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九十四
◎閹黨
明代閹宦之禍酷矣,然非諸黨人附麗之,羽翼之,張其勢而助之攻,虐焰不若是其烈也。中葉以前,士大夫知重名節,雖以王振、汪直之橫,黨與未盛。至劉瑾竊權,焦芳以閣臣首與之比,於是列卿爭先獻媚,而司禮之權居內閣上。迨神宗末年,訛言朋興,群相敵仇,門戶之爭固結而不可解。凶豎乘其沸潰,盜弄太阿,黠桀渠憸,竄身婦寺。淫刑痡毒,快其惡正醜直之私。衣冠填於狴犴,善類殞於刀鋸。迄乎惡貫滿盈,亟伸憲典,刑書所麗,跡穢簡編,而遺孽餘燼,終以覆國。莊烈帝之定逆案也,以其事付大學士韓爌等,因慨然太息曰:“忠賢不過一人耳,外廷諸臣附之,遂至於此,其罪何可勝誅!”痛乎哉,患得患失之鄙夫,其流毒誠無所窮極也!今錄自焦芳、張彩以下,迄天啟朝,為《閹黨列傳》,用垂鑒誡。其以功名表見,或晚節自蓋,如王驥、王越、楊維垣、張捷之徒,則仍別見焉。
焦芳(劉宇 曹元) 張彩(韓福等) 顧秉謙(魏廣微等) 崔呈秀(吳淳夫等) 劉志選(梁夢環等) 曹欽程(石三畏等) 王紹徽(周應秋)霍維華(徐大化等) 閻鳴泰 賈繼春 田爾耕(許顯純)
焦芳,泌陽人。天順八年進士。大學士李賢以同鄉故,引為庶吉士,授編修,進侍講。滿九年考,當遷學士。或語大學士萬安:“不學如芳,亦學士乎?”芳聞大恚曰:“是必彭華間我也。我不學士,且刺華長安道中。”華懼,言於安,乃進芳侍講學士。先是,詔纂《文華大訓》,進講東宮,其書皆華等所為。芳恥不與,每進講,故摘其疵,揚言眾中。翰林尚文采,獨芳粗陋無學識,性陰很,動輒議訕,人鹹畏避之。尹旻之罷也,芳與其子龍相比,謫桂陽州同知。芳知出華、安二人指,銜次骨。
弘治初,移霍州知州,擢四川提學副使,調湖廣。未幾,遷南京右通政,以憂歸。服闋,授太常少卿兼侍講學士,尋擢禮部右侍郎。怨劉健尼己,日於眾中嫚罵。健判牒不可意,即引筆抹去,不關白尚書。俄改吏部,轉左侍郎。馬文升為尚書,芳輒加姍侮,陰結言官,使抨擊素所不快及在己上者。又上言御邊四事以希進用,為謝遷所抑,尤憾遷。每言及餘姚、江西人,以遷及華故,肆口詬詈。芳既積忤廷臣,復銳進,乃深結閹宦以自固,日夜謀逐健、遷,代其位。
正德初,戶部尚書韓文言會計不足。廷議謂理財無奇術,唯勸上節儉。芳知左右有竊聽者,大言曰:“庶民家尚須用度,況縣官耶?諺雲‘無錢揀故紙’。今天下逋租匿稅何限,不是檢索,而但云損上何也?”武宗聞之大喜。會文升去,遂擢為吏部尚書。韓文將率九卿劾劉瑾,疏當首吏部,以告芳。芳陰泄其謀於瑾。瑾遂逐文及健、遷輩,而芳以本官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輔政,累加少師、華蓋殿大學士。居內閣數年,瑾濁亂海內,變置成法,荼毒縉紳,皆芳導之。每過瑾,言必稱千歲,自稱曰門下。裁閱章奏,一阿瑾意。四方賂瑾者先賂芳。子黃中,亦傲很不學,廷試必欲得第一。李東陽、王鏊為置二甲首,芳不悅。言於瑾,徑授翰林檢討,俄進編修。芳以黃中故,時時詈東陽。瑾聞之曰:“黃中昨在我家試石榴詩,甚拙,顧恨李耶?”
瑾怒翰林官傲己,欲盡出之外,為張彩勸沮。及修《孝家實錄》成,瑾又持前議,彩復力沮。而芳父子與檢討段炅輩,教瑾以擴充政事為名,乃盡出編修顧清等二十餘人於部曹。有司應詔舉懷材抱德之士,以餘姚人周禮、徐子元、許龍,上虞人徐文彪四人名上。瑾以禮等皆遷鄉人,而詔草出健,因下四人詔獄,欲並逮健、遷。東陽力解之。芳厲聲曰:“縱貰其罪,不當除名耶?”乃黜健、遷為民,而榜逐餘姚人之為京官者。
滿剌加使臣亞劉,本江西萬安人,名蕭明舉。以罪叛入其國,與其國人端亞智等來朝。既又謀入浡泥國索寶,且殺亞智等。事聞,方下所司勘奏。芳即署其尾曰:“江西土俗,故多玩法,如彭華、尹直、徐瓊、李孜省、黃景等,多被物議。宜裁減解額五十名,通籍者勿選京職,著為令。”且言:“王安石禍宋,吳澄仕元,宜榜其罪,使他日毋得濫用江西人。”楊廷和解之曰:“以一盜故,禍連一方,至裁解額矣。宋、元人物,亦欲併案耶?”乃止。
芳深惡南人,每退一南人,輒喜。雖論古人,亦必詆南而譽北,嘗作《南人不可為相圖》進瑾。其總裁《孝宗實錄》,若何喬新、彭韶、謝遷皆肆誣詆,自喜曰:“今朝廷之上,誰如我直者。”
始張彩為郎時,芳力薦以悅瑾,覬其為奸利。比彩為尚書,芳父子薦人無虛日,彩時有同異,遂有隙。而段炅見瑾暱彩,芳勢稍衰,轉附彩,盡發芳陰事於瑾。瑾大怒,數於眾中斥芳父子。芳不得已,乃乞歸。
黃中頠閣蔭,以侍讀隨父還。瑾敗,給事、御史交劾,削其官,黜黃中為民。久之,芳使黃中齎金寶遺權貴,上章求湔雪復官,為吏科所駁。於是吏部覆奏,請械繫黃中法司,以彰天討。黃中狼狽遁走。
芳居第宏麗,治作勞數郡。大盜趙鐩入泌陽,火之,發窖多得其藏金,乃盡掘其先人冢墓,雜燒以牛馬骨。求芳父子不得,取芳衣冠被庭樹,拔劍斫其首,使群盜糜之,曰:“吾為天子誅此賊。”鐩後臨刑嘆曰:“吾不能手刃焦芳父子以謝天下,死有餘恨!”瑾從孫二漢當死,亦曰:“吾死固當,第吾家所為,皆焦芳與張彩耳。今彩與我處極刑,而芳獨晏然,豈非冤哉。”芳父子竟良死。
劉宇,字至大,鈞州人。成化八年進士。由知縣入為御史,坐事謫,累遷山東按察使。弘治中,以大學士劉健薦,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大同,召為左副都御史。正德改元,吏部尚書馬文升薦之,進右都御史,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宇初撫大同,私市善馬賂權要。兵部尚書劉大夏因孝宗召見,語及之。帝密遣錦衣百戶邵琪往察,宇厚賂琪,為之抵諱。後大夏再召對,帝曰:“健薦宇才堪大用,以朕觀之,此小人,豈可用哉?由是知內閣亦未可盡信也。”宇聞,以大夏不為己地,深憾之。
劉瑾用事,宇介焦芳以結瑾。二年正月入為左都御史。瑾好摧摺檯諫,宇緣其意,請敕箝制御史,有小過輒加笞辱,瑾以為賢。瑾初通賄,望不過數百金,宇首以萬金贄,瑾大喜曰;’劉先生何厚我。”尋轉兵部尚書,加太子太傅。子仁應殿試,求一甲不得。厚賄瑾,內批授庶吉士,逾年遷編修。時許進為吏部尚書,宇讒於瑾,遂代其位,而曹元代宇為兵部。宇在兵部時,賄賂狼籍。及為吏部,權歸選郎張彩,而文史贈遺又不若武弁,嘗悒悒嘆曰:“兵部自佳,何必吏部也。”後瑾欲用彩代宇,乃令宇以原官兼文淵閣大學士。宇宴瑾閣中,極馭,大喜過望。明日將入閣辦事。瑾曰:“爾真欲相耶?此地豈可再入。”宇不得已,乃乞省墓去。逾年瑾誅,科道交章劾奏,削官致仕,子仁黜為民。
曹元,字以貞,大寧前衛人。柔佞滑稽,不修士行。舉成化十一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正德二年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分守中官張昭奉命捕虎豹,元以軍士出境搜捕,恐啟邊釁,上疏請止,不從。改撫陝西。逾年,召為兵部右侍郎,轉左,尋代宇為尚書兼督團營,加太子少保。將校遷除,皆惟瑾命。元所入亦不貲。五年拜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元與劉瑾有連,自瑾侍東宮,即與相結。及瑾得志,遂夤緣躐至卿相,然瑣刺無能,在閣中飲酒諧謔而已。瑾敗,元即日上疏請罪,詞極哀。詔許致仕,言官交劾,黜為民。元無子,病中自作墓誌,嘆曰:“我死,誰銘我者!”
