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五十
周必大 留正 胡晉臣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其先鄭州管城人。祖詵,宣和中卒廬陵,因家焉。父利建,太學博士。必大少英特,父死,鞠於母家,母親督課之。
紹興二十年,第進士,授徽州戶曹。中博學宏詞科,教授建康府。除太學錄,召試館職,高宗讀其策,曰:"掌制手也。"守秘書省正字。館職復召試自此始。兼國史院編修官,除監察御史。
孝宗踐祚,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舊見卿文,其以近作進。"上初御經筵,必大奏:"經筵非為分章析句,欲從容訪問,裨聖德,究治體。"先是,左右史久不除,並記注壅積,必大請言動必書,兼修月進。乃命必大兼編類聖政所詳定官,又兼權中書舍人。侍經筵,嘗論邊事,上以蜀為憂,對曰:"蜀民久困,願詔撫諭,事定宜寬其賦。"應詔上十事,皆切時弊。
權給事中,繳駁不辟權幸。翟婉容位官吏轉行礙止法,爭之力,上曰:"意卿止能文,不謂剛正如此。"金索講和時舊禮,必大條奏,請正敵國之名,金為之屈。
曾覿、龍大淵得幸,台諫交彈之,並遷知閣門事,必大與金安節不書黃,且奏曰:"陛下於政府侍從,欲罷則罷,欲貶則貶,獨於二人委曲遷就,恐人言紛紛未止也。"明日宣手詔,謂:"給舍為人鼓扇,太上時小事,安敢爾!"必大入謝曰:"審爾,則是臣不以事太上者事陛下。"退待罪,上曰:"朕知卿舉職,但欲破朋黨、明紀綱耳。"旬日,申前命,必大格不行,遂請祠去。
久之,差知南劍州,改提點福建刑獄。入對,願詔中外舉文武之才,區別所長為一籍,藏禁中,備緩急之用。除秘書少監、兼直學士院,兼領史職。鄭聞草必大制,上改竄其末,引漢宣帝事。必大因奏曰:"陛下取漢宣帝之言,親制贊書,明示好惡。臣觀西漢所謂社稷臣,乃鄙朴之周勃,少文之汲黯,不學之霍光。至於公孫弘、蔡義、韋賢,號曰儒者,而持祿保位,故宣帝謂俗儒不達時宜。使宣帝知真儒,保至雜伯哉?願平心察之,不可有輕儒名。"上喜其精洽,欲與之日夕論文。
德壽加尊號,必大曰:"太上萬壽,而紹興末議文及近上表用嗣皇帝為未安。按建炎遙拜徽宗表,及唐憲宗上順宗尊號冊文,皆稱皇帝。"議遂定。趙雄使金,齎國書,議受書禮。必大立具草,略謂:"尊卑分定,或較等威;叔侄親情,豈嫌坐起!"上褒之曰:"未嘗諭國書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此大才也。"
兼權兵部侍郎。奏請重侍從以儲將相,增台諫以廣耳目,擇監司、郡守以補郎官。尋權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
一日,詔同王之奇、陳良翰對選德殿,袖出手詔,舉唐太宗、魏徵問對,以在位久,功未有成,治效優劣,苦不自覺,命必大等極陳當否。退而條陳:"陛下練兵以圖恢復而將數易,是用將之道未至;擇人以守郡國而守數易,是責實之方未盡。諸州長吏,倏來忽去,婺州四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易守者四,甚至秀州一年而四易守,吏奸何由可察,民瘼何由可蘇!"上善其言,為革二弊。江、湖旱,請捐南庫錢二十萬代民輸,上嘉之。
兼侍講,兼中書舍人。未幾,辭直學士院,從之。張說再除簽書樞密院,給事中莫濟封還錄黃,必大奏曰:"昨舉朝以為不可,陛下亦自知其誤而止之矣。曾未周歲,此命復出。貴戚預政,公私兩失,臣不敢具草。"上批:"王〈日嚴〉疾速撰入。濟、必大予宮觀,日下出國門。"說露章薦濟、必大,於是濟除溫州,必大除建寧府。濟被命即出,必大至豐城稱疾而歸,濟聞之大悔。必大三請祠,以此名益重。
久之,除敷文閣待制兼侍讀、兼權兵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上勞之曰:"卿不迎合,無附麗,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尋兼太子詹事。奏言:"太宗儲才為真宗、仁宗之用,仁宗儲才為治平、元祐之用。自章、蔡沮士氣,卒致裔夷之禍。秦檜忌刻,逐人才,流弊至今。願陛下儲才於閒暇之日。"
上日御球場,必大曰:"固知陛下不忘閱武,然太祖二百年天下,屬在聖躬,願自愛。"上改容曰:"卿言甚忠,得非虞銜橛之變乎?正以仇恥未雪,不欲自逸爾。"升兼侍讀,改吏部侍郎,除翰林學士。
久雨,奏請減後宮給使,寬浙郡積逋,命省部議優恤。內直宣引,論:"金星近前星,武士擊球,太子亦與,臣甚危之。"上俾語太子,必大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以驅馳,臣安敢勸以違命,陛下勿命之可也。"
乞歸,弗許。上欲召人與之分職,因問:"呂祖謙能文否?"對曰:"祖謙涵養久,知典故,不但文字之工。"除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進吏部兼承旨。詔禮官議明堂典禮,必大定圜丘合宮互舉之議。被旨撰《選德殿記》及《皇朝文鑒序》。必大在翰苑幾六年,制命溫雅,周盡事情,為一時詞臣之冠。或言其再入也,實曾覿所薦,而必大不知。
