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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陳紀四

起強圍大淵獻,盡重光單閼,凡五年。

臨海王光大元年(丁亥,公元五六七年)

春,正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尚書左僕射袁樞卒。

乙亥,大赦,改元。

辛卯,帝祀南郊。

壬辰,齊上皇還鄴。

己亥,周主耕籍田。

二月,壬寅朔,齊主加元服,大赦。

初,高祖為梁州,用劉師知為中書舍人。師知涉學工文,練習儀體,歷世祖朝,雖位宦不遷,而委任甚重,與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尚書僕射到仲舉同受遺詔輔政。師知、仲舉恆居禁中,參決眾事,頊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見頊地望權勢為朝野所屬,心忌之,與尚書左丞王暹等謀出頊於外。眾猶豫,未敢先發。東宮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名節自任,又受委東宮,乃馳詣相府,矯敕謂頊曰:“今四方無事,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

頊將出,中記室毛喜馳入見頊曰:“陳有天下日淺,國禍繼臻,中外危懼。太后深惟至計,令王入省共康庶績。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願王三思,須更聞奏,無使奸人得肆其謀。今出外即受制於人,譬如曹爽,願作富家翁,其可得邪!”頊遣喜與領軍將軍吳明徹籌之,明徹曰:“嗣君諒暗,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邵,當輔安社稷,願留中勿疑。”頊乃稱疾,召劉師知,留之與語,使毛喜先入言於太后。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帝。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為,朕不知也。”喜出,以報頊。頊囚師知,自入見太后及帝,極陳師知之罪,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中賜死。以到仲舉為金紫光祿大夫。王暹、殷不佞並付治。不佞,不豁之弟也,少有孝行,頊雅重之,故獨得不死,免官而已。王暹伏誅。自是國政盡歸於頊。

右衛將軍會稽韓子高鎮領軍府,在建康諸將中士馬最盛,與仲舉通謀。事未發。毛喜請簡人馬配子高,並賜鐵、炭,使修器甲。頊驚曰:“子高謀反,方欲收執,何為更如是邪?”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為杖順。若收之,恐不時受首,或能為人患。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伺間圖之,一壯士之力耳。”頊深然之。

仲舉既廢歸私第,心不自安。子郁,尚世祖妹信義長公主,除南康內史,未之官。子高亦自危,求出為衡、廣諸鎮;郁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會前上虞令陸昉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頊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平旦,仲舉、子高入省,皆執之,並郁送廷尉,下詔,於獄賜死,餘黨一無所問。

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頃坐謀反誅。

癸丑,以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伯茂,帝之母弟也,劉師知、韓子高之謀,伯茂皆預之;司徒頊恐扇動中外,故以為中衛,專使之居禁中,與帝游處。

三月,甲午,以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左僕射。

夏,四月,癸丑,齊遣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來聘。

湘州刺史華皎聞韓子高死,內不自安,繕甲聚徒,撫循所部,啟求廣州,以卜朝廷之意。司徒頊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遣使潛引周兵,又自歸於梁,以其子玄響為質。

五月,癸巳,頊以丹楊尹吳明徹為湘州刺史。

甲午,齊以東平王儼為尚書令。司徒頊遣吳明徹帥舟師三萬趣郢州,丙申,遣征南大將軍淳于量帥舟師五萬繼之,又遣冠武將軍楊文通從安成步道出茶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出澧陵,共襲華皎,並與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合謀進討。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為車騎將軍,總督建康諸軍,步道趣湘州。

辛亥,周主尊其母叱奴氏為皇太后。

己未,齊封皇弟仁機為西河王,仁約為樂浪王,仁儉為潁川王,仁雅為安樂王,仁直為丹楊王,仁謙為東海王。

華皎使者至長安;梁王亦上書言狀,且乞師;周人議出師應之。司會崔猷曰:“前歲東征,死傷過半。比雖循撫,瘡痍未復。今陳氏保境息民,共敦鄰好,豈可利其土地,納其叛臣,違盟約之信,興無名之師乎!”晉公護不從。閏六月,戊寅,遣襄州總管衛公直督柱國陸通、大將軍田弘、權景宣、元定等將兵助之。

辛巳,齊左丞相鹹陽武王斛律金卒,年八十。金長子光為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餘子孫封侯貴顯者眾甚。門中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事齊三世,貴寵無比。自肅宗以來,禮敬尤重,每朝見,常聽乘步輓車至階,或以羊車迎之。然金不以為喜,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鮮有能保其族者。女若有寵,為諸貴所嫉;無寵,為天子所憎。我家直以勳勞致富貴,何必藉女寵也!”

壬午,齊以東平王儼錄尚書事,以左僕射趙彥深為尚書令,數遠為左僕射,中書監徐之才為右僕射。定遠,昭之子也。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澤為太子。

八月,齊以任城王湝為太師,馮翊王潤為大司馬,段韶為左丞相,賀拔仁為右丞相,侯莫陳相為太宰,婁睿為太傅,斛律光為太保,韓祖念為大將軍,趙郡王睿為太尉,東平王儼為司徒。

儼有寵於上皇及胡後,時兼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魏朝故事:中丞出,與皇太子分路,王公皆遙駐,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其過;其或遲違,則前驅以赤棒棒之。自遷鄴以後,此儀廢絕,上皇欲尊寵儼,命一遵舊制。儼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官屬、中丞威儀、司徒鹵簿,莫不畢從。上皇與胡後張幕於華林園東門外而觀之,遣中使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上皇大笑,以為善,更敕駐車,勞問良久。觀者傾鄴城。

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視事,諸父皆拜之。上皇或時如并州,儼恆居守。每送行,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器玩服飾,皆與齊主同,所須悉官給。嘗於南宮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竟無!”自是齊主或先得新奇,屬官及工人必獲罪。儼性剛決,嘗言於上皇曰:“尊兄懦,何能帥左右!”上皇每稱其才,有廢立意,胡後亦勸之,既而中止。

華皎遣使誘章昭達,昭達執送建康。又誘程靈洗,靈洗斬之。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旅都督陸子隆,子隆不從;遣兵攻之,不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並隸於皎,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遂為之用。司徒頊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二州。九月,乙巳,悉誅皎家屬。

梁以皎為司空,遣其柱國王操將兵二萬會之。周權景宣將水軍,元定將陸軍,衛公直總之,與皎俱下。淳于量軍夏口,直軍魯山,使元定以步騎數千圍郢州。皎軍於白螺,與吳明徹等相持。徐度、楊文通由嶺路襲湘州,盡獲其所留軍士家屬。

皎自巴陵與周、梁水軍順流乘風而下,軍勢甚盛,戰於沌口。量、明徹募軍中小艦,多賞金銀,令先出當西軍大艦受其拍;西軍諸艦發拍皆盡,然後量等以大艦拍之,西軍艦皆碎,沒於中流。西軍又以艦載薪,因風縱火。俄而風轉,自焚,西軍大敗。皎與戴僧朔單舸走,過巴陵,不敢登岸,徑奔江陵;衛公直亦奔江陵。

元定孤軍,進退無路,斫竹開徑,且戰且引。欲趣巴陵,巴陵已為徐度等所據,度等遣使偽與結盟,許縱之還國;定信之,解仗就度,度執之,盡俘其眾,並擒梁大將軍李廣。定憤恚而卒。

皎黨曹慶等四下餘人並伏誅。唯以岳陽太守章昭裕,昭達之弟,桂陽太守曹宣,高祖舊臣,衡陽內史汝陰任忠,嘗有密啟,皆宥之。

吳明徹乘勝攻梁河東,拔之。

周衛公直歸罪於樑柱國殷亮;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違,遂誅之。

周與陳既交惡,周沔州刺史裴寬白襄州總管,請益戍兵,並遷城於羊蹄山以避水。總管兵未至,程靈洗舟師奄至城下。會大雨,水暴漲,靈洗引大艦臨城發拍,擊樓堞皆碎,矢石晝夜攻之三十餘日;陳人登城,寬猶帥眾執短兵拒戰;又二日,乃擒之。

丁巳,齊上皇如晉陽。山東水,飢,殭屍滿道。

冬,十月,甲申,帝享太廟。

十一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丙午,齊大赦。

癸丑,周許穆公宇文貴自突厥還,卒於張掖。

齊上皇還鄴。十二月,周晉公護母卒,詔起,令視事。

齊秘書監祖珽,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珽欲求宰相,乃疏趙彥深、元文遙、和士開罪狀,令逖奏之,逖不敢通。彥深等聞之,先詣上皇自陳。上皇大怒,執珽,詰之,珽因陳士開、文遙、彥深等朋黨、弄權、賣官、鬻獄事。上皇曰:“爾乃誹謗我!”珽曰:“臣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上皇曰:“我以其饑饉,收養之耳。”珽曰:“何不開倉振給,乃買入後宮乎?”上皇益怒,以刀環築其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珽呼曰:“陛下勿殺臣,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得少寬。珽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上皇又怒曰:“爾自比范增,以我為項羽邪?”珽曰:“項羽布衣,帥烏合之眾,五年而成霸業。陛下藉父兄之資,才得至此,臣以為項羽未易可輕。”上皇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光州,敕令牢掌。別駕張奉福曰:“牢者,地牢也。”乃置地牢中,桎梏不離身;夜以蕪菁子為燭,眼為所熏,由是失明。

齊七兵尚書畢義云為治酷忍,非人理所及,於家尤甚。夜為盜所殺,遺其刀,驗之,其子善昭所佩刀也。有司執善昭,誅之。

臨海王光大二年(戊子,公元五六八年)

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

辛丑,周主祀南郊。

癸亥,齊主使兼散騎常侍鄭大護來聘。

湘東忠肅公徐度卒。

二月,丁卯,周主如武功。

突厥木桿可汗貳於周,更許齊人以昏,留陳公純等數年不返。會大雷風,壞其穹廬,旬日不止。木桿懼,以為天譴,即備禮送其女於周,純等奉之以歸。三月,癸卯,至長安,周主行親迎之禮。甲辰,周大赦。

乙巳,齊以東平王儼為大將軍,南陽王綽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徐顯秀為司空,廣寧王孝珩為尚書令。

戊午,周燕文公于謹卒。謹勛高位重,而事上益恭,每朝參,所從不過二三騎。朝廷有大事,多與謹謀之。謹盡忠補益,於功臣中特被親信,禮遇隆重,始終無間;教訓諸子,務存靜退,而子孫蕃衍,率皆顯達。

吳明徹乘勝進攻江陵,引水灌之,梁主出頓紀南以避之。周總管田弘從梁主,副總管高琳與梁僕射王操守江陵三城,晝夜拒戰十旬。梁將馬武、吉徹擊明徹,敗之。明徹退保公安,梁主乃得還。夏,四月,辛巳,周以達奚武為太傅,尉遲迥為太保,齊公憲為大司馬。

齊上皇如晉陽。

齊尚書左僕射徐之才善醫,上皇有疾,之才療之,既愈,中書監和士開欲得次遷,乃出之才為兗州刺史。五月,癸卯,以尚書右僕射胡長仁為左僕射,士開為右僕射。長仁,太上皇后之兄也。

庚戌,周主享太廟;庚申,如醴泉宮。

壬戌,齊上皇還鄴。

秋,七月,壬寅,周隨桓公楊忠卒,子堅襲爵。堅為開府儀同三司、小宮伯,晉公護欲引以為腹心。堅以白忠,忠曰:“兩姑之間難為婦,汝其勿往!”堅乃辭之。

丙午,帝享太廟。

戊午,周主還長安。

壬戌,封皇弟伯智為永陽王,伯謀為桂陽王。

八月,齊請和於周,周遣軍司馬陸程等聘於齊;九月,丙申,齊使侍中斛斯文略報之。

冬,十月,癸亥,周主享太廟。

庚午,帝享太廟。

辛巳,齊以廣寧王孝珩錄尚書事,左僕射胡長仁為尚書令,右僕射和士開為左僕射,中書監唐邕為右僕射。

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齊遣兼散騎常侍李諧來聘。

甲辰,周主如岐陽。

周遣開府儀同三司崔彥等聘於齊。

始興王伯茂以安成王頊專政,意甚不平,屢肆惡言。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誣帝,雲與劉師知、華皎等通謀。且曰:“文皇知子之鑑,事等帝堯;傳弟之懷,又符太伯。今可還申曩志,崇立賢君。”遂廢帝為臨海王,以安成王入纂。又下令,黜伯茂為溫麻侯,置諸別館,安成王使盜邀之於道,殺之車中。

齊上皇疾作,驛追徐之才,未至。辛未,疾亟,以後事屬和士開,握其手曰:“勿負我也!”遂殂於士開之手。明日,之才至,復遣還州。

士開秘喪三日不發。黃門侍郎馮子琮問其故,士開曰:“神武、文襄之喪,皆秘不發。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貳心者,意欲盡追集於涼風堂,然後與公議之。”士開素忌太尉錄尚書事趙郡王睿及領軍婁定遠,子琮恐其矯遺詔出睿於外,奪定遠禁兵,乃說之曰:“大行先已傳位於今上,群臣富貴者,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在內貴臣一無改易,王公必無異志。世異事殊,豈得與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宮門已數日,升遐之事,行路皆傳,久而不舉,恐有他變。”士開乃發喪。

丙子,大赦。戊寅,尊太上皇后為皇太后。

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以馮子琮,胡太后之妹夫,恐其贊太后干預朝政,與趙郡王睿、和士開謀,出子琮為鄭州刺史。

世祖驕奢淫泆,役繁賦重,吏民苦之。甲申,詔:“所在百工細作,悉罷之。鄴下、晉陽、中山宮人、官口之老病者,悉簡放。諸家緣坐在流所者,聽還。”

周梁州恆稜獠叛,總管長史南鄭趙文表討之。諸將欲四面進攻,文表曰:“四面攻之,獠無生路,必盡死以拒我,未易可克。今吾示以威恩,為惡者誅之,從善者撫之。善惡既分,破之易矣。”遂以此意遍令軍中。時有從軍熟獠,多與恆稜親識,即以實報之。恆稜猶豫未決,文表軍已至其境。獠中先有二路,一平一險,有獠帥數人來請為鄉導。文表曰:“此路寬平,不須為導。卿但先行好慰諭子弟,使來降也。”乃遣之。文表謂諸將曰:“獠帥謂吾從寬路而進,必設伏以邀我,當更出其不意。”乃引兵自狹路入,乘高而望,果有伏兵。獠既失計,爭帥眾來降。文表皆慰撫之,仍征其租稅,無敢違者。周人以文表為蓬州刺史。

高宗宣皇帝上之上

臨海王太建元年(己丑,公元五六九年)

春,正月,辛卯朔,周主以齊世祖之喪罷朝會,遣司會李綸吊賻,且會葬。

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復太皇太后為皇太后,皇太后為文皇后;立妃柳氏為皇后,世子叔寶為太子;封皇子叔陵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上謁太廟。丁酉,以尚書僕射沈欽為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勱,份之孫也。