當劉瑾時,廷臣黨附者甚眾。瑾誅,言官交劾。內閣則焦芳、劉宇、曹元。尚書則吏部張彩、戶部劉璣、兵部王敞、刑部劉璟、工部畢亨、南京戶部張澯、禮部朱恩、刑部劉纓、工部李善。侍郎則吏部柴升、李瀚,前戶部韓福,禮部李遜學,兵部陸完、陳震,刑部張子麟,工部崔岩、夏昂、胡諒,南京禮部常麟、工部張志淳。都察院則副都御史楊綸、僉都御史蕭選。巡撫則順天劉聰、應天魏訥、宣府楊武、保定徐以貞、大同張禴、淮揚屈直、兩廣林廷選,操江王彥奇。前總督文貴、馬炳然。大理寺則卿張綸,少卿董恬,丞蔡中孚、張檜。通政司則通政吳釴、王雲鳳,參議張龍。太常則少卿楊廷儀、劉介。尚寶卿則吳世忠,丞屈銓。府尹則陳良器,府丞則石祿。翰林則侍讀焦黃中,修撰康海,編修劉仁,檢討段炅。吏部郎則王九思、王納誨。給事中則李憲、段豸。御史則薛鳳鳴、朱袞、秦昂、宇文鍾、崔哲、李紀、周琳。其他郎署監司又十餘人。於是彩論死,福謫戍,元、恩、震、聰、訥、武、恬、介、黃中、海、仁、憲、鳳鳴、鍾除名,亨、昂閒住,善、岩、諒、志淳、綸、直、彥奇、良器、哲致仕,選、以貞、禴、中孚、龍、祿、銓、炅、豸、袞、紀、琳、九思,納誨謫外,朝署為清。
張彩,安定人。弘治三年進士。授吏部主事,歷文選司郎中。彩議論便利,善伺權貴指。初矯飾徹聲譽,尚書馬文升等皆愛之。給事中劉郤嘗劾其顛倒選法數事,文升悉為辯析,且譽其聰明剛正,為上下所推服。詔令辦事如故。彩即五疏移疾去,文升固留不得,時論稱之。越數日,給事李貫薦彩有將略。楊一清總制三邊,亦薦彩自代。而焦芳以彩與劉瑾同鄉,力薦於瑾。瑾欲致之,因著令,病過期不赴者,斥為民。彩乃就道。既見瑾,高冠鮮衣,貌白晳修偉,鬚眉蔚然,詞辯泉涌。瑾大敬愛,執手移時,曰:“子神人也,我何以得遇子!”時文選郎劉永已遷通政,次當驗封郎石確。疏既入,瑾令尚書許進追原疏,以彩易之。彩自是一意事瑾。瑾惡進不附己,彩因媒孽去進,以劉宇代之。宇雖為尚書,銓政率由彩,多不關白宇,即白宇,宇必溫言降接。彩抱案立語,宇俯僂不敢當。居文選半載,擢左僉都御史,與戶部右侍郎韓鼎同廷謝。鼎老,拜起不如儀,為谷大用、張永輩所竊笑。瑾方慚,而彩丰采英毅,大用等皆稱羨,瑾乃喜。越二日罷鼎,而彩逾年超拜吏部右侍郎。
鼎,合水人。弘治時,為給事中,負直聲。後遷右通政,治水安平有勞績,以通政使家居。至是為瑾所引,復挫歸,遂失其素望。
瑾欲大貴彩,乃命劉宇入內閣,以彩代之。一歲中,自郎署長六卿。僚友守官如故,鹹惴惴白事尚書前,彩厲色無所假借。尋加太子少保。每瑾出休沐,公卿往候,自辰至哺未得見。彩故徐徐來,直入瑾小閣,歡飲而出,始揖眾人。眾以是益畏彩,見彩如瑾禮。彩與朝臣言,呼瑾為老者。凡所言,瑾無不從。因不時考察內外官,糾摘嚴急,間一用薄罰,而諸司台諫謫辱日甚。變亂舊格,賄賂肆行,海內金帛奇貨相望塗巷間。性尤漁色。撫州知府劉介,其鄉人也,娶妾美。彩特擢介太常少卿,盛服往賀曰:“子何以報我?”介皇恐謝曰:“一身外,皆公物。”彩曰:“命之矣。”即使人直入內,牽其妾,輿戴而去。又聞平陽知府張恕妾美,索之不肯,令御史張禴按致其罪,擬戍。恕獻妾,始得論減。
彩既銜瑾恩,見瑾擅權久,貪冒無厭,天下怨之,因乘間說曰:“公亦知賄入所自乎?非盜官帑,即剝小民。彼借公名自厚,入公者未十一,而怨悉歸公,何以謝天下,”瑾大然之。會御史胡節巡按山東還,厚遺瑾。瑾發之,捕節下獄。少監李宣、侍郎張鸞、指揮同知趙良按事福建還,饋瑾白金二萬。瑾疏納金於官,而按三人罪。其他因賄得禍者甚眾。苛斂之害為少衰,中外或稱彩能導瑾為善矣。及瑾伏誅,彩以交結近侍論死,遇赦當免。改擬同瑾謀反,瘐死獄中,仍剉屍於市,籍其家,妻子流海南。
韓福者,西安前衛人也。成化十七年進士。為御史,按宣府、大同,數條奏軍民利病,邊人悅之。弘治中,遷大名知府,奸盜屏跡,道不拾遺,政績為畿輔冠。以卓異舉,遷浙江左參政,病免。
武宗立,言官交薦,召為大理右少卿。正德二年以右僉都御史督蘇、松糧儲。未幾,召入為右副都御史。坐累,下詔獄。獄上,劉瑾以同鄉故,立命出之。召與語,大悅,即用為戶部左侍郎。福強結幹吏,所在著能聲。至是受挫,為瑾所拔擢,遂精心事瑾,為效力。瑾亦時召與謀,委寄亞於彩。會湖廣以缺餉告,命兼僉都御史往理之。瑾喜操切,福希指,益務為嚴苛。湖廣民租自私弘治改元後,逋六百餘萬石,皆遇災蠲免。福欲追徵之,劾所司催科不力,自巡撫鄭時以下凡千二百人。奏至,舉朝駭愕,戶部尚書劉璣等議如福言。瑾忽怒福,取詔旨報曰:“湖廣軍民困敝,朕甚憫之。福任意苛斂,甚不稱朕意,令自劾,吏部舉堪代者以聞。”福引罪求罷,乃召還。四年復命核遼東屯田。福性故刻深,所攜同知劉玉等又奉行過當。軍士不能堪,焚掠將吏及諸大姓家。守臣發帑撫慰之。亂始定。給事中徐仁等極論之。瑾迫公議,勒福致仕。明年瑾敗,籍其貲,則福在湖廣時所饋白金數十萬兩,封識宛然,遂遣戍固原。
李憲,岐山人。為吏科給事中,諂事瑾,每率眾請事於瑾,盛氣獨前,自號六科都給事中。時袖白金示同列曰:“此劉公所遺也。”瑾敗,虞禍及,亦劾瑾六事。瑾在獄,笑曰:“李憲亦劾我乎?”卒坐除名。
張龍,順天人。官行人,邪媚無賴,與壽寧侯通譜系,因得交諸中人、貴戚,恃勢奪人田宅。正德三年夤緣為兵科給事中,出核遼東軍餉,得腐豆四石。請逮問監守諸臣,罰郎中徐璉以下米三百石有差。瑾以為能,擢通政參議。瑾敗,謫知灤州。後又結朱寧為父,起嘉興同知,遷登州知府。言官彈射無虛月。與山西左布政使倪天民、右布政使陳逵、右參議孫清並貪殘,天下目為“四害”。龍朝覲入都,中旨擢右通政,為寧通中外賄,所乾沒不貲。後以私取賄,為寧所覺,斥逐之。嘉靖初,下獄論死。
顧秉謙,崑山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改庶吉士,累官禮部右侍郎,教習庶吉士。天啟元年晉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二年,魏忠賢用事,言官周宗建等首劾之。忠賢於是謀結外廷諸臣,秉謙及魏廣微率先諂附,霍維華、孫傑之徒從而和之。明年春,秉謙、廣微遂與朱國禎、朱延禧俱入參機務。
廣微,南樂人,侍郎允貞子也。萬曆三十二年進士。由庶吉士歷南京禮部侍郎。忠賢用事,以同鄉同姓潛結之,遂召拜禮部尚書。至是,與秉謙俱以原官兼東閣大學士。七月,秉謙晉太子太保,改文淵閣。十一月晉少保、太子太傅。五年正月晉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改建極殿。九月晉少師。
秉謙為人,庸劣無恥,而廣微陰狡。趙南星與其父允貞友善,嘗嘆曰:“見泉無子。”見泉,允貞別號也。廣微聞之,恨刺骨。既柄政,三及南星門,閽人辭不見。廣微怫然曰:“他人可拒,相公尊,不可拒也。”益恨南星。楊漣之劾忠賢二十四罪也,忠賢懼,屬廣微為調旨,一如忠賢意。而秉謙以漣疏有“門生宰相”語,怒甚。會孟冬饗廟,且頒朔,廣微偃蹇後至,給事中魏大中、御史李應升連劾之。廣微益憤,遂決意傾善類,與秉謙謀盡逐諸正人,點《縉紳便覽》一冊,若葉向高、韓爌、何如寵、成基命、繆昌期、姚希孟、陳子壯、侯恪、趙南星、高攀龍、喬允升、李邦華、鄭三俊、楊漣、左光斗、魏大中、黃尊素、周宗建、李應升等百餘人,目為邪黨,而以黃克纘、王永光、徐大化、賈繼春、霍維華等六十餘人為正人,由閹人王朝用進之,俾據是為黜陟。忠賢得內閣為羽翼,勢益張。秉謙、廣微亦曲奉忠賢,若奴役然。
