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五十
尹昌隆 耿通(陳諤) 戴綸(林長懋) 陳祚(郭循) 劉球(子鉞釪)陳鑒(何觀) 鍾同(孟玘 楊集) 章綸(子玄應) 廖莊 倪敬(盛灊等) 楊瑄(子源 盛顒等)
尹昌隆,字彥謙,泰和人。洪武中進士及第。授修撰,改監察御史。
惠帝初即位,視朝晏。昌隆疏諫曰:“高皇帝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臨百官,故能庶績鹹熙,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業,宜追繩祖武,兢兢業業,憂勤萬幾。今乃即於晏安,日上數刻,猶未臨朝。群臣宿衛,疲於伺候,曠職廢業,上下懈弛。播之天下,傳之四裔,非社稷福也。”帝曰:“昌隆言切直,禮部其宣示天下,使知朕過。”未幾,以地震上言,謫福寧知縣。燕兵既逼,昌隆以北來奏章動引周公輔成王為詞,勸帝罷兵,許王入朝。設有蹉跌,便舉位讓之。若沈吟不斷,進退失據,將求為丹徒布衣且不可得。成祖入京師,昌隆名在奸臣中。以前奏貸死,命傅世子於北平。
永樂二年冊世子為皇太子,擢昌隆左春坊左中允。隨事匡諫,太子甚重之。解縉之黜,同日改昌隆禮部主事。尚書呂震方用事,性刻忮。當其獨處精思,以手指刮眉尾,則必有密謀深計。官屬相戒,無敢白事者。昌隆前白事,震怒不應;移時又白之,震愈怒,拂衣起。昌隆退白太子,取令旨行之。震大怒,奏昌隆假託宮僚,陰欲樹結,潛蓄無君心。逮下獄。尋遇赦復官。父憂起復。謁震,震溫言接之。入理前奏,復下錦衣衛獄,籍其家。帝凡巡幸,下詔獄者率輿以從,謂之隨駕重囚,昌隆與焉。
後數年,谷王謀反事發。以王前奏昌隆為長史,坐以同謀,詔公卿雜問。昌隆辯不已,震折之。獄具,置極刑死,夷其族。後震病且死,號呼“尹相”,言見昌隆守欲殺之雲。
耿通,齊東人。洪武中舉於鄉。授襄陽教授。永樂初,擢刑科給事中,歷左右給事。剛直敢言。嘗劾都御史陳瑛、御史袁綱、覃珩朋比為蒙蔽,構陷無辜,綱、珩已下獄,瑛長官,不宜獨宥。又言:驍騎諸衛倉壞,工部侍郎陳壽不預修,糧至無所受,多損耗病民;工部尚書宋禮不恤下,匠役滿,不即遣歸,多至失所。瑛等皆被鐫責。當是時,給事中敢言者,通與陳諤。舉朝憚其風采。久之,擢大理寺右丞。
帝北巡,太子監國。漢王高煦謀奪嫡,陰結帝左右為讒間,宮僚多得罪者。監國所行事,率多更置。通從容諫帝:“太子事無大過誤,可無更也。”數言之,帝不悅。十年秋,有言通受請託故出人罪者。帝震怒,命都察院會文武大臣鞫之午門,曰:“必殺通無赦。”群臣如旨,當通罪斬。帝曰:“失出,細故耳,通為東宮關說,壞祖法,離間我父子,不可恕,其置之極刑。”廷臣不敢爭,竟論奸黨,磔死。
陳諤,字克忠,番愚人。永樂中,以鄉舉入太學,授刑科給事中。遇事剛果,彈劾無所避。每奏事,大聲如鍾。帝令餓之數日,奏對如故。曰:“是天性也。”每見,呼為“大聲秀才”。嘗言事忤旨,命坎瘞奉天門,露其首。七日不死,赦出還職。已,復忤旨,罰修象房。貧不能雇役,躬自操作。適駕至,問為誰。諤匍匐前,具道所以。帝憐之,命復官。
歷任順天府尹,政尚嚴鷙。執政忌之,出為湖廣按察使。改山西,坐事落職。仁宗即位,遇赦當還故官。帝以諤前在湖廣頗摭楚王細故,謫海鹽知縣。遷荊王長史,為王府所厭苦。宣德三年遷鎮江同知。致仕歸,卒。
戴綸,高密人。永樂中,自昌邑訓導擢禮科給事中,與編修林長懋俱侍皇太孫說書。歷中允、諭德。仁宗即位,太孫為太子,遷洗馬,仍侍講讀。始成祖命太孫習武事,太孫亦雅好之,時出騎射。綸與長懋以太孫春秋方富,不宜荒學問而事游畋,時時進諫。綸又具疏為帝言之。他日,太孫侍,帝問:“宮臣相得者誰也?”太孫以綸對。因出綸奏付之,太孫由此怨綸。
長懋者,莆田人。以鄉薦歷青州教授,擢編修。仁宗初,進中允。為人剛嚴,累進直言,與綸善。
宣宗即位,加恩宮僚,擢綸兵部侍郎。頃之,復以諫獵忤旨,命參贊交阯軍務。而長懋自南京來,後至,亦出為鬱林知州。無何,坐怨望,並逮至京,下錦衣衛獄。帝臨鞫之,綸抗辯,觸帝怒,立箠死,籍其家。諸父河南知府賢、太僕寺卿希文皆被系。
而長懋在獄十年,英宗立,乃得釋。復其官,還守鬱林,有惠政。其卒也,州人立廟祀之。
陳祚,字永錫,吳人。永樂中進士。擢河南參議。十五年與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合疏,言建都北京非便,並謫均州太和山佃戶。躬耕力作,處之晏然。仁宗立,詔選用遷謫諸臣,祚在選中。會帝崩,不果用。
宣德二年命憲臣即均州群試之,祚策第一。試吏部,復第一。遂擢御史,巡按福建。方面大吏多被彈擊,禁止和買,閩人德之。還奏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注大江,蘇、松舟楫,多從往來,淺狹湮塞,請開浚。從之,轉漕果便。尋出按江西。
時天下承平,帝頗事遊獵玩好。祚馳疏勸勤聖學。其略曰:“帝王之學先明理,明理在讀書。陛下雖有聖德,而經筵未甚興舉,講學未有程度,聖賢精微,古今治亂,豈能周知洞晰?真德秀《大學衍義》一書,聖賢格言,無不畢載。願於聽政之暇,命儒臣講說,非有大故,無得間斷。使知古今若何而治,政事若何而得。必能開廣聰明,增光德業。而邪佞之以奇巧盪聖心者自見疏遠,天下人民受福無窮矣。”帝見疏大怒曰:“豎儒謂朕未讀《大學》耶!薄朕至此,不可不誅。”學士陳循頓首曰:“俗士處遠,不知上無書不讀也。”帝意稍解。下祚獄,逮其家人十餘口,隔別禁系者五年,其父竟瘐死。其時,刑部主事郭循諫拓西內皇城修離宮,逮入面詰之。循抗辯不屈,亦下獄。英宗立,祚與循皆得釋復官。
祚再按湖廣。以奏遼王貴烚罪有所隱,與巡撫侍郎吳政逮至京,下獄。尋赦出。時王振用事,法務嚴峻,祚上言:“乃者法司論獄,多違定律。如侍郎吳璽誤舉主事吳軏,宜坐貢舉非其人律,乃坐以奏事有規避律斬。及軏自經死,獄官獄卒罪應遞減,乃援不應為重罪,概杖之。一事如此,余可推矣。天時不順,災沴數見,未必非此。”帝是之,以其章示法司。尋改南京,遷福建按察使僉事。有威惠,神祠不載祀典者悉撤去。久之,以疾歸,卒。
祚天資嚴毅,雖子弟罕接其言笑,獨重里人邢量。量博學士,隱於卜,敝屋數椽,或竟日不舉火。祚數挾冊就質疑,往往至暮。
郭循,字循初,廬陵人。居官有才譽。既復職,進郎中,以尚書魏源薦,擢廣東參政,有剿寇功。景泰初卒。