辛丑,上祀南郊。

壬寅,封皇子叔英為豫章王,叔堅為長沙王。

戊午,上享太廟。

齊博陵文簡王濟,世祖之母弟也,為定州刺史,語人曰:“次敘當至我矣。”齊主聞之,陰使人就州殺之,葬贈如禮。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甲申,齊葬武成帝於永平陵,廟號世祖。

己丑,齊徙東平王儼為琅邪王。

齊遣侍中叱列長叉聘於周。

齊以司空徐顯秀為太尉,並省尚書令婁定遠為司空。

初,侍中、尚書右僕射和士開,為世祖所親狎,出入臥內,無復期度,遂得幸於胡後。及世祖殂,齊主以士開受顧托,深委任之,威權益盛;與婁定遠及錄尚書事趙彥深、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開府儀同三司唐邕、領軍綦連猛、高阿那肱、度支尚書胡長粲俱用事,時號“八貴”。太尉趙郡王睿、大司馬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與婁定遠、元文遙皆言開齊主,請出士開為外任。會胡太后觴朝貴於前殿,睿面陳士開罪失云:“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賂,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死陳之。”太后曰:“先帝在時,王等何不言!今欲欺孤寡邪?且飲酒,勿多言!”睿等詞色愈厲。儀同三司安吐根曰:“臣本商胡,得在諸貴行末,既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太后曰:“異日論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明日,睿等復詣雲龍門,令文遙入奏之,三返,太后不聽。左丞相段韶使胡長粲傳太后言曰:“梓宮在殯,事太忽忽,欲王等更思之!”睿等遂皆拜謝。長粲復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厚賜睿等,罷之。

太后及齊主召問士開,對曰:“先帝於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諒暗始爾,大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宜謂睿等云:‘文遙與臣,俱受先帝任用,豈可一去一留!並可用為州,且出納如舊。待過山陵,然後遣之。’睿等謂臣真出,心必喜之。”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乃以土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吏。葬畢,等睿促士開就路。太后欲留士開過百日,睿不許;數日之內,太后數以為言。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謂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違!”睿曰:“吾受委不輕。今嗣主幼沖,豈可使邪臣在側!不守之以死,何面戴天!”遂更見太后,苦言之。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為卮酒!”言訖,遽出。

士開載美女珠簾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士開,蒙王力,特全其命,用為方伯。今當奉別,謹上二女子、一珠簾。”定遠喜,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不自安,今得出,實遂本志,不願更入。但乞王保護,長為大州刺史足矣。”定遠信之。送至門,士開曰:“今當遠出,願得一辭覲二宮。”定遠許之。士開由是得見太后及帝,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後,必有大變,臣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慟哭。帝、太后皆泣,問:“計安出?”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行詔書耳。”於是詔出定遠為青州刺史,責趙郡王珽以不臣之罪。

旦日,睿將復入諫,妻子鹹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謂曰:“殿下勿入,恐有變。”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為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遇兵,執送華林園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殺之。睿久典朝廷,清正自守,朝野冤惜之。復以士開為侍中、尚書左僕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餘珍賂之。

三月,齊王如晉陽。夏,四月,甲子,以并州尚書省為大基聖寺,晉祠為大崇皇寺。乙丑,齊主還鄴。

齊主年少,多嬖寵。武衛將軍高阿那肱,素以諂佞為世祖琢和士開所厚,世祖多令在東宮侍齊主,由是有寵,累遷並省尚書令,封淮陰王。

世祖簡都督二十人,使侍衛東宮,昌黎韓長鸞預焉,齊主獨親愛長鸞。長鸞名鳳,以字行,累遷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宮婢陸令萱者,其夫漢陽駱超,坐謀叛誅,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沒為奴。齊王之在襁褓,令萱保養之。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寵於胡太后,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之養子。齊主以令萱為女侍中。令萱引提婆入侍齊主,朝夕戲狎,累遷至開府儀同三司、虎衛大將軍。宮人穆舍利者,斛律後之從婢也,有寵於齊王;令萱欲附之,乃為之養母,薦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然和士開用事最久,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寵。

齊主思祖珽,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珽乃遺陸媼弟儀同三司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陰沉,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開亦以珽有膽略,欲引為謀主,乃棄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獨在帝位者,祖孝征之力也。人有功,不可不報。孝征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可使。且其人已盲,必無反心。請呼取,問以籌策。”齊王從之,召入,為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士開譖尚書令隴東王胡長驕恣,出為齊州刺史。長仁怨憤,謀遣刺客殺士開。事覺,士開與珽謀之,珽引漢文帝誅薄昭故事,遂遣使就州賜死。

五月,庚戌,周主如醴泉宮。

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為左僕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吏部尚書君理之女也。辛亥,周主還長安。

八月,庚辰,盜殺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齊。

九月,辛卯,周遣齊公憲與柱國李穆將兵趣宜陽,築崇德等五城。

歐陽紇在廣州十餘年,威惠著於百越。自華皎之叛,帝心疑之,征為左衛將軍。紇恐懼,其部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

帝遣中書侍郎徐儉持節諭旨。紇初見儉,盛仗衛,言辭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邊、陳寶應乎!轉禍為福,未為晚也。”紇默然不應,置儉於孤園寺,累旬不得還。紇嘗出見儉,儉謂之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乃遣儉還。儉,陵之子也。

冬,十月,辛未,詔車騎將軍章昭達討紇。

壬午,上享太廟。

十一月,辛亥,周鄫文公長孫儉卒。

辛丑,齊以斛律光為太傅,馮翊王潤為太保,琅邪王儼為大司馬。十二月,庚午,以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庚辰,以中書監魏收為左僕射。

周齊公憲等周齊宜陽,絕其糧道。

自華皎之亂,與周人絕,至是周遣御正大夫杜杲來聘,請復修舊好。上許之,遣使如周。

臨海王太建二年(庚寅,公元五七零年)

春,正月,乙酉朔,齊改元武平。齊東安王婁睿卒。

丙午,上享太廟。

戊申,齊使兼散騎常侍裴讞之來聘。

齊太傅斛律光,將步騎三萬救宜陽,屢破周軍,築統關、豐華二城以通宜陽糧道而還。周軍追之,光縱擊,又破之,獲其開府儀同三司宇文英、梁景興。二月,己巳,齊以斛律光為右丞相、并州刺史,又以任城王為太師,賀拔錄尚書事。

歐陽紇召陽春太守馮仆至南海,誘與同反。仆遣使告其母洗夫人。夫人曰:“我為忠貞,今經兩世,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帥諸酋長迎章昭達。

昭達倍道兼行,至始興。紇聞昭達奄至,恇擾不知所為,出頓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上流,裝艦造拍,令軍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籠,篾皆解。因縱大艦隨流突之,紇眾大敗,生擒紇,送之。癸未,斬於建康市。

紇之反也,士人流寓在嶺南者皆惶駭。前著作佐郎蕭引獨恬然,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直己以行義,何憂懼乎!”紇平,上征為金部侍郎。引,允之弟也。

馮仆以其母功,封信都侯,遷石龍太守,遣使者持節冊命洗氏為石龍太夫人,賜繡憲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並麾幢旌節,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

三月,丙申,皇太后章氏殂。

戊戌,齊安定武王賀拔仁卒。

丁未,大赦。

夏,四月,甲寅,周以柱國寶文盛為大宗伯。

周主如醴泉宮。

辛酉,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徐之才尚書左僕射。

戊寅,葬武宣皇后於萬安陵。

閏月,戊申,上謁太廟。

五月,壬午,齊遣使來吊。

六月,乙酉,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空。

甲辰,齊穆夫人生子恆。齊主時未有男,為之大赦。陸令萱欲恆為太子,恐斛律後恨怒,乃白齊主,使斛律後母養之。

己丑,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唐邕為尚書右僕射。

秋,七月,癸丑,齊立肅宗子彥其為城陽王,彥忠為梁郡王。甲寅,以尚書令蘭陵王長恭為錄尚書事,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爵淮陽王。

士開威權日盛,朝士不知廉恥者,或為之假子,與富商大賈同在伯仲之列。嘗有一人士參士開疾,值醫云:“王傷寒極重,他藥無效,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須疑,請為王先嘗之。”一舉而盡。士開感其意,為之強服,遂得愈。

乙卯,周主還長安。

癸酉,劉以華山王凝為太傅。

司空章昭達攻梁,梁主與周總管陸騰拒之。周人於峽口南岩築安蜀城,橫引大索於江上,編葦為橋,以度軍糧。昭達命軍士為長戟,施於樓船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攻安蜀城,下之。

梁主告急於周襄州總管衛公直,直遣大將軍李遷哲將兵救之。遷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帥騎兵出南門,使步出北門,首尾邀擊陳兵,陳兵多死。夜,陳兵竊於城西以梯登城,登者數百人。遷哲與陸騰力戰拒之,乃退。

昭達又決龍川寧朔堤,引水灌江陵。騰出戰於西堤,昭達兵不利,乃引還。

八月,辛卯,齊主如晉陽。

九月,乙巳,齊立皇子恆為太子。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徒,上洛王思宗為司空。復以梁永嘉王莊為開府儀同三司、梁王,許以興復,竟不果。及齊亡,莊憤邑,卒於鄴。

乙酉,上享太廟。

己丑,齊復威宗謚曰文宣皇帝,廟號顯祖。

丁酉,周鄭恆公達奚武卒。

十二月,丁亥,齊主還鄴。

周大將軍鄭恪將兵平越巂,置西寧州。

周、齊爭宜陽,久不決。勛州刺史韋孝寬謂其下曰:“宜陽一城之地,不足損益,兩國爭之,勞師彌年。彼豈無智謀之士,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必失地。今宜速於華谷及長秋築城以杜其意。脫其先我,圖之實難。”乃畫地形,且陳其狀。晉公護謂使者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過之?”事遂不行。

齊斛律光果出晉州道,於汾北築華谷、龍門二城。光至汾東,與孝寬相見,光曰:“宜陽小城,久勞爭戰。今已舍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取,其償安在!君輔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撫循百姓而極武窮兵,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民,竊為君不取也!”

光進圍定陽,築南汾城以逼之。周人釋宜陽之圍以救汾北。晉公護問計於齊公憲,憲曰:“兄宜暫出同州以為聲勢,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護從之。

臨海王太建三年(辛卯,公元五七一年)

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為左僕射。

丁巳,齊使兼散騎常侍劉環俊來聘。

辛酉,上祀南郊;辛未,祀北郊。

齊斛律光築十三城於西境,馬上以鞭指畫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又與周韋孝寬戰於汾北,破之。齊公憲督諸將東拒齊師。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壬寅,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尉,趙彥深為司空,和士開錄尚書事,徐之才為尚書令,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仍攝選。

子琮素諂附士開,至是,自以太后親屬,且典選,頗擅引用人,不復啟稟,由是與士開有隙。

三月,丁丑,大赦。

周齊公憲自龍門渡河,斛律光退保華谷,憲攻拔其新築五城。齊太宰段韶、蘭陵王長恭將兵御周師,攻柏谷城,拔之而還。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午,齊以琅邪王儼為太保。

壬辰,齊遣使來聘。

周陳公純等取齊宜陽等九城,齊斛律光將步騎五萬赴之。

五月,癸亥,周使納言鄭詡來聘。

周晉公護使中外府參軍郭榮城於姚襄城南、定陽城西,齊段韶引兵襲周師,破之。六月,韶圍定陽城,周汾州刺史楊敷固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時韶臥病,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三百重澗,皆無走路;唯慮東直一道耳,賊必從此出,宜簡精兵專守之,此必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伏於東南澗口。城中糧盡,齊公憲總兵救之,憚韶,不敢進。敷帥見兵突圍夜走,伏兵擊擒之,盡俘其眾。乙巳,齊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榮所築城獨存。敷,愔之族子也。

敷子素,少多才藝,有大志,不拘小節。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贈謚,上表申理。周主不許,至於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斬之。素大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壯其言,贈敷大將軍,謚曰忠壯,以素為儀同三司,漸見禮遇。帝命素為詔書,下筆立成,詞義兼美,帝曰:“勉之,勿憂不富貴。”素曰:“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也。”

齊斛律光與周師戰於宜陽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齊主敕使散兵,光以軍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勞,乃密通表,請遣使宣旨,軍仍且進,齊朝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乃駐營待使。帝聞光軍已逼,心甚惡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

齊琅邪王儼以和士開、穆提婆等專橫奢縱,意甚不平。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吾輩見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得無時見太后。

儼之除太保也,餘官悉解,猶帶中丞及京畿。士開等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所親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民間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何如?”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勸成之。

儼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付禁推。子琮雜它文書奏之,齊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以告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連信之,發京畿軍士,伏於神虎門外,並戒門者不聽士開入。秋,七月,庚午旦,士開依常早參,伏連執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因遣軍士護送。儼遣都督馮永洛就台斬之。

儼本意唯殺士開,其黨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帥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發為尼,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敕臣,願遣姊姊來迎,臣即入見。”姊姊,謂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在帝後,聞之,戰慄。

帝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強牽衣諫曰:“若不斬穆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寧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來,曰:“何不入?”辟強曰:“兵少。”延宗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有數千,何謂少?”