除參知政事,上曰:"執政於宰相,固當和而不同。前此宰相議事,執政更無語,何也?"必大曰:"大臣自應互相可否。自秦檜當國,執政不敢措一辭,後遂以為當然。陛下虛心無我,大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隱,則大事何由蔽欺。"上深然之。久旱,手詔求言。宰相謂此詔一下,州郡皆乞振濟,何以應之,約必大同奏。必大曰:"上欲通下情,而吾儕阻隔之,何以塞公論。"
有介椒房之援求為郎者,上俾諭給舍繳駁,必大曰:"台諫、給舍與三省相維持,豈可諭意?不從失體,從則壞法。命下之日,臣等自當執奏。"上喜曰:"肯如此任怨耶?"必大曰:"當予而不予則有怨,不當予而不予,何怨之有!"上曰:"此任責,非任怨也。"除知樞密院。上曰:"每見宰相不能處之事,卿以數語決之,三省本未可輟卿也。"
山陽舊屯軍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鎮江一軍五千,必大曰:"山陽控扼清河口,若今減而後增,必致敵疑。揚州武鋒軍本屯山陽者,不若歲撥三千,與鎮江五千同戍。"郭杲請移荊南軍萬二千永屯襄陽,必大言:"襄陽固要地,江陵亦江北喉襟。"於是留二千人。上諭以"金既還上京,且分諸子出鎮,將若何?"必大言:"敵恫疑虛喝,正恐我先動。當鎮之以靜,惟邊將不可不精擇。"
拜樞密使。上曰:"若有邊事,宣撫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上諸軍升差籍,時點召一二察能否,主帥悚激,無敢容私。創諸軍點試法,其在外解發而親閱之。池州李忠孝自言正將二人不能開弓,乞罷軍。上曰:"此樞使措置之效也。"金州謀帥,必大曰:"與其私舉,不若明揚。"令侍從、管軍薦舉。或傳大石林牙將加兵於金,忽魯大王分據上京,邊臣結約夏國。必大皆屏不省,勸上持重,勿輕動。既而所傳果妄。上曰:"卿真有先見之明。"
淳熙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首奏:"今內外晏然,殆將二紀,此正可懼之時,當思經遠之計,不可紛更欲速。"秀州乞減大軍總制錢二萬,吏請勘當,必大曰:"此豈勘當時耶?"立蠲之。封事多言大臣同異,必大曰:"各盡所見,歸於一是,豈可尚同?陛下復祖宗舊制,命三省覆奏而後行,正欲上下相維,非止奉行文書也。"
高宗升遐,議用顯仁例,遣三使詣金。必大謂:"今昔事殊,不當畏敵曲徇。"止之。賀正使至,或請權易淡黃袍御殿受書,必大執不可,遂為縞素服,就帷幄引見。十五年,思陵發引,援熙陵呂端故事,請行,乃攝太傅,為山陵使。明堂加恩,封濟國公。
十一月,留身乞去,上獎勞再三。忽宣諭:"比年病倦,欲傳位太子,須卿且留。"必大言:"聖體康寧,止因孝思稍過,何遽至倦勤。"上曰:"禮莫大於事宗廟,而孟饗多以病分詣;孝莫重於執喪,而不得自至德壽宮。欲不退休,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必大泣而退。十二月壬申,密賜紹興傳位親札。辛卯,命留身議定。二月壬戌,又命預草詔,專以奉几筵、侍東朝為意。拜左丞相、許國公。參政留正拜右丞相。壬子,上始以內禪意諭二府。二月辛酉朔,降傳位詔。翼日,上吉服御紫宸殿。必大奏:"陛下巽位與子,盛典再見,度越千古。顧自今不得日侍天顏。"因哽噎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賴卿等協贊新君。"
光宗問當世急務,奏用人、求言二事。三月,拜少保、益國公。李巘草二相制,抑揚不同,上召巘令帖麻改定,既而斥巘予郡。必大求去。
何澹為司業,久不遷,留正奏選之。澹憾必大而德正,至是為諫長,遂首劾必大。詔以觀文殿大學士判潭州。澹論不已,遂以少保充醴泉觀使。判隆興府,不赴,復除觀文殿學士、判潭州,復大觀文。坐所舉官以賄敗,降滎陽郡公。復益國公,改判隆興,辭,除醴泉觀使。
寧宗即位,求直言,奏四事:曰聖孝,曰敬天,曰崇儉,曰久任。慶元元年,三上表引年,遂以少傅致仕。
先是,布衣呂祖泰上書請誅韓侂胄,逐陳自強,以必大代之。嘉泰元年,御史施康年劾必大首唱偽徒,私植黨與,詔降為少保。自慶元以後,侂胄之黨立偽學之名,以禁錮君子,而必大與趙汝愚、留正實指為罪首。
二年,復少傅。四年,薨,年七十有九。贈太師,諡文忠。寧宗題篆其墓碑曰"忠文耆德之碑。"
自號平園老叟,著書八十一種,有《平園集》二百卷。嘗建三忠堂於鄉,謂歐陽文忠修、楊忠襄邦乂、胡忠簡銓皆廬陵人,必大平生所敬慕,為文記之,蓋絕筆也。一子,綸。
留正,字仲至,泉州永春人。六世祖從效,事太祖,為清遠軍節度使,封鄂國公。紹興十三年,第進士,授南恩州陽江尉、清海軍節度判官。
龔茂良守番禺,正言:"在法:劫盜髒滿五貫死,海盜加等。小民餌利,率身陷重辟。請鏤梓海上,使戶知之。"民始知避。用茂良薦,赴都堂審察。宰相虞允文奇之,薦於上。得對,正言:"國家右文而略武備,祖宗以天下全力用於西夏,承平日久,邊不為備,至敵人長驅而不能支。今當改轍,使文武並用。"孝宗嘉嘆,書札中要語下三省施行。