葉向高、韓爌相繼罷,何宗彥卒,秉謙遂為首輔。自四年十二月至六年九月,凡傾害忠直,皆秉謙票擬。《三朝要典》之作,秉謙為總裁,復擬御製序冠其首,欲用是鉗天下口。朝廷有一舉動,輒擬旨歸美忠賢,褒讚不已。廣微以札通忠賢,簽其函曰“內閣家報”,時稱曰“外魏公”。先是,內閣調旨,惟出首輔一人,余但參議論而已。廣微欲擅柄,謀之忠賢,令眾輔分任,政權始分,後遂沿為故事。
楊漣等六人之逮也,廣微實與其謀,秉謙調嚴旨,五日一追比。尚書崔景榮懼其立死杖下,亟請廣微諫止。廣微不自安,疏言:“漣等在今日,誠為有罪之人,在前日實為卿寺之佐。縱使贓私果真,亦當輔付法司,據律論罪,豈可逐日嚴刑,令鎮撫追贓乎?身非木石,重刑之下,就死直須臾耳。以理刑之職,使之追贓,官守安在?勿論傷好生之仁,抑且違祖宗之制,將朝政日亂,與古之帝王大不相侔矣。”疏入,大忤忠賢意。廣微懼,急出景榮手書自明,而忠賢怒已不可解。乃具疏乞休,不許。居兩月,矯詔切責廷臣,中言“朕方率循舊章,而曰‘朝政日亂’,朕方祖述堯、舜,而曰‘大不相侔’”,蓋即指廣微疏語。廣微益懼,丐秉謙為解,忠賢意少釋。然廣微卒不自安,復三疏乞休,五年八月許之去。廣微先已加少保、太子太傅,改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至是復加少傅、太子太師,蔭子中書舍人,賜白金百、坐蟒一、彩幣四表里,乘傳,行人護歸。典禮優渥,猶用前好故也。居二年,卒於家,贈太傅,恤典如制。
秉謙票擬,事事徇忠賢指。初矯旨罪主考丁乾學,又調旨殺漣、光斗等。惟周順昌、李應升等下詔獄,秉謙請付法司,毋令死非其罪。內臣出鎮,秉謙撰上諭,已復與丁紹軾請罷。二事微有執爭。馮銓既入閣,同黨中日夜交輒,群小亦各有所左右。秉謙不自安,屢疏乞休,後廣微一年致仕去。崇禎元年,為言官祖重曄、徐尚勛、汪應元所糾,命削籍。已,坐交結近侍,入逆案中,論徒三年,贖為民。二年,崑山民積怨秉謙,聚眾焚掠其家。秉謙年八十,倉皇竄漁舟得免,乃獻窖藏銀四萬於朝,寄居他縣以死。廣微亦追論削奪,列逆案遣戍中。
自秉謙、廣微當國,政歸忠賢。其後入閣者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之屬,皆依媚取容,名麗逆案。
黃立極,字中五,元城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累官少詹事、禮部侍郎。天啟五年八月,忠賢以同鄉故,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與丁紹軾、周如磐、馮銓並參機務。時魏廣微、顧秉謙皆以附忠賢居政府。未幾廣微去,如磐卒。明年夏,紹軾亦卒,銓罷。其秋,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木普〉入。己而秉謙乞歸,立極遂為首輔。
施鳳來,平湖人。張瑞圖,晉江人。皆萬曆三十五年進士。鳳來殿試第二,瑞圖第三,同授編修,同積官少詹事兼禮部侍郎,同以禮部尚書入閣。鳳來素無節概,以和柔媚於世。瑞圖會試策言:“古之用人者,初不設君子小人之名,分別起於仲尼。”其悖妄如此。忠賢生祠碑文,多其手書。莊烈帝即位,山陰監生胡煥猷劾立極、鳳來、瑞圖、國〈木普〉等,“身居揆席,漫無主持。甚至顧命之重臣,斃於詔獄;五等之爵,尚公之尊,加於閹寺;而生祠碑頌,靡所不至。律以逢奸之罪,夫復何辭?”帝為除煥猷名,下吏。立極等內不自安,各上疏求罷,帝猶優詔報之。十一月,立極乞休去,來宗道、楊景辰併入閣,鳳來為首輔。御史羅元賓復疏糾,鳳來、瑞圖俱告歸。
宗道,蕭山人。立極同年進士,累官太子太保、禮部尚書,以本官兼內閣大學士,預機務。宗道官禮部時,為崔呈秀父請恤典,中有“在天之靈”語。編修倪元璐屢疏爭時事,宗道笑曰:“渠何事多言,詞林故事,止香茗耳。”時謂宗道清客宰相雲。
景辰,瑞圖同縣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積官吏部右侍郎,與宗道同入閣。官翰林時,為《要典》副總裁,一徇奸黨指,又三疏頌忠賢。及朝局已變,乃請毀《要典》,給事、御史交劾之,與宗道同日罷。
其後定逆案,瑞圖、宗道初不與,莊烈帝詰之,韓爌等封無實狀。帝曰:“瑞圖為忠賢書碑,宗道稱呈秀父‘在天之靈’,非實狀耶?”乃以瑞圖、宗道與顧秉謙、馮銓等坐贖徒為民,而立極、鳳來、景辰落職閒住。
崔呈秀,薊州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行人。天啟初,擢御史,巡按淮、揚。卑污狡獪,不修士行。見東林勢方盛,將出都,力薦李三才,求入其黨,東林拒不納。在淮、揚,贓私狼籍。霍丘知縣鄭延祚貪,將劾之,以千金賄免。延祚知其易與,再行千金,即薦之。其行事多類此。
四年九月還朝,高攀龍為都御史,盡發其貪污狀。吏部尚書趙南星議戍之,詔革職候勘。呈秀大窘,夜走魏忠賢所,叩頭乞哀,言攀龍、南星皆東林,挾私排陷,復叩頭涕泣,乞為養子。當是時,忠賢為廷臣交攻,憤甚,方思得外廷為助。涿州人馮銓,少年官侍從家居,與熊廷弼有隙,遺書魏良卿勸興大獄。忠賢冀假事端傾陷諸害己者,得呈秀,恨相見晚,遂用為腹心,日與計畫。明年正月,給事中李恆茂為呈秀訟冤。中旨即言呈秀被誣,復其官。呈秀乃首疏薦張鶴鳴、申用懋、王永光、商周祚、許弘綱等;而再疏請令京官自陳,由是清流多屏斥。尋督三殿工,忠賢以閱工故,日至外朝。呈秀必屏人密語,以間進《同志》諸錄,皆東林黨人。又進《天鑒錄》,皆不附東林者。令忠賢憑以黜陟,善類為一空。暮夜乞憐者,莫不緣呈秀以進,繩集蟻附,其門如市。累擢工部右侍郎併兼御史,督工如故。御史田景新言,侍郎兼御史非便,請改僉都御史,從之。
忠賢嘗修鄉縣肅寧城,呈秀首上疏稱美。六年二月,復疏頌忠賢督工功,請賜敕獎諭,末言:“臣非行媚中官者,目前千譏萬罵,臣固甘之。”疏出,朝野轟笑。閣臣顧秉謙輩撰敕八百餘言,褒忠賢,極口揚詡,前代九錫文不能過也。自是,中外章疏,無不頌忠賢德者矣。時方創《三朝要典》,呈秀疏陳耍典之源,追論並封、妖書、之藩三事,凡擁衛光宗者,悉加醜詆。忠賢悅,宣付史館。其年七月,進本部尚書。十月,皇極殿成,加太子太保兼左都御史,仍督大工。母死,不奔喪,奪情視事。呈秀負忠賢寵,嗜利彌甚。朝士多拜為門下士,以通於忠賢。其不附己及勢位相軋者,輒使其黨排去之,時有“五虎”之目,以呈秀為魁。請所傾陷,不可悉數,雖其黨亦深畏之。子鐸不能文,屬考官孫之獬,獲鄉薦。用其弟凝秀為浙江總兵官,女夫張元芳為吏部主事,妾弟優人蕭惟中為密雲參將,所司皆不敢違。明年八月冒寧、錦功,加太子太傅。俄敘三殿功,加少傅,世蔭錦衣指揮僉事。其月遷兵部尚書,仍兼左都御史,並綰兩篆,握兵權憲紀,出入烜赫,勢傾朝野。無何,熹宗崩,廷臣入臨。內使十餘人傳呼崔尚書甚急,廷臣相顧愕眙。呈秀入見忠賢,密謀久之,語秘不得聞。或言忠賢欲篡位,呈秀以時未可,止之也。
莊烈帝即位,其黨知忠賢必敗,內相攜。副都御史楊所修首請允呈秀守制,御史楊維垣、賈繼春相繼力攻,呈秀乞罷。帝猶慰留。章三上,溫旨令乘傳歸。已而言者劾呈秀及工部尚書吳淳夫、兵部尚書田吉、太常卿倪文煥、副都御史李夔龍,號稱“五虎”,宜肆市朝。詔逮治,籍其貲。時忠賢已死,呈秀知不免,列姬妾,羅諸奇異珍寶,呼酒痛飲,盡一卮即擲壞之,飲已自縊。詔戮其屍,子鐸除名,弟凝秀遣戍。後定逆案,以呈秀為首。