帝泣啟太后曰:“有緣,復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

光聞儼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所為,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帝於永巷。帝帥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云:‘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帝從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夫,何所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於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稍長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所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

收庫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於後園支解,暴之都街。帝欲盡殺儼府文武職吏,光曰:“此皆勛貴子弟,誅之,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曰:“《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

太后責問儼,儼曰:“馮子琮教兒。”太后怒,遣使就內省以弓弦絞殺子琮,使內參以庫車載屍歸其家。自是太后常置儼於宮中,每食必自嘗之。

八月,己亥,齊主如晉陽。九月,辛亥,齊以任城王湝為太宰,馮翊王潤為太師。

己未,齊平原忠武王段韶卒。韶有謀略,得將士死力,出總軍旅,入參幃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溫慎,得宰相體。事後母孝,閨門雍肅,齊勛貴之家,無能及者。

齊祖珽說陸令萱,出趙彥深為兗州刺史。齊主以珽為侍中。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之計。”幸臣何洪珍等亦請殺之。帝未決,以食輿密迎珽,問之,珽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乃攜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儼執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忍行此。”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

庚午,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早出獵。”夜四鼓,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呼,兒何為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拉殺之,時年十四,裹之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太后臨哭,十餘聲,即擁入殿。遺腹四男,皆幽死。

冬,十月,罷京畿府,入領軍。

壬午,周冀公通卒。

甲申,上享太廟。

乙未,周遣右武伯谷會琨等聘於齊。

齊胡太后出入不節,與沙門統曇獻通,諸僧至有戲呼曇獻為太上皇者。齊主聞太后不謹而未之信,後朝太后,見二尼,悅而召之,乃男子也。於是曇獻事亦發,皆伏誅。

己亥,帝自晉陽奉太后還鄴,至紫陌,遇大風。舍人魏僧伽習風角,奏言:“即時當有暴逆事。”帝詐雲“鄴中有變”,彎弓纏弰,馳入南城,遣宦者鄧長顒幽太后於北宮,仍敕內外諸親皆不得與胡太后相見。太后或為帝設食,帝亦不敢嘗。

庚戌,齊遣侍中赫連子悅聘於周。

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關。

丙寅,齊以徐州行台廣陵王孝珩錄尚書事;庚午,又以為司徒。癸酉,以斛律光為左丞相。

十二月,己丑,周主還長安。

壬辰,邵陵公章昭達卒。

是歲,梁華皎將如周,過襄陽,說衛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諸郡,民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望借數州以資梁國。”直然之,遣使言狀,周主詔以基、平、鄀三州與之。