知循州,陛辭,言:"士大夫名節不立,國家緩急無所倚仗。靖康金人犯闕,死義者少,因亂謀利者多。今欲恢復,當崇尚名節。"上益喜,明日諭輔臣:"留正奏事,議論耿耿,可與職事官。"除軍器監簿,歷官考功郎官。太常謚葉義問"恭簡",正覆謚,言:"義問將兵出疆,不知敵人情偽,及金犯邊,督視寡謀,幾至敗事。"下太常更議,時論韙之。
擢起居舍人,尋權中書舍人。光宗自東宮朝,顧見正,謂左右曰:"修整如此,其人可知。"乃請於上,兼太子左諭德。正言:"記注進御,非設官本意。乞自今免奏御。"詔從之。
為中書舍人兼侍講,兼權兵部侍郎,除給事中。張說子薦往視鎮江戰艦,挾勢游觀,沉舟溺卒,除知閣門事、樞密副承旨,正封對還詞頭。洪邦直除御史,正言:"邦直為邑人所訟,不宜任風憲。"
兼權吏部尚書,言:"用人莫先論相。陛下志在恢復,而相位不能任輔贊。望精選人才,與圖大計。"時相益不樂,以顯謨閣直學士出知紹興府。
侍御史范仲芑劾前帥髒六十萬,有詔核責。正明其非辜,御史怒,並劾正,降顯謨合待制、提舉玉隆萬壽宮。尋復職。知贛州,奏減上供米,不報。及為相,蠲一萬八千石。知隆興府。
進龍圖閣直學士、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平四蜀折租價,歲減酒課三十八萬。乾道初,羌酋奴兒結越大渡河,據安靜砦,侵漢地幾百里。正密授諸將方略,擒奴兒結以歸,盡俘其黨,羌平。進敷文閣學士,尋詔赴行在。正在蜀以簡素化民,歸裝僅書數簏,人服其清。
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參知政事,同知樞密院事。孝宗密諭內禪意,拜右丞相。一日奏事,皇太子參決侍立,上顧謂太子曰:"留正純誠可托。"
光宗受禪,主管左右春坊姜特立隨龍恩擢知閣門事,聲勢浸盛。正列其招權預政狀,乞斥逐,上意猶未決。會副參闕,特立謁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遷左相,葉翥、張枃當擇一人執政,未知孰先?"正奏之,上大怒,詔特立提舉興國宮。孝宗聞之,曰:"真宰相也。"
紹熙元年,進左丞相。正謹法度,惜名器,豪發不可乾以私。引趙汝愚首從班,卒與之共政。用黃裳為皇子嘉王翊善,世號得人。嘉王感疾,正言:"陛下只有一子,隔在宮牆外非便,乃令蚤正元良之位,入居東宮,則朝夕相見甚順。"又奏:"太子,天下本。《傳》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漢文帝即位,即建太子。本朝皇子居冢嫡,有未出閣而正儲位者。皇子嘉王既居冢嫡,出合已久,宜早正儲位,以定天下本。"再月不報。檢《漢文帝紀》及本朝真宗立仁宗典故,並呂誨、張方平兩奏,節其要語繳奏。
上不豫,外議洶洶,正與同列間至福寧殿奏事,處分得宜,人情以安。進封申國公。上疾浸平,正乞歸政,不許。
初,正帥蜀,慮吳氏世將,謀去之。至是,朝廷議更蜀帥,正言:"西邊三將,惟吳氏世襲兵柄,號為'吳家軍',不知有朝廷。"遂以戶部侍郎丘崈行。及吳挺死,韓侂胄為吳氏地,使吳曦世襲。正力請留曦環衛,遣張詔代挺。後數歲,曦入蜀,卒稔變。
壽皇聖政成,進少保,封衛國公。李端友以椒房親,手詔除郎,正繳還,上不納,復執奏曰:"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今端友依憑內援,恐累聖德。"姜特立除浙東副總管,尋召赴行在,正引唐憲宗召吐突承璀事,乞罷相。上批:"成命已行,朕無反汗,卿宜自處。"正待罪六和塔,奏言:"陛下近年,不知何人獻把定之說,遂至每事堅執,斷不可回。天下至大,機務至煩,事出於是,則人無異詞,可以固執;事出於非,則眾論紛起,必須惟是之從。臣恐自此以往,事無是非,陛下壹持把定之說,言路遂塞。"因繳進前後錫齎及告敕,待罪范村,乞歸田裡,不許。
壽聖太后將以冬至上尊號冊寶,以正為禮儀使,攝太傅。於是上遣左司徐誼諭旨,正復入都堂視事。是行也,待罪凡一百四十日。冊寶禮成,拜不傅,封魯國公。正力辭。
五年正月,孝宗疾革,正數請車駕過宮。一日,上拂衣起,正引裾泣諫,隨至福寧殿門。正退上疏,言極激切。六月戊戌,孝宗崩,光宗以疾未能執喪,正率同列屢奏,乞早正嘉王儲位,又擬指揮付學士院降詔。尋有手詔:"朕歷事歲久,念欲退閒。"正得之始懼,請對,復不報。即出國門,上表請老,末曰:"願陛下速回淵鑒,追悟前非,漸收人心,庶保國祚。"
正始議以上疾未克主喪,宜立皇太子監國;若終喪未倦勤,當復辟。設議內禪,太子可即位。時從臣鄭湜奏與正同。既而趙汝愚以內禪請於憲聖,正謂:"建儲詔未下,遽及此,他日必難處。"論既違,以肩輿逃去。及嘉王即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以正為大行攢宮總護使,寧宗即位。入謝,復出。憲聖命速宣押,時汝愚亦以為請,上親札,遣使召正還。
侍御史張叔椿請議正棄國之罰,乃徙叔椿吏部侍郎,而正復相。入賀,且請車駕一出,慰安都人心;及定壽康宮南向,撤去新增禁旅。詔悉從之。進少傅,屢辭不拜,奏言:"陛下勉徇群情,以登大寶,當遇事從簡,示天下以不得已之意,實非頒爵之時。"
韓侂胄浸謀預政,數詣都堂,正使省吏諭之曰:"此非知閣日往來之地。"侂胄怒而退。會經筵晚講賜坐,正執奏以為非,上不懌。侍御史黃度論馬大同罪,正擬度補外,上知其情,除度右正言。正請推恩隨龍人,上曰:"朕未見父母,可恩及下人耶?"積數事失上意,侂胄從而間之。八月,手詔正以少師、觀文殿大學士判建康府。尋又以諫議大夫張叔椿言,落職。