劉球,字廷振,安福人。永樂十九年進士。家居讀書十年,從學者甚眾。授禮部主事。胡濙薦侍經筵,與修《宣宗實錄》,改翰林侍講。從弟玭知莆田,遺一夏布。球封還,貽書戒之。正統六年,帝以王振言,大舉征麓川。球上疏曰:
帝王之馭四裔,必宥其小而防其大。所以適緩急之宜,為天下久安計也。周伐崇不克,退修德教以待其降。至於玁狁,則命南仲城朔方以備之。漢征南越不利,即罷兵賜書通好。至於匈奴,雖已和親,猶募民徙居塞下,入粟實邊,復命魏尚守雲中拒之。
今麓川殘寇思任發素本羈屬,以邊將失馭,致勤大兵。雖渠魁未殲,亦多戮群醜,為誅為舍,無系輕重。璽書原其罪釁,使得自新,甚盛德也。邊將不達聖意,複議大舉。欲屯十二萬眾於雲南,以趣其降,不降則攻之。不慮王師不可輕出,蠻性不可驟馴,地險不可用眾,客兵不可久淹。況南方水旱相仍,軍民交困,若復動眾,紛擾為憂。臣竊謂宜緩天誅,如周、漢之於崇、越也。
至於瓦剌,終為邊患。及其未即騷動,正宜以時防禦。乃欲移甘肅守將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為御?臣竊以為宜慎防遏,如周、漢之於玁狁、匈奴也。
伏望陛下罷大舉之議。推選智謀將帥,輔以才識大臣,量調官軍,分屯金齒諸要害。結木邦諸蠻以為援,乘間進攻,因便撫諭,寇自可服。至於西北障塞,當敕邊臣巡視。浚築溝垣,增繕城堡,勤訓練,嚴守望,以防不虞,有備無患之道也。
章下兵部。謂南征已有成命,不用球言。
八年五月雷震奉天殿。球應詔上言所宜先者十事。其略曰:
古聖王不作無益,故心正而天不違之。臣願皇上勤御經筵,數進儒臣,講求至道。務使學問功至,理欲判然,則聖心正而天心自順。夫政由已出,則權不下移。太祖、太宗日視三朝,時召大臣於便殿裁決庶政,權歸總於上。皇上臨御九年,事體日熟。願守二聖成規,復親決故事,使權歸於一。
古之擇大臣者,必詢諸左右、大夫、國人。及其有犯,雖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賜之死。今用大臣未嘗皆出公論。及有小失,輒桎梏箠楚之;然未幾時,又復其職。甚非所以待大臣也。自今擇任大臣,宜允愜眾論。小犯則置之。果不可容,下法司定罪,使自為計。勿輒系,庶不乖共天職之意。
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必得清慎習禮之臣,然後可交神明。今卿貳皆缺,宜選擇儒臣,使領其職。
古者省方巡狩,所以察吏得失,問民疾苦。兩漢、唐、宋盛時,數遣使巡行郡縣,洪、永間亦嘗行之。今久不舉,故吏多貪虐,民不聊生,而軍衛尤甚。宜擇公明廉乾之臣,分行天下。
古人君不親刑獄,必付理官,蓋恐徇喜怒而有所輕重也。邇法司所上獄,多奉敕增減輕重,法司不能執奏。及訊他囚,又觀望以為輕重,民用多冤。宜使各舉其職。至運磚輸米諸例,均非古法,尤宜罷之。
《春秋》營築悉書,戒勞民也。京師興作五六年矣,曰“不煩民而役軍”,軍獨非國家赤子乎?況營作多完,宜罷工以蘇其力。
各處水旱,有司既不振救,請減租稅,或亦徒事虛文。宜令戶部以時振濟,量加減免,使不致失業。
麓川連年用兵,死者十七八,軍貲爵賞不可勝計。今又遣蔣貴遠征緬甸,責獻思任發。果擒以歸,不過梟諸通衢而已。緬將挾以為功,必求與木邦共分其地。不與則致怒,與之則兩蠻坐大,是減一麓川生二麓川也。設有蹉跎,兵事無已。臣見皇上每錄重囚,多宥令從軍,仁心若此。今欲生得一失地之竄寇,而驅數萬無罪之眾以就死地,豈不有乖於好生之仁哉?況思機發已嘗遣人來貢,非無悔過乞免之意。若敕緬斬任發首來獻,仍敕思機發盡削四境之地,分於各寨新附之蠻,則一方可寧矣。
迤北貢使日增,包藏禍心,誠為難測。宜分遣給事、御史閱視京邊官軍,及時訓練,勿使借工各廠,服役私家。公武舉之選以求良將,定召募之法以來武勇。廣屯田,公鹽法,以厚儲蓄。庶武備無缺,而外患有防。
疏入,下廷議。言球所奏,惟擇太常官宜從,令吏部推舉。修撰董璘遂乞改官太常,奉享祀事。
初,球言麓川事,振固已銜之。欽天監正彭德清者,球鄉人也,素為振腹心。凡天文有變,皆匿不奏,倚振勢為奸,公卿多趨謁。球絕不與通。德清恨之,遂摘疏中攬權語,謂振曰:“此指公耳。”振益大怒。會璘疏上,振遂指球同謀,並逮下詔獄,屬指揮馬順殺球。順深夜攜一小校持刀至球所。球方臥,起立,大呼太祖、太宗。頸斷,體猶植。遂支解之,瘞獄戶下。璘從旁竊血裙遺球家。後其子鉞求得一臂,裹裙以殮。順有子病久,忽起捽順發,拳且蹴之曰:“老賊,令爾他日禍逾我!我,劉球也。”順驚悸。俄而子死,小校亦死。璘,字德文,高郵人。有孝行。獄解,遂歸,不復出。
球死數年,瓦剌果入寇。英宗北狩,振被殺。朝士立擊順,斃之。而德清自土木遁還,下獄論斬,尋瘐死。詔戮其屍。景帝憐球忠,贈翰林學士,謚忠愍,立祠於鄉。
球二子,長鉞、次釪。皆篤學,躬耕養母。球既得恤,兄弟乃出應舉,先後成進士。鉞,廣東參政;釪,雲南按察使。
陳鑒,字貞明,高安人。宣德二年進士。授行人。正統中,擢御史。
出按順天。言京師風俗澆漓,其故有五:一,事佛過甚;二,營喪破家;三,服食靡麗;四,優倡為蠹;五,博塞成風。章下禮部,格不行。
改按貴州。時麓川酋思任發子思機發遁孟養,屢上書求宥罪通貢。不許。復大舉遠征,兵連不解。雲、貴軍民疲敝。苗乘機煽動,閩、浙間盜賊大起。舉朝皆知其不可,懲劉球禍,無敢諫者。十四年正月,鑒抗疏言賊酋遠遁,不為邊患,宜專責雲南守臣相機剿滅,無遠勞禁旅。王振怒,欲困之,改鑒雲南參議,使赴騰衝招賊。已,復摭鑒為巡按時嘗請改四川播州宣慰司隸貴州,為鑑罪,令兵部劾之,論死系獄。景帝嗣位,乃得赦。尋授河南參議。致仕歸,卒。
自正統中,劉球以忤王振冤死,鑒繼下獄,中外莫敢言事者數年。至景帝時,言路始開,爭發憤上書。有何觀者,復以言得罪去。
觀以善書為中書舍人。景泰二年劾尚書王直輩正統時阿附權奸,不宜在左右。中貴見“權奸”語,以為侵已,激帝怒,下科道參議。吏科毛玉主奏稿,力詆觀,林聰、葉盛持之,乃刪削奏上。會御史疏亦上,中有“觀考滿不遷,私憾吏部”語。帝怒,下觀詔獄,杖之,謫九溪衛經歷。
鍾同,字世京,吉安永豐人。父復,宣德中進士及第。歷官修撰,與劉球善。球上封事,約與俱,復妻勸止之。球詣復邸,邀偕行。復已他往,妻從屏間詈曰:“汝自上疏,何累他人為!”球出嘆曰:“彼乃謀及婦人。”遂獨上奏,竟死。居無何,復亦病死。妻深悔之,每哭輒曰:“早知爾,曷若與劉君偕死。”同幼聞母言,即感奮,思成父志。嘗入吉安忠節祠,見所祀歐陽修、楊邦乂諸人,嘆曰:“死不入此,非夫也。”