段譯

臨海王光大元年(丁亥、567)
陳紀四 陳臨海王光大元年(丁亥,公元567年)
[1]春,正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癸酉朔(初一),出現日食。
[2]尚書左僕射袁樞卒。
[2]陳朝尚書左僕射袁樞去世。
[3]乙亥,大赦,改元。
[3]乙亥(初三),陳朝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光大。
[4]辛卯,帝祀南郊。
[4]辛卯(十九日),陳廢帝到南郊祭祀。
[5]壬辰,齊上皇還鄴。
[5]壬辰(二十日),北齊太上皇回鄴城。
[6]己亥,周主耕藉田。
[6]己亥(二十七日),北周國主在藉田舉行耕種儀式。
[7]二月,壬寅朔,齊主加元服,大赦。
[7]二月,壬寅朔(初一),北齊國主舉行加冠的儀式,大赦全國。
[8]初,高祖為梁相,用劉師知為中書舍人。師知涉學工文,練習儀禮,歷世祖朝,雖位宦不遷,而委任甚重,與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尚書僕射到仲舉同受遺詔輔政。師知、仲舉恆居禁中,參決眾事,頊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見頊地望權勢為朝野所屬,心忌之,與尚書左丞王暹等謀出頊於外。眾猶豫,未敢先發。東宮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名節自任,又受委東宮,乃馳詣相府,矯敕謂頊曰:“今四方無事,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
[8]當初,陳武帝是梁敬帝的丞相,任用劉師知為中書舍人。劉師知學識廣博擅長文學,熟悉朝儀禮制,在梁世祖時,雖然為官得不到升遷,但委任他的事情很重要,他和揚州刺史安成王陳頊、尚書僕射到仲舉一起受先皇的遺詔輔政。劉師知、到仲舉常常住在宮裡,參預決定許多事情。陳頊和三百名身邊親信進駐尚書省,劉師知看到陳頊的門第和權勢為朝廷和民間所注目,心中妒嫉,和尚書左丞王暹等策劃擬把陳頊排擠出尚書省。大家猶豫不定,不敢率先發難。東宮通事舍人殷不佞,一貫以維護名望氣節為己任,加上在東宮任職,是皇帝親自任命的,於是趕到尚書省假傳聖旨對陳頊說:“現在天下無事,安成王可以回自己的東府管理州務。”
頊將出,中記室毛喜,馳入見頊曰:“陳有天下日淺,國禍繼臻,中外危懼。太后深惟至計,令王入省共康庶績,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壯之重,願王三思,須更聞奏,無使奸人得肆其謀。今出外即受制於人,譬如曹爽,願作富家翁,其可得邪!”瑣遣喜與領軍將軍吳明徹籌之,明徹曰:“嗣君諒暗,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邵,當輔安社稷,願留中勿疑。”
陳頊正準備離開尚書省,中記室毛喜趕來見他,說:“陳朝據有天下為時還很短,國家接連遇到大喪事,上上下下都感到擔憂害怕。太后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叫您安成王進尚書省共同興舉各種事功,殷不佞所說的,一定不是太后的意思。社稷的重任在身,希望您能三思,必須另行向朝廷奏報,不要使邪惡之徒的陰謀得逞。現在離開尚書省就會受到別人的牽制束縛,比如像曹爽那樣,只願當個富家翁,這怎能如願!”陳頊派毛喜和領軍將軍吳明徹商議,吳明徹說:“繼位的國君正在居喪,日常紛繁的政務很多還沒有著手。殿下親如周公、召公,應當輔助皇上安定國家,希望殿下留在尚書省,不必疑慮。”
頊乃稱疾,召劉師知,留之與語,使毛喜先入言於太后,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帝。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為,朕不知也。”喜出,以報頊。頊因囚師知,自入見太后及帝,極陳師知之罪,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中賜死。以到仲舉為金紫光祿大夫。王暹、殷不佞並付治。不佞,不害之弟也,少有孝行,頊雅重之,故獨得不死,免官而已。王暹伏誅。自是國政盡歸於頊。
陳頊於是假裝生病,請劉師知來,留住他進行談話,同時派毛喜先向太后稟告。太后說:“現在伯宗皇帝年幼,政事都委託給二郎陳頊。殷不佞所說的不是我的意思。”毛喜又去向陳廢帝說這件事。陳廢帝說:“ 這是劉師知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為,朕並不知道。”毛喜回來報告給陳頊。陳頊把劉師知囚禁起崐來,親自進宮見太后和皇帝,極力陳述劉師知的罪行,自己起草了詔命請皇帝御批,把劉師知交給廷尉,這天夜裡,在牢獄中把他賜死。任命到仲舉為金紫光祿大夫。王暹、殷不佞一同交送有關部門治罪。殷不佞是殷不害的弟弟,少年時對父母很孝順,陳頊平素很看重他,所以唯獨他沒有被處死,只是被罷官而已。王暹被處死。從此以後國家大政都歸於陳頊。
右衛將軍會稽韓子高,鎮領軍府,在建康諸將中士馬最盛,與仲舉通謀。事未發。毛喜請簡士馬配子高,並賜鐵炭,使修器甲。頊驚曰:“子高謀反,方欲收執,何為更如是邪?”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為杖順。若收之,恐不即授首,或能為人患。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伺間圖之,一壯士之力耳。”頊深然之。
右衛將軍會稽人韓子高,鎮守幕府,在建康的諸多將帥中,部下的兵馬最為強盛,曾經和到仲舉聯繫共謀。這件事沒有揭露。毛喜請陳頊選派士兵馬匹給韓子高,並賜給他鐵和木炭,供他修治兵器盔甲。陳頊感到驚訝說:“韓子高參預謀反,正要把他抓起來,為什麼反倒這樣?”毛喜說:“先帝的山陵剛修建完畢,邊境的盜寇還很多,韓子高受前朝的委用,號稱憑倚之材。如果抓他,恐怕不能斬殺,或許變成禍患。應當對他推心置腹安撫誘導,使他不產生懷疑,等到有機會再對付他,只要一個壯士的力量就夠了。”陳頊非常同意。
仲舉既廢歸私第,心不自安。子郁,尚世祖妹信義長公主,除南康內史,未之官。子高亦自危,求出為衡、廣諸鎮;郁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會前上虞令陸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頊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平旦,仲舉、子高入省,皆執之,並郁送廷尉,下詔,於獄賜死,餘黨一無所問。
到仲舉被免職後回到住所,心裡很不平靜。他的兒子到郁,娶文帝的妹妹信義長公主為妻,授南康內史的官職,他沒有赴任。韓子高自己也感到有危險,請求離京鎮守衡、廣等州;到郁往往坐小轎,蒙上婦女的衣服,到韓子高那裡去策劃。恰巧前上虞令陸和韓子高軍隊的主將檢舉到郁謀反。陳頊在尚書省,召集在位的文武大臣們商議立皇太子的事。清晨,到仲舉、韓子高到尚書省,都被抓起來,連同到郁一併押送廷尉,詔令在獄中賜死,他們的餘黨一個也不追問。
[9]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頃坐謀反誅。
[9]辛亥(初十),陳朝南豫州刺史余孝頃以謀反罪被殺。
[10]癸丑,以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伯茂,帝之母弟也,劉師知、韓子高之謀,伯茂皆預之;司徒頊恐扇動內外,故以為中衛,專使之居禁中,與帝游處。
[10]癸丑(十二日),陳朝任命東揚州刺史始興王陳伯茂為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伯茂是廢帝的同母兄弟,劉師知、韓子高的陰謀,陳伯茂都曾參預;司徒陳頊恐怕陳伯茂在朝內外煽惑,所以叫他任中衛,專門住在宮裡,陪伴廢帝出遊居住。
[11]三月,甲午,以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左僕射。
[11]三月,甲午(二十三日),陳朝任命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左僕射。
[12]夏,四月,癸丑,齊遣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來聘。
[12]夏季,四月,癸丑(十三日),北齊派散騎常侍司馬幼之到陳朝聘問。
[13]湘州刺史華皎聞韓子高死,內不自安,繕甲聚徒,撫循所部,啟求廣州,以卜朝廷之意。司徒頊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遣使潛引周兵,又自歸於梁,以其子玄響為質。
[13]陳朝的湘州刺史華皎聽說韓子高被處死,內心忐忑不安,便修造盔甲聚集徒眾,安撫部下,上奏要求擔任廣州刺史,以窺測朝廷的意思。司徒陳頊假意答允,而沒有下詔書。華皎派使者暗中引來北周軍隊,自己又投奔後梁,以自己的兒子華玄響作為人質。
五月,癸巳,頊以丹楊尹吳明徹為湘州刺史。
五月,癸巳(二十三日),陳頊任命丹楊尹吳明徹為湘州刺史。
[14]甲午,齊以東平王儼為尚書令。
[14]甲午(二十四日),北齊任命東平王高儼為尚書令。
[15]司徒頊遣吳明徹帥舟師三萬趣郢州,丙申,遣征南大將軍淳于量帥舟師五萬繼之,又遣冠武將軍楊文通從安成步道出茶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崐出澧陵,共襲華皎,並與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合謀進討。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為車騎將軍,總督建康諸軍,步道趣湘州。
[15]司徒陳頊派吳明徹率領三萬水軍進取郢州,丙申(二十五日),派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率領五萬水軍相繼跟進,又派冠武將軍楊文通從安成陸路向茶陵進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進兵澧陵,共同攻襲華皎,並和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合謀進討。六月,壬寅(初三),任命司空徐度為車騎將軍,總督建康的軍隊,從陸路進兵湘州。
[16]辛亥,周主尊其母叱奴氏為皇太后。
[16]辛亥(十二日),北周國主向母親叱奴氏上皇太后尊號。
[17]己未,齊封皇弟仁機為西河王,仁約為樂浪王,仁儉為潁川王,仁雅為安樂王,仁直為丹楊王,仁謙為樂海王。
[17]己未(二十日),北齊封皇弟高仁機為西河王,高仁約為樂浪王,高仁儉為潁川王,高仁雅為安樂王,高仁直為丹楊王,高仁謙為東海王。
[18]華皎使者至長安;梁王亦上書言狀,且乞師;周人議出師應之。司會崔猷曰:“前歲東征,死傷過半。比雖循撫,瘡痍未復。今陳氏保境息民,共敦鄰好,豈可利其土地,納其叛臣,違盟約之信,興無名之師乎!”晉公護不從。閏六月,戊寅,遣襄州總管衛公直督柱國陸通、大將軍田弘、權景宣、元定等將兵助之。
[18]華皎的使者到長安;梁王也上書說明情況,請求北周派軍隊支援;周朝人商議準備派軍隊答允對方請求。司會崔猷說:“前年東征洛陽,軍隊死傷過半。近來雖然加以安撫,但遭受的創傷還沒有平復。現在陳朝保境安民,和我們睦鄰友好,怎么能貪圖它的土地,接納他們的叛臣,違背和對方盟約的信義,出動無名之師?”晉公宇文護不接受意見。閏六月,戊寅(二十一日),派襄州總管衛公直督領柱國陸通、大將軍田弘、權景宣、元定等率領軍隊去幫助華皎。
[19]辛巳,齊左丞相鹹陽武王斛律金卒,年八十。長子光為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餘子孫封侯顯貴者甚眾。門中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事齊貴寵,三世無比。自肅宗以來,禮敬尤重,每朝見,常聽乘步輓車至階,或以羊車迎之。然金不以為喜,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鮮有能保其族者。女若有寵,為諸貴所嫉;無寵,為天子所憎。我家直以勳勞致富貴,何必藉女寵也!”
[19]辛巳(二十四日),北齊左丞相鹹陽武王斛律金死去,終年八十歲。他的長子斛律光為大將軍,次子斛律羨和孫子斛律武都封開府儀同三司,出任州的地方長官,其他子孫被封侯而顯貴的很多。斛律氏的門第中出了一個皇后,兩個太子妃,娶了三個公主,服事北齊受到恩寵,三代無比。自孝昭帝以來,特別禮待尊敬,每當上朝拜見天子,常常準許乘用人推的車輛到宮殿的台階前,或用羊拉的車去迎接他上朝。然而斛律金並不為這種待遇而感到高興,曾經對斛律光說:“我雖然不讀書,但聽到從古以來帝王的母族、妻族很少有能夠保護自己親族的。女的如果得到皇帝的寵愛,就會受到公侯權貴們的妒嫉;如果不得寵愛,就會被天子憎恨。我家一直以功勳勞績而得到富貴,何必依靠女兒受到皇帝的恩寵!”
[20]壬午,齊以東平王儼錄尚書事,以左僕射趙彥深為尚書令,並省尚書左僕射婁定遠為左僕射,中書監徐之才為右僕射。定遠,昭之子也。
[20]壬午(二十五日),北齊任命東平王高儼為錄尚書事,左僕射趙彥深為尚書令,並省尚書左僕射婁定遠為左僕射,中書監徐之才為右僕射。婁定遠是婁昭的兒子。
[21]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澤為太子。
[21]秋季,七月,戊申(二十二日),陳朝立皇子陳至澤為太子。
[22]八月,齊以任城王為太師,馮翊王潤為大司馬,段韶為左丞相,賀拔仁為右丞相,侯莫陳相為太宰,婁睿為太傅,斛律光為太保,韓祖念為大將軍,趙郡王睿為太尉,東平王儼為司徒。
[22]八月,北齊任命任城王高為太師,馮翊王高潤為大司馬,段韶為左丞相 ,賀拔仁為右丞相,侯莫陳相為太宰,婁睿為太傅,斛律光為太保,韓祖念為大將軍,趙郡王高睿為太尉,東平王高儼為司徒。
儼有寵於上皇及胡後,時兼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魏朝崐故事:中丞出,與皇太子分路,王公皆遙駐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其過;其或遲違,則前驅以赤棒棒之。自遷鄴以後,此儀廢絕,上皇欲尊寵儼,命一遵舊制。儼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官屬、中丞威儀、司徒鹵簿,莫不畢從。上皇與胡後張幕於華林園東門外而觀之,遣中使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上皇大笑,以為善,更敕駐車,勞問良久。觀者傾鄴城。
高儼受到太上皇和胡後的恩寵,當時兼任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魏朝舊時的制度是:中丞外出時,和皇太子分路而行,王公們離他們很遠時就要停車,把駕車的牛牽走,把車軛放在地上,等待他們通過;如果行動稍有遲緩就是違法,開道的前驅就用紅色的棍棒打驅逐。自從遷都到鄴城以後,這種儀式已經廢除,太上皇為了表示對高儼的尊重寵愛,下令恢復這種制度。高儼剛離開北宮,就職中丞,凡是京畿的步騎、領軍的屬官、中丞和司徒的儀仗隨從,都全部出動,太上皇帝和胡後在華林園東門外設定帷幕觀看,派遣使者騎馬疾馳到高儼的儀仗隊那裡。使者不得進入,自稱是奉皇帝的命令而來的,手持紅色棍棒的兵士應聲打碎使者的馬鞍,馬受到驚嚇,把使者顛下來。太上皇大笑,以為很好,還下令高儼停車。對他慰問了很久。全鄴城的人都出來觀看。
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視事,諸父皆拜之。上皇或時如并州,儼恆居守。每送行,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器玩服飾,皆與齊主同,所須悉官給。嘗於南宮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自是齊主或先得新奇,屬官及工人必獲罪。儼性剛決,嘗言於上皇曰:“尊兄懦,何能帥左右!”上皇每稱其才,有廢立意,胡後亦勸之,既而中止。
高儼常在宮裡,坐在含光殿辦理政事,同宗族長輩都向他下拜表示尊敬。太上皇有時去并州,高儼便常常在宮中留守。給太上皇送行時,或送到半路,或送到晉陽才回宮。他的用具服飾,都和北齊國主的一般,需用的東西都由官府供給。曾經在北齊國主所住的南宮見到剛送來的冰鎮的李子,回去後,勃然大怒說:“我的哥哥有這個,我為什麼卻沒有!”從此以後北齊國主比他先得到新奇的東西,屬官和工匠一定會獲罪。高儼性情剛愎果斷,曾對太上皇說:“哥哥懦弱,怎么能統率左右!”太上皇往往稱讚他的才能,有廢高緯立高儼的意思,胡後也勸他這樣做,但不久就中止了這個想法。
[23]華皎遣使誘章昭達,昭達執送建康。又誘程靈洗,靈洗斬之。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誘都督陸子隆,子隆不從;遣兵攻之,不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並隸於皎,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遂為之用。司徒頊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二州。九月,乙巳,悉誅皎家屬。
[23]華皎派使者去勸誘章昭達,被章昭達捉住送到建康。又派使者去勸誘程靈洗,被程靈洗殺死。華皎因為武州是他的心腹要地,派使者去勸誘武州都督陸子隆,陸子隆不肯聽從;華皎派軍隊去進攻,也沒有攻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都隸屬華皎,長沙太守曹慶等人,原先也隸屬華皎,因此都為華皎效命。司徒陳頊擔心上游一帶的郡守地方官都歸附華皎,便特別赦免了湘、巴二州。九月,乙巳(初七),把華皎的家屬全部處死。