慶元元年六月,詔正以上皇付正手詔八字進入,宣付史館。復觀文殿大學士。
初,劉德秀自重慶入朝,未為正所知,謁正客范仲黼請為言,正曰:"此人若留之班行,朝廷必不靜。"乃除大理簿,德秀憾之。至是為諫議大夫,論正四大罪,褫職,自是彈劾無虛歲。以張釜言,責授中大夫、光祿卿,分司西京,邵州居住。明年,令自便。給事中謝源明封還錄黃,量移南劍州,再許自便。
復光祿大夫、提舉洞霄宮。上章乞納祿,詔復元官職致仕。又以御史林采言,依舊官光祿大夫致仕。俄復觀文殿學士、金紫光祿大夫。嘉泰元年,進封魏國公,復少師、觀文殿大學士。開禧二年七月,薨,年七十八。贈太師。
正出處大致如紹熙去國,恥與姜特立並位而待罪近郊,五月復入,議者猶惜其去之不勇。首發大議,蚤正嘉王儲位,遂致言者深文,指為棄國,豈弘毅有所不足耶?或問范仲黼:"留、趙二公處變不同如何?"仲黼曰:"趙,同姓之卿也;留則異姓之卿,反覆之而不聽,則去。"聞者以為名言。
有《詩文》、《奏議》、《外製》二十卷行於世。寶慶三年,謚忠宣。子恭、丙、端,皆為尚書郎。孫元英,工部侍郎;元剛,起居舍人。
胡晉臣,字子遠,蜀州人。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為成都通判。制置使范成大以公輔薦諸朝,孝宗召赴行在。入對,疏當今士俗、民力、邊備、軍政四弊。試學士院,除秘書省校書郎,遷著作佐郎兼右曹郎官。
輪對,論三事:一,無忽講讀官,以仁宗為法;二,責諫官以糾官邪,責宰相以抑奔競;三,廣聽納、通下情,以銷未形之患。又極論近幸,上覽奏色動。晉臣口陳甚悉,至論及兩稅折變,天威稍霽,首肯久之。
趙雄時秉政,手詔下中書問近幸姓名。晉臣翼日至中書,執政詰其故,晉臣曰:習招權,丞相豈不知之?"即條具大者以聞。上感悟,自是近習嚴憚。
晉臣以親年高,求外補,知漢州,除潼川路提點刑獄,以憂去。服除再召,以五事見,曰:"選將帥,廣常平,治渠堰,更銓法,通楮幣。上謂輔臣曰:"胡晉臣言可行。"
除度支郎,累遷侍御史。朱熹除兵部郎官,以病足未供職。侍郎林栗與熹論《易》不合,因奏熹不即受印為傲慢。晉臣上疏留熹而排栗,物論歸重。
光宗嗣位,遷工部侍郎,除給事中,每以裁濫恩、惜名器為重,內降持不下,上嘉其有守,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正謝日,上命條上軍政利害。既而朝重華宮,孝宗謂曰:"嗣君擢任二三大臣,深愜朕意,聞外庭亦無異詞。"晉臣拜謝。
除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上自南郊後久不御朝,晉臣與丞相留正同心輔政,中外帖然。其所奏陳,以溫凊定省為先,次及親君子、遠小人、抑僥倖、消朋黨,啟沃剴切,彌縫縝密,人無知者。未幾,薨於位,贈資政殿學士,諡文靖。
論曰:謀大事,決大議,非凝定有立者不能也。周必大、留正一時俱以相業稱,然必大純篤忠厚,能以善道其君,光、寧禪受之際,懼禍而去,其可為有立乎哉?若胡晉臣爭論朱熹,則侃侃有守者也。
部分譯文
周必大字子充,又字洪道,其祖先是鄭州管城人。祖父周詵,宣和年間在廬陵任副職,因此定居在這裡。父親周利建,是太學博士。年少時就特別傑出,父親死後,他被寄養在外祖母家,母親親自督促他學習。
紹興二十年(1150),周必大考中進士,被授予徽州戶曹之職。周必大考中博學宏詞科,任建康府教授。周必大拜官太學錄,被召去應試館職,高宗讀了他的策文,說:“是個負責起草詔書的人才。”周必大任秘書省正字。館職恢復由朝廷詔試從此開始。周必大兼國史院編修官,拜官監察御史。
孝宗即位後,周必大拜官起居郎。直接到皇上面前奏事,皇上說:“我過去看過你寫的文章,把你的近作拿來看看。”皇上當初親臨經筵,周必大奏道:“經筵並不是分析文章講解句子的地方,想從容不迫地了解情況,增益於聖德,就要探求治理之本。”開始,左右史很久沒有任命人擔任,史事記載被中斷、累積,周必大請求必須記下君臣們的言行舉止,他日夜兼程修史,每月一次呈給皇上看。於是皇上命令周必大兼編類聖政所詳定官,又兼權中書舍人。周必大在經筵侍講,曾論及邊境之事,皇上為蜀感到擔憂,周必大回答說:“蜀中百姓受困苦已很久了,希望陛下頒布安撫令,要使政局穩定應減少賦稅。”周必大應皇上詔令奏上十件事,都切中時弊。
周必大暫代給事中,封駁政令之失當,不任用權貴、寵臣。翟婉容對官吏進行升調時違反了有關法令,周必大竭力爭執,認為不妥。皇上說:“原以為你只會寫文章,沒想到你如此剛強正直。”金索取講和時的舊禮,周必大一一上奏,請求端正敵國之稱呼,金國為之氣沮。
曾覿、龍大淵被皇上寵幸,台諫官交替彈劾他們,一起被調任知..門事,周必大與金安節不書寫備案錄黃,並奏道:“陛下對於政府侍從,想罷就罷,想貶就貶,唯獨對這二個人委屈遷就,這樣恐怕公眾的議論會紛紛而至不得停止。”第二天皇上宣布手詔,說:“給事中、中書舍人為人煽風點火,太上皇時的小事情,怎么可以亂說。”周必大進宮謝罪道“:如此看來,那是我沒有像侍奉太上皇一樣侍奉陛下。”周必大退朝待罪,皇上說:“我知道你很盡職,只是想破除朋黨、端正綱紀。”十天后,皇上重申以前的任命,周必大阻止不了,於是請求任宮觀官。