淳夫,晉江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歷官陝西僉事,以京察罷。五年夤緣起兵部郎中,與文煥、吉、夔龍並由呈秀進,為忠賢義子。大學士馮銓釋褐十三年登宰輔,為忠賢所暱。呈秀妒之,淳夫即為攻銓。六年冬,擢太僕少卿,視職方事。鏇擢太僕卿,歷工部添注右侍郎。冒寧、錦及三殿功,累進工部尚書,加太子太傅。歲中六遷,至極品。
倪文煥,江都人。由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巡視南城。山東多大猾,事發則走匿京師。參政王維章數牒文煥,文煥納其賄,反劾罷維章。嘗誤撻皇城守卒,為中官所糾,大懼,走謁呈秀求救,遂引入忠賢幕,為鷹犬。首劾兵部侍郎李邦華,御史李日宣,吏部員外郎周順昌、林枝橋。再劾戶部侍郎孫居相、御史夏之令及故吏部尚書崔景榮、吏部尚書李宗延等數十人。輕者削奪,重者拷死。呈秀首頌忠賢,文煥即繼之。出按畿輔,為忠賢建三祠。河南道缺掌印官,呈秀為懸缺待文煥,至越十餘人任之。冒寧、錦、殿功,加太僕卿,掌道如故。尋改太常卿。忠賢敗,文煥懼,乞終養歸。
田吉者,故城人。萬曆三十八年廷對懷挾,罰三科,以縣佐錄用。已,補試,由知縣歷兵部郎中。六年冬,遷淮揚參議,取中旨,擢太常少卿,視職方事。明年擢太常卿。未匝歲,連擢至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諸逆黨超擢,未有如吉者。
李夔龍,福建南安人。由進士歷吏部主事,被劾罷去。天啟五年夤緣復官,進郎中。專承呈秀指,引用邪人以媚忠賢。擢太常少卿,仍署選事。尋遷左僉都御史。三殿成,進左副都御史。
莊烈帝嗣位,淳夫、文煥、吉、夔龍,並以上林典薄樊維城、戶部員外郎王守履言,逮治論死。
方忠賢敗時,莊烈帝納廷臣言,將定從逆案。大學士韓爌、李標、錢錫不欲廣搜樹怨,僅以四五十人上。帝少之,令再議,又以數十人上。帝不懌,令以贊導、擁戴、頌美、諂附為目,且曰:“內侍同惡者亦當入。”爌等以不知內侍對,帝曰:“豈皆不知,特畏任怨耳。”閱日,召入便殿,案有布囊,盛章疏甚夥,指之曰:“此皆奸黨頌疏,可案名悉入。”爌等知帝意不可回,乃曰:“臣等職在調旨,三尺法非所習。”帝召吏部尚書王永光問之,永光以不習刑名對,乃詔刑部尚書喬允升、左都御史曹於汴同事,於是案名羅列無脫遺者。崇禎二年三月上之,帝為詔書頒示天下。
首逆凌遲者二人:魏忠賢,客氏。
首逆同謀決不待時者六人:呈秀及魏良卿,客氏子都督侯國興,太監李永貞、李朝欽、劉若愚。
交結近侍秋後處決者十九人: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薛貞、吳淳夫、李夔龍、曹欽程,大理寺正許志吉,順天府通判孫如冽,國子監生陸萬齡,豐城侯李承祚,都督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張體乾。
結交近侍次等充軍者十一人:魏廣微、周應秋、閻嗚泰、霍維華、徐大化、潘汝禎、李魯生、楊維垣、張訥,都督郭欽,孝陵衛指揮李之才。
交結近侍又次等論徒三年輸贖為民者:大學士顧秉謙、馮銓、張瑞圖、來宗道,尚書王紹徽、郭允厚、張我續、曹爾禎、孟紹虞、馮嘉會、李春曄、邵輔忠、呂純如、徐兆魁、薛風翔、孫傑、楊夢袞、李養德、劉廷元、曹思誠,南京尚書范濟世、張朴,總督尚書黃運泰、郭尚友、李從心,巡撫尚書李精白等一百二十九人。
交結近侍減等革職閒住者,黃立極等四十四人。
忠賢親屬及內官黨附者又五十餘人。
案既定,其黨日謀更翻,王永光、溫體仁陰主之,帝持之堅,不能動。其後,張捷薦呂純如,被劾去。唐世濟薦霍維華,福建巡按應喜臣薦部內閒住通政使周維京,罪至謫戍。其黨乃不敢言。福王時,阮大鋮冒定策功,起用,其案始翻。於是太僕少卿楊維垣、徐景濂,給事中虞廷陛、郭如暗,御史周昌晉、陳以瑞、徐復陽,編修吳孔嘉,參政虞大復輩相繼而起,國亡乃止。
劉志選,慈谿人。萬曆中,與葉向高同舉進士。授刑部主事,偕同官劉復初、李懋檜爭鄭貴妃、王恭妃冊封事。後懋檜因給事中邵庶請禁諸曹言事,抗疏力爭,貶二秩。志選言:“陛下謫懋檜,使人箝口結舌,蒙蔽耳目,非國家福也。”帝怒,謫福寧州判官。稍遷合肥知縣,以大計罷歸,家居三十年。光宗、熹宗相繼立,諸建言得罪者盡起,志選獨以計典不獲與。會向高赴召,道杭州,志選與游宴彌月。還朝,用為南京工部主事,進郎中,時已七十餘,嗜進彌銳,上疏追論“紅丸”,極詆孫慎行不道。魏忠賢喜,天啟五年九月召為尚寶少卿。在道,復力攻慎行,遂並及向高。忠賢益喜,出兩疏宣史館。
明年擢順天府丞。冬十月遂上疏劾張國紀。國紀者,後父也。忠賢忌後賢明,欲傾之。會有張匿名榜於厚載門者,列忠賢反狀,並其黨七十餘人。忠賢疑出國紀及被逐諸人手。邵輔忠、孫傑謀因此興大獄,盡殺東林諸人,而借國紀以搖中宮,事成則立魏良卿女為後,草一疏,募人上之。諸人慮禍不敢承。志選惑家人言,謂己老必先忠賢死,竟上之。極論國紀罪,而末言“毋令人訾及丹山之穴,藍田之種。”蓋前有死囚孫二言張後己所生,非國紀女也。疏上,事叵測。帝伉儷情篤,但令國紀自新而已。後為故司禮劉克敬所選,忠賢遷怒克敬,謫發鳳陽,縊殺之。未幾,志選疏頌《要典》,言:“命德討罪,無微不彰,即堯、舜之放四凶,舉元、愷,何以加焉,洵游、夏無能贊一詞者。”因力詆王之寀、孫慎行、楊漣、左光斗,而極譽劉廷元、岳駿聲、黃克纘、徐景濂、范濟世、賈繼春並及傅櫆、陳九疇。且言:“慷慨憂時,力障狂瀾於既倒者,魏廣微也,當還之揆席,以繼五臣之盛事。赤忠報國,弼成巨典於不日者,廠臣也,當增入簡端,以揚一德之休風。”又言:“之寀宜正典刑,慎行宜加謫戍。”忠賢大悅,於是駿聲等超擢,之寀被逮,慎行遣戍,悉如志選言。
七年擢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其年,熹宗崩,忠賢敗,言官交劾,詔削籍。後定逆案,律無傾搖國母文,坐子罵母律,與梁夢環並論死。志選先自經。
夢環,廣東順德人。舉進士。歷官御史。父事忠賢,興汪文言獄,殺楊漣等。出巡山海關,會寧遠敘功,崔呈秀不獲與,夢環力敘其賢勞,遂進侍郎。劾熊廷弼乾沒軍資十七萬,廷弼已死,家益破。志選之劾國紀也,忠賢意未逞。夢環偵知之,七年二月馳疏極論國紀罪,且故詰“丹山、藍田”二語,冀傾後。顧事重,忠賢亦不能驟行,而國紀竟勒還籍。夢環建祠祀忠賢,三疏頌功德。寧、錦之役,復稱忠賢“德被四方,勛高百代”,於是有安平之封,夢環擢太僕卿。
又劉詔者,杞縣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授盧龍知縣。天啟二年超擢山東僉事。七年代閻鳴泰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尋進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詔嗜利無恥,父事忠賢。釋褐九年,驟至極品。建四祠祀忠賢。忠賢敗,僅罷官聽勘。御史高弘圖言:“傾危社稷,搖動宮闈,如詔及劉志選、梁夢環三賊者,罪實浮於‘五虎’‘五彪’,而天討未加。且詔建祠薊州,迎忠賢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歲。及聞先帝彌留,詔即整兵三千,易置將領,用崔呈秀所親蕭惟中主郵騎,直接都門,此其意何為。”由是三人皆被逮,論死。