梁以皎為司空,遣其柱國王操將兵二萬助之。周權景宣將水軍,元定將陸軍,衛公直總之,與皎俱下。淳于量軍夏口,直軍魯山,使元定以步騎數千圍郢州。皎軍於白螺,與吳明徹等相持。徐度、楊文通由嶺路襲湘州,盡獲其所留軍士家屬。
後梁任命華皎為司空,派柱國王操領兵二萬去援助他。北周權景宣率領水軍,元定率領陸軍,由衛公宇文直總轄,和華皎的軍隊一起順流而下,淳于量駐軍夏口,宇文直駐軍魯山,元定以幾千名步、騎兵包圍郢州。華皎在白螺駐軍,和吳明徹的陳朝軍隊互相鉗制。陳朝的徐度、楊文通從陸路奔襲湘州,把華皎留在湘州的軍士家屬全部俘虜。
皎自巴陵與周、梁水軍順流乘風而下,軍勢甚盛,戰於沌口。量、明徹募軍中小艦,多賞金銀,令先出當西軍大艦受其拍;西軍諸艦發拍皆盡,然後量等以大艦拍之,西軍艦皆碎,沒於中流。西軍又以艦載薪,因風縱火,俄而風轉,自焚,西軍大敗。皎與戴僧朔單舸走,過巴陵,不敢發岸,徑奔江陵;衛公直亦奔江陵。
華皎從巴陵與北周、後梁的水軍順流乘風西下,軍勢很強盛,在沌口和陳崐朝軍隊發生戰鬥。淳于量、吳明徹募集了軍隊中的小船,賞給許多金銀,命令先行出發承受北周、後梁水軍大船上“拍竿”的攻擊;等對方船上“拍竿”發射的石塊,淳于量等便用大船上的“拍竿”向對方進攻,北周、後梁的大船都被“拍竿”擊破,沉沒在沌口中游。北周、後梁的軍隊又用船裝載了乾柴,借風力縱火引向對方,不久風向轉變,火燒到自己,北周、後梁的軍隊大敗。華皎和戴僧朔乘一隻船逃走,路過巴陵,不敢靠岸,直奔江陵,衛公宇文直也奔向江陵。
元定孤軍,進退無路,斫竹開徑,且戰且引,欲趣巴陵。巴陵已為徐度等所據,度等遣使偽與結盟,許縱之還國;定信之,解仗就度,度執之,盡俘其眾,並擒梁大將軍李廣。定憤恚而卒。
元定的孤軍,進退無路,砍斷竹子開出道路,且戰且退,想退到巴陵。這時巴陵已經被徐度等所占領,徐度等派使者假裝願意和他結盟,答允放他回北周;元定相信了,解除了武裝歸順徐度,徐度捉住他,並俘虜了元定的全部軍隊,還擒獲了後梁的大將軍李廣。元定憤怒而死。
皎黨曹慶等四十餘人並伏誅。唯以岳陽太守章昭裕,昭達之弟,桂陽太守曹宣,高祖舊臣,衡陽內史汝陰任忠,嘗有密啟;旨宥之。
華皎的餘黨曹慶等四十多人都被殺。只有岳陽太守章昭裕因為是章昭達的弟弟,桂陽太守曹宣是陳朝高祖時的老臣,衡陽內史汝陰任忠曾經向朝廷上過密啟 ,這三人被寬恕免罪。
吳明徹乘勝攻梁河東,拔之。
吳明徹乘勝攻克後梁的河東郡。
周衛公直歸罪於樑柱國殷亮;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違,遂誅之。
北周衛公宇文直把失敗歸罪於後梁的柱國殷亮;後梁明帝雖然明白不是殷亮的罪過,因為不敢違抗宇文直的意志,便把他殺死。
周與陳既交惡,周沔州刺史裴寬白襄州總管,請益戍兵,並遷城於羊蹄山以避水。總管兵未至,程靈洗舟師奄至城下。會大雨,水暴漲,靈洗引大艦臨城發拍,擊樓堞皆碎,矢石盡夜攻之三十餘日;陳人登城,寬猶帥眾執短兵拒戰;又二日,乃擒之。
北周和陳朝既關係破裂,互相仇視,北周的沔州刺史裴寬向襄州總管報告,請求增加衛戍的軍隊,並把城池遷到羊蹄山以遠離水邊。襄州總管的援軍還沒到,程靈洗的水軍船隊已經來到城下。正遇天降大雨,河水猛漲,程靈洗把大船駛到城邊用“拍竿”發起攻擊,把城上的矮牆都打碎了,又用箭和石塊攻打了三十多天;陳朝軍隊登上城牆,裴寬還率領軍隊用短兵器抵抗;過了兩天,裴寬被擒。
[24]丁巳,齊上皇如晉陽。山東水,飢,殭屍滿道。
[24]丁巳(十九日),北齊太上皇帝去晉陽。山東發生水災、饑荒,道路上都是屍體。
[25]冬,十月,甲申,帝享太廟。
[25]冬季,十月,甲申(十七日),陳廢帝到太廟祭祀祖宗。
[26]十一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26]十一月,戊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27]丙午,齊大赦。
[27]丙午(初九),北齊大赦全國。
[28]癸丑,周許穆公宇文貴自突厥還,卒於張掖。
[28]癸丑(十六日),北周許穆公宇文貴從突厥回朝,中途死在張掖。
[29]齊上皇還鄴。
[29]北齊太上皇回鄴城。
[30]十二月,周晉公護母卒,詔起,令視事。
[30]十二月,北周晉公宇文護的母親死去,周武帝下詔讓他不必守喪,叫他就職治事。
[31]齊秘書監祖,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欲求宰相,乃疏趙彥深、元文遙、和士開罪狀,令逖奏之,逖不敢通;彥深等聞之,先詣上皇自陳。上皇大怒,執,詰之,因陳士開、文遙、彥深等朋黨、弄權、賣官、鬻獄事。上皇曰:“爾乃誹謗我!”曰:“臣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上皇曰:“我以其饑饉,收養之耳。”曰:“何不開倉振給,乃買入後宮乎?”上皇益怒崐,以刀環築其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呼曰:“陛下勿殺臣,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得少寬。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上皇又怒曰:“爾自比范增,以我為項羽邪?”曰:“項羽布衣,帥烏合之眾,五年而成霸業。陛下藉父兄之資,才得至此,臣以為項羽未易可輕。”上皇愈怒,令以土塞其口。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光州,敕令牢掌。別駕張奉福曰:“牢者,地牢也。”乃置地牢中,桎梏不離身;夜,以蕪菁子為燭,眼為所熏,由是失明。
[31]北齊秘書監祖,和黃門侍郎劉逖關係很好。祖想做宰相,便上疏陳述趙彥深、元文遙、和士開的罪狀,叫劉逖向太上皇奏報,劉逖不敢啟奏;趙彥深等人聽到後,自己先到太上皇那裡申述情況。太上皇勃然大怒,把祖抓來,親自審問,祖說出和士開、元文遙、趙彥深等人拉幫結黨、玩弄權術、出賣官職、辦獄受賄的事實。太上皇說:“你是在誹謗我!”祖說:“臣不敢誹謗,因為陛下娶了人家的女兒。”太上皇說:“我因為她們遭受災荒饑饉,所以才收養她們。”祖說:“那為什麼不開糧倉賑濟糧食,反把她們買到後宮?”太上皇更加惱怒,用刀把的鐵環鑿他的嘴,用鞭子棍子亂打,要把他打死。祖大叫說:“陛下不要殺臣,臣能給陛下鍊金丹。”這才稍為緩和。祖說:“陛下有一個象范增那樣的人卻不能用他。”太上皇又大怒說:“你把自己比作范增,把我比作項羽嗎?”祖說:“項羽出身布衣,率領烏合之眾,用五年時間而成就霸業。陛下靠了父兄的地位、聲望,才有今天,臣以為不能輕視項羽。”太上皇愈加震怒,叫人用土塞在他嘴裡。祖邊吐邊說,被鞭打二百,發配甲坊做工,不久又把他遷到光州,命令他做“牢掌”。別駕張奉福說:“牢,就是地牢。”便把他囚在地牢里,戴上手銬腳鐐;晚上點燃蔓菁子油代替蠟燭,眼睛被煙火所熏,從此失明。
[32]齊七兵尚書畢義雲,為治酷忍,非人理所及,於家尤甚。夜,為盜所殺,遺其刀,驗之,其子善昭所佩刀也。有司執善昭,誅之。
[32]北齊七兵尚書畢義雲,治下非常殘酷,超乎人理,對家人更是如此。夜晚,被人殺死,現場留下刀子,經過查證,是他兒子畢善昭的佩刀。官府逮捕了畢善昭,將他處死。
二年(戊子、568)
二年(戊子,公元568年)
[1]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
[1]春季,正月,己亥(初三),安成王陳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特殊的禮遇。
[2]辛丑,周主祀南郊。
[2]辛丑(初五),北周國主到南郊祭祀。
[3]癸亥,齊主使兼散騎常侍鄭大護來聘。
[3]癸亥(二十七日),北齊國主派兼散騎常侍鄭大護來陳朝聘問。
[4]湘東忠肅公徐度卒。
[4]陳朝的湘東忠肅公徐度死。
[5]二月,丁卯,周主如武功。
[5]二月,丁卯(初二),北周國主去武功。
[6]突厥木桿可汗貳於周,更許齊人以婚,留陳公純等數年不返。會大雷風,壞其穹廬,旬日不止。木桿懼,以為天譴,即備禮送其女於周,純等奉之以歸。三月,癸卯,至長安,周主行親迎之禮。甲辰,周大赦。
[6]突厥木桿可汗對北周產生二心,答允和北齊聯姻,把北周派去迎親的使者陳公純等人扣留了好幾年不放回去。恰逢天上打雷颳風,木桿可汗所住的氈帳受到破壞,大雷風十天都沒有停止。木桿可汗感到懼怕,以為這是上天對他的譴責,於是準備了禮物送女兒去北周,陳公純等侍奉她歸來。三月,癸卯(初三),抵達長安,北周君主行親迎之禮。甲辰(初九),北周大赦全國。
[7]己巳,齊以東平王儼為大將軍,南陽王綽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徐顯秀為司空,廣寧王孝珩為尚書令。
[7]乙巳(初十),北齊任命東平王高儼為大將軍,南陽王高綽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徐顯秀為司空,廣寧王高孝珩為尚書令。
[8]戊午,周燕文公于謹卒。謹勛高位重,而事上益恭,每朝參,所從不過二三騎。朝廷有大事,多與謹謀之。謹盡忠補益,於功臣中特被親信,禮遇隆崐重,始終無間;教訓諸子,務存靜退,而子孫蕃衍,率皆顯達。
[8]戊午(二十三日),北周燕文公于謹去世。于謹雖然功勳很高,地位重要,而侍奉皇帝非常恭敬,每逢上朝參拜皇帝,騎馬的隨從不過二三人。朝廷遇到大事,皇帝都和于謹商量。于謹竭盡忠誠增益幫助,在所有功臣中特別被親信,賜給他很高的禮遇,君臣間始終沒有隔閡;他還教育兒子們一定要恬靜謙虛,後來子孫蕃衍,都很顯貴。
[9]吳明徹乘勝進攻江陵,引水灌之。梁主出頓紀南以避之。周總管田弘從梁主,副總管高琳與梁僕射王操守江陵三城,晝夜拒戰十旬。梁將馬武、吉徹擊明徹,敗之。明徹退保公安,梁主乃得還。
[9]吳明徹乘勝進攻江陵,引水淹城。後梁國主出走駐屯在紀南躲避大水。北周總管田弘跟從後梁國主,副總管高琳和後梁僕射王操守衛江陵三城,日夜拒戰達一百天,後梁將領馬武、吉徹攻擊吳明徹,將他打敗。吳明徹退保公安,後梁國主才得以回朝。
[10]夏,四月,辛巳,周以達奚武為太傅,尉遲迥為太保,齊公憲為大司馬。
[10]夏季,四月,辛巳(十七日),北周任命達奚武為太傅,尉遲迥為太保,齊公宇文憲為大司馬。
[11]齊上皇如晉陽。
[11]北齊太上皇去晉陽。
[12]齊尚書左僕射徐之才善醫,上皇有疾,之才療之,既愈;中書監和士開欲得次遷,乃出之才為兗州刺史。五月,癸卯,以尚書右僕射胡長仁為左僕射,士開為右僕射。長仁,太上皇后之兄也。
[12]北齊尚書左僕射徐之才精通醫術,太上皇生病,徐之才為他治療,很快就痊癒了;中書監和士開想按次序得到升遷,便將徐之才外放為兗州刺史。五月,癸卯(初九),任命尚書右僕射胡長仁為左僕射,和士開為右僕射。胡長仁是太上皇后的哥哥。
[13]庚戌,周主享太廟;庚申,如醴泉宮。
[13]庚戌(十六日),北周國主到太廟祭祀行禮;庚申(二十六日),去醴泉宮。
[14]壬戌,齊上皇還鄴。
[14]壬戌(二十八日),北齊太上皇回鄴城。
[15]秋,七月,壬寅,周隨桓公楊忠卒,子堅襲爵。堅為開府儀同三司、小宮伯,晉公護欲引以為腹心。堅以白忠,忠曰:“兩姑之間難為婦,汝其勿往!”堅乃辭之。
[15]秋季,七月,壬寅(初九),北周隨桓公楊忠去世,兒子楊堅繼承爵位。楊堅是開府儀同三司、小宮伯,晉公宇文護想用他作為自己的心腹。楊堅曾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楊忠,楊忠說:“兩個婆婆之間的媳婦最難當,你不能去!”楊堅便推辭了。
[16]丙午,帝享太廟。
[16]丙午(十三日),陳廢帝到太廟祭祀行禮。
[17]戊午,周主還長安。
[17]戊午(二十五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18]壬戌,封皇弟伯智為永陽王,伯謀為桂陽王。
[18]壬戌(二十九日),陳廢帝封弟弟陳伯智為永陽王,陳伯謀為桂陽王。
[19]八月,齊請和於周,周遣軍司馬陸程聘於齊;九月,丙申,齊使侍中斛斯文略報之。
[19]八月,北齊向北周求和,北周派軍司馬陸程到北齊聘問;九月,丙申(初四),北齊派侍中斛斯文略回聘。
[20]冬,十月,癸亥,周主享太廟。
[20]冬季,十月,癸亥(初二),北周國主到太廟祭祀行禮。
[21]庚午,帝享太廟。
[21]庚午(初九),陳廢帝到太廟祭祀行禮。
[22]辛巳,齊以廣寧王孝珩錄尚書事,左僕射胡長仁為尚書令,右僕射和士開為左僕射,中書監唐邕為右僕射。
[22]辛巳(二十日),北齊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為錄尚書事,左僕射胡長仁為尚書令,右僕射和士開為左僕射,中書監唐邕為右僕射。[23]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23]十一月,壬辰朔(初一),發生日食。
[24]齊遣兼散騎常侍李諧來聘。
[24]北齊派兼散騎常侍李諧來陳朝聘問。
[25]甲辰,周主如岐陽。
[25]甲辰(十三日),北周國主去岐陽。
[26]周遣開府儀同三司崔彥等聘於齊。
[26]北周開府儀同三司崔彥等人到北齊聘問。
[27]始興王伯茂以安成王頊專政,意甚不平,屢肆惡言。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誣帝,雲與劉師知、華皎等通謀。且曰:“文皇知子之鑑,事等帝堯;傳弟之懷,又符太伯。今可還申曩志,崇立賢君。”遂廢帝為臨海王,以安成王入纂。又下令,黜伯茂為溫麻侯,置諸別館,安成王使盜邀之於道,殺之車中。
[27]陳朝的始興王陳伯茂因為安成王陳頊專政,心中不平,經常口出惡言。甲寅(二十三日),陳頊借太皇太后的令誣告廢帝,說他和劉師知、華皎等人互通共謀。還說:“文皇帝對兒子的審察,不想傳位給他,這事相當於唐堯那樣;傳位給弟弟的胸懷,又像泰伯那樣。現在應當重申文皇帝以前的意向,另立一個賢明的君主。”於是把在位的皇帝廢為臨海王,以安成王陳頊入繼皇帝位。又下命令把陳伯茂貶為溫麻侯,安置在王室成員舉行婚禮的別館裡,安成王陳頊嗾使強盜在路上將他截住,把他殺死在車裡。
[28]齊上皇疾作,驛追徐之才,未至。辛未,疾亟,以後事屬和士開,握其手曰:“勿負我也!”遂殂於士開之手。明日,之才至,復遣還州。
[28]北齊太上皇生病,派驛使追召徐之才回來,徐之才沒能及時趕到。辛未(初十),太上皇病得很重,把後事委託給和士開,握著他的手說:“你不要辜負我的委託!”還沒放開手就死了。第二天,徐之才趕到,又叫他回兗州。
士開秘喪三日不發。黃門侍郎馮子琮問其故,士開曰:“神武、文襄之喪,皆秘不發。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貳心者,意欲盡追集於涼風堂,然後與公議之。”士開素忌太尉錄尚書事趙郡王睿及領軍婁定遠,子琮恐其矯遺詔出睿於外,奪定遠禁兵,乃說之曰:“大行先已傳位於今上,群臣富貴者,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在內貴臣一無改易,王公必無異志。世異事殊,豈得與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宮門已數日,升遐之事,行路皆傳,久而不舉,恐有他變。”士開乃發喪。
和士開三天秘不發喪。黃門侍郎馮子琮問他是什麼原因,和士開說:“神武、文襄帝的喪事,都秘而不發。現在皇上年幼,恐怕王公中有對朝廷懷二心的,我想把他們都召集到涼風堂,然後和他們一起商量。”和士開一貫忌恨太尉錄尚書事趙郡王高睿和領軍婁定遠,馮子琮怕和士開假傳遺詔把高睿排擠在外,而去奪取婁定遠禁兵的軍權,於是對他說:“太上皇帝以前已經把皇位傳給當今皇帝,群臣所以能夠富貴,都是太上皇和皇帝父子的恩德,只要使在朝的貴臣能保持他們的地位,王公們一定不會有二心,時代變化而事情也各不相同,怎能和神武、文襄帝的時代相提並論!而且您已經幾天沒出宮門,太上皇駕崩的事,外面都已經傳開了,時間過了很久還不舉喪,只怕發生別的變化。”和士開於是發喪。
丙子,大赦。戊寅,尊太上皇后為皇太后。
丙子(十五日),大赦全國。戊寅(十七日),給太上皇后上皇太后的尊號。
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以馮子琮,胡太后之妹夫,恐其贊太后干預朝政,與趙郡王睿、和士開謀,出子琮為鄭州刺史。
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因為馮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怕他幫助胡太后干預朝政,和趙郡王高睿、和士開合謀,把馮子琮貶為鄭州刺史。
世祖驕奢淫,役繁賦重,吏民苦之。甲申,詔:“所在百工細作,悉罷之。鄴下、晉陽、中山宮人、官口之老病者,悉簡放。諸家緣坐在流所者,聽還。”
北齊武成帝在世時驕奢淫佚,徭役繁多賦稅苛重,官吏和百姓都感到困苦。甲申(二十三日),下詔書:“所有從事建設製造等事的工匠和官員都撤銷。鄴下、晉陽、中山等宮的宮人和年老有病的官中奴婢,一律放歸民間。凡是崐由於親屬犯罪而遭株連流放在外的,可以回原籍。”
[29]周梁州恆棱獠叛,總管長史南鄭趙文表討之。諸將欲四面進攻,文表曰:“四面攻之,獠無生路,必盡死以拒我,未易可克。今吾示以威恩,為惡者誅之,從善者撫之。善惡既分,破之易矣。”遂以此意遍令軍中。時有從軍熟獠,多與恆棱親識,即以實報之。恆棱猶豫未決,文表軍已至其境。獠中先有二路,一平一險,有獠帥數人來見,請為鄉導。文表曰:“此路寬平,不須為導。卿但先行慰諭子弟,使來降也。”乃遣之。文表謂諸將曰:“獠帥謂吾從寬路而進,必設伏以邀我,當更出其不意。”乃引兵自險路入。乘高而望,果有伏兵。獠既失計,爭帥眾來降。文表皆慰撫之,仍征其租稅,無敢違者。周人以文表為蓬州長史。
[29]北周梁州恆棱的獠人反叛,派總管長史南鄭人趙文表討伐。將領們準備從四面進攻,趙文表說:“四面圍攻,他們便沒有生路,一定會拚死跟我們對抗,這就不容易攻克。現在我們向他們分別予以嚴厲懲治和恩惠籠絡,對一意作惡的處死,對改惡從善的安撫,這樣可以區分善惡,攻破他們就容易了。”便把這個意思傳達到軍隊里。當時有歸附北周並參加了軍隊的獠人,不少和恆棱的獠人沾親帶故,相互認識,便據實告訴他們。恆棱的獠人猶豫不決,趙文表的軍隊已經到了那裡。通向恆棱的道路有兩條,一條平坦一條險要,有幾個獠人頭目來見趙文表,願意充當嚮導。趙文表說:“這條路寬敞平坦,不用為我們當嚮導,你們可以先回去勸慰子弟,希望他們來投降。”便讓他們回去。趙文表對將領們說:“獠人的頭目以為我們會從寬路前進,一定設下埋伏阻擊我們,應當出其不意地行動。”於是率領軍隊從險路開進。登上高處瞭望,果然發現伏兵。恆棱的獠人計謀未能得逞,爭相帶領部眾來投降。趙文表對他們勸慰安撫,仍舊向當地徵收租稅,沒有人敢違抗。北周任命趙文表為蓬州長史。