很久後,周必大被差遣任南劍州知州,又改為提點福建刑獄。周必大進宮回答皇上的提問,希望皇上令中外各地舉薦文武人才,分別把他們的長處記在一本冊子上,藏於禁中,以備緩急之用。周必大拜為秘書少監、兼直學士院,兼任史職。鄭聞起草,周必大定稿,最後由皇上修改,這是模仿漢宣帝時的制度所為的。於是上奏說“:陛下根據漢宣帝時的例子,親自製定贊書,明確表示自己的好惡。我看西漢時所說的國家大臣,乃是淺陋樸實的周勃,缺乏文采的汲黯,不學無術的霍光。至於公孫弘、蔡義、韋賢,號稱儒者,只是拿俸祿保全地位,所以漢宣帝說俗儒不合時宜。如果宣帝了解真正的儒士,怎么會把他們混淆呢?希望陛下平心觀察,不可有輕視儒士的名聲。”皇上喜愛他論述精闢,知識廣博,想與他日夜討論文章。
高宗要加尊號,周必大說:“太上皇萬歲,而紹興末年所議之文及近來上的表使用嗣皇帝的稱呼不妥。按照建炎年間遙拜徽宗表,以及唐憲宗獻給唐順宗尊號的冊文,都稱皇帝。”決議於是定下。趙雄出使金朝,要攜帶國書,朝廷討論受國書的禮節。周必大立即具體草擬,大致內容是:“尊卑名分之定,有人計較等級、威風;叔侄親戚關係,難道還計較是坐著還是站立。”皇上讚賞地說“:我未曾告訴國書的內容,而你能道出我心中所想,真是真正的人才呀。”
周必大兼權兵部侍郎。奏請敬重侍從以儲備將相之才,增設台諫官以廣開言路,選擇監司、郡守以補充郎官之不足。不久,周必大暫代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
一天,皇上令周必大同王之奇、陳良翰到選德殿回答問題,皇上從袖中拿出手詔,舉出唐太宗與魏徵關係之例,詢問他在位久,而功績未成,治政的好壞,他自己不能發覺的解決辦法,命令周必大等人盡言是否。周必大一一陳述“:陛下訓練士兵以圖謀恢復國土而將領多次更換,這是用將的法則未掌握好;選擇人戍守郡國而郡守多次變換,這是把責任落在實處的方法不完善。各州官吏,一下子上任一下子罷職,婺州四年而地方官換了五次,平江四年換守臣四次,更有甚者秀州一年而四次換守臣,官吏奸邪如何得以考察清楚,百姓疾苦怎么可能得到緩和!”皇上認為他的話很對,於是革除了這二種弊端。江湖二州乾旱,周必大請求捐出南庫錢二十萬代民交稅,皇上很讚賞。
周必大兼侍講,又兼任中書舍人。不久,他辭去直學士院之職,得到批准。張說再次拜為簽書樞密院,給事中莫濟封駁回錄黃,周必大奏道:“過去全朝廷的人都認為張說這個任命不適合,陛下自己也知道錯了而加以制止了。未到一年,這個任命又下發。貴戚參預政事,公私兩方面都受到損失,我不敢草擬此令。”皇上批示:“王日嚴立即撰寫任命書。莫濟、周必大降為宮觀官,傍晚離開國都。”張說公開奏章的內容,讓被彈劾者知道,又薦舉莫濟、周必大二人,於是莫濟被派往溫州任職,周必大到建寧府任職。莫濟接到任命立即離朝,周必大到豐城後稱病而歸,莫濟聽說後很後悔自己的行動。周必大三次請求一宮觀職,因此名氣更大了。
時間過了很久,周必大拜官敷文閣待制兼侍讀、暫代兵部侍郎、兼直學士院。皇上安慰他說:“你不迎合別人,不附會權貴,我十分倚重你。”周必大拜為兵部侍郎,不久兼任太子詹事。他上奏說“:太宗儲備人才為真宗、仁宗所用,仁宗儲備人才為英宗、哲宗所用。自從章..、蔡京打擊了士氣後,最終導致外族入侵之禍。秦檜嫉妒刻薄,驅逐人才,其弊端遺留至今。希望陛下在閒暇之時儲備人才。”
皇上一天親臨..場,周必大說:“我固然知道陛下不會忘記檢閱戰備,然而太祖二百年的天下,其希望在於聖上的勤勉,希望皇上自愛。”皇上臉色大變說:“你的話很忠心,是不是為了預防銜橛之變?我正以國讎未報、恥辱未雪為念,不想自尋安逸。”周必大升兼侍讀,改任吏部侍郎,拜為翰林學士。
天上下了很長時間雨,周必大奏請減少後宮供給,鬆緩對浙郡長期以來積欠的租稅的逼責,令省部討論對百姓撫恤之事。內直宣引,上責說:“金星靠近前面的星,武士踢..,太子參與,我們很擔心。”皇上讓周必大把這些話轉告太子,周必大說:“太子是人子,陛下令他驅馳,我怎么敢勸他違抗命令,陛下不要命令他就可以了。”
周必大乞求回鄉,未得到批准。皇上想召人為他分擔職責,於是問周必大:“呂祖謙能寫文章嗎?”周必大回答說:“呂祖謙的涵養很深,了解典故,不僅僅工於文字。”周必大拜為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升為吏部兼承旨。皇上令禮官討論明堂典禮,周必大提出祭天與祭地分別舉行的意見。周必大受旨撰寫《選德殿記》及《皇朝文鑒序》。周必大在翰苑近六年,制命文字溫和、雅致,考慮事情周到、全面,是一時文學侍從之臣中的第一人。有人說他再次入翰苑任職,實際上是曾覿所薦,而周必大不知道真相。
周必大拜官參知政事,皇上說:“執政與宰相,本來應當和睦而又有不同之處。在這之前宰相論述某事,而執政再沒有什麼可補充的了,這是為什麼?”周必大說:“大臣本來應該相互支持或反對。自從秦檜當權後,執政不敢講一句話,以後於是成為理所當然。陛下虛心請教拋開自己的尊嚴,大臣哪敢自以為是?只要小事不敢隱瞞,那么大事又有什麼理由要隱瞞。”皇上深以為然。天久旱,皇上手詔求直言。宰相認為此詔令一下,各州郡都會乞求賑濟,如何應付,於是約周必大一起上奏反對此令。周必大說“:皇上想了解下面的情況,而我們卻要加以阻攔,怎么可以堵塞公眾的言路呢?”