邵輔忠,定海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為工部郎中,首劾李三才貪險假橫四大罪。尋謝病去,久之起故官。天啟五年附忠賢,驟遷至兵部尚書,視侍郎事。諸奸黨攻擊正人,多其所主使。七年三月護桂王之藩衡州,加太子太保。還朝,時事已變,移疾歸。尋麗逆案,贖徒為民。
孫傑,錢塘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官刑科右給事中,以附忠賢劾劉一燝、周嘉謨,為清議所棄。出為江西參議,引疾歸。忠賢召為大理丞,累擢工部右侍郎。大學士馮銓由李魯生、李蕃擁戴為首輔,素與崔呈秀璫。而傑與霍維華以呈秀最得忠賢歡,欲令入閣,謀之吳淳夫等,先擊去銓。又恐王紹徽為吏部,不肯推呈秀,令袁鯨疏攻紹徽,而龔萃肅上閣臣內外兼用疏以堅之。自是,魯生、蕃與傑等分途,其黨日相輒矣。傑官亦至尚書,加少保。忠賢誅,傑被劾罷,名麗逆案,贖徒三年。輔忠、傑本謀搖中宮,而事發於志選、夢環,故得輕論雲。
曹欽程,江西德化人。舉進士。授吳江知縣,贓污狼籍,以淫刑博強項聲。巡撫周起元劾之,貶秩,改順天教授,調國子助教。諂附汪文言,得為工部主事。及文言敗,欽程力擠之,由座主馮銓父事魏忠賢,為“十狗”之一。銓欲害御史張慎言、周宗建,令李魯生草疏,屬欽程上之,因及李應升、黃尊素,而薦魯生及傅櫆、陳九疇、張訥、李蕃、李恆茂、梁夢環輩十餘人。慎言等四人並削籍。欽程於群小中尤無恥,日夜走忠賢門,卑諂無所不至,同類頗羞稱之。欽程顧驕眾人以忠賢親己。給事中吳國華劾之,忠賢怒,除國華名,欽程益得志。給事中楊所修緣忠賢指,力薦其賢,遂由員外郎擢太僕少卿。後忠賢亦厭之,六年正月為給事中潘士聞所劾。忠賢責以敗群,削其籍。瀕行猶頓首忠賢前曰:“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絮泣而去。忠賢誅,入逆案首等,論死。系獄久之,家人不復饋食,欽程掠他囚餘食,日醉飽。李自成陷京師,欽程首破獄出降。自成敗,隨之西走,不知所終。福王時,定從賊案,欽程複列首等。
當忠賢盛時,其黨爭搏擊清流,獻諂希寵。最著者,石三畏、張訥、盧承欽、門克新、劉徽、智鋌。
三畏,交河人。知文登、曹二縣,大著貪聲。以御史陳九疇薦,得行取。趙南星秉銓,出為王府長史。故事,外吏行取無為王官者,三畏以是大恨。及忠賢得志,三畏諂附之,遂授御史。首劾都給事中劉弘化護熊廷弼,太僕卿吳炯黨顧憲成,兩人獲嚴譴。追論京察三變,力詆李三才、王圖、孫丕揚、曹於汴、湯兆京、王宗賢、顧憲成、胡忻、王元翰、王淑抃、趙南星、張問達、王允成、塗一榛、王象春等十五人,而薦喬應甲、徐兆魁等十三人。於是三才等生者除名,死者追奪。已,極論三案,請以其疏付史館,而劾禮部侍郎周炳謨、南京尚書沈儆炌、大理丞張廷拱,三人亦獲譴。三畏為忠賢“十孩兒”之一。又倚呈秀為薦主,鍛成楊、左之獄,咆哮特甚。一日,赴戚畹宴,魏良卿在焉。三畏醉,誤令優人演《劉瑾酗酒》一劇。忠賢聞,大怒,削籍歸。忠賢殛,借忤蔭名,起故官,為南京御史朱純所劾,罷去。
訥,閬中人。由行人擢御史,承忠賢指,首劾趙南星十大罪,並及御史王允成,吏部郎鄒維璉、程國祥、夏嘉遇。忠賢大喜,立除南星等名,且令再奏。乃羅織兵部侍郎李邦華,湖廣巡撫孫鼎相,舊給事中毛士龍、魏大中,光祿少卿史記事等十七人,誣以賄南星得官,諸人並獲罪。尋請毀東林、關中、江右、徽州諸書院。痛詆鄒元標、馮從吾、余懋衡、孫慎行並及侍郎鄭三俊、畢懋良等,亦坐削奪。復劾罷江西巡撫韓光祐。訥為忠賢鷹犬,前後搏擊用力多。忠賢深德之,用其兄太僕少卿朴至南京戶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朴官宣大總督,為忠賢建四祠。兄弟併入逆案。
承欽,餘姚人。由中書舍人擢御史,首劾罷戶部侍郎孫居相等,因言:“東林自顧憲成、李三才、趙南星而外,如王圖、高攀龍等謂之副帥,曹於汴、湯兆京、史記事、魏大中、袁化中謂之‘先鋒’,丁元薦、沈正宗、李朴、賀烺謂之‘敢死軍人’,孫丕揚、鄒元標謂之‘土木魔神。’請以黨人姓名、罪狀榜示海內。”忠賢大喜,敕所司刊籍,凡黨人已罪未罪者,悉編名其中。承欽官至太僕少卿卒。
克新,汝陽人。由青州推官擢御史,劾右庶子葉燦、光祿卿錢春、按察使張光縉倚傍門戶,且請速誅熊廷弼。忠賢大喜,立傳旨行刑。以閣臣固爭,乃令俟秋後,而除燦等名。御史吳裕中,廷弼姻也,憤曰:“廷弼已死人,何必疏促。”與克新絕,逆黨由此銜之。廷弼之禍,大學士丁紹軾有力焉。馮銓因使人嗾裕中劾紹軾,而先報忠賢曰:“裕中必為廷弼報仇。”裕中疏上,遂命於午門杖之百,舁至家死。魏廣微將謝政,克新言:“廣微砥柱狂瀾,厥功甚偉,宜錫之溫綸,優以禮數。”以是稍失忠賢意。太倉人孫文豸,與同里武進士顧同寅嘗客廷弼所。廷弼死,文豸為詩誄之,同寅題尺牘亦有追惜語,為邏卒所獲。克新遽以誹謗聞,兩人遂棄市,連及同郡編修陳仁錫、故修撰文震孟,並削籍。克新尋巡按山東,崇禎初,引疾去。
徽,清苑人。由臨淮知縣擢御史。陳朝輔劾馮銓,徽出疏繼之,且曰:“臣與銓同鄉,痛惡群小之誤銓,不忍銓坐失燕、趙本色。”聞者笑之。出督遼餉,乾沒不貲。初,梁夢環巡關,誣熊廷弼侵盜軍貲十七萬。徽言:“廷弼原領帑金三十萬,茫無所歸。其家貲不下百萬,而僅以十七萬還公家,何以申國法?”因誣給事中劉弘化、毛士龍,御史樊尚燝、房可壯贓賄事。忠賢喜,削弘化等籍,敕所司徵廷弼贓。尋加徽太僕少卿,先後頌忠賢至十一疏。忠賢敗,被劾回籍。
鋌,元氏人。舉鄉試,受業趙南星門,授知縣。由魏廣微通於忠賢,得擢御史,遂疏詆南星為元惡。先後劾罷禮部侍郎徐光啟等。鋌以乙榜起家,欲得忠賢歡,搏擊彌銳。忠賢大喜,加太僕少卿,以憂歸。崇禎初,禮部主事喬若雯劾鋌及陳九疇、張訥為魏廣微爪牙,詔奪職。後與三畏、訥、承欽、克新、徽併入逆案,訥遣戍,三畏等論徒。
當忠賢橫時,宵小希進乾寵,皆陷善類以自媒。始所擊皆東林也,其後凡所欲去者,悉誣以東林而逐之。自四年十月迄熹宗崩,斃詔獄者十餘人,下獄謫戍者數十人,削奪者三百餘人,他革職貶黜者不可勝計。
王紹徽,鹹寧人,尚書用賓從孫也。舉萬曆二十六年進士。授鄒平知縣,擢戶科給事中。居官強執,頗以清操聞。湯賓尹號召黨與,圖柄用。吏部尚書孫丕揚以紹徽其門生,用年例出為山東參議,紹徽辭疾不就。泰昌時,起通政參議,遷太僕少卿,被劾引疾。尋以拾遺罷。
天啟四年冬,魏忠賢既逐去左光斗,即召紹徽代為左僉都御史。明年六月進左副都御史。尋進戶部侍郎,督倉場,甫視事,改左都御史。十二月拜吏部尚書。忠賢為從子良卿求世封,紹徽即為奏請良卿封伯。請推崇其三世,紹徽亦議如其言。至忠賢遣內臣出鎮,紹徽乃偕同官陳四不可。王恭廠、朝天宮並災,紹徽言誅罰過多。忤忠賢意,得譙讓。已復上言:“四方多事,九邊缺饟,難免催科,乞定分數,寬年限,以緩急之宜付撫按。正殿既成,兩殿宜緩,請敕工部裁省織造、瓷器諸冗費,用佐大工。奸黨削除已盡,恐藏禍蓄怨,反受中傷。逮系重刑,加於封疆、顯過、三案巨奸,則人心悅服,余宜少寬貸。”復忤忠賢意。
初,紹徽在萬曆朝,素以排擊東林為其黨所推,故忠賢首用居要地。紹徽仿民間《水滸傳》,編東林一百八人為《點將錄》,獻之,令按名黜汰,以是益為忠賢所喜。既而奸黨轉盛,後進者求速化,妒諸人妨己,擬次第逐之。孫傑乃謀使崔呈秀入閣,先擊去紹徽,令御史袁鯨、張文熙詆紹徽朋比。鯨再疏列其鬻官穢狀,遂落紹徽職,而以周應秋代。逆案既定,紹徽削籍論徒。
