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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吳員外見書保友 白珍娘旅店成親

詩曰:

為妖犯罪又逢妖,夙世姻緣命里召。
鼓合瑟琴齊唱和,營謀興利喜逍遙。話說漢文同解役起身往蘇州府而來,路上飢餐渴飲,夜宿朝行,不則一日,到了蘇州。解役將文投進吳縣,知縣接了文書,將漢文發在胥江馹,遂發批回與解役迴轉浙江不表。

這漢文到了馹中,參見馹丞,安歇一夜。明早起來,便秤銀一兩送與馹丞作茶儀,馹丞得了意思,心中歡喜,便不十分拘束。漢文遂取了王員外的書,出門問到吳家巷吳員外藥店,將書遞進。員外拆開看了,就請漢文入內,分賓主坐定。員外開言叫聲:“仙官,既然鳳山義弟有書到,教老漢照顧,自當照書中所言而行。”漢文起身稱謝。員外留住便飯,漢文不敢推辭,座中員外細問始末情由,漢文一一備陳,員外不勝浩嘆。席罷,員外進內取了白銀十兩,同漢文來到馹中,見過馹丞。員外道:“不瞞得尊官,此位許仙官,乃是小老的表親,小老憐他稚年犯罪,欲求尊官除名,與小老領回,些微薄意,望為笑納。”說罷,遂將袖裡銀子遞出,送與馹丞。馹丞接過,深心歡喜,忙點頭應承。員外寫了保狀一紙,遞與馹丞,就將漢文領回。自此,漢文在員外藥店安身,依舊學習藥道,不在話下。再表二妖當日用法避開,及至差人去後,方始迴轉園中。白氏開言叫聲:“小青,我們共許郎結下親事,因念他清貧,是我一時失於檢點,將庫銀贈他,害他受了一場官司。今又問罪姑蘇,天南地北,我們終身大事豈不丟開去了。”小青道:“娘娘何須掛意,既然許郎發配姑蘇,我們再到別處,怕沒有俊秀郎君。”白氏道:“小青,你有所不知,非是別處沒有俊秀郎君,一來我受他大恩未報,二來既與他訂盟,豈有再忽別人之理。且他受罪外方,亦是被我們所害,我今意欲同你前去尋他。你可先去打聽,看許郎現在蘇州何處,回報我知。”小青領命,遂即駕雲到姑蘇,打聽明白,撥轉雲頭,不一刻到了花園。叫聲:“娘娘恭喜!小婢奉命到姑蘇打聽許郎訊息,現在閻門內吳家巷吳人傑員外藥店管理數項,如今我們同去尋他,豈不美哉!”白氏見說,大喜。二妖即時駕起妖雲,不片刻光景,早到姑蘇。僻靜處落下雲頭,二人來到吳家巷,看見漢文坐在店中。小青向前叫道:“許官人。”漢文抬頭一看,看是白氏、小青,心內又驚又怒,罵道:“妖精!我前世與你無冤,今世無仇,害我官堂受刑,問罪到此。今你二個又來此處尋我作甚!”二妖被罵,滿臉通紅。白氏開言叫聲:“官人,只為當初錯許了你,義無更改,因念結髮之情,千里路途,間關到此,誰知官人無情,反來喝罵奴家。若是妖精,天下怕沒有美貌郎君,何苦特地前來尋你!”旁邊之人聽見,皆說漢文無情。

裡面員外聽見店前人聲喧嚷,忙走出來,看見二個美貌女子在店前與漢文爭論。遂即向前叫道:“娘子,請進裡面,有話共老漢說明,何必在路中爭言不雅。”白氏見說,忙同小青進入廳內,口稱“萬福”,員外還禮,便叫院君出來相陪,敘禮坐定。員外問道:“娘子貴居何處?高姓尊名?令尊令堂在否?與仙官何親?今來敝店何事與他爭論?望乞道個詳細。”白氏流淚道:“員外、院君在上,聽奴細陳:奴家浙江杭州府錢塘縣人,先父白英官拜總制,先母柳氏誥命夫人,並無兄弟,單生奴家一人,取名珍娘,今年十七歲,丫環小青。奴家命蹇,雙親相繼去世,強近之親既無,應門五尺又乏。因為清明,奴同小青上山祭奠先父、先母墳塋,遇雨,同許郎搭船,蒙他借傘遮回。隔日他來取傘,是奴留他便席,座中細詢他家譜世系,自恨女流,胸無見識,比時與他訂結朱陳,他姐夫李公甫主婚。奴家因為憐他清寒,不合贈他紋銀二錠以作婚費,因先父在日掌理風憲,遺下錢糧銀錠,不知縣庫失盜,他姊夫冒認出首,屈打成招。知縣出票要拿奴家,多蒙鄰右報知,主婢二人無奈,躲避別家。縣官捉拿無人,將他問罪此處。奴因名節為重,誓無他適,主婢千里跋涉到此,只望夫婦團圓。不料許郎薄倖,不肯相認,反疑奴家是妖是怪。罷了!他既不肯相認,奴亦無顏回鄉,不如自盡歸陰。”遂立身起來,望階下觸去。員外、院君看見,驚得魂飛魄散,院君忙向前抱住。員外勸道:“小姐不須輕生,此段事在老漢身上,包管你夫妻和諧。”就命院君請小姐並丫環進內安息。員外踱出店來,便叫漢文上前勸道:“你休怪認了他,他是千金貴體,為你跋涉至此,”就將白氏的話一一述與漢文聽道。漢文見說,半信半疑,想道:他若果是妖怪,怕道別處沒有俊秀之人,千里路途為我到此,必是夙緣。況兼本慕白氏姿容,心下已有幾分動火。員外見漢文不語,不覺怒道:“你這般無情!自家夫婦尚且如此,何況交情。我今店內用你不著,從此絕交罷!”漢文忙道:“員外不須怒氣,小子從命就是了。”員外見允,回嗔作喜,叫聲:“仙官,老漢勸你亦是好意愛你,夫妻和合,難道與老漢有甚么相干?”