有人藉助后妃的引薦請求為郎官,皇上把此事交給給事中與中書舍人處理,周必大說:“台諫、給舍與三省互相牽制,怎能稟承旨意辦事呢?不聽從旨意有失於禮節,聽從了又有損於法則。旨令下達之日,我們應當一起上奏。”皇上高興地說“:肯如此任勞任怨嗎?”周必大說“:當給而未給就會有怨恨,不當給而不給,有什麼怨恨呢!”皇上說:“這是負責任,不是任怨。”周必大拜官知樞密院。皇上說:“每次看見宰相不能處理之事,你用幾句話就解決了,三省根本不能少了你。”
山陽過去屯兵八千,雷世方乞求只差遣鎮江一支軍隊五千人駐守山陽,周必大說“:山陽控扼黃河口,如果今天減少駐軍而後又增加駐軍,必然導致敵人的懷疑。揚州武鋒軍本來駐守山陽,不如每年撥三千人,與鎮江五千人一同駐守山陽。”郭杲請求把荊南軍隊一萬二千人移至襄陽永久屯守,周必大說:“襄陽固然是要地,江陵也是江北的襟喉。”於是留下二千人駐紮江陵。皇上問“:金主已經回到上京,並分派他幾個兒子鎮守各地,將怎么辦?”周必大說:“敵人的恫嚇可能只是虛探,正擔心我們先行動。我們應當靜守,只是邊地將領不可不精選。”
周必大拜官樞密使。皇上說“:如果邊境出事,宣撫使之職只有你可勝任,他人不行。”各位統帥呈上各軍升遷名單,周必大不時點名召見一二人考察其才能優劣,統帥十分恐懼,不敢容於私情。周必大創造了諸軍點試法,對分散在外的軍隊就親自去檢閱。池州李忠孝自己說有二名正將不能拉開弓,乞求罷去他們的軍職。皇上說“:這是樞密使措置的效果。”金州尋求將帥,周必大說:“與其讓人私下舉薦,不如正大光明地選報。”皇上命令侍從、管軍舉薦將帥。有人傳言大石林牙將要加兵攻金,忽魯大王分別占據上京,邊境大臣與夏國訂下盟約。周必大都一概不理會,勸皇上持重,不要輕舉妄動。果然所傳之言都是妄言。皇上說“:你真有先見之明。”
淳熙十四年(1187)二月,周必大拜官右丞相。他首先奏道“:現在國內外安定,這種安定局面大約將近有二十四年了,這正是令人擔心之時,應考慮國家的長遠之計,不可以頻頻更改治國方針以圖速強。”秀州乞求減去大軍總制錢二萬緡,官吏請求核審是否合適,周必大說:“這難道是審核的時候?”立即蠲免了秀州的總制錢。密封的奏章多說大臣們的同異,周必大說:“各盡所見,歸納到一處,怎么可能還相同呢?陛下恢復祖宗過去的制度,令三省反覆閱讀奏章後行動,正是想使上下互相牽持,並不是只奉行文書。”
高宗逝世,議定根據顯仁的例子,派三位使者報告金朝。周必大說“:今天的事很特殊,不應當害怕敵人而曲意順從。”阻止了派使者之事。金的賀正使來到宋,有人請求皇上暫且穿淡黃袍在御殿接受國書,周必大執意不肯,於是皇上穿素色喪服,在帷幄中接見金使。淳熙十五年(1188),思陵出殯,周必大根據熙陵呂端的故事,請求隨同前往,於是皇上給他太傅頭銜,為山陵使。明堂大禮時皇上對周必大加封恩賜,封他為濟國公。
十一月,周必大單獨留下來請求讓他去職,皇上再三加以安慰。皇上忽然宣諭道:“近年來我經常生病且感到疲倦,想傳位給太子,但你必須暫且留下。”周必大說:“聖上身體安康,只是由於思念高宗稍稍過度了些,怎么至於倦於辛苦。”皇上說“:最大的禮儀沒有比得上事奉宗廟的,而初享時我大多是帶病前往堅持祭祀的;最大的禮儀沒有大於執喪的,而我不能親自到德壽宮去。想不退休,可以嗎?我才把這個重任委託給你。”周必大哭著退下了。十二月十一日,皇上秘密賜給周必大紹興時制定的傳皇位親札。三十日,皇上令周必大留下商議。二月初二日,又令周必大參與草擬詔書,專門論述了供奉靈位、侍奉太子之事。周必大拜為左丞相、許國公。參政留正拜為右丞相。壬子日,皇上才把傳位的打算告訴二府。二月初一,皇上降傳位令。第二天,皇上穿著吉祥的衣服到紫宸殿。周必大奏道“:陛下傳位給皇子,再觀盛典,流芳千古。看來從今後不能每天侍奉皇上了。”於是哽噎不能說下去,皇上也流淚說:“只有靠你們協助新君主。”
光宗詢問當今急務,周必大奏稱為用人、求言二件事。三月,周必大拜官少保、益國公。李山獻草擬了二相制度,大家對此貶褒不一,皇上召李山獻令他用麻紙另擬文書,不久把李山獻貶斥到一郡任職。周必大請求離朝。
何澹為司業,在職很久都沒有升遷,留正奏請提拔他。何澹對周必大不滿而感激留正,到他為諫長時,於是首先彈劾周必大。皇上詔令周必大以觀文殿大學士之職任潭州判官。何澹對周必大的譴責不停,於是周必大以少保充當醴泉觀使。周必大任隆興府判官,沒有赴任,又拜為觀文殿學士、潭州判官,恢復大觀文之職。周必大被所舉官吏受賄敗露之事牽連,降職為榮陽郡公,又復為益國公,改任隆興判官,他辭去此職,拜官醴泉觀使。
寧宗即位,令大臣直言朝政得失,周必大奏上四件事:至孝、敬天、崇儉、久任。慶元元年(1195),周必大三次上表引退,於是以少傅身份退休。
開始,平民呂祖泰上書請求殺韓..胄,驅逐陳自強,以周必大代替他。嘉泰元年(1201),御史施康年彈劾周必大首先為詭詐之徒唱讚歌,又私植黨派,皇上令降周必大為少保。自慶元以後,韓..胄之黨以建立偽學的名義,來禁錮君子,而周必大與趙汝愚、留正被指責為罪魁禍首。
嘉泰二年(1202),周必大又為少傅。嘉泰四年(1204年)死去,終年七十九歲。皇上贈他為太師,諡號“文忠”。寧宗為他的墓碑題寫篆文“忠文耆德之碑”。