應秋,金壇人。萬曆中進士。歷官工部侍郎,生平無持操。天啟三年避東林謝病去。明年冬,魏忠賢起為南京刑部左侍郎。五年召拜刑部添注尚書。時忠賢廣樹私人,悉餌以顯爵,故兩京大僚多添注。尋改左都御史。家善烹飪,每魏良卿過,進豚蹄留飲,良卿大歡,時號“煨蹄總憲”。明年七月代紹徽為吏部尚書,與文選郎李夔龍鬻官分賄。清流未盡逐者,應秋毛舉細故,削奪無虛日。忠賢門下有“十狗”,應秋其首也。冒三殿功,屢加太子太師。初,楊漣等拷死,應秋夜半叩戶,語其館客曰:“天眼開,楊漣、左光斗死矣。”莊烈帝嗣位,被劾歸。已,入逆案,遣戍死。弟維持。天啟中為御史,請刊黨籍,盡毀天下書院。俄劾兵部尚書趙彥等,並削籍。以兄應秋在位,引嫌歸。崇禎初,起按浙江,被劾罷。兄弟並麗逆案。
霍維華,東光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除金壇知縣,徵授兵科給事中。天啟元年六月,中官王安當掌司禮監印,辭疾居外邸,冀得溫旨即視事。安與魏忠賢有隙,閹人陸藎臣者,維華內弟也,偵知之以告。維華故與忠賢同郡交好,遂乘機劾安,忠賢輒矯旨殺之。劉一燝、周嘉謨鹹惡維華,用年例出為陝西僉事。其同官孫傑言,維華三月兵垣無過失,一燝、嘉謨仰王安鼻息,故擯於外。忠賢大喜,立逐兩人,而維華亦以外艱歸。
四年冬,朝事大變,南京御史呂鵬雲以外轉請告。忠賢傳旨令與被察徐大化、年例外轉孫傑俱擢京卿,維華及王志道、郭興治、徐景濂、賈繼春、楊維垣並復故官。維華得刑科。諸為趙南星斥者,競起用事。維華益銳意攻東林,劾罷御史劉璞、南京御史塗世業、黃公輔、萬言揚。追論三案,痛詆劉一燝、韓爌、孫慎行、張問達、周嘉謨、王之寀、楊漣、左光斗,而譽范濟世、王志道、汪慶百、劉廷元、徐景濂、郭如楚、張捷、唐嗣美、岳駿聲、曾道唯。請改《光宗實錄》,宣其疏史館。忠賢立傳旨削一燝等五人籍,逮之寀,免李可灼戍,擢濟世巡撫、志道等京卿,嗣美以下悉起用,實錄更撰,而以閣臣言免一燝等罪。尋言,總督張我續宜罪,尚書趙彥宜去,御史方震孺不宜逮,韓敬宜復官,湯賓尹宜雪。忤忠賢意,傳旨譙責之。五年冬擢太僕少卿。明年擢本寺卿。尋擢兵部右侍郎,署部事。每陳奏,必頌忠賢。七年,延綏奏捷,進右都御史,蔭子錦衣千戶。寧、錦敘功,進兵部尚書,視侍郎事,蔭子如之。俄敘三殿功,加太子太保。
維華性憸邪,與崔呈秀為忠賢謀主。所親為近侍,宮禁事皆預知,因進仙方靈露飲。帝初甚甘之,已漸厭。及得疾,體腫,忠賢頗以咎維華。維華甚懼,而慮有後患,欲先自貳於忠賢,乃力辭寧、錦恩命,讓功袁崇煥,乞以己蔭授之。忠賢覺其意,降旨頗厲。無何,熹宗崩,忠賢敗,維華與楊維垣等彌縫百方。其年十月,以兵部尚書協理戎政。
崇禎改元,附璫者多罷去,維華自如。遼東督師王之臣免,代者袁崇煥未至,維華謀行邊自固。帝已可之,給事中顏繼祖極論其罪,言“維華狡人也,璫熾則借璫,璫敗則攻璫。擊楊、左者,維華也。楊、左逮,而陽為救者,亦維華也。以一給事中,三年躐至尚書,無敘不及,有賚必加,即維華亦難以自解。”乃寢前命。頃之,言者踵至,維華乃引退。逆案既定,維華戍徐州,氣勢猶盛。七年,駱馬湖淤,維華言於治河尚書劉榮嗣,請自宿遷抵徐州,穿渠二百餘里,引黃河水通漕,冀敘功復職。榮嗣然其計,費金錢五十餘萬,工不成,下獄論死,維華意乃沮。九年,邊事急,都御史唐世濟薦維華邊才,至,下獄遣戍。維華遂憂憤死。
福王時,楊維坦翻逆案,為維華等訟冤,章下吏部。尚書張捷重述三朝舊事,力稱維華等忠,追賜恤典。贈蔭祭葬謚全者,維華及劉廷元、呂純如、楊所修、徐紹吉、徐景濂六人。贈蔭祭葬不予謚者,徐大化、范濟世二人。贈官祭葬者,徐揚先、劉廷宣、岳駿聲三人。復官不賜恤者,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三人。他若王德完、黃克纘、王永光、章光岳、徐鼎臣、徐卿伯、陸澄源,名不麗逆案,而為清議所抑者,亦賜恤有差。
徐大化,會稽人,家京師。由庶吉士改御史,以京察貶官,再起再貶,至工部主事。孫丕揚典京察,坐不謹落職。故事,大計斥退官無復起者。萬曆末,群邪用事,文選郎陸卿榮破例起之。天啟初,屢遷刑部員外郎,結魏忠賢、劉朝,為之謀主。給事中周朝瑞劾其奸貪,御史張新詔抉其閨房之隱,大化頗愧沮。已,承要人指,力詆熊廷弼。及廷弼入關,又請速誅,與朝瑞相訐,尚書王紀劾罷之。尋復罹察典,削職。四年冬,中旨起大理丞,益與魏廣微比,助忠賢為虐。疏薦邵輔忠、姚宗文、陸卿榮、郭鞏等十三人,即召用。俄遷少卿。左僉都御史楊漣等之下獄也,大化獻策於忠賢曰:“彼但坐移宮罪,則無贓可指。若坐納楊鎬、熊廷弼賄,則封疆事重,殺之有名。”忠賢大悅,從之,由是諸人皆不免。尋進左副都御史,歷工部左、右侍郎。皇極殿成,加尚書,貪恣無忌,忠賢亦厭之。七年四月那移金錢事發,遂勒閒住。後入逆案,戍死。
李蕃,日照人。與李魯生皆萬曆四十一年進士。蕃由廬江知縣入為御史,魯生亦方居垣中,皆為魏忠賢心腹。孫承宗請入朝,蕃以王敦、李懷光為比,承宗遂還鎮。朱國禎當國,不為忠賢所喜,蕃希指劾去之。同官排擊忠良,多其代草。始與魯生諂事魏廣微,廣微敗,改事馮銓,銓寵衰,又改事崔呈秀,時號兩人為四姓奴。出督畿輔學政,建祠天津、河間、真定,呼忠賢九千歲。加太僕卿,視御史事。忠賢敗,被劾罷。
魯生,霑化人,知邢台、邯鄲、儀封、祥符四縣。擢兵科給事中,由座主廣微通於忠賢,卑污奸險,常參密謀。周起元劾朱童蒙,魯生希忠賢指,攻罷起元。時中旨頻出,朝端以為憂。魯生獨上言:“執中者帝,用中者王,旨不從中出而誰出?”舉朝大駭。內閣缺人,詔舉老成幹濟者。馮銓資淺,年未及四十,魯生、蕃欲令入閣。魯生遂上言:“成即為老,而非必老乎年。乾乃稱濟,而即有濟於國。”銓果柄用。時有“十孩兒”之號,魯生其一也。嘗薦阮大鋮、陳爾翼、張素養、李嵩、張捷輩十一人,悉其私黨。疏詆家居大學士韓爌,削其籍。主事呂下問治徽州吳養春獄,株累者數百家,知府石萬程不能堪,棄官去。魯生反劾罷萬程。遷左給事中,典試湖廣,發策詬楊漣,因歷詆屈原、宋玉等。冒寧、錦功,進太僕少卿。莊烈帝即位,魯生知禍及,疏請免漣等追贓。給事中汪始亨、顏繼祖,御史張三謨交章發其奸,始罷去。御史汪應元再劾之,乃削籍。
又有李恆茂者,邢台人。為禮科給事中,薦呈秀復官,與深相得。劾罷侍郎扶克儉、太僕少卿孫之益、太常少卿莊欽鄰,皆不附忠賢者也。恆茂、魯生、蕃日走吏、兵二部,交通請託,時人為之語曰:“官要起,問三李。”後忽與呈秀交惡,削籍歸。忠賢敗,起故官,為御史鄒毓祚劾罷。逆案既定。魯生遣戍,蕃、恆茂贖徒為民。
閻鳴泰,清苑人。萬曆中進士。除戶部主事,屢遷遼東參政,拾遺被劾罷歸。久之,起僉事,分巡遼海。開原既失,經略熊廷弼遣撫瀋陽,半道慟哭而返。尋託疾謝歸。天啟二年,起故官,監軍山海關。鏇進副使,受知孫承宗,屢疏推薦,而鳴泰實無才略,工諂佞,以虛詞罔上而已。其年八月,廷推鳴泰遼東經略,會承宗自請督師,乃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自王化貞棄地後,巡撫罷不設。至是承宗以重臣當關,事權獨操,鳴泰不能有所為。明年五月復移疾去,家居三年。魏忠賢竊柄,鳴泰潛結之,用御史智鋌薦,召為兵部右侍郎。
六年正月,寧遠告警,畿輔震驚。內閣顧秉謙等以順天巡撫吳中偉非禦侮才,薦鳴泰代之。未幾,代王之臣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寧遠敘功,進本部尚書。以繕修山海關城,進太子太傅。尋召還,協理戎政。敘錦州功,加少保。三殿成,加少師兼太子太師。熹宗崩,代崔呈秀為兵部尚書。鳴泰由忠賢再起,專事諂諛。每陳邊事,必頌功德,於薊、遼建生祠,多至七所。其頌忠賢,有“民心依歸,即天心向順”語,聞者咋舌。崇禎初,為言者劾罷。後麗逆案,遣戍死。