高宗宣皇帝上之上太建元年(己丑、569)
陳宣帝太建元年(己丑,公元569年)
[1]春,正月,辛卯朔,周主以齊世祖之喪罷朝會,遣司會李綸吊賻,且會葬。
[1]春季,正月,辛卯朔(初一),北周國主因為武成帝的喪事停止朝會,派遣司會李綸前往弔唁贈送奠儀,參加喪葬儀式。
[2]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復太皇太后為皇太后,皇太后為文皇后;立妃柳氏為皇后,世子叔寶為太子;封皇子叔陵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上謁太廟。丁酉,以尚書僕射沈欽為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勱,份之孫也。
[2]甲午(初四),安成王陳頊即皇帝位,改年號,大赦全國。恢復太皇太后的皇太后稱號,皇太后稱文皇后;立妃子柳氏為皇后,世子陳叔寶為太子;封皇子陳叔陵為始興王,作為昭烈王的後嗣。乙未(初五),陳宣帝謁太廟。丁酉(初七),任命尚書僕射沈欽為右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王勱是王份的孫子。
[3]辛丑,上祀南郊。
[3]辛丑(十一日),陳宣帝到南郊祭天。
[4]壬寅,封皇子叔英為豫章王,叔堅為長沙王。
[4]壬寅(十二日),陳朝封皇子陳叔英為豫章王,陳叔堅為長沙王。
[5]戊午,上享太廟。
[5]戊午(二十八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6]齊博陵文簡王濟,世祖之母弟也,為定州刺史,語人曰:“次敘當至我矣。”齊主聞之,陰使人就州殺之,葬贈如禮。
[6]北齊博陵文簡王高濟,是武成帝的同母兄弟,任定州刺史,對別人說:“按次序規定應當輪到我做皇帝了。”北齊後主高緯聽說後,暗中派人去定州將他殺死,按規定儀式將他埋葬,追贈官爵。
[7]二月,乙亥,上耕藉田。
[7]二月,乙亥(十五日),陳宣帝到藉田舉行耕種儀式。
[8]甲申,齊葬武成帝於永平陵,廟號世祖。
[8]甲申(二十四日),北齊把武成帝葬在永平陵,廟號世祖。
[9]乙丑,齊徙東平王儼為琅邪王。[9]己丑(二十九日),北齊把東平王高儼遷移到琅邪郡為琅邪王。
[10]齊遣侍中叱列長叉聘於周。
[10]北齊派侍中叱列長叉到北周聘問。
[11]齊以司空徐顯秀為太尉,並省尚書令婁定遠為司空。
[11]北齊任命司空徐顯秀為太尉,並省尚書令婁定遠為司空。
初,侍中、尚書右僕射和士開,為世祖所親狎,出入臥內,無復期度,遂得幸於胡後。及世祖殂,齊主以士開受顧托,深委任之,威權益盛;與婁定遠及錄尚書事趙彥深、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開府儀同三司唐邕、領軍綦連猛、高阿那肱、度支尚書胡長粲俱用事,時號“八貴”。太尉趙郡王睿、大司馬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與婁定遠、元文遙皆言於齊主,請出士開為 外任。會胡太后觴朝貴於前殿,睿面陳士開罪失云:“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賂,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死陳之。”太后曰:“先帝在時,王等何不言?今日欲欺孤寡邪?且飲酒,勿多言!”睿等辭色愈厲。儀同三司安吐根曰:“臣本商胡,得在諸貴行末,既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太后曰:“異日論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明日,睿等復詣雲龍門,令文遙入奏之,三返,太后不聽。左丞相段韶使胡長粲傳太后言曰:“梓宮在殯,事太匆匆,欲王等更思之!”睿等遂皆拜謝。長粲復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厚賜睿等,罷之。
起初,侍中、尚書右僕射和士開,受武成帝的寵愛親昵,在皇帝臥室出入,不受限制,因此就和胡太后私通。武成帝死後,北齊後主高緯因為和士開曾經受武成帝的顧托之命,所以對他信任重用,威勢和權力更大;他的婁定遠、錄尚書事趙彥深、侍中及尚書左僕射元文遙、開府儀同三司唐邕、領軍綦連猛、高阿那肱、度支尚書胡長粲都在朝廷當權,當時號稱“八貴”。太尉趙郡王高睿、大司馬馮翊王高潤、安德王高延宗和婁定遠、元文遙都對後主說,請後主把和士開調離朝廷去外地任職。適逢胡太后在前殿請朝廷中的親貴們飲酒,高睿當面陳述和士開的罪過說:“和士開是先帝時的親近狎玩之臣,仗勢作惡,接受賄賂,yín亂宮廷。臣等出於正義不能閉口不說,所以冒死陳述。”胡太后說:“先帝在世時,你們為什麼不說?今天是不是想欺侮我們孤兒寡母?姑且飲酒,不要多說!”高睿等人的言語和面色更加嚴厲。儀同三司安吐根說:“臣家本來是經商胡人,得以位於諸多親貴的末尾,既然受到朝廷的厚恩,怎敢怕死!不把和士開從朝廷調走,朝野上下就不安定。”胡太后說:“改日再談,你們都走吧!”高睿等有的把帽子扔在地上,有的甩衣袖離開座位,感到生氣。第二天,高睿等再次到雲龍門,派元文遙進宮啟奏,進出三次,胡太后不聽。左丞相段韶派胡長粲傳太后的話說:“先皇的靈柩還沒有殯葬,這件事太匆忙了,望你們再考慮!”高睿等都表示拜謝。胡長粲回宮復命,胡太后說:“成就妹妹我母子全家的,是哥哥你的力量。”又給高睿等人優厚的賞賜,事情暫時作罷。
太后及齊主召問士開,對曰:“先帝於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諒暗始爾,大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謂睿云:‘文遙與臣,俱受先帝任用,豈可一去一留!並可用為州,且出納如舊。待過山陵,然後遣之。’睿等謂臣真出,心必喜之。”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乃以士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史。葬畢,睿等促士開就路。太后欲留士開過百日,睿不許;數日之內,太后數以為言。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謂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違!”睿曰:“吾受委不輕。今嗣主幼沖,豈可使邪臣在側!不守之以死,何面戴天!”遂更見太后,苦言之。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為卮酒!”言訖,遽出。
胡太后和後主把和士開召來詢問,和士開回答說:“先帝在群臣中,待臣最優厚。陛下剛居喪不久,大臣們都懷有非份的企圖。現在如果把臣調走,正好比剪掉陛下的羽翼。應該對高睿說:‘元文遙與和士開,都是受先帝信任重用的,怎么能去一個留一個!都可以出任州刺史,現在暫時還是擔任原有的官職,等太上皇的陵寢完工,然後派出去。’高睿等以為臣真的被調走,心裡一定高興。”後主和太后認為很對,就按和士開所說的那樣告訴高睿。便任命和士開為兗州刺史,元文遙為西兗州刺史。喪葬結束,高睿等就催促和士開出發就任。胡太后打算留和士開過先皇百日祭再走,高睿不許;幾天之內,胡太后說了好幾次。有知道胡太后隱私的太監,對高睿說:“太后的意思既然這樣,崐殿下何必苦苦反對!”高睿說:“我受朝廷的委託責任不輕。現在繼位的君主年齡還小,怎么能使奸臣在君主旁邊!如果不是以生命來守護,有何面目和這種人在一個天底下生活!”便再次去見胡太后,苦苦陳說。胡太后叫人酌酒賜給他,高睿正顏厲色說:“我今天來是談國家大事,並不是為了一杯酒!”說完,立即離去。
士開載美女珠簾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士開,蒙王力,特全其命,用為方伯。今當奉別,謹上二女子,一珠簾。”定遠喜,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不自安,今得出,實遂本志,不願更入。但乞王保護,長為大州刺史足矣。”定遠信之。送至門,士開曰:“今當遠出,願得一辭覲二宮。”定遠許之。士開由是得見太后及帝,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後,必有大變,臣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慟哭。帝、太后皆泣,問:“計安出?”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行詔書耳。”於是詔出定遠為青州刺史,責趙郡王睿以不臣之罪。
和士開送美女和珍珠帘子給婁定遠,表示感謝說:“那些親貴們想殺我,蒙您大王的大力,特地保住了我的性命,任命為一州之長。現在將要和你分別,特意送上兩個女子,一張珠簾。”婁定遠大喜,對和士開說:“你還想回朝嗎?”和士開答道:“我在朝內心裡不安已經很久了,現在得以離開,使本來的志願能夠實現,不願意再到朝內做官了。但請求您對我加以保護,使我長久做大州的刺史就足夠了。”婁定遠相信了。把他送到門口,和士開說:“現在我要遠出了,很想見見太后和皇上向他們告辭。”婁定遠答允他的要求。和士開因此見到胡太后和後主,向他們進說道:“先帝去世時,臣慚愧自己沒能跟著去死。臣觀察朝廷權貴們的意圖和架勢,想把陛下當作乾明年間的濟南王那樣對待。我離開朝廷以後,一定有大的變化,我有什麼臉面見先帝在九泉之下!”於是哀痛地大哭起來,後主、胡太后也哭,問他:“你有什麼計策?”和士開說:“臣已經進來見到你們,還有什麼顧慮,只須得到幾行字的詔書就行。”於是後主下詔把婁定遠調出任青州刺史,斥責趙郡王高睿有僭越的罪過。
旦日,睿將復入諫,妻子鹹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謂曰:“殿下勿入,恐有變。”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為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遇兵,執送華林園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殺之。睿久典朝政,清正自守,朝野冤惜之。復以士開為侍中、尚書左僕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餘珍賂之。
第二天,高睿要再次進宮直言規勸胡太后,妻兒們都勸他不要去,高睿說:“國事重大,我寧可死去追隨先皇,不忍活著見到朝廷動盪變亂。”他到了殿門,又有人告訴他:“殿下不要進去,恐怕有變。”高睿說:“我上不負天,死也無恨。”進入宮殿,見了胡太后,太后重申了自己的旨意,高睿更加固執己見。出宮後,走到深巷,遇到士兵,把他捉住送到華林園的雀離佛院,命令劉桃枝將他毆打致死。高睿主管朝廷政事的時間很久,清廉正直注意操守,朝野上下都感到冤枉痛惜。重又任命和士開為侍中、尚書左僕射。婁定遠把和士開送給他的東西又還給他,還添了一些別的珍寶對他賄賂。
[12]三月,齊主如晉陽。夏,四月,甲子,以并州尚書省為大基聖寺,晉祠為大崇皇寺。乙丑,齊主還鄴。
[12]三月,北齊後主去晉陽。夏季。四月,甲子(初五),以并州尚書省原址改為大基聖寺,晉祠為大崇皇寺。乙丑(初六),北齊後主回鄴城。
[13]齊主年少,多嬖寵。武衛將軍高阿那肱,素以諂佞為世祖及和士開所厚,世祖多令在東宮侍齊主,由是有寵;累遷並省尚書令,封淮陰王。
[13]北齊後主年紀很輕,有不少寵幸的佞臣。武衛將軍高阿那肱,一向以善於花言巧語諂媚受到武成帝與和士開的厚待,武成帝常常叫他在東宮侍奉太子,因而深得寵愛;累次升遷到並省尚書令,封淮陰王。
世祖簡都督二十人,使侍衛東宮,昌黎韓長鸞預焉,齊主獨親愛長鸞。長鸞,名鳳,以字行,累遷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武成帝曾經挑選二十個都督,派去做太子的侍衛,昌黎人韓長鸞是其中之一,太子唯獨喜歡韓長鸞。長鸞名鳳,通常用表字,累次升遷到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宮婢陸令萱者,其夫漢陽駱超,坐謀叛誅,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沒為奴。齊主之在襁褓,令萱保養之。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寵於胡太后,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之養子。齊主以令萱為女侍中。令萱引提婆入侍齊主,朝夕戲狎,累遷至開府儀同三司、武衛大將軍。宮人穆舍利者,斛律後之從婢也,有寵於齊主;令萱欲附之,乃為之養母,薦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然和士開用事最久,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寵。
有個名叫陸令萱的宮女,丈夫是漢陽人駱超,因為犯謀叛罪被處死,陸令萱被發配到皇宮中當宮女,兒子駱提婆,也沒入官府為奴。後主還是嬰兒時,由陸令萱當保姆。陸令萱乖巧狡猾,善於討好諂媚,所以得到了胡太后的寵愛,宮婢之中,唯獨她作威作福,被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都是她的乾兒子。後主封她為女侍中。陸令萱引薦駱提婆進宮奉侍國主,從早到晚在一起嬉戲親近,幾經升遷到開府儀同三司、武衛大將軍。宮人穆舍利,是斛律後的隨從奴婢,也得到後主的寵愛;陸令萱為了依附她,就當了她的養母,並引薦她為弘德夫人,因此叫兒子駱提婆冒姓穆。然而和士開在朝廷當權的時間最久,那些受君主寵信的大臣們都依附他,為了可以保住自己受到恩寵的地位。
齊主思祖,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乃遺陸媼弟儀同三司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深沈,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開亦以有膽略,欲引為謀主,乃棄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獨在帝位者,祖孝徵之力也。人有功,不可不報。孝徵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可使。且其人已盲,必無反心,請呼取,問以籌策。”齊主從之,召入,為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北齊後主想念祖,把他從流放的囚徒中授職為海州刺史。祖給陸令萱的弟弟儀同三司陸悉達去信說:“趙彥深城府很深,想仿效伊尹、霍光那樣行事,你們姊弟怎么能夠平安,為什麼不及早起用有才智的人!”和士開也因為祖有膽略,想拉攏他當主要謀士,於是拋棄了以前的怨恨,虛心對待,和陸令萱一起對後主說:“文襄、文宣、孝昭三位皇帝的兒子,都沒能繼承皇位。現在唯獨陛下在帝位,是祖出的力。人如果有功勞,不能不予以報答。祖的心胸雖然狹窄,但有超出常人的奇謀策略,遇到事情緊急時能夠發揮作用。而且他已經是個瞎子,一定不會有反心,請把他叫回來,聽取他的計謀策略。”北齊後主採納了和士開的意見,召回祖,任命他為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士開譖尚書令隴東王胡長仁驕恣,出為齊州刺史。長仁怨憤,謀遣刺客殺士開。事覺,士開與謀,引漢文帝誅薄昭故事,遂遣使就州賜死。
和士開向後主進讒言,說尚書令隴東王胡長仁驕橫放肆,貶出為齊州刺史。胡長仁對和士開怨恨憤慨,打算派刺客殺死他。事情泄露,和士開和祖商量,祖以漢文帝誅殺薄昭的事情為例,於是派使者去齊州把胡長仁賜死。
[14]五月,庚戌,周主如醴泉宮。
[14]五月,庚戌(二十二日),北周國主去醴泉宮。
[15]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為左僕射。
[15]丁巳(二十九日),陳朝任命吏部尚書徐陵為左僕射。
[16]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吏部尚書君理之女也。
[16]秋季,七月,辛卯(初四),陳朝皇太子納沈氏為妃,她是吏部尚書沈君理的女兒。
[17]辛亥,周主還長安。
[17]辛亥(二十四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18]八月,庚辰,盜殺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齊。
[18]八月,庚辰(二十三日),盜賊殺死北周的孔城地方長官,把孔城併入北齊。
九月,辛卯,周遣齊公憲與柱國李穆將兵趣宜陽,築崇德等五城。
九月,辛卯(初五),北周派齊公宇文憲和柱國李穆領兵去宜陽,築起崇德等五座城池。
[19]歐陽紇在廣州十餘年,威惠著於百越。自華皎之叛,帝心疑之,徵為左衛將軍。紇恐懼,其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
[19]歐陽紇在廣州十幾年,恩威聞名於百越。自從華皎叛亂以後,陳宣帝對他心存疑慮,徵召他為左衛將軍。歐陽紇感到恐懼,部下都勸他反叛朝廷,崐於是發兵攻打衡州刺史錢道戢。
帝遣中書侍郎徐儉持節諭旨。紇初見儉,盛仗衛,言辭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迪、陳寶應乎!轉禍為福,未為晚也。”紇默然不應,置儉於孤園寺,累旬不得還。紇嘗出見儉,儉謂之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乃遣儉還。儉,陵之子也。