周必大自己號稱平園老叟,著書八十一種,有《平園集》二百卷。周必大曾在鄉里建三忠堂,說歐陽修、楊邦..、胡銓都是廬陵人,他平生所敬慕的人,故寫文章記下他們的事跡,這是他的絕筆。周必大有一子,名周綸。
留正字仲至,泉州永春人。他的六世祖留從效,事奉宋太祖,為清遠軍節度使,被封為鄂國公。紹興十三年(1143),留正考中進士,被授予南恩州陽江尉、清海軍節度判官之職。
龔茂良駐守番禺,留正說:“法律規定:搶劫之贓物滿了五貫要判死刑,海盜定罪還要加一等。百姓受利引誘,聽任自身陷於嚴重違法的境地。請雕刻有關法令立於海上,使每戶百姓知道。”百姓始知遵守法令。留正由於龔茂良的推薦,赴都堂審察。宰相虞允文認為他很奇特,向皇上推薦。留正得以與皇上對話,他說:“國家偏重文辭而忽略武備,祖宗竭盡天下全力對付西夏,天下安定日久,邊境不做戰爭準備,以致敵人長驅直入難以抵擋,今天應當改變過去的做法,使文武都得到重視。”孝宗很讚賞,把他奏札中重要的話記下,下發給三省貫徹施行。
留正任循州知州,他到宮中辭行時對皇上說:“士大夫的名節不建立,國家緩急之時無所倚仗,靖康時金人侵入國都,為義而死的人很少,趁亂謀利的人很多。今天要恢復國土,應當崇尚名節。”皇上更加高興,第二天告訴輔臣說:“留正的奏議,所發議論正直,可給與他職事官之職。”留正拜為軍器監簿,歷官考功郎官。太常給葉義問諡號“恭簡”,留正到此反對,他說:“葉義問率兵出征,不知道敵人陰險詭詐,以致金兵入侵邊境,他管理軍隊缺乏謀略,幾乎一敗塗地。”皇上把此事下發給太常再討論,當時大家肯定了留正的觀點。
留正被提為起居舍人,不久任權中書舍人。光宗從東宮來拜見皇上,看見留正,便對左右人說:“儀表如此整潔,這個人可用。”於是向皇上請求,留正於是兼太子左諭德。留正說“:記注官要把所書內容呈給皇上過目,這並非設此官的本意。乞求從今免去進呈皇上過目的程式。”皇上下令遵從。
留正為中書舍人兼侍講,兼權兵部侍郎,拜為給事中。張說之子張薦前往視察鎮江的戰船,他倚仗權勢到處遊玩,造成船沉士兵溺死,朝廷任他為知..門事、樞密副承旨,留正駁回了朝廷的諭旨。洪邦直拜為御史,留正說:“洪邦直被邑人所訴訟,不宜任風憲之職。”
留正兼代吏部尚書,他說:“用人沒有先於考慮宰相的人選的。陛下的志願在於恢復國土,而宰相之位不能擔當起輔佐襄贊之重任。希望精選人才,與之圖謀大計。”當時的宰相很不高興,於是留正以顯謨閣直學士之職出任紹興府知府。
侍御史范仲艹己彈劾前帥貪贓六十萬,皇上詔令加以核實。留正清楚他沒有罪,御史大怒,同時又彈劾留正,留正被降職為顯謨閣待制、提舉玉隆萬壽宮。不久復職。留正任贛州知州,奏請減少上供米,未得到回音。等到他為宰相後,蠲免贛州上供米一萬八千石。留正為隆興府知府。
留正被提為龍圖閣直學士、四川制置使、兼任成都府知府。他使四蜀折租價得以穩定,每年減去酒稅三十八萬。乾道初年,羌族首領奴兒結渡過大渡河,占據了安靜砦,侵占了漢族幾百里的土地。留正秘密授給各將方略,抓住了奴兒結,把他的黨徒全部捕俘,羌族被平。留正被升為敷文閣學士,不久皇上詔令他赴行在。留正在蜀時以簡單、樸素教化百姓,他回朝時只裝有幾竹箱書,人人信服他的廉潔。
留正拜官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參知政事、同知樞密院事。孝宗私下告訴他想傳位的事,留正拜為右丞相。一天他向皇上奏事,皇太子參與決策正侍立於旁,皇上回頭對太子說:“留正純正、忠誠,可以依託。”
光宗即位,主管左右春坊的姜特立隨著皇上的恩寵被提為知..門事,其聲勢更加興盛。留正列舉出他攬權預政的罪狀,請求將他加以責斥驅逐,皇上心中還未決定。正好副參知政事一職空缺,姜特立拜見留正說“:皇上由於丞相你在位很久了,想提你為左相,葉翥、張木勻應當選一人為執政,不知哪個人在先?”留正奏告皇上,皇上大怒,令姜特立提舉興國宮。孝宗聽說此事後,說:“這是真正的宰相。”
紹熙元年(1190),留正升為左丞相。留正嚴格法律制度,愛惜名聲與才能,一絲一毫不可以受私情干擾。他引薦趙汝愚,先為他的部屬,最後與他一同執政。留正選用黃棠為皇子嘉王的助手,世稱真正得到人才。嘉王感染疾病,留正說:“陛下只有一個兒子,隔絕在宮牆外不方便,應早日確定他的太子之位,入居東宮,那么陛下與太子朝夕相見很方便了。”他又奏道:“太子,是天下的根本。《傳》說‘:預備立太子,就是重視宗廟國家。’漢文帝即位,就立太子。本朝皇子為嫡長子,有沒出..門而被立為太子的。嘉王既為嫡長子,出..門也很久了,應該早日立他為太子,以安定天下的人心。”過了一個月沒有回音。留正檢閱《漢文帝紀》以及本朝真宗立仁宗為太子的事例,以及呂誨、張方平兩人的奏札,摘節他們奏札中重要的話寫成奏章呈上。
皇上身體不適,宮外議論紛紛,留正與同僚間或到福寧殿奏事,處理事情十分合宜,人心因此得以安定。留正被封為申國公。皇上的病慢慢好了,留正請求歸還皇上執政權,未得到批准。
當初,留正統帥蜀時,考慮到吳氏世代為將,想設法去除他。到這時,朝廷有意見更換蜀帥,留正說:“西邊三位將領,只有吳氏世襲兵權,號稱‘吳家軍’,他們不知道還有朝廷。”於是以戶部侍郎丘宗山代理其職。等到吳挺死後,韓..胄為吳氏打算使吳曦世襲將職。留正竭力請求留吳曦為環衛官,派張詔繼任吳挺的職位。以後數年,吳曦入蜀,最終沒有改變吳氏世襲將帥之職的局面。