生祠之建,始於潘汝禎。汝禎巡撫浙江,徇機戶請,建祠西湖。六年六月疏聞於朝,詔賜名“普德”。自是,諸方效尤,幾遍天下。其年十月,孝陵衛指揮李之才建之南京。七年正月,宣大總督張朴、宣府巡撫秦士文、宣大巡按張素養建之宣府、大同,應天巡撫毛一鷺、巡按王珙建之虎丘。二月,鳴泰與順天巡撫劉詔、巡按倪文煥建之景忠山,宣大總督朴、大同巡撫王點、巡按素養又建之大同。三月,鳴泰與詔、文煥,巡按御史梁夢環建之西協密雲丫髻山,又建之昌平、通州,太僕寺卿何宗聖建之房山。四月,鳴泰與巡撫袁崇煥又建之寧前,宣大總督朴、山西巡撫曹爾禎、巡按劉弘光又建之五台山,庶吉士李若琳建之蕃育署,工部郎中曾國禎建之盧溝橋。五月,通政司經歷孫如冽、順天府尹李春茂建之宣武門外,巡撫朱童蒙建之延綏,巡視五城御史黃憲卿、王大年、汪若極、張樞、智鋌等建之順天,戶部主事張化愚建之崇文門,武清侯李誠銘建之藥王廟,保定侯梁世勛建之五軍營大教場,登萊巡撫李嵩、山東巡撫李精白建之蓬萊閣、寧海院,督餉尚書黃運泰,保定巡撫張鳳翼、提督學政李蕃、順天巡按文煥建之河間、天津,河南巡撫郭增光、巡按鮑奇謨建之開封,上林監丞張永祚建之良牧、嘉蔬、林衡三署,博平侯郭振明等建之都督府、錦衣衛。六月,總漕尚書郭尚友建之淮安。是月,順天巡按盧承欽、山東巡按黃憲卿、順天巡按卓邁,七月,長蘆巡鹽龔萃肅、淮揚巡鹽許其孝、應天巡按宋禎漢、陝西巡按莊謙,各建之所部。八月,總河李從心、總漕尚友、山東巡撫精白、巡按黃憲卿、巡漕何可及建之濟寧,湖廣巡撫姚宗文、鄖陽撫治梁應澤、湖廣巡按溫謨建之武昌、承天、均州。三邊總督史永安。陝西巡撫胡廷晏,巡按謙、袁鯨建之固原太白山。楚王華奎建之高觀山。山西巡撫牟志夔,巡按李燦然、劉弘光建之河東。
每一祠之費,多者數十萬,少者數萬,剝民財,侵公帑,伐樹木無算。開封之建祠也,至毀民舍二千餘間,創宮殿九楹,儀如帝者。參政周鏘、祥符知縣季寓庸恣為之,巡撫增光俯首而已。鏘與魏良卿善,祠成,熹宗已崩,猶抵書良卿,為忠賢設滲金像。而都城數十裡間,祠宇相望。有建之內城東街者,工部郎中葉憲祖竊嘆曰:“此天子幸辟雍道也,土偶能起立乎!”忠賢聞,即削其籍。上林一苑,至建四祠。童蒙建祠延綏,用琉璃瓦。詔建祠薊州,金像用冕旒。
幾疏詞揄揚,一如頌聖,稱以“堯天帝德,至聖至神。”而閣臣輒以駢語褒答,中外若回響。運泰迎忠賢像,五拜三稽首,率文武將吏列班階下,拜稽首如初。已,詣像前,祝稱某事賴九千歲扶植,稽首謝。某月荷九千歲拔擢,又稽首謝。還就班,復稽首如初禮。運泰請以游擊一人守祠,後建祠者必守。其孝等方建祠揚州,將上樑,而熹宗哀詔至,既哭臨,釋縗易吉,相率往拜。監生陸萬齡至謂:“孔子作《春秋》,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忠賢誅東林。宜建祠國學西,與先聖並尊。”司業朱之俊輒為舉行,會熹宗崩,乃止。而華奎、誠銘輩,以藩王之尊,戚畹之貴,亦獻諂希恩,祝厘恐後。最後,巡撫楊邦憲建祠南昌,毀周、程三賢祠,益其地,鬻澹臺滅明祠,曳其像碎之。比疏至,熹宗已崩,莊烈帝且閱且笑。忠賢覺其意,具疏偽辭,帝輒報允。無何,忠賢誅,諸祠悉廢,凡建祠者概入逆案雲。
賈繼春,新鄉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歷知臨汾、任丘二縣,入為御史。李選侍移噦鸞宮,一時頗逼迫,然故無恙也。繼春聽流言,上書內閣方從哲等,略言:“新君御極,首導以違忤先皇,逼逐庶母,通國痛心。昔孝宗不問昭德,先皇優遇鄭妃,何不輔上取法?且先皇彌留,面以選侍諭諸臣,而玉體未寒,愛妾莫保。忝為臣子,夫獨何心。”給事中周朝瑞駁之,繼春再揭,謂“選侍雉經,皇八妹入井”,至稱選侍為未亡人。楊漣乃上移宮始末疏,謂:“宸宮未定,先帝之社稷為重,則平日之寵愛為輕。及宸居已安,既盡臣子防危之忠,即當體聖主如天之度。臣所以請移宮者如此。而蜚語謂選侍踉蹌徒跣,屢欲自裁,皇妹失所投井。恐釀今日之疑端,流為他年之實事。”帝於是宣敕數百言,極言選侍無狀,嚴責廷臣黨庇。
時繼春出按江西,便道鏇里,馳疏自明上書之故,中有“威福大權,莫聽中涓旁落”語。王安激帝怒,嚴旨切責,令陳狀。於是御史張慎言、高弘圖連章為求寬。帝益怒,下廷臣雜議。尚書周嘉謨等言:“臣等意陛下篤念聖母,不能忘選侍。及誦敕諭,知聖心自體恤。而繼春誤聽風聞,慎言等又連疏瀆奏。然意本無他,罪當宥。”未報。御史王大年、張捷、周宗建、劉廷宣,給事中王志道、倪思輝等交章論救,給事、御史複合詞為請,諸閣臣又於講筵救之,乃停慎言、弘圖、大年俸,宥志道等。既而繼春回奏,詞甚哀,且隱“雉經、入井”二語。帝嚴旨窮詰,令再陳。嘉謨等復力救,帝不許。繼春益窘,惶恐引罪,言得之風聞。乃除名永錮,時天啟元年四月也。其後言者屢請召還,帝皆不納。
四年冬,魏忠賢既逐楊漣等,即以中旨召復官。至則重述移宮事,極言:“漣與左光斗目無先皇,罪不容死。且漣因傅櫆發汪文言事,知禍及,故上劾內疏,先發制人,天地祖宗所必殛。而止坐納賄結黨,則漣等當死之罪未大暴天下。宜速定爰書布中外,昭史冊,使後世知朝廷之罪漣等以不道無人臣禮也。”疏娓娓數百言,且請用楊所修言,亟修《三朝要典》,忠賢大喜。
莊烈帝即位,繼春方督學南畿,知忠賢必敗,馳疏劾崔呈秀及尚書田吉、順天巡撫單明詡、副都御史李夔龍,群小始自貳。鏇由太常少卿進左僉都御史,與霍維華輩力扼正人。崇禎改元五月,給事中劉斯球極言其反覆善幻,乃自引歸。已,楊漣子之易疏訐之,詔削籍。初,繼春以移宮事詆漣結王安圖封拜,後見公議直漣,畏漣向用,俯首乞和,聲言疏非己意。還朝則極詆漣。及忠賢殛,又極譽高弘圖之救漣,且薦韓爌、倪元璐,以求容於清議。帝定逆案,繼春不列名,帝問故。閣臣言繼春雖反覆,持論亦可取。帝曰:“惟反覆,故為真小人。”遂引交結近侍律,坐徒三年,自恨死。
田爾耕,任丘人,兵部尚書樂孫也。用祖蔭,積官至左都督。天啟四年十月代駱思恭掌錦衣衛事。狡黠陰賊,與魏良卿為莫逆交。魏忠賢斥逐東林,數興大獄。爾耕廣布偵卒,羅織平人,鍛練嚴酷,入獄者率不得出。宵人希進者,多緣以達於忠賢,良卿復左右之,言無不納,朝士輻輳其門。魏廣微亦與締姻,時有“大兒田爾耕”之謠。又與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有“五彪”之號。累加至少師兼太子太師,蔭錦衣世職者數人,歲時賞賚不可勝紀。顯純等加官亦如之。忠賢敗,言者交劾,下吏論死。崇禎元年六月與顯純並伏誅。
顯純,定興人,駙馬都尉從誠孫也。舉武會試,擢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天啟四年,劉僑掌鎮撫司,治汪文言獄,失忠賢指,得罪,以顯純代之。顯純略曉文墨,性殘酷,大獄頻興,毒刑鍛練,楊漣、左光斗、周順昌、黃尊素、王之寀、夏之令等十餘人,皆死其手。諸人供狀,皆顯純自為之。每讞鞫,忠賢必遣人坐其後,謂之聽記,其人偶不至,即袖手不敢問。
應元,大興人。市井無賴,充校尉,冒緝捕功,積官至錦衣指揮。雲鶴,霸州人,為東廠理刑官。寰,吳縣人。隸籍錦衣,為東司理刑。凡顯純殺人事,皆應元等共為之。而寰為田爾耕心腹。及顯純論死,法司止當應元、雲鶴、寰戍。後定逆案,三人並論死,寰先死戍所。