宣帝派中書侍郎徐儉持皇帝的符節和諭旨去見他。歐陽紇初見徐儉時,布置了很多兵器和衛士,說話很不恭敬。徐儉對他說:“漢武帝時呂嘉的故事,雖然離現在已經很遠了,您將軍唯獨看不到周迪、陳寶應不久前因為反叛而被殺的事情!轉禍為福,時間還不晚。”歐陽紇聽後沉默不回答,把徐儉安置在孤園寺,過了幾十天還不放他回朝。歐陽紇曾經到孤園寺去看他,徐儉對他說:“將軍已經行動了,我還要回去向天子報告。我的性命,雖然在將軍手裡,但是將軍的成敗,不在於我徐儉,希望你不要扣留我。”於是歐陽紇放徐儉回去。徐儉是徐陵的兒子。
冬,十月,辛未,詔車騎將軍章昭達討紇。
冬季,十月,辛未(十五日),陳宣帝下詔派車騎將軍章昭達討伐歐陽紇。
[20]壬午,上享太廟。
[20]壬午(二十六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21]十一月,辛亥,周鄶文公長孫儉卒。
[21]十一月,辛亥(二十六日),北周文公長孫儉去世。
[22]辛丑,齊以斛律光為太傅,馮翊王潤為太保,琅邪王儼為大司馬。十二月,庚午,以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庚辰,以中書監魏收為左僕射。
[22]辛丑(十六日),北齊任命斛律光為太傅,馮翊王高潤為太保,琅邪王高儼為大司馬。十二月,庚午(初三),任命蘭陵王高長恭為尚書令。庚辰(十三日),任命中書監魏收為左僕射。
[23]周齊公憲等圍齊宜陽,絕其糧道。
[23]北周齊公宇文憲圍困北齊的宜陽,斷絕宜陽的糧道。
[24]自華皎之亂,與周人絕,至是周遣御正大夫杜杲來聘,請復修舊好。上許之,遣使如周。
[24]自從華皎之亂起,陳朝和北周絕交,到現在北周才派御正大夫杜杲來聘問,請求和陳朝恢復友好關係。陳宣帝同意,派使者去北周。
二年(庚寅、570)
二年(庚寅,公元570年)
[1]春,正月,乙酉朔,齊改元武平。
[1]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北齊改年號為武平。
[2]齊東安王婁睿卒。
[2]北齊東安王婁睿去世。
[3]丙午,上享太廟。
[3]丙午(二十二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4]戊申,齊使兼散騎常侍裴讞之來聘。
[4]戊申(二十四日),北齊派兼散騎常侍裴讞之到陳朝聘問。
[5]齊太傅斛律光,將步騎三萬救宜陽,屢破周軍,築統關、豐化二城而還。周軍追之,光縱擊,又破之,獲其開府儀同三司宇文英、梁景興。二月,己巳,齊以斛律光為右丞相、并州刺史,又以任城王為太師,賀拔仁錄尚書事。
[5]北齊太傅斛律光,率領三萬名步騎兵來救宜陽,屢次打敗北周軍隊,修築統關、豐化兩座城池後就回去了。北周軍隊在後面追趕,斛律光發起反擊,又將他們打敗,俘虜北周的開府儀同三司宇文英、梁景興。二月,己巳(十五日),北齊任命斛律光為右丞相、并州刺史,任城王高為太師,賀拔仁為錄尚書事。
[6]歐陽紇召陽春太守馮仆至南海,誘與同反。仆遣使告其母洗夫人。夫人曰:“我為忠貞,經今兩世,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帥諸酋長迎章昭達。
[6]歐陽紇召陽春太守馮仆到南海,勸說他一同謀反。馮仆派人告訴母親洗夫人。洗夫人說:“我們忠貞報國,已經兩代,不能因為憐惜你而辜負國家。”於是發兵在境內拒守,並率領部落的酋長迎接章昭達。昭達倍道兼行,至始興。紇聞昭達奄至,擾不知所為,出頓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上流,裝艦造拍,令軍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籠,篾皆解,因縱大艦隨流突之。紇眾大敗,生擒紇,送之;癸未,斬於建康市。
章昭達兼程而行,到達始興。歐陽紇聽說章昭達的軍隊突然來到,驚恐混亂得不知所措,領兵出屯在口,用竹籠裝滿了沙子石塊,放在水柵的外面,用來阻止對方船隻的進路。章昭達在河的上游,裝配船隻,製造“拍竿”,命士兵口裡銜刀潛入水中,用刀砍斷編竹籠的篾片,隨後駕大船順流而下突破敵軍的防守。歐陽紇的部眾大敗,歐陽紇被活捉,押送回朝;癸未(二十九日),被斬於建康市中。
紇之反也,士人流寓在嶺南者皆惶駭。前著作佐郎蕭引獨恬然,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直己以行義,何憂懼乎!”紇平,上征為金部侍郎。引,允之弟也。
歐陽紇的反叛,使僑居在嶺南的士大夫都感到驚恐害怕。前著作佐郎蕭引卻很坦然,說:“以往歷史上的管寧、袁渙遇到變故時,也都是靜坐待變。君子自己行為正直行施正義,何必憂慮恐懼!”歐陽紇被平定以後,陳宣帝徵召蕭引為金部侍郎。蕭引是蕭允的弟弟。
馮仆以其母功,封信都侯,遷石龍太守,遣使持節冊命洗氏為石龍太夫人,賜繡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並麾幢旌節,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
馮仆由於母親洗夫人的功勞,被封為信都侯,升遷為石龍太守,朝廷派使者持符節冊封洗夫人為石龍太夫人,賜給有彩色帷幔絲質繩網用四匹馬拉的坐車一輛,樂隊一套,以及旌旗等物,洗夫人駕車出行時的儀仗和州刺史一樣。
[7]三月,丙申,皇太后章氏殂。
[7]三月,丙申(十三日),陳朝皇太后章氏去世。
[8]戊戌,齊安定武王賀拔仁卒。
[8]戊戌(十五日),北齊安定武王賀拔仁去世。
[9]丁未,大赦。
[9]丁未(二十四日),陳朝大赦全國。
[10]夏,四月,甲寅,周以柱國宇文盛為大宗伯。
[10]夏季,四月,甲寅(初一),北周任命柱國宇文盛為大宗伯。
[11]周主如醴泉宮。
[11]北周國主去醴泉宮。
[12]辛酉,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徐之才為尚書左僕射。
[12]辛酉(初八),北齊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徐之才為尚書左僕射。
[13]戊寅,葬武宣皇后於萬安陵。
[13]戊寅(二十五日),陳朝將武宣皇后葬在萬安陵。
[14]閏月,戊申,上謁太廟。
[14]閏月,戊申(二十五日),陳宣帝到太廟謁告行禮。
[15]五月,壬午,齊遣使來吊。
[15]五月,壬午(三十日),北齊派使者來陳朝弔唁武宣皇后。
[16]六月,乙酉,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空。
[16]六月,乙酉(初三),北齊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為司空。
[17]甲辰,齊穆夫人生子恆。齊主時未有男,為之大赦。陸令萱欲以恆為太子,恐斛律後恨怒,乃白齊主,使斛律後母養之。
[17]甲辰(二十二日),北齊穆夫人生下兒子高恆。當時北齊後主沒有男孩,因此大赦全國。陸令萱想以高恆為太子,但恐怕遭到斛律後的忌恨惱怒,於是稟告後主,讓斛律後當母親撫養高恆。
[18]己丑,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唐邕為尚書右僕射。
[18]己丑(初七),北齊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唐邕為尚書右僕射。
[19]秋,七月,齊立肅宗子彥基為城陽王,彥忠為梁郡王。甲寅,以尚書令蘭陵王長恭為錄尚書事,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爵淮陽王。
[19]秋季,七月,北齊立孝昭帝的兒子高彥基為城陽王,高彥忠為梁郡王。甲寅(初三),任命尚書令蘭陵王高長恭為錄尚書事,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給淮陽王的爵號。士開威權日盛,朝士不知廉恥者,或為之假子,與富商大賈同在伯仲之列。嘗有一人士參士開疾,值醫云:“王傷寒極重,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須疑,請為王先嘗之。”舉 而盡。士開感其意,為之強服,遂得愈。
和士開的聲勢權力越來越大,朝廷中那些不知廉恥的官吏們,有的投靠他當乾兒子,和富商大賈們的行為差不多。曾經有個官員去探視和士開的疾病,正值醫生說:“大王的傷寒病很重,應當服用糞汁黃龍湯。”和士開面有難色。這個人說:“黃龍湯並不難吃,大王不必多疑,請讓我替您先嘗嘗。”於是將黃龍湯一飲而盡。和士開感激他的好意,於是勉強服用,病便痊癒。
[20]乙卯,周主還長安。
[20]乙卯(初四),北周國主回長安。
[21]癸酉,齊以華山王凝為太傅。
[21]癸酉(二十二日),北齊任命華山王高凝為太傅。
[22]司空章昭達攻梁,梁主與周總管陸騰拒之。周人於峽口南岸築安蜀城,橫引大索於江上,編葦為橋,以度軍糧。昭達命軍士為長戟,施於樓船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攻安蜀城,下之。
[22]陳朝司空章昭達進攻後梁,後梁國主和北周總管陸騰進行抵抗。北周人在西陵峽口的南岸興築安蜀城,在長江上牽引大繩,編織蒲葦當作橋樑,用來運輸軍糧。章昭達叫軍士製造長戟,配備在樓船上,在船上仰面割斷大繩,繩索被割斷,北周人的軍糧運輸斷絕,便指揮軍隊攻安蜀城,將城攻克。
梁主告急於周襄州總管衛公直,直遣大將軍李遷哲將兵救之。遷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帥騎兵出南門,使步出北門,首尾邀擊陳兵,陳兵多死。夜,陳兵竊於城西以梯登城,登者已數百人,遷哲與陸騰力戰拒之,乃退。
後梁國主向北周的襄州總管衛公宇文直告急,宇文直派大將軍李遷哲率軍去援救。李遷哲將自己的部眾防守江陵的外城,自己率領騎兵突出江陵的南門,派步兵突出江陵的北門,從兩頭夾擊陳朝軍隊,陳朝軍隊很多戰死。夜晚,陳朝士兵偷偷地在城西架設梯子登城,上了城頭的有幾百人,李遷哲和陸騰奮力作戰抵抗,打退了陳朝軍隊的進攻。
昭達又決龍川寧朔堤,引水灌江陵。騰出戰於西堤,昭達兵不利,乃引還。
章昭達又將龍川的寧朔決口,引水倒灌江陵城。陸騰領兵從西出戰,章昭達的軍隊戰鬥失利,只好引兵退走。
[23]八月,辛卯,齊主如晉陽。
[23]八月,辛卯(初十),北齊國主去晉陽。
[24]九月,乙巳,齊立皇子恆為太子。
[24]九月,乙巳(疑誤),北齊立皇子高恆為太子。
[25]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25]冬季,十月,辛已朔(初一),發生日食。
[26]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徒,上洛王思宗為司空。復以梁永嘉王莊為開府儀同三司、梁王,許以興復,竟不果。及齊亡,莊憤邑,卒於鄴。
[26]北齊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為司徒,上洛王高思宗為司空。又任命後梁的永嘉王蕭莊為開府儀同三司、梁王,答允幫助他復國,竟沒有成功。等到北齊滅亡,蕭莊憂憤抑鬱,在鄴城死去。
[27]乙酉,上享太廟。
[27]乙酉(初五),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28]己丑,齊復威宗謚曰文宣皇帝,廟號顯祖。
[28]己丑(初九),北齊恢復威宗的文宣皇帝諡號,廟號顯祖。
[29]丁酉,周鄭桓公達奚武卒。
[29]丁酉(十七日),北周的鄭桓公達奚武去世。
[30]十二月,丁亥,齊主還鄴。
[30]十二月,丁亥(初八),北齊國主回鄴城。
[31]周大將軍鄭恪將兵平越,置西寧州。
[31]北周大將軍鄭恪領兵平定越,設定了西寧州。
[32]周、齊爭宜陽,久而不決。勛州刺史韋孝寬謂其下曰:“宜陽一城之地,不足損益,兩國爭之,勞師彌年。彼豈無智謀之士,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必失地。今宜速於華谷及長秋築城以杜其意。脫其先我,圖之實難。”乃崐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謂使者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守之!”事遂不行。
[32]北周、北齊爭奪宜陽,久而不決。勛州刺史韋孝寬對部下說:“宜陽一城,得和失關係不大,兩個國家為此爭奪,勞師動眾已經一年。對方難道沒有智謀之士,如果放棄崤東,來謀取汾水以北一帶地方,我們一定會失去國土。現在應當迅速在華谷和長秋修築城池,以斷絕對方的念頭。如果對方先於我們行動,我們要算計他們就很困難了。”於是畫了地形圖,向朝廷陳述了這種情況。晉公宇文護對使者說:“韋公的子孫雖然很多,但數不滿百,在汾水北面修築城池,派誰去守衛!”這件事便沒有實現。
齊斛律光果出晉州道,於汾北築華谷、龍門二城。光至汾東,與孝寬相見,光曰:“宜陽一城,久勞爭戰。今已舍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取,其償安在!君輔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撫循百姓而極武窮兵,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民,竊為君不取也!”
北齊的斛律光果然從晉州一路出兵,在汾水北面修築起華谷、龍門二座城池。斛律光到了汾水以東,和韋孝寬見了面。斛律光說:“宜陽一城,久勞爭戰。現在我們已經放棄宜陽,準備在汾水以北取得補償,希望您不要見怪。”韋孝寬說:“宜陽,是你們的交通緊要之地,汾水以北,是我們所放棄的地方。我們所放棄的被你們取走,怎么能說是補償!您輔佐幼主,地位和威望都很高,不去安撫百姓而窮兵黷武,如果貪圖得到一處平常的地方,而使貧困疲憊的百姓遭到塗炭之災,我認為您實在不該這樣做!”
光進圍定陽,築南汾城以逼之。周人釋宜陽之圍以救汾北。晉公護問計於齊公憲,憲曰:“兄宜暫出同州以為聲勢,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護從之。
斛律光進軍圍困定陽,築起南汾城進逼定陽。北周軍隊撤去宜陽之圍來援救汾水以北的地方。晉公宇文護向齊公宇文憲請教計策,宇文憲說:“兄長最好暫時出兵同州以擴大聲勢,我可以率領精兵在前,看準時機攻取城池。”宇文護採納了他的計策。
三年(辛卯、571)
三年(辛卯,公元571年)
[1]春,正月,乙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為左僕射。
[1]春季,正月,乙丑(十七日),陳朝任命尚書右僕射徐陵為左僕射。
[2]丁巳,齊使兼散騎常侍劉環俊來聘。
[2]丁巳(初九),北齊派兼散騎常侍劉環俊來陳朝聘問。
[3]辛酉,上祀南郊;辛未,祀北郊。
[3]辛酉(十三日),陳宣帝到南郊祭天;辛未(二十三日),到北郊祭地。
[4]齊斛律光築十三城於西境,馬上以鞭指畫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又與周韋孝寬戰於汾北,破之。齊公憲督諸將東拒齊師。
[4]北齊斛律光在國境西面修築十三座城池,是在馬上用馬鞭指畫出來的,雖然開拓了五百里地方,然而不曾誇耀功勞。又和北周的韋孝寬在汾水以北交戰,打敗了韋孝寬。齊公宇文憲督率將領們在東面抵抗北齊的軍隊。
[5]二月,辛巳,上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5]二月,辛巳(初三),陳宣帝到明堂祭祀;丁酉(十九日),到藉田舉行耕種的儀式。
[6]壬寅,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太尉,趙彥深為司空,和士開錄尚書事,徐之才為尚書令,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仍攝選。
[6]壬寅(二十四日),北齊任命蘭陵王高長恭為太尉,趙彥深為司空,和士開為錄尚書事,徐之才為尚書令,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仍舊執掌吏部對官吏的銓選。
子琮素諂附士開,至是,自以太后親屬,且典選,頗擅引用人,不復啟稟,由是與士開有隙。
馮子琮一貫阿諛附和和士開,到這時,自以為是太后的親屬,而且主管選用官吏,於是擅自引薦任命人選,不再向上啟奏報告,因此與和士開產生矛盾。[7]三月,丁丑,大赦。
[7]三月,丁丑(三十日),陳朝大赦全國。
[8]周齊公憲自龍門渡河,斛律光退保華谷,憲攻拔其新築五城。齊太宰段韶、蘭陵王長恭將兵御周師,攻柏谷城,拔之而還。
[8]北周齊公宇文憲從龍門渡過黃河,北齊斛律光退守華谷,宇文憲攻取了斛律光新築的五座城池。北齊的太宰段韶、蘭陵王高長恭率領軍隊抵禦北周的軍隊,進攻柏谷城,攻克後就退兵回去了。
[9]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9]夏季,四月,戊寅朔(初一),發生日食。
[10]壬午,齊以琅邪王儼為太保。
[10]壬午(初五),北齊任命琅邪王高儼為太保。
[11]壬辰,齊遣使來聘。
[11]壬辰(十五日),北齊派使者來陳朝聘問。
[12]周陳公純取齊宜陽等九城,齊斛律光將步騎五萬赴之。
[12]北周陳公純奪取北齊的宜陽等九座城池,北齊斛律光率領五萬名步、騎兵趕到那裡抵抗。
[13]五月,癸亥,周使納言鄭詡來聘。
[13]五月,癸亥(十七日),北周派納言鄭翊來陳朝聘問。
[14]周晉公護使中外府參軍郭榮城於姚襄城南、定陽城西,齊段韶引兵襲周師,破之。六月,韶圍定陽城,周汾州刺史楊敷固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時韶臥病,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三面重澗,皆無走路;唯慮東南一道耳,賊必從此出。宜簡精兵專守之,此必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伏於東南澗口。城中糧盡,齊公憲總兵救之,憚韶,不敢進。敷帥見兵突圍夜走,伏兵擊擒之,盡俘其眾。乙巳,齊取周汾州及姚裹城,唯郭榮所築城獨存。敷,之族子也。