員外遂即另尋一座房屋,撥下家器拾物過去,擇了黃道吉日,院君吉服親送白氏過來。二人拜堂後,同入香房,當晚成親,恩愛異常。有詩作證:

攜手相邀入錦闈,羅衣羞解似梅妃。
君須憐惜未經慣,露滴牡丹魂欲飛。

三朝已畢,過來拜謝員外和院君,自此夫妻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連小青亦有分潤春光,不在話下。

再說吳員外一日因店中無事,心內忽想:我勸許仙夫妻和合,亦算是一場美事,如今他一家三人,不比從前孤身,必須代他周全到尾,方免他將來受饑寒之苦。主意已定,遂起身出店,來到漢文家中。漢文接到廳上敘坐,員外開言叫聲:“仙官賢侄,我因今日無事,代你打算:你今一家三口,不比從前,若不尋些主理,日間費用從何得來。古道:‘家有千串,不如日進一文。’我替你思量,別樣生理難以趁錢,惟有藥材一道,是你熟路,就此處開一間小可藥店,亦可度用。若缺少本錢,老漢自當解囊以助。”漢文喜道:“屢荷員外生成大德,小子將何以報。”員外道:“不過盡我一點心而已,何必言報。”說完,起身相辭去了。漢文送出門外,翻身進內,共白氏說知,夫妻二人歡悅不表,一夜無詞。

次日,清晨起來,員外差人送一百兩銀過來,漢文歡喜,忙即收入交與白氏。就將門首改造停當,揀個黃道吉日開張藥店起來,牌名“保全堂”。雇了一個僱工,名喚陶仁,在店相幫。不覺開近一月光景,全無生意。漢文心焦,入來對白氏道:“賢妻,我們開店將近一月,生意冷淡,將若之何?”風憲——風紀、法度。這裡指做官。

白氏道:“官人不必憂心。妾自幼隨先父在總制衙門,那日偶在花園遊玩,忽然空中降下黎山老母,言妾有仙家緣份,命妾拜他為師,傳妾法術,能知過去未來之事,驅妖除怪,兼能醫治百病。官人明日立出醫牌,若有人來請,其病症妾已先知,包管手到病除,怕沒錢可費用!”漢文見說,喜道:“難得賢妻手法精高,愚夫何幸,獲此賢助。”一宿晚景。

次日,漢文立出醫牌,上寫道:儒醫許漢文精治大小諸症。招牌掛出旬餘,又無半個上門。漢文無奈,又與白氏相商。白氏道:“官人,妾夜觀天象,目下此處有一場瘟疫,待妾煉製救瘟丹,每粒賣銀三分,應效如神,必有人來買。”漢文大喜,吃罷夜飯,入房先寢不題。

是夜,白氏叫過小青吩咐道:“你今夜駕雲往各處,不論池井,布下毒氣,與人吸引,我煉丹以待。”小青領命,到了三更時候,駕起雲頭,前去各處水面施布毒氣,回來不表。

明日清晨,各處人家汲水炊爨,飲著毒氣,不數日之間,果然城廂內外疫症大行,十家病倒九家。漢文將救瘟丹牌掛出店前,病家聞知,買得一粒回去與病人吃,即時病癒離床。不覺一傳兩,兩傳三,家家戶戶都道許家藥丸神效,盡來求買,店前擁擠不開,每粒賣銀三分,不數日之間,藥丸賣得精光,病人盡皆痊癒。漢文收穫大利,稱讚白氏不置,自此漢文藥店馳名不表。

時值四月朔日,乃是呂祖先師聖誕,各家男婦,齊去廟內燒香。這日,漢文帶四兩銀,要去吳家買換藥料,打從呂祖廟前經過,看見人眾紛紛都入廟中燒香,想道:我從這裡過,不免也入去隨游一番,多少是好。主意已定,遂將身跨進廟來。

這一去有分教:強中見強,法高更高。要知後事,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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