,阿弩越城迎者果至。
三天以後,到了坦駒嶺,下峻岭四十餘里,前面是阿弩越城。高仙芝恐怕士卒懼怕艱險,不肯下去,就先派人穿著胡服扮成守衛阿弩越城的投降者說:“守衛阿弩越城的士卒都願意投降唐朝,娑夷河水上的藤橋已經被砍斷了。”娑夷河就是弱水,河中的水不能夠浮漂草木,河上的藤橋是通向吐蕃的道路。高仙芝假裝很高興,士卒才下去。又過了三天,阿弩越城的投降者果然來迎接唐軍。
明日,仙芝入阿弩越城,遣將軍席元慶將千騎前行,謂曰:“小勃律聞大軍至,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第呼出,取繒帛稱敕賜之,大臣至,盡縛之以待我。”元慶如其言,悉縛諸大臣。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斬其附吐蕃者大臣數人。
第二天,高仙芝進入阿弩越城,派遣將軍席元慶率領一千餘名騎兵先行,並說:“小勃律聽說大軍來到,他們的君臣和百姓一定逃入山谷,可以把他們喊出來,拿出綢帛就說是唐朝皇帝賜給他們的,如果大臣來,把他們都捆住等待我去處理。”席元慶按照高仙芝的指示,把小勃律的大臣都抓了起來。只有國王與吐蕃公主逃入石窟中,沒有抓到。高仙芝到後,殺了依附吐蕃的大臣數人。
藤橋去城猶六十里,仙芝急遣元慶往斫之,甫畢,呈蕃兵大至,已無及矣。藤橋闊盡一矢,力修之,期年乃成。
藤橋離阿弩越城還有六十里,高仙芝急忙派度元慶去砍斷藤橋。橋剛被砍斷,吐蕃的大兵趕到,但已來不及了。藤橋長有一箭之遠,吐蕃全力修造,一年才完成。
八月,仙芝虜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還。九月,至連遠堡,與邊令誠俱。月末,至播密川,遺使奏狀。
八月,高仙芝俘虜了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而回軍。九月,到了連去堡,與邊令誠一起返回。九月底,到了播密川,派使者往京師報捷。
至河西,夫蒙靈察怒仙芝不先言已而遽發奏,一不迎勞,罵仙芝曰:“啖狗糞高麗奴!汝官皆因誰得,而不待我處分,擅奏捷書!高麗奴!汝罪當斬,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仙芝但謝罪。邊令誠奏仙芝深入萬里,立奇功,今旦夕憂死。
高仙芝到了白馬河西,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因為他不事先告訴自己就急忙向皇上報捷大為憤怒,不但不出來迎接慰勞,還大罵高仙芝說:“你這個吃狗糞的高麗奴!你的官是誰給你的,竟敢不等候我來處理,擅自向皇上報捷!高麗奴!你的罪該殺,只是因為你新立了戰功,所以不忍心罷了!”高仙芝只是謝罪。邊令誠上奏說高仙芝深入敵後萬里,立了大功,而現在旦夕都懼怕被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