[14]北周晉公宇文護派中外府參軍郭榮在姚襄城南、定陽城西修築城池。北齊段韶領兵攻襲北周軍隊,將他們打敗。六月,段韶包圍定陽城,由於北周的汾州刺史楊敷堅守而未能攻克。段韶加緊進攻,屠殺定陽的外城百姓。當時段韶生病,對蘭陵王高長恭說:“這座城池的三面都有兩道河壕,無路可走;恐怕只東南有一條路,賊寇一定會從這裡突圍。應當挑選精兵專門防守這條道路,這樣一定能夠捉住他們。”高長恭便派一千多名壯士埋伏在東南澗口。城中的糧食吃盡,齊公宇文憲集中所有的兵力去救援,但是害怕段韶,不敢前進。楊敷率領現有的士兵乘夜突圍出城,被高長恭的伏兵攻擊,全部俘虜。乙巳(十九日),北齊奪取了北周的汾州和姚襄城,只有郭榮所築的城得以保全。楊敷是楊的族子。
敷子素,少多才藝,有大志,不拘小節,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贈謚,上表申理。周主不許,至於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斬之。素大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壯其言,贈敷大將軍,謚曰忠壯,以素為儀同三司,漸見禮遇。帝命素為詔書,下筆立成,詞義兼美,帝曰:“勉之,勿憂不富貴。”素曰:“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也。”
楊敷的兒子楊素,年少時才藝很高,有大志,不拘小節,因為父親楊敷守節而身陷北齊,沒有得到朝廷贈給的諡號,於是向朝廷上表申述理由。北周武帝不答允,楊素接二連三地上表,武帝勃然大怒,命令左右將他斬首。楊素高聲喊道:“作為臣子侍奉無道的天子,被殺死是自己的本份!”武帝見他出言豪壯,於是追贈楊敷為大將軍,賜給忠壯的諡號,任命楊素為儀同三司,逐漸對他加以禮遇。武帝叫楊素起草詔書,他下筆立成,辭藻和內容都很好,武帝說:“希望你好好努力,不要擔心將來不會富貴。”楊素說:“只怕富貴來逼臣,臣倒無心求取富貴。”
[15]齊斛律光與周師戰於宜陽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齊主敕使散兵,光以軍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勞,乃密通表,請遣使宣旨,軍仍且進,齊朝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乃駐營待使。帝聞光軍已逼,心甚惡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
[15]北齊斛律光和北周軍隊在宜陽城下交戰,奪得北周的建安等四個戍所,捕捉俘虜一千多人而還。軍隊還沒有到鄴城,北齊後主派使者遣散軍隊。斛律光認為軍士中很多人都有功勞,卻沒有得到朝廷的慰勞,於是秘密地向上呈遞崐表章,請後主派使臣宣讀慰勞的旨意,軍隊仍舊向鄴城前進,朝廷派使者命令軍隊停止前進,就地停留。軍隊回來,將要抵達鄴城郊外,斛律光便紮營等候朝廷的使者。後主聽到斛律光軍隊已經逼近鄴城,心裡十分厭惡,趕緊派舍人召斛律光入朝覲見,然後宣旨慰勞遣散軍隊。
[16]齊琅邪王儼以和士開、穆提婆等專橫奢縱,意甚不平。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吾輩見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得無時見太后。
[16]北齊琅邪王高儼因為和士開、穆提婆等人專橫跋扈奢侈放縱,感到憤憤不平。和士開、穆提婆二人互相說:“琅邪王的目光奕奕有神,幾步路以外就咄咄逼人,以往和他暫時打個照面,不知不覺地就出汗了;我們面見天子奏事時還不致這樣。”因此對他忌恨,便將高儼調出住在北宮,五天上朝一次,不準他隨時去見太后。
儼之除太保也,余官悉解,猶帶中丞及京畿。士開等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所親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民間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何如?”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勸成之。
高儼被授職太保時,其餘的官職都被免掉,不過還帶有中丞和京畿大都督的職銜。和士開等人因為北城有武器庫,想把高儼調移到城外,然後奪取他總督京畿軍隊的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和高儼的親信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對高儼勸說道:“殿下所以被疏遠,正由於和士開從中離間挑撥,您怎能離開北宮住到民間去!”高儼對侍中馮子琮說:“和士開罪孽深重,孩兒打算殺掉他,怎么樣?”馮子琮心裡想廢掉後主另立高儼做皇帝,因此勸高儼這樣做。
儼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禁推。子琮雜他文書奏之,帝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以告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連信之,發京畿軍士,伏於神虎門外,並戒門者不聽士開入。秋,七月,庚午旦,士開依常早參,伏連前執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因遣軍士護送。儼遣都督馮永洛就台斬之。
高儼令王子宜上表彈劾和士開的罪狀,請求將他收禁並加以審問。馮子琮又夾雜了其他文書一同上奏,後主沒有仔細審閱就批准同意。高儼欺騙領軍庫狄伏連說:“奉到皇上的命令,叫領軍收禁和士開。”庫狄伏連把這告訴了馮子琮,請他再次向皇上奏報,馮子琮說:“琅邪王已經接到皇上的敕令,何必再次奏報。”庫狄伏連相信了,於是徵調京畿的軍士,埋伏在神虎門外,並告誡守門人不要讓和士開進神虎門。秋季,七月,庚午(二十五日)早晨,和士開按常例到宮中早朝,庫狄伏連上前握住他的手說:“今天有一件大好事。”王子宜遞給和士開一封信,說:“皇上有敕令,叫你去到台省相見。”並派軍士護送。高儼派都督馮永洛在台省中將和士開殺死。
儼本意唯殺士開,其黨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帥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發為尼,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赦臣,願遣姊姊來迎,臣即入見。”姊姊,謂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在帝後,聞之,戰慄。
高儼本意只殺死和士開一個人,他的黨羽卻脅迫高儼說:“事情已經如此,不能中止。”高儼便率領京畿的軍士三千多人駐紮在千秋門。後主派劉桃枝率領八十名禁兵把高儼召來,劉桃枝離高儼還很遠時就惶恐地對他施禮,高儼下令把他反綁起來,要殺死他,禁兵們紛紛走散。後主又派馮子琮去召高儼,高儼推辭說:“和士開往昔以來的罪行實在應該萬死,他圖謀廢掉天子,叫親生母親剃髮當尼姑,臣才假託陛下的詔命將他殺死。我兄長陛下如果要殺臣,臣不敢逃避罪責。如果能寬恕我,希望派乳母來迎接,臣就去見陛下。”乳母,是指陸令萱,高儼想騙她出來殺死她。陸令萱手裡拿刀躲在後主背後,聽到高儼的要求,怕得渾身打顫。
帝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強牽衣諫曰:“若不斬穆提婆母子,殿崐下無由得入。”廣寧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來,曰:“何不入?”辟強曰:“兵少。”延宗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有數千,何謂少?”
後主又派韓長鸞去召高儼,高儼準備去見後主,劉辟強拉住他的衣服勸道:“如果不殺掉穆提婆母子倆,殿下不能去。”廣寧王高孝珩、安德王高延宗打從西面過來,問道:“ 為什麼不進去?”劉辟強說:“兵太少。”高延宗環顧周圍說:“孝昭帝殺楊遵彥時,只有八十人。現在有幾千人,怎能說少?”
帝泣啟太后曰:“有緣,復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
後主哭著對太后說:“如果還有緣份,仍可與母親相見;沒有緣份,就和您永別了!”於是急忙召斛律光,高儼也召斛律光來。
光聞儼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所為,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帝於永巷。帝帥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云:‘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帝從之。
斛律光聽說高儼殺了和士開,拍手大笑說:“這真是龍子的作為,自然不象一般人!”於是進宮,在長巷見到後主。後主率領在宮中宿衛的步騎兵四百人,授給鎧甲,準備出戰,斛律光說:“小孩子們動干戈,剛一交手就會亂了陣腳。俗話說:‘奴僕見主人,心裡就沮喪。’陛下應該親自去千秋門,琅邪王一定不敢行動。”後主便聽從了。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夫,何所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於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稍長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所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
斛律光走在前面做前導,派人離開隊伍,喊道:“天子來了。”高儼一夥怕得紛紛散去。後主在橋上勒住馬遠遠地呼叫他們,高儼還站在那裡不敢靠前,斛律光走過去對他說:“天子的兄弟殺一個人,有什麼可害怕的!”於是抓住他的手,硬拉著他向前,請求後主說:“琅邪王年輕,腸肥腦滿,行為輕率,等到年齡大了,自然不會這樣,希望能寬恕他的罪過。”後主拔出高儼所帶的佩刀,用刀環對他的頭亂鑿,過了很久,才放了他。
收庫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於後園支解,暴之都街。帝欲盡殺儼府文武職吏,光曰:“此皆勛貴子弟,誅之,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曰:“《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
後主收禁了庫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在後園將他們肢解,然後在都城的大街上暴屍示眾。後主要把高儼府里的文武官吏全部殺死,斛律光說:“這些人都是達官貴人的子弟,殺掉他們,恐怕引起人心不安。”趙彥深也說:“《春秋》里說,軍隊不聽從命令,責任在領兵的將帥。”於是區別情況對他們分別判罪。
太后責問儼,儼曰:“馮子琮教兒。”太后怒,遣使就內省以弓弦絞殺子琮,使內參以庫車載屍歸其家。自是太后常置儼於宮中,每食必自嘗之。
太后責問高儼,高儼說:“是馮子琮教我這樣做的。”太后大怒,派使者到台省用弓弦將馮子琮絞死,派太監用庫車拉上屍體送到他家裡去。從此以後太后常常把高儼安置在宮中,每次吃飯都親自先嘗一嘗,怕人毒死高儼。
[17]八月,己亥,齊主如晉陽。
[17]八月,己亥(二十四日),北齊後主去晉陽。
[18]九月,辛亥,齊以任城王為太宰,馮翊王潤為太師。
[18]九月,辛亥(初六),北齊任命任城王高為太師,馮翊王高潤為太師。
[19]己未,齊平原忠武王段韶卒。韶有謀略,得將士死力,出總軍旅,入參幃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溫慎,得宰相體。事後母孝,閨門雍肅,齊勛貴之家,無能及者。
[19]己未(十四日),北齊平原忠武王段韶去世。段韶有謀略,將士們都願意為他效命,出朝能總轄軍隊,入朝能參與決策,功勞大威望重,性格謹慎溫和,具有宰相的氣質才能。侍奉繼母很孝順,家中和睦嚴肅,北齊的勛臣貴族之家,沒有能及得上的。
[20]齊祖說陸令萱,出趙彥深為兗州刺史。齊主以為侍中。[20]北齊祖勸陸令萱,叫她把趙彥深調出朝廷做兗州刺史。北齊後主任命祖為侍中。
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之計。”幸臣何洪珍等亦請殺之。帝未決,以食輿密迎,問之。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乃攜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儼執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忍行此。”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
陸令萱對後主說:“人稱琅邪王聰明勇敢,當今無敵;但看他的相貌,幾乎不是臣下。自從他獨斷專行殺和士開以來,常常懷有恐懼之心,應該及早作出打算。”寵臣何洪珍等人也請後主殺掉高儼。後主猶豫不決;用裝運食物的車子把祖秘密接來,詢問他的意見。祖舉出“周公誅殺管叔,季友毒死慶父”兩個例子。後主便帶高儼去晉陽,派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捕高儼,趙元侃說:“臣以前侍奉先帝,看到先帝喜歡琅邪王。現在我寧願被殺,不忍心做這種事。”後主便將趙元侃貶為豫州刺史。
庚午,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早出獵。”夜四鼓,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呼,兒何為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拉殺之,時年十四,裹之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太后臨哭,十餘聲,即擁入殿。遺腹四男,皆幽死。
庚午(二十五日),後主啟稟太后說:“明天準備和仁威一早出外打獵。”夜裡四更時分,後主召見高儼,高儼產生懷疑。陸令萱說:“兄長叫你,孩子你為什麼不去?”高儼出來,走到長巷,劉桃枝將他的雙手反綁起來,高儼高喊道:“讓我去見母親、兄長。”劉桃枝用衣袖塞在他嘴裡,把他的袍子翻過來蒙住頭,將他背出來,走到大明宮時,高儼的鼻血流了滿面,被人用手摧折而死,當時才十四歲,將屍體用蓆子包起來,埋在室內。後主派人啟奏太后,太后到那裡哭吊,剛哭了十幾聲,就被人簇擁著回到殿中。高儼有四個遺腹男孩,後來都被囚禁而死。
冬,十月,罷京畿府,入領軍。
冬季,十月,撤銷京畿府,將京畿兵歸領軍統率。
[21]壬午,周冀公通卒。
[21]壬午(初八),北周冀公宇文通去世。
[22]甲申,上享太廟。
[22]甲申(初十),陳宣帝到太廟祭祀祖先。
[23]乙未,周遣右武伯谷會琨等聘於齊。
[23]乙未(十一日),北周派右武伯谷會琨等人到北齊聘問。
[24]齊胡太后出入不節,與沙門統曇獻通,諸僧至有戲呼曇獻為太上皇者。齊主聞太后不謹而未之信,後朝太后,見二尼,悅而召之,乃男子也。於是曇獻事亦發,皆伏誅。
[24]北齊胡太后進進出出沒有節制,和主管僧人的曇獻私通,僧人甚至戲稱曇獻為太上皇。北齊後主聽說胡太后行為不檢點而沒有相信,後來有一次去朝見太后時,看到有兩個尼姑在旁邊,因為喜愛而把她們召來,原來都是男子假扮的。於是曇獻的事情被暴露,這些人都被處死。
己亥,帝自晉陽奉太后還鄴,至紫陌,遇大風。舍人魏僧伽習風角,奏言:“即時當有暴逆事。”帝詐云:“鄴中有變”,彎己纏,馳入南城,遣宦者鄧長幽太后於北宮,仍敕內外諸親皆不得與胡太后相見。太后或為帝設食,帝亦不敢嘗。
己亥(十五日),北齊後主從晉陽奉太后回鄴城,到達效外,遇到大風。舍人魏僧伽懂得測天觀象預卜吉凶,上奏說:“立即會有暴亂叛逆的事情發生。”後主謊稱“鄴城中有變”,於是拉足弓弦繃緊弓梢,疾走進入鄴都的南城,派太監鄧長將太后幽禁在北宮,下令朝廷內外的所有親屬不能去見胡太后。太后有時為後主準備了食物,後主也不敢嘗。
[25]庚戌,齊遣侍中赫連子悅聘於周。
[25]庚戌(二十六日),北齊派侍中赫連子悅到北周聘問。
[26]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關。
[26]十一月,丁巳(十三日),北周國主去散關。[27]丙寅,齊以徐州行台廣寧王孝珩錄尚書事;庚午,又以為司徒。癸酉,以斛律光為左丞相。
[27]丙寅(二十二日),北齊任命徐州行台廣寧王高孝珩為錄尚書事;庚午(二十六日),又任命他為司徒。癸酉(二十九日),任命斛律光為左丞相。
[28]十二月,己丑,周主還長安。
[28]十二月,己丑(十六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29]壬辰,邵陵公章昭達卒。
[29]壬辰(十九日),陳朝的邵陵公章昭達去世。
[30]是歲,梁華皎將如周,過襄陽,說衛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諸郡,民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望借數州以資梁國。”直然之,遣使言狀,周主詔以基、平、三州與之。
[30]這一年,後梁的華皎將去北周,經過襄陽時,對衛公宇文直說:“梁主已經失去江南的一些郡,百姓少而國家貧窮;朝廷的興亡繼絕,理應加以資助,希望能借幾個州的地方幫助梁國。”衛公宇文直表示贊同,派使者向朝廷說明情況,北周國主下詔將基、平、三個州給予後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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