景泰二年舉進士,明年授御史。懷獻太子既薨,中外望復沂王於東宮。同與郎中章綸早朝,語及沂王,皆泣下,因與約疏請復儲。五年五月,同因上疏論時政,遂及復儲事,其略曰:
近得賊諜,言也先使偵京師及臨清虛實,期初秋大舉深入,直下河南。臣聞之不勝寒心,而廟堂大臣皆恬不介意。昔秦伐趙,諸侯自若,孔子順獨憂之,人皆以為狂。臣今者之言,何以異此。臣草茅時,聞寺人構惡,戕戮直臣劉球,遂致廷臣箝口。假使當時犯顏有人,必能諫止上皇之行,何至有蒙塵之禍。
陛下赫然中興,鋤奸黨,旌忠直。命六師禦敵於郊,不戰而三軍之氣自倍。臣謂陛下方且鞭撻四裔,坐致太平,奈何邊氛甫息,瘡痍未復,而侈心遽生,失天下望。伏願取鑒前車,厚自奮厲。毋徇貨色,毋甘嬉遊。親庶政以總威權,敦倫理以厚風俗,辨邪正以專委任,嚴賞罰以彰善惡,崇風憲以正紀綱。去浮費,罷冗員。禁僧道之蠹民,擇賢將以訓士。然後親率群臣,謝過郊廟,如成湯之六事自責,唐太宗之十漸即改,庶幾天意可回,國勢可振。
又言:
父有天下,固當傳之於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臣竊以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資厚重,足令宗社有托。伏望擴天地之量,敦友於之仁,蠲吉具儀,建復儲位,實祖宗無疆之休。
又言:
陛下命將帥各陳方略。經旬逾時,互相委責。及石亨、柳溥有言,又不過庸人孺子之計。平時尚爾,一旦有急,將何策制之?夫禦敵之方,莫先用賢。陛下求賢若渴,而大臣之排抑尤甚,所舉者率多親舊富厚之家。即長材屈抑,孰肯為言?朝臣欺謾若此,臣所以撫膺流涕,為今日妨賢病國者醜也。
疏入,帝不懌。下廷臣集議。寧陽侯陳懋、吏部尚書王直等請帝納其言,因引罪求罷。帝慰留之。越數日,章綸亦疏言復儲事,遂並下詔獄。明年八月,大理少卿廖莊亦以言沂王事予杖。左右言:事由同倡,帝乃封巨梃就獄中杖之,同竟死。時年三十二。
同之上疏也,策馬出,馬伏地不肯起。同叱曰:“吾不畏死,爾奚為者!”馬猶盤辟再四,乃行。同死,馬長號數聲亦死。
英宗復位,贈同大理左寺丞,錄其子啟為國子生,尋授鹹寧知縣。啟請父遺骸歸葬,詔給舟車路費。成化中,授次子越通政知事,給同妻羅氏月廩。尋賜同謚恭愍,從祀忠節祠,與球聯位,竟如同初志。
方同下獄時,有禮部郎孟玘者,亦疏言復儲事。帝不罪。而進士楊集上書于謙曰:“奸人黃矰獻議易儲,不過為逃死計耳,公等遽成之。公國家柱石,獨不思所以善後乎?今同等又下獄矣,脫諸人死杖下,而公等坐享崇高,如清議何!”謙以書示王文。文曰:“書生不知忌諱,要為有膽,當進一官處之。”乃以集知安州。玘,閩人;集,常熟人也。
章綸,字大經,樂清人。正統四年進士。授南京禮部主事。
景泰初,召為儀制郎中。綸見國家多故,每慷慨論事。嘗上太平十六策,反覆萬餘言。也先既議和,請力圖修攘以待其變。中官興安請帝建大隆福寺成,將臨幸。綸具疏諫,河東鹽運判官濟南楊浩除官未行,亦上章諫,帝即罷幸。浩後累官副都御史,巡撫延綏。綸又因災異請求致變之由,語頗切至。
五年五月,鍾同上奏請復儲。越二日,綸亦抗疏陳修德弭災十四事。其大者謂:“內官不可乾外政,佞臣不可假事權,後宮不可盛聲色。凡陰盛之屬,請悉禁罷。”又言:“孝弟者,百行之本。願退朝後朝謁兩宮皇太后,修問安視膳之儀。上皇君臨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親受冊封,是上皇之臣也。陛下與上皇,雖殊形體,實同一人。伏讀奉迎還宮之詔曰:‘禮惟加而無替,義以卑而奉尊。’望陛下允蹈斯言。或朔望,或節旦,率群臣朝見延和門,以展友於之情,實天下之至願也。更請復汪後於中宮,正天下之母儀;還沂王之儲位,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則和氣充溢,災沴自弭。”疏入,帝大怒。時日已暝,宮門閉。乃傳旨自門隙中出,立執綸及鍾同下詔獄。榜掠慘酷,逼引主使及交通南宮狀。瀕死,無一語。會大風揚沙,晝晦,獄得稍緩,令錮之。明年杖廖莊闕下。因封杖就獄中杖綸、同各百。同竟死,綸長系如故。
英宗復位,郭登言綸與廖莊、林聰、左鼎、倪敬等皆直言忤時,宜加旌擢。帝乃立釋綸。命內侍檢前疏,不得。內侍從旁誦數語,帝嗟嘆再三,擢禮部右侍郎。
綸既以大節為帝所重,而性亢直,不能諧俗。石亨貴幸招公卿飲,綸辭不往,又數與尚書楊善論事不合。亨、善共短綸。乃調南京禮部,就改吏部。
憲宗即位,有司以遺詔請大婚。綸言:“山陵尚新,元朔未改,百日從吉,心寧自安。陛下踐阼之初,當以孝治天下,三綱五常實原於此。乞俟來春舉行。”議雖不從,天下鹹重其言。
成化元年,兩淮飢,奏救荒四事。皆報可。四年秋,子玄應以冒籍舉京闈。給事中朱清、御史楊智等因劾綸,命侍郎葉盛勘之。明年,綸及僉都御史高明考察庶官,兩人議不協。疏既上,綸復獨奏給事中王讓不赴考察,且言明剛愎自用,己言多不見從,乞與明俱罷。章並下盛等。於是讓及下考諸臣連章劾綸。綸亦屢疏求罷。帝不聽。既而盛等勘上玄應實冒籍。帝宥綸,而所奏他事,亦悉不問。未幾,復轉禮部。溫州知府范奎被論調官。綸言:“溫州臣鄉郡,奎大得民心。解官之日,士民三萬人哭泣攀轅,留十八日乃得去。請還之以慰民望。”章下所司,竟報寢。
綸性戇,好直言,不為當事者所喜。為侍郎二十年,不得遷,請老去。久之卒。居數年,其妻張氏上其奏稿,且乞恩。帝嘉嘆,贈南京禮部尚書,謚恭毅,官一子鴻臚典簿。
玄應後舉進士,為南京給事中。偕同官論陳鉞罪,忤旨停俸。孝宗嗣位,上治本五事。仕終廣東布政使。
廖莊,字安止,吉水人。宣德五年進士。八年改庶吉士,與知縣孔友諒等七人歷事六科。
英宗初,授刑科給事中。正統二年,御史元亮請如詔書蠲邊軍侵沒糧餉,不允。按察使龔鐩亦請如詔書宥盜犯之未獲者,法司亦寢不行。莊以詔書當信,上章爭之。五年詔京官出修荒政,兼征民逋。莊慮使者督趣困民,請寬災傷州縣,俟秋成。從之。振荒陝西,全活甚眾。還奏寬恤九事,多議行。楊士奇家人犯法,偕同官論列。或曰:“獨不為楊公地乎?”曰:“正所以為楊公也。”八年命與御史張驥同署大理寺事。逾月,授左寺丞。