《德皇聖政》一書寫成,留正被升為少保,封為衛國公。李端友因為與后妃有親戚關係,皇上手詔他拜為郎官,留正交還手詔,皇上不收,留正又拿著奏札說“:過去館陶公主為兒子求郎官之職,明帝不答應。今天李端友憑著內親,求郎官之職,恐怕會有損於聖德。”姜特立拜為漸東副總管,不久皇上召他赴行在,留正引用唐憲宗召見吐突承璀的事例,乞求罷去宰相之職。皇上批示“:命令已經頒行,不能反悔,你應該自己處理。”留正在六和塔待罪,他奏言:“近年來,不知是誰進獻了那么有把握的策略,以致陛下每件事都堅決執行,斷斷不能改變。天下很大,機要事務至煩,事情出於正確方面,那么無不同意見,皇上可以堅持執行;事情出於不正確的方面,那么大家會議論紛紛,必須只按正確的去做。我擔心從此以後,事情不管對錯,陛下一概堅定既定之策,諫言之路就會被堵塞。”留正於是交回前後所得的賞賜及收回請求休假的報告,在范村待罪,乞求回歸田裡,皇上不答應。
壽聖太后將要在冬至上尊號冊書寶璽,以留正為禮儀使,給他太傅的頭銜。於是皇上派左司徐誼宣旨,留正又進入都堂辦公。到這次任職,留正待罪共一百四十天。冊寶禮結束,留正拜官少傅,封為魯國公。留正極力推辭。
紹熙五年(1194)正月,孝宗病情惡化,留正多次請求光宗到宮中去拜見孝宗。一天,光宗拂袖而起,留正拉著他衣服的大襟哭著勸諫,又隨同光宗來到福寧殿門口。留正退朝上疏,其言詞十分激切。六月初九,孝宗逝世。光宗因為生病未能主持喪事,留正率同僚多次上奏,乞求早點定下嘉王王儲的位子,又擬定指揮交給學士院降詔。不久皇上有手詔說:“我執政年久,打算退下養閒。”留正得到這個訊息後開始害怕,請求對話,未得到回音。留正於是離開國都,上表請求告老,在表的末尾說:“希望陛下迅速收回所說的話,追悟前非,慢慢收回人心,以保全國家。”
留正開始提出由於皇上生病未完全主持孝宗的喪事,應該立皇太子監國;如果喪事辦完不感到疲倦,應當恢復以前的局面。如果討論內禪之意,太子可以即位。當時侍從鄭..奏言與留正相同。不久趙汝愚把內禪的意見請示於憲聖太后,留正說:“建儲的詔令未下達,就做到這一步,他日一定難以收拾。”留正的意見未被採納,他於是乘轎子逃走了。等到嘉王即位,尊光宗為太上皇帝,以留正為大行攢宮總護使。寧宗即位,留正進宮謝罪,又離朝。憲聖太后令立即宣詔把他押回,當時趙汝愚也請求如此做,皇上親書札狀,派人召回留正。
侍御史張叔椿請求論留正棄國之罪,於是改張叔椿為吏部侍郎,而留正恢復宰相之職。留正進宮向寧宗祝賀,並請求皇上出宮一次,以安定國都的人心;以及確定壽康宮朝南,撤去新增禁軍。皇上詔令全部依從。留正進升為少傅,他多次辭去不受,並奏道:“陛下勤勉,順應民情,登上了帝位,應當遇事從簡,以示天下不得已之意,實在不是封爵之時呀。”
韓..胄想漸漸謀取參政權,他多次到都堂去,留正派省吏告訴他說:“這不是知..每天往來之地。”韓..胄憤怒地退出。遇到晚上在經筵侍講時,皇上賜座,留正認為不可,皇上不高興。侍御史黃度論述馬大同的罪行,留正擬請讓黃度補為朝外官,皇上了解情況後,讓黃度拜為右正言。留正請求推恩給隨龍人,寧宗說“:我未見父母,可以推恩到身邊的人嗎?”累積有幾件事留正都違背了皇上的意願,韓..胄又從中挑撥。八月,皇上手詔留正為少師、觀文殿大學士之職為建康府判官。不久又因為諫議大夫張叔椿的諫言,留正失去職位。
慶元元年(1195年)六月,皇上詔令留正把太上皇交給他的手詔共八個字呈入,宣布交給史館。留正恢復觀文殿大學士之職。
當初,劉德秀從重慶進入朝廷,留正不清楚此事,他拜見留正的門客范仲黼請他說句話,留正說:“此人如留在朝廷做官,朝廷一定不得安寧。”於是讓他任大理簿,劉德秀深感不滿。到他為諫議大夫時,就論述留正有四大罪行,革除了留正的職位,從此劉德秀年年彈劾留正。因為張釜的意見,留正貶為中大夫、光祿卿,分司西京,在邵州居住。第二年,皇上令他自便。
給事中謝源明駁回錄黃,留正遇恩赦遷移至南劍州,再次允許他自便。留正又為光祿大夫、提舉洞霄宮。他上書乞求發給俸祿,皇上詔令他恢復原官職退休。又根據御史林采的意見,留正依舊以祿大夫的職銜退休。不久被授予觀文殿學士、金紫光祿大夫。嘉泰元年(1201),留正進封為魏國公,恢復少師、觀文殿大學士之職。開禧二年(1206)七月,死去,終年七十八歲。朝廷贈他太師之職。
留正進退情況大致如下:紹熙年間離開朝廷,他恥於與姜特立在同一位子共事而在近郊待罪,五月又入朝,人們仍可惜他離朝不堅決。他入朝後首先發表意見,要求早日確定嘉王的王儲位子,於是招致言官苛刻地授用法律條文,指責他拋棄國家,難道是他抱負不夠遠大,意志不夠堅強?有人以此問范仲黼:“留正、趙汝愚二人處理變故方式有何不同?”范仲黼說:“趙汝愚,是與皇上同姓的大臣,留正則是異姓大臣,他被反覆降職而不接受教訓,最終離朝。”聽的人認為這是至理名言。
留正著有《詩文》、《奏議》、《外製》二十卷留傳於世。寶慶三年(1227)朝廷贈他諡號“忠宣”。其子留恭、留丙、留端,都是尚書郎。其孫子留元英,是工部侍郎;留元剛,是起居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