十一年遷南京大理少卿。逾二年,奸人陳玞者,與所親賈福爭襲指揮職。南京刑部侍郎齊韶納玞賄,欲奪福官與之,為莊所駁。韶捶福至死,被逮。玞亦誣莊,俱征下詔獄。會韶他罪並發,棄市,莊乃得釋。
景泰五年七月上疏曰:“臣曩在朝,見上皇遣使冊封陛下,每遇慶節,必令群臣朝謁東廡,恩禮隆洽,群臣皆感嘆,謂上皇兄弟友愛如此。今陛下奉天下以事上皇,願時時朝見南宮,或講明家法,或商略治道,歲時令節,俾群臣朝見,以慰上皇之心,則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亦安矣。太子者,天下之本。上皇之子,陛下之猶子也。宜令親儒臣,習書策,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臣民曉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豈不美歟?蓋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繼體守成者,此天下也。上皇北征,亦為此天下也。今陛下撫而有之,宜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思所以系屬天下之人心,即弭災召祥之道莫過於此。”疏入,不報。明年,莊以母喪,赴京關給勘合,詣東角門朝見。帝憶莊前疏,命廷杖八十,謫定羌驛丞。
天順初,召還。時母喪未終,復遭父喪,特予祭葬,命起復,仍官南京。天順五年就擢禮部右侍郎,改刑部。成化初,召為刑部左侍郎。逾年卒。贈尚書,謚恭敏。
莊性剛,喜面折人過,而實坦懷無芥蒂。不屑細謹,好存謝賓客為歡狎。既官法司,或勸稍屏謝往來,遠嫌疑。莊笑曰:“昔人有言‘臣門如市,臣心如水’,吾無愧吾心而已。”卒之日,無以為斂,眾裒錢助其喪。
初,景帝時,英宗在南宮,左右為離間。及懷憲太子薨,群小恐沂王復立,讒構愈甚。故鍾同、章綸與莊相繼力言,皆得罪。然帝頗感悟。六年七月辛巳,刑科給事中徐正請間言事。亟召入,乃言:“上皇臨御歲久,沂王嘗位儲副,天下臣民仰戴。宜遷置所封之地,以絕人望。別選親王子育之宮中。”帝驚愕,大怒,立叱出之。欲正其罪,慮駭眾,乃命謫遠任,而帝怒未解。己,復得其淫穢事,謫戍鐵嶺衛。蓋帝雖怒同等所言過激,而小人之言亦未遽聽也。迨英宗復辟,于謙、王文以謀立外藩,誅死,其事遂不白雲。
倪敬,字汝敬,無錫人。正統十三年進士。擢御史。景泰初,畿輔飢,命出視。請蠲田租,戶部持不可。再疏爭,竟得請。巡按山西。時有入粟補官令,敬奏罷之。戍將侵餉者,悉按治,豪猾斂跡。再按福建。時議將復銀冶,敬未行,抗疏論,得寢。既至,奏罷諸司器物濫取於民者。鎮守內臣戴細保貪橫,敬列其罪以聞。帝召細保還,命敬捕治其黨,吏民相慶。代還,留家四月,逮治,尋復職。
六年七月,以時多災異,偕同官吳江盛昶、江陰杜宥、蕪湖黃讓、安福羅俊、固始汪清上言:“府庫之財,不宜無故而予;游觀之事,不宜非時而行。曩以齋僧,屢出帑金易米,不知櫛風沐雨之邊卒,趨事急公之貧民,又何以濟之?近聞造龍舟,作燕室,營繕日增,嬉遊不少,非所以養聖躬也。章綸、鍾同直言見忤,幽錮逾年,非所以昭聖德也。願罷桑門之供,輟宴佚之娛,止興作之役,寬直臣之囚。”帝得疏不懌,下之禮部。部臣稱其忠愛。帝報聞,然意終不釋。未幾,詔都御史蕭維禎考察其屬,諭令去之。御史罷黜者十六人,而敬等預焉;皆謫為典史,敬得廣西宜山。英宗復辟,詔皆授知縣,乃以敬知祥符。安遠侯柳溥器敬,西征,請以自隨,改都督府都事。逾年師還,卒。士類惜之。
盛昶等五人,皆進士。昶雋爽負氣。嘗按廣東,劾巡撫侍郎揭稽不職,稽坐左遷。昶後為羅江知縣,擢敘州知府,並有禦寇功。杜宥為英德知縣。鄰境多寇,創立縣城。嘗被圍糧盡,宥死守不下。夜縋死士焚其營,賊始驚潰。移韶州通判,謝病歸。黃讓知安岳,遷中府都事。以撻錦衣衛隸,為門達所譖,戍廣西。赦還,復冠帶。貧甚,課耕自給。羅俊嘗巡按四川,有廉聲。仕終南雄知府。
楊瑄,字廷獻,豐城人。景泰五年進士。授御史。剛直尚氣節。景帝不豫,廷臣請立東宮,帝不允。瑄與同官錢璡、樊英等約疏爭,會“奪門”事起,乃已。
天順初,印馬畿內。至河間,民訴曹吉祥、石亨奪其田。瑄以聞,並列二人怙寵專權狀。帝語大學士李賢、徐有貞曰:“真御史也。”遂遣官按核,而命吏部識瑄名,將擢用。吉祥聞之懼,訴於帝,請罪之。不許。
未幾,亨西征還,適彗星見,十三道掌道御史張鵬、盛顒、周斌、費廣、張寬、王鑑、趙文博、彭烈、張奎、李人儀、邵銅、鄭冕、陶復及御史劉泰、魏翰、康驥將劾亨、吉祥諸違法事。先一日,給事中王鉉泄於亨。亨與吉祥泣訴帝,誣鵬等為已誅內官張永從子,結黨排陷,欲為永報仇。明日疏入,帝大怒,收鵬及瑄。御文華殿,悉召諸御史,擲彈章,俾自讀。斌且讀且對,神色自若。至冒功濫職,帝詰之曰:“彼帥將士迎駕,朝廷論功行賞,何雲冒濫?”斌曰:“當時迎駕止數百人,光祿賜酒饌,名數具在。今超遷至數千人,非冒濫而何?”帝默然,竟下瑄、鵬及諸御史於獄。榜掠備至,詰主使者,瑄等無所引,乃坐都御史耿九疇、羅綺主謀,亦下獄。論瑄、鵬死,余遣戍。亨等復譖諸言官。帝諭吏部,給事、御史年逾三十者留之,余悉調外。尚書〈王翱〉列上給事中何玘等十三人,御史吳禎等二十三人。詔以玘等為州判官,禎等為知縣。會大風震雷,拔木髮屋,須臾大雨雹。亨、吉祥家大木俱折,二人亦懼。掌欽天監禮部侍郎湯序本亨黨,亦言上天示警,宜恤刑獄。於是帝感悟,戍瑄、鵬鐵嶺衛,余貶知縣,泰、翰、驥三人復職,而玘、禎等亦得無調。玘、鵬行半道,適承天門災,肆赦放還。或謂當詣亨、吉祥謝,二人卒不往,復謫戍南丹。
憲宗即位,並還故官。瑄尋遷浙江副使。按行海道,禁將校私縱戍卒。修捍海塘,築海鹽堤岸二千三百丈,民得奠居。為副使十餘年,政績卓然,進按察使。西湖水舊可溉諸縣田四十六萬頃,時堙塞過半,瑄請浚之。設防置閘,以利灌溉,功未就,卒。海鹽人祠祀之。
子源,字本清,幼習天文,授五官監候。正德元年,劉瑾等亂政,源上言:“自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動搖不止。大角,天王之坐,心宿中星,天王正位也,俱宜安靜,今乃動搖。其占曰:‘人主不安,國有憂。’意者陛下輕舉逸游,弋獵無度,以致然也。又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第二曰天璇,后妃之象。后妃不得其寵則不明,廣營宮室妄鑿山陵則不明。第三曰天機,不愛百姓,驟興征徭則不明。第四曰天權,號令不當則不明。伏願陛下祗畏天戒,安居深宮,絕嬉戲,禁游畋,罷騎射,停工作,申嚴號令,毋輕出入,抑遠寵幸,裁節賜予,親元老大臣,日事講習,克修厥德,以弭災變。”疏下禮部,尚書張升等稱源忠愛。報聞。
迨十月,霾霧時作,源言:“此眾邪之氣,陰冒於陽,臣欺其君,小人擅權,下將叛上。”引譬甚切。瑾怒,矯旨杖三十,釋之。又上言:“自正德二年來,占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或東或西,往來不一,乞收攬政柄,思患預防。”蓋專指瑾也。瑾大怒,召而叱之曰:“若何官,亦學為忠臣?”源厲聲曰:“官大小異,忠一也。”又矯旨杖六十,謫戍肅州。行至河陽驛,以創卒。其妻斬蘆荻覆之,葬驛後。
楊氏父子以忠諫名天下,為士論重。而源小臣抗節,尤人所難。天啟初,賜謚忠懷。
盛顒,字時望,無錫人。周斌,字國用,昌黎人。王鑑,太原人。趙文博,代州人。彭烈,峽江人。李人儀,隆昌人。邵銅,閩縣人。鄭冕,樂平人。皆進士,授御史。顒降束鹿知縣;斌,江陰;鑒,膚施;文博,淳化;烈,江浦;人儀,襄陽;銅,博羅;冕,衡山。並有善政。
束鹿徭役苦不均,顒為立九則法,繼者莫能易。母憂去。服除,民相率詣闕乞還。顒再任,益不用鞭撲。訟者,諭之,輒叩頭不復辯。鄰邑訟不決,亦皆赴訴,片言折之,各心厭去。郊外有隙地,爭來築室居之,遂成市,號為“清官店”。
斌在江陰,有惠政。民歌曰:“旱為災,周公禱之甘露來;水為患,周公禱之陰雨散。”天順七年,先以薦擢開封知府。而顒等至憲宗嗣位,所司以治行聞。帝曰:“諸臣直諫為權幸所排,又能稱職,其悉予郡。”於是擢顒知邵武;鑒,延安;文博,衛輝;烈,河南;人儀,荊州;銅,溫州;冕,衡州。顒復以任治劇,調延平。巡按御史上顒政績;陝西、湖廣守臣亦上鑒、人儀居縣時治行。皆特賜封誥。
顒累遷陝西左布政使。時三邊多警,歲復洊飢。顒經畫饋餉無缺,軍民悉安。成化十七年召為刑部右侍郎。居二年,山東旱飢,盜起,改顒左副都御史往巡撫。顒至露禱,大雨霑溉,稿禾復甦。舉救荒之政,既振,余粟尚百餘萬石。又推行九則法於諸府,黜暴除苛,民甚德之。居三年,以老致仕。弘治中卒。
斌,歷廣東右布政使。初去江陰,民立生祠。及自開封遷去,民亦涕泣追送焉。鑒,初為御史,嘗於左順門面斥中官非禮。中官怒甚,因考察屬都御史蕭維禎去之,維禎不可而止。文博,終巡撫河南右副都御史。烈,廣東左布政使。費廣等無考。
贊曰:直言敢諫之士,激於事變,奮不顧身,獲罪固其所甘心耳。然觀尹昌隆死於呂震;耿通陷於高煦;劉球之斃,陳鑒之系,由於王振;楊瑄之戍,厄於石亨、曹吉祥;乃至戴綸諫遊獵,陳祚請勤學,鍾同、章綸、廖莊倡復儲,倪敬等直言時事,皆用賈禍。忠臣之志抑而不伸,亦可悲夫。
部分譯文
尹昌隆,字彥謙,泰和人。洪武年間,進士及第。被授予修撰,後改任監察御史。
惠帝剛即位時,出來視朝較晚,昌隆上疏勸諫道:“高皇帝雞鳴而起,黎明即上朝,太陽沒出已經接見百官了,所以能夠百務振興,天下平安。陛下繼承大業,應該繼承祖宗的雄武精神,兢兢業業,憂勤萬機。但現在卻已圖安逸,太陽已出來數刻,還沒有臨朝。群臣宿衛宮中,疲於等候,曠職廢業,上下鬆弛。如果這種現象傳到天下四裔,將不是社稷之福。”皇上說“:昌隆的話很懇切坦直,禮部將他的話宣示天下,使天下知道我的過錯。”不久,他因有地震又上書,被貶任福寧縣知縣。燕王軍隊逼近時,昌隆以北方來的章奏動輒便引周公輔佐成王的故事為由,勸皇上罷兵,允許燕王入京朝見;如果有了差錯,便讓出皇位;如果現在沉吟不斷,進退唯艱,那以後想求作丹徒布衣也不行了。成祖入京師後,昌隆名在奸臣之中,因前面這篇奏章被免去死罪,命他到北平教授世子。
永樂二年,冊封世子為皇太子,升昌隆為左春坊左中允。他隨事匡正勸諫,太子很敬重他。解縉被貶退時,同一天改任昌隆為禮部主事。尚書呂震正在掌權,他性格刻薄妒嫉,當他獨處深思時,如果用手指刮眉毛,則定有密謀深計,他的屬官一發現便互相告誡,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來匯報事情。昌隆上前匯報,呂震怒而不應。過了一會兒昌隆又匯報,呂震更怒了,拂衣而起。昌隆退下去向太子匯報,取得令旨來實行。呂震大怒,上奏說昌隆假託東宮臣僚,暗中想結黨,蓄藏無君之心。昌隆被逮捕入獄,不久遇上赦令得以復官。父親去世後,他不待守孝期滿,即被召回任職,他去拜見呂震,呂震溫言接待他。他入宮處理先前的奏章,又被投進錦衣衛監獄,並被抄了家。皇上每次出京巡幸,被投進詔獄人的都被車載隨從,稱為隨駕重犯,昌隆也在其中。
過了幾年,谷王謀反之事發。因谷王先前曾奏請昌隆做他的長史,就判他以同謀之罪,詔令公卿一起審問。昌隆不停地申辯,呂震駁斥他。定案之後,把他極刑處死,並將他誅族。後來呂震病重將死,叫喊“尹相”,說見到昌隆想殺他。
戴綸,高密人。永樂年間,由昌邑縣訓導升為禮科給事中,與編修林長懋一同侍奉皇太孫說書。歷任中允、諭德。仁宗即位後,太孫成為太子,戴綸升為洗馬,仍侍奉太子講讀經史。當初成祖命太孫練習武事時,太孫也雅好練武,時常出去騎馬射箭。戴綸與林長懋認為太孫正當年輕,不應該荒廢學問而專事遊玩打獵,便經常勸諫太孫。戴綸還寫了一篇奏疏對皇上談及此事。過了幾天,太孫侍奉皇上,皇上問道:“宮臣中你與誰最合得來?”太孫說是戴綸。皇上便拿出戴綸的奏疏交給他,太孫因此而怨恨戴綸。
林長懋是莆田人,以鄉薦歷任青州教授,升為編修。仁宗即位之初,他升為中允。他為人剛正嚴厲,多次進獻直言,與戴綸關係很好。
宣宗即位後,加恩給東宮臣僚,升戴綸為兵部侍郎。不久,他又因勸諫皇上打獵而忤逆了皇上的心意,被派去參贊交趾軍務。而林長懋從南京來京,因為遲到,也被出任為鬱林州知州。不久,說他們有怨望情緒,把他們都逮到京師,投進錦衣衛監獄。皇上親臨審問他們,戴綸抗辯,觸怒了皇上,立即把他打死,並抄了他的家。他的叔父河南知府戴賢、太僕寺卿戴希文也都被關押起來。
而林長懋在監獄十年,英宗即位後才被釋放出來,恢復原官,回任鬱林知州,實行過仁惠之政。他死後,州人立廟來祭祀他。
陳祚,字永錫,吳縣人。永樂年間中進士。升為河南參議。十五年(1417),他與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聯合上疏說建都北京不便,結果他們都被貶到均州太和山做佃戶。陳祚躬耕力作,泰然處之。仁宗即位後,下詔選用被貶出的諸臣,陳祚也在被選之列。正值皇上去世,他沒能被起用。
宣德二年(1427),命地方長官到均州考核他們,陳祚考取第一名。吏部考試,他又是第一。皇上於是升他為御史,巡按福建。他在任時方面大官多被彈劾,他還禁止和買,福建人很感激他。他回來後上奏說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注入大江,蘇州、松江的船隻,多由此往來,而河道過於淺狹,並且有淤塞,請求開通疏浚。皇上聽從了。轉運漕米果然更加方便了。不久他出京巡按江西。
當時天下承平,皇上很喜歡遊玩打獵以及玩好之物。陳祚傳上奏疏勸皇上勤於聖人之學。大略是說“:帝王之學首先要明理,明理在於讀書。陛下雖然有聖德,而講經筵不怎么舉行,講學也達不到應有的程度,聖賢思想的精微、古今的治亂,怎能周知洞悉呢?真德秀的《大學衍義》一書,對於聖賢的格言,無不詳加記載。願陛下在聽政之餘,命儒臣講解,沒有大的原因,不得間斷。如果知道古今怎么得到治理,政事怎么處理,一定能使陛下開廣耳目,增光德業,而企圖以奇技淫巧來動搖皇上意志的邪佞之徒自然會日見疏遠,天下人民則受福無窮了。”皇上見到奏疏後大怒說“:這小儒敢說朕沒讀過《大學》嗎?他這樣來鄙薄我,不可不誅。”學士陳循叩頭說道“:俗士處在遠方,不知道聖上無書不讀罷了。”皇上怒意稍解。把陳祚投進監獄,並將他的家人十餘口也逮捕了,分別隔離關押了五年,他的父親竟死於獄中。那時,刑部主事郭循諫阻拓寬西內的皇城來修建離宮,被逮入宮當面責問。郭循抗辯不屈,也被投進監獄。英宗即位後,陳祚和郭循都得釋放復官。
陳祚再次巡按湖廣。他因為上奏遼王朱貴..有隱罪,與巡撫侍郎吳政被逮到京,投進監獄。不久被赦免出來。當時王振專權,執法專務嚴峻,陳祚上書說“:近來法律部門斷案,多違背固有的法律。如侍郎吳璽錯誤舉薦主事吳車兀,應判推薦非人之罪,而現在卻依奏事有規避的律條判了斬刑。吳車兀自殺後,獄官獄卒之罪應遞減,卻援引不應為重罪的條文,一概杖打他們。一事如此,其他的可以推想了。如今天時不順,災異頻繁發生,未必不與此有關。”皇上很贊同他的意見,將他的奏章出示給司法官員。不久他改調南京,升為福建按察司僉事。他任官威嚴但也仁愛,對不載入祀典的神祠都全部撤除。後來,他因病歸家。去世。
陳祚生性威嚴,即使對子弟也很少跟他們言笑,唯獨敬重鄉人邢量。邢量是博學之士,以占卜隱居,幾間破屋,有時幾天不生火。陳祚經常挾著書去向他請教,往往到晚上才回來。
劉球,字廷振,安福人。永樂十九年(1421),中進士,隨後在家讀書十年,聽他講學的人很多。後被授予禮部主事。胡氵熒推薦他侍奉講經筵,參與編修《宣宗實錄》,改任翰林侍講。他的堂弟劉王比任莆田縣知縣,送給他一匹夏布。劉球封還給他,並寫了一封信告誡他。
正統六年(1441),皇上因王振的建議,大舉征討麓川。劉球上疏說:
“帝王統治四方,必定寬宥小敵而防備大敵,以此制定緩急之策,以期達到天下義安。周代伐崇不克,便退而施行德教,等待他來投降;至於犭嚴狁,則命南仲修朔方城來防備他們。漢朝征伐南越不利,便罷兵賜書信與他們通好;至於匈奴,雖然已經和親,仍招募百姓遷居塞下,輸運糧食充實邊防,又命魏尚駐守雲中以抗拒他們。
“現在麓川的殘寇思任發一向本是我國的羈縻屬民,因為邊將統馭失誤,致使他反叛,驚動大兵。雖然巨魁還沒有消滅,但也殺戮了群醜不少,是誅殺還是放過他,已經無關輕重。皇上在璽書中原諒了他的罪惡,使他得以自新,這本是盛德之舉。邊將不了解皇上聖意,又計畫大舉興兵,想在雲南屯駐十二萬部隊,以促使他投降,不投降便攻打他。他們沒有考慮到王師不可輕易出動,蠻夷的品性不可驟然馴服,地形太險不可以動眾,客地之兵不可長久滯留該地。況且南方水災旱災不斷,軍民交困,如果又要動眾,因此而造成的紛擾很值得擔擾。臣私下以為應延緩天誅之舉,就像周、漢之對付崇、南越那樣。
“至於瓦剌,終究要成為邊防的禍患。在他還沒有騷動的時候,正宜抓緊時機防禦。而現在卻想調甘肅守將去南征,如果突然有警,怎么抵禦?臣私下以為應慎重防範,就像周、漢之對付犭嚴狁、匈奴那樣。
“臣衷心希望陛下停罷大舉用兵的建議,推薦有智謀的將帥,以有才識的大臣輔佐,酌情調遣官軍,分屯金齒等要害地區,聯結木幫各蠻人作為援兵,乘隙進攻,順便進行招撫,這樣賊寇自會屈服。至於西北邊塞,應當敕令邊臣巡視,疏浚溝渠,構築城牆,增修城堡,勤於訓練,嚴於守備和..望,以防不測,這才是有備無患之道。”
奏章下到兵部。他們說南征已有成命,沒有採納劉球的建議。
八年(1443)五月,雷擊奉天殿。劉球回響詔令,上書提出應當首先實行的十項建議。大略是說:
“古代聖王不做無益之舉,所以心正而上天不反對他。臣願皇上勤於御臨講經筵,引進一些儒臣,來講解追求至上之道,務必使學問功夫到家,理性和欲望判然可分,這樣則聖心正而天心自順。政令出自皇上自己,則權力就不會下移。太祖、太宗每天臨朝三次,經常把大臣召到便殿處理百政,權力歸總於上。皇上已登基九年,對於事體已經逐漸熟悉,願陛下遵守二聖的成規,恢復他們親自裁決政事的做法,使權力歸一。
“古代選擇大臣,必定先詢問身邊的人,以及大夫、國人。大臣犯有過失,雖犯到大辟之罪也不用刑具處決,只將他賜死。現在選用大臣不曾都出於公論,到他們有了小的過失,便加以桎梏,拷打他們。但過了不久,又給他們復職,這很不是待大臣之禮。從今以後選擇任用大臣,應使公論感到滿意。大臣有小過,則放過不問。果真是不可原諒,也要交給法律部門定罪,讓他們自作打算。不要動輒就抓起來,以便不違背他們供奉天職之意。
“現在的太常,也就是古代的秩宗,一定要選得清明謹慎、熟習禮法的大臣,然後才可與神明溝通。如今太常寺正卿佐官都出缺,應選擇儒臣,使他們掌管這一職務。
“古代出巡考察行狩,目的是為了考察官吏得失,詢問民間疾苦。兩漢、唐、宋鼎盛時期,都多次派遣使者巡行郡縣,洪武、永樂年間,也曾實行過。現在已久不這么做了,所以官吏多貪污殘暴,民不聊生,而軍衛之中尤甚。應選擇公正廉明能幹之臣,派他們分別巡行天下。
“古代君主不親自審理刑獄,一定要交付理刑官,是因為擔心會憑自己的喜怒而在定刑時有所輕重。近來法律部門所呈上的案件,多是奉了敕令增減輕重。法律部門不能堅持原則上奏,到審訊別的囚犯時,又觀望聖旨以為輕重,因此百姓多受冤枉,應該讓他們各司其職。至於運轉輸米等作法,都不是古法,尤其應該廢除。
“《春秋》對於營造建築工程,都加以記載,是告誡後人不要煩勞百姓。京師修建已五六年了,說是不煩勞百姓,但卻役使士兵,難道軍人不是國家赤子嗎?況且工程多已完工,應該停工以解除人民的壓力。
“各地水旱災害發生,有關官員既不賑濟救災,又不請減免租稅,有的還是徒事虛文而已。應令戶部定期賑濟,量加減免租稅,使百姓不至於失業。
“麓川連年用兵,死亡十分之七八,軍費開支和封賞的爵位不可勝計。現在又派蔣貴遠征緬甸,責成他們獻出思任發。即使真的擒拿回來,不過是懸首於通衢示眾而已。而緬甸將因此要挾功勞,一定請求與木邦共同瓜分其地。如果不給則會惹他們動怒,給他們則兩蠻坐大,這是減一麓川而生出兩個麓川。假如一有失誤,則兵事不已。臣見皇上每次審理重犯,多寬宥他們,令他們從軍,仁心如此!現在卻因為想生擒一個失地的逃竄之寇,而驅使數萬無罪之眾奔赴死地,這豈不是有悖皇上好生之仁!況且思機發已曾派人來朝貢,並非沒有悔過乞免之意。如果敕令緬甸斬思任發的頭來獻,仍敕令思機發全部割出四境之地,分給各寨新歸附的蠻人,則一方可得安寧了。
“迤北朝貢使者越來越多,包藏禍心,誠然難以估測。應分派給事中、御史巡視京師邊防各軍,及時訓練,不要讓他們向各廠借用工役之人,服役於私家。公開實行武選以求良將,制定招募之法以招來武勇之人;廣辦屯田,公行鹽法,以充實儲蓄,使武備不缺,而對於外患也有防範。”
奏疏呈入後,皇上交廷臣討論。廷臣說劉球的奏請,只有選擇太常官這一條應該聽從。皇上令吏部推舉人選。修撰董瞞於是請改任太常官,奉行祭祀事務。
當初,劉球說麓川之事時,王振已經恨他。欽天監正彭德清與劉球是同鄉,一向做王振的心腹。凡天文有變,他都隱匿不報,倚仗王振的權勢為奸。公卿多去拜謁他,劉球卻絕不與他往來。彭德清恨他,便摘引奏疏中攬權的那段話,對王振說:“這是指您。”王振更加憤怒。正好董瞞的奏疏呈上了,王振便說劉球與他同謀,將他們都逮入詔獄,吩咐指揮馬順殺劉球。馬順深夜帶著一名小校持刀到關押劉球的地方。劉球正睡著,馬上起身站起,大喊太祖、太宗。他頭被砍斷了,身體還站著。馬順遂將他肢解,埋在監獄門口之下。董瞞從旁邊偷出血裙送給劉球家人。後來他的兒子劉鉞找到一條手臂,用血裙裹起來裝殮了。馬順有個兒子病了很久了,突然起來抓住馬順的頭髮,拳腳相加說道:“老賊,我要讓你將來死得比我還慘!我,是劉球。”馬順非常吃驚。不久他的兒子死了,那名小校也死了。董瞞,字德文,高郵人,有孝行。出獄之後,他便回家了,從此不再出來做官。
劉球死後幾年,瓦剌果然入侵。英宗被俘,王振被殺。朝廷官員立即擊打馬順,將他打死了。而彭德清從土木堡逃回來後,被投進監獄,判了斬刑,不久他死於獄中。詔令將他戮屍。景帝憐惜劉球的忠誠,贈給他翰林學士,謚忠愍,在他的家鄉立祠祭祀他。
章綸,字大經,樂清人。正統四年(1439),中進士。被授予南京禮部主事。
景泰初年,他被召回任儀制郎中。章綸見國家多有變故,經常慷慨上書論事。他曾呈上太平十六策,總共達一萬餘言。也先議和後,章綸請求全力修整武備,以待將來之變。宦官興安請皇上修建大隆福寺,建成之後,皇上將臨幸該寺,章綸上疏勸諫。河東鹽運判官濟南人楊浩受到任命後還沒上任,也上疏勸諫。皇上便撤消臨幸的計畫,楊浩後來累任副都御史,巡撫延綏。章綸又因發生災異,請求尋找導致災變的原因,用語非常懇切。
五年(1454)五月,鍾同上奏請求恢復儲君。過了兩天,章綸也上疏陳述修德消災等十四項建議。主要是說“:宦官不可干預外朝政事,佞臣不可偷竊事權,後宮不可盛行聲色。凡陰盛之類的事,請都禁止。”他又說:“孝悌是百行之本。願陛下退朝之後朝見兩宮皇太后,修問安視膳食之儀。上皇君臨天下十四年,是天下之父。陛下曾親受冊封,是上皇之臣。陛下與上皇,形雖異體,實同一人。臣伏讀奉迎上皇回宮的詔書說‘:禮惟有加尊而不能降低,義則以卑來奉尊。’望陛下履行這一諾言,或者在初一、十五,或者在節日元旦,率領群臣在延和門朝見上皇,以示兄弟之情,這實是天下的至願。還要請恢復汪後中宮的地位,以正天下之母儀;恢復沂王儲君的地位,以定天下之大本。這樣則和氣充盈,災異自消。”奏疏呈入後,皇上大怒。當時太陽已經落山,宮門已經關閉,皇上於是命將聖旨從門縫中傳出,立即將章綸和鍾同逮入詔獄。他們受到慘酷的拷打,逼迫他們交待主使人以及交通南宮(上皇住在南宮)的情況。他們瀕臨死亡,但終無一語。正好颳起大風,飛揚的塵沙使白晝變暗,案情稍得緩解。皇上令禁錮他們。第二年杖打廖莊於宮門之下,並封杖到獄中杖打章綸、鍾同各一百下。鍾同竟被打死,章綸仍長期關押。
英宗復位後,郭登說章綸和廖莊、林聰、左鼎、倪敬等人都因直言而忤逆了時政,宜加以表彰和提拔。皇上於是立即釋放章綸。皇上命內侍宦官尋找章綸先前的奏疏,但找不到。內侍從旁背誦了幾句,皇上嘆息再三,升章綸為禮部右侍郎。
章綸既因具備大節被皇上所重,但性格仍很剛直,不能隨俗。石亨貴幸之後,召公卿去飲酒,章綸推辭不去,又多次與尚書楊善論事意見不合,石亨、楊善便一同貶低章綸。章綸於是被調到南京禮部,又在那裡改調到吏部。
憲宗即位後,有關官員根據遺詔請求皇上舉行大婚。章綸說“:先帝山陵尚新,年號還沒改,先帝逝世百日即改行吉禮,心中能自安嗎?陛下登基之初,應當以孝治天下。三綱五常實根源於此,請待來春之後再舉行。”他的建議雖然不被採納,但天下都很敬重他的話。
成化元年(1465),兩淮鬧饑荒,他上奏救荒四條建議,都被批准了。四年(1468)秋,他的兒子玄應冒名考中會試。給事中朱清、御史楊智等人因此彈劾章綸,皇上命侍郎葉盛調查。第二年,章綸與僉都御史高明考察百官,兩人意見不合。奏疏呈上後,章綸又獨自上奏說給事中王讓不參加考察,並且說高明剛愎自用,自己的意見多不見贊同,請求將他與高明一同罷免。他的奏章都下到葉盛等人手中。於是王讓以及參加考察的諸臣連著上書彈劾章綸。章綸也多次上疏請求罷免。皇上不聽。後來葉盛等人查出玄應確實是冒名。皇上寬宥了章綸,而他所奏的其他事情,也都不問。不久,他又轉調禮部。溫州知府范奎被彈劾調官,章綸說:“溫州是臣的故鄉,范奎大得民心。他解官之日,士民三萬人哭泣攀著車轅,留了十八天才得離去。請求讓他回任,以安慰民望。”奏章下到有關部門,竟被反對。
章綸性戇直,好直言,不為當權者所喜歡。他任侍郎二十年,不得升遷,以年老請求離去。後來他去世。過了幾年,他的妻子張氏呈上他的奏稿,並請加恩。皇上嘉獎嘆息,贈他為南京禮部尚書,謚恭毅,授予他的一個兒子為鴻臚寺典簿。
廖莊,字安止,吉水人。宣德五年(1430),中進士。八年,改任庶吉士,與知事孔友諒等七人歷事六科。
英宗即位之初,他被授予刑科給事中。正統二年(1437),御史元亮請如詔書中所說免除邊防軍吞沒的糧餉,皇上不準。按察使龔釒遂也請如詔書中所說寬宥還沒有被抓獲的盜竊犯,法務部門也壓下不執行。廖莊認為詔書當言而有信,上書力爭。五年,詔令京官出京治理救荒之政,兼追回逃亡的百姓。廖莊擔心使者催促百姓,從而使百姓受困,便請寬免受災的州縣,以待秋成,皇上聽從了。他在陝西救荒,救活了很多人。回來後他上奏寬免撫恤九項建議,多得討論實行。楊士奇家人犯法,他與同官彈劾。有人說“:難道不要為楊公留個退路嗎?”廖莊說:“這正是為了楊公。”八年,命他與御史張驥共同代理大理寺事務。過了一個月,他被授予左寺丞。
十一年(1446),他升為南京大理寺少卿。過了兩年,奸人陳王夫與親戚賈福爭襲指揮一職。南京刑部侍郎齊韶接受陳王夫的賄賂,想奪賈福的官給他,被廖莊駁斥。齊韶將賈福捶打至死,被逮捕,陳王夫也誣陷廖莊,兩人都被投進詔獄。正好齊韶別的罪行也敗露了,便將他押到市場斬首,暴屍街頭,廖莊才得到釋放。
景泰五年(1454)七月,廖莊上疏說:“臣從前在朝廷的時候,見上皇派使者冊封陛下,每遇慶典節日,一定令群臣在東廡朝謁陛下,上皇對您的恩禮非常隆重,群臣也都感嘆,說上皇對兄弟竟是這么友愛。現在陛下奏天下以侍奉上皇,願陛下時常到南宮朝見上皇,或者討論家法,或者商量治國之道,逢年過節,讓群臣去朝見他,以安慰上皇之心。這樣則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也安。太子,是天下的根本。上皇之子,也就是陛下之子。應令太子親近儒臣,學習書策,以待皇上後嗣的誕生,使天下臣民都知道陛下有公天下之心,豈不美哉?天下者,是太祖、太宗的天下。仁宗、宣宗繼承大統守成的,是這個天下。上皇北征,也是為了這個天下。現在陛下擁有這個天下,應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想想怎樣去收取天下人心,消災召祥之道莫過於此。”奏疏呈入後,不見回報。第二年,廖莊因母親去世,赴京交回勘合,到東角門朝見皇上。皇上想起廖莊前頭的奏疏,命將他廷杖八十下,貶為定羌驛丞。
天順初年,他被召回。當時母親喪期還沒結束,又遭父喪,皇上特給予祭葬,命令他起復,仍在南京供職。天順五年(1461),就在南京升為禮部右侍郎,又改調到刑部。成化初年,他被召回任刑部左侍郎。過了一年他去世,贈尚書,謚恭敏。
廖莊個性剛直,喜歡當面指出別人的過錯。但他實是胸懷坦蕩,毫無芥蒂。他不屑於謹小慎微,喜歡留下賓客歡飲。任司法官後,有人勸他稍稍辭謝一些交往,以免嫌疑。廖莊笑道:“前人有句話說‘:臣門如市,臣心如水。’我無愧於我心而已。”他去世後,竟沒有東西裝殮,眾人出錢財幫助辦理了他的喪事。
當初,景帝時期,英宗在南宮,左右的人進行離間。懷憲太子死後,群小人恐怕沂王復立為太子,讒言陷害更加嚴重。所以鍾同、章綸與廖莊相繼極力陳言,都得了罪,但皇上頗有感悟。六年(1455)七月辛巳,刑科給事中徐正請秘密言事。皇上急忙把他召入,徐正於是說“:上皇在位歲久,沂王曾經是太子,為天下臣民敬仰。應該遷沂王到他所封之地,以絕人民之望。另選親王的兒子養在宮中。”皇上驚愕,大怒,立即叱他出去,想把他定罪。但皇上又擔心驚動眾人,便下令貶他到遠方去任職,但皇上怒意並沒消解。不久,又獲得他淫穢的事情,便把他遣戍鐵嶺衛。大概是皇上雖然怒鍾同等人的話過激,但小人的話也沒有馬上聽從。英宗復辟後,于謙、王文以圖謀立外藩為太子,被誅死,此事遂弄不清楚了。
楊瑄,字廷獻,豐城人。景泰五年(1454),中進士。被授予御史。他剛直而崇尚氣節。景帝病危,廷臣請立東宮太子。皇上不允許。楊瑄與同官錢..、樊英等人相約上書抗爭,正值“奪門”之變發生,便罷了。
天順初年,楊瑄到畿內印馬。到河間府時,百姓狀告曹吉祥、石亨奪占他們的田地。楊瑄上報朝廷,並羅列了曹、石兩人恃寵專權的情況。皇上對大學士李賢、徐有貞說:“這才是真正的御史。”遂派官員調查此事,而命吏部記下楊瑄之名,準備升用。曹吉祥聽說後很害怕,向皇上告狀,請求加罪給楊瑄。皇上不許。
不久,石亨西征回來,正好彗星出現。十三道掌道御史張鵬、盛..、周斌、費廣、張寬、王鑑、趙文博、彭烈、張奎、李人儀、邵銅、鄭冕、陶復以及御史劉泰、魏翰、康驥將要彈劾石亨、曹吉祥各種違法之事。在他們要上奏的前一天,給事中王鉉泄露給了石亨。石亨和曹吉祥便向皇上哭訴,誣陷張鵬等人是被自己誅殺的宦官張永的侄子,他們結黨排斥異己,陷害他人,想為張永報仇。第二天奏疏呈入後,皇上大怒,收捕張鵬和楊瑄。皇上御臨文華殿,把那些御史全部召來,擲下奏章,讓他們自己讀。周斌一邊讀一邊對答,神色自若。讀到冒功濫職時,皇上質問他道:“他們率將士迎駕,朝廷論功行賞,怎能說是冒濫?”周斌說:“當時迎駕的不過數百人,光祿寺賜給酒肴,姓名人數俱在。現在獲得超升的達數千人,不是冒濫是什麼?”皇上默然,但還是把楊瑄、張鵬以及各位御史投進監獄。將他們嚴刑拷打,質問誰是主使者,楊瑄等人沒有供認,便判都御史耿九疇、羅綺是主謀,把他們也投進監獄。判楊瑄、張鵬死罪,其他的遣去戍邊。
石亨等人又陷害各個言官。皇上於是傳諭吏部,給事中、御史年過三十的留下,其他人全部調為外任。尚書王翱列上給事中何王己等十三人、御史吳禎等二十三人。詔令以何王己等人為州判官、吳禎等人為知縣。正值有大風雷震,吹倒大樹,掀掉屋頂,過了一會兒下起了大冰雹。石亨、曹吉祥家中的大樹都被刮斷,兩人也害怕了。掌欽天監的禮部侍郎湯序本是石亨的黨羽,也上書說上天示警,應撫恤刑獄。於是皇上感悟了,把楊瑄、張鵬遣戍鐵嶺衛,其他人貶為知縣,劉泰、魏翰、康驥三人復職,而何王己、吳禎等人也得以不外調。楊瑄、張鵬走到半路,正好承天門失火,皇上大赦,他們被放回。有人說應當到石亨、曹吉祥處致謝,但兩人終不去,又被貶戍南丹。
憲宗即位後,將他們恢復原官。楊瑄不久升為浙江副使。他巡行海路,禁止將校私自放回戍卒。修築捍海塘,以及海鹽堤岸二千三百丈,使百姓得以安居。他任副使十幾年,政績卓然,進升為按察使。西湖水原來可灌溉各縣田四十六萬頃,當時已淤塞過半,楊瑄請疏浚它。他又設定閘門,以利灌溉,功末成而死。海鹽人民立祠祭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