部分譯文
焦芳,泌陽人。天順八年(1464)進士。大學士李賢因他是同鄉,把他引薦為庶吉士,後授予編修官,進行侍講。任滿九年後,應當晉升學士。有人對大學士萬安說:“像焦芳這種不學無術的人,也是學士嗎?”焦芳聽說後非常憤怒,說:“這肯定是彭華在離間我。我如當不上學士,就要將他刺殺在長安道中。”彭華害怕了,便向萬安說明,焦芳於是進升為侍講學士。原先,詔令修纂《文華大訓》,給東宮太子講解。此書都是彭華等人所編寫,焦芳羞於沒有參與,所以每次進講時,便故意挑毛病,在眾人中大聲宣揚。翰林們都崇尚文采,唯獨焦芳粗鄙而沒有學識,又個性陰狠,動輒對別人進行誹謗,所以人們都害怕而躲避他。尹..被罷免時,焦芳因為與他的兒子尹龍相勾結,被貶為桂陽府同知。焦芳知道這是出於彭華、萬安兩人的主意,更對他恨之入骨。
弘治初年,焦芳調任霍州知州,升四川提學副使,再調任湖廣。不久,升任南京右通政,因親喪回家。守孝期滿後,授為太常卿兼侍講學士,不久升任禮部右侍郎。他恨劉健壓制自己,便每天當眾謾罵他。劉健的批文不合他的心意,便提筆抹去,不稟報尚書。不久調吏部,轉任左侍郎。馬文升任尚書,焦芳經常對他進行誹謗和侮辱,還暗中勾結言官,讓他們抨擊那些自己素來不喜歡以及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他又上書提出御邊的四條意見,企望能被採納,但被謝遷壓了下來,所以他尤其恨謝遷。每提到餘姚、江西人,因為謝遷和彭華的緣故,焦芳常破口大罵。焦芳既然已一再忤逆廷臣,又想銳意進取,於是便與閹官深相勾結,以鞏固自己的地位,日夜圖謀逐出劉健、謝遷,取代他們的位置。
正德初年,戶部尚書韓文說財稅不足。廷臣意見認為理財無奇術,唯有勸皇上節儉。焦芳知道左右有人竊聽,便大聲說“:百姓家庭尚需要費用,何況皇上!諺語說‘沒錢就撿舊紙’。現在天下拖欠隱漏的租稅不知有多少,為何不去檢查追索。而只說要削減國家開支?”武宗聽後非常高興。正好馬文升辭職,於是升焦芳為吏部尚書。韓文將要率九卿彈劾劉瑾,奏疏應當首列吏部之名,便將此事告訴焦芳。焦芳偷偷地把這一計畫泄漏給了劉瑾,劉瑾於是驅逐了韓文以及劉健、謝遷等人。而焦芳得以本官兼任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輔政,累升少師、華蓋殿大學士。他在內閣多年,劉瑾攪亂天下,變更成法,荼毒縉紳之士,都是他所引導。他每次拜訪劉瑾,言必稱千歲,而自稱為門下。批閱奏章,全都迎合劉瑾的心意。四方來賄賂劉瑾的,都先賄賂焦芳。
他的兒子黃中,也傲慢兇狠,不學無術,但廷試時卻一定要得第一名。李東陽、王鏊將他列在二甲第一名,焦芳很不高興。他告訴了劉瑾,逕自給兒子授為翰林檢討,不久進升編修。焦芳因黃中的緣故,時時罵李東陽。劉瑾聽到後說:“黃中昨天在我家試做石榴詩,很拙劣,你還能恨李東陽嗎?”
劉瑾恨翰林官對他太傲慢,想把他們全部趕出去,被張彩勸阻。到《孝宗實錄》修成時,劉瑾又重提先前的打算,張彩又極力勸阻。而焦芳父子和檢討段炅等人,教劉瑾以擴充政事為名,將編修顧清等二十餘人全部趕到了各部衙門。有關官員回響詔令薦舉才德兼備之士,將餘姚人周禮、徐子元、許龍和上虞人徐文彪四人推薦了上去。劉瑾以周禮等人都是謝遷的同鄉,而詔令又是劉健所起草,因而將這四人投進詔獄,還想將劉健、謝遷一併逮捕。李東陽極力調解。焦芳厲聲說道“:縱然赦免他們的罪行,難道不應該將他們除名嗎?”於是將劉健、謝遷廢為平民,而張榜驅逐擔任京官的餘姚人。
滿剌加的使臣亞劉,本是江西萬安人,名叫蕭明舉,因犯罪叛逃到滿剌加,與其國人端亞智來朝見。後來他又圖謀進入氵孛泥國索寶,並殺死了亞智等人。事情報到朝廷後,正要讓所在官員調查上報,焦芳卻在後面補充寫道:江西的土俗,人民多散漫不認真,像彭華、尹直、徐瓊、李孜省、黃景等人,多被人們所議論。應當裁減江西鄉試名額五十名,初做官的人也不要選為京職,並將這一條頒布為法令。”他還說:“王安石貽禍於宋朝,吳澄為元朝做官,應張榜公布他們的罪行,使以後不要濫用江西人。”楊廷和勸解說“:因一人為盜,而禍及一方,甚至還裁減鄉試名額。宋元時期的人物,難道也要拉來一同判罪嗎?”焦芳這才罷了。
焦芳非常厭惡南方人,每斥退一個南方人,他便很高興。即使是談論古人,他也一定詆毀南方人而讚譽北方人。他還曾做一幅《南人不可為相圖》,獻給劉瑾。他擔任《孝宗實錄》一書的總裁官時,對何喬新、彭韶、謝遷肆意進行誣陷和誹謗,還得意地說:“當今朝廷之上,有誰像我這樣正直!”
當初張彩任郎官時,焦芳極力推薦他以取悅於劉瑾,希圖獲得奸利。到張彩當尚書時,焦芳父子沒有一天不推薦人,張彩與他的看法有時相同而有時相反,兩人遂有了矛盾。而段炅見劉瑾親近張彩,焦芳勢力稍衰,便轉而依附張彩,將焦芳的陰私全部告訴了劉瑾。劉瑾大怒,多次當眾斥罵焦芳父子。焦芳不得已,便請求辭官歸鄉。
黃中請求閣臣庇蔭,以侍讀職銜隨父還鄉。劉瑾敗後,給事中、御史紛紛彈劾焦芳父子,削奪了他的官銜,將黃中廢為平民。後來,焦芳派黃中用金錢寶物賄賂權貴,上書請求洗刷先前的罪名,恢復官銜,但被吏科駁斥。於是吏部又奏請將黃中逮捕,押送法司,以昭示上天對他的懲罰。黃中狼狽逃走。
焦芳府第很宏麗,建造時勞動了幾個郡。大盜趙釒遂進入泌陽,火燒了他的府第,挖開了地窖,獲得不少藏金,於是趙釒遂將焦芳先人的墳墓全部掘開,將挖出的骨頭與牛馬骨頭一起燒掉。他遍尋焦芳父子不得,便將焦芳的衣冠掛在院子裡的樹上,拔劍砍掉他的頭,讓群盜將其剁碎。他說“:我為天子誅殺此賊。”趙釒遂後來在臨刑時嘆道:“我不能親手殺死焦芳父子以謝天下,死有餘恨!”劉瑾的侄孫二漢應被處死,他也說:“我死固然應當,但我家的所作所為,都是焦芳和張彩所指使。現在張彩和我被處以極刑,而焦芳卻唯獨安然無事,豈不是冤枉!”焦芳父子竟得良死。
張彩,安定人。弘治三年(1490)中進士,被授予吏部主事,歷任文選司郎中。張彩善於議論,言辭犀利,還善於窺探權貴的旨意。他初時粉飾自己,以博取聲譽,尚書馬文升等人都喜歡他。給事中劉瑾曾經彈劾他顛倒選才法等事,馬文升都為他辯解,並且還稱讚他聰明剛正,受到上下人等的推崇。詔令他依舊辦事。張彩便五次上疏稱病辭職,馬文升極力挽留,沒能把他留住,當時輿論都稱讚他。過了幾天,給事中李貫推薦張彩有將略。楊一清總制三邊軍務,也推薦張彩來代替自己。而焦芳因張彩與劉瑾是同鄉,也極力向劉瑾推薦他。劉瑾想把他召來,便下令,如果他過期不到,便斥為平民。張彩於是上路。他去見劉瑾時,戴著高帽、穿著鮮艷服裝,他臉色白皙,身材修長俊美,鬚眉濃密,詞辯如泉涌。劉瑾非常敬佩和喜歡,握著他的手多時,說:“你真是神人,我何幸得以遇到你!”當時文選司郎中劉永已升為通政使,依次應排列驗封司郎中石確進文選司。這奏疏呈入後,劉瑾令尚書許進追回原疏,換上張彩。張彩從此一心追隨劉瑾。劉瑾厭惡許進不依附他,張彩便挑撥是非,將許進陷害擠走,以劉宇來取代他。劉宇雖是尚書,選官之權都歸張彩,多不匯報劉宇,即使匯報了,劉宇也一定溫言接受。張彩抱著卷宗,站著說話,劉宇俯首哈腰說不敢當。他在文選司半年,升為左僉都御史,與戶部侍郎韓鼎同廷謝恩。韓鼎老了,起拜行禮不合規矩,被谷大用、張永等人譏笑。劉瑾正在慚愧,看到張彩風采照人,英氣勃發,谷大用等人都很羨慕,這才高興。過了兩天罷免韓鼎,而張彩過了一年被超升為吏部右侍郎。
韓鼎,合水人。弘治時期,任給事中,有剛直的名聲。後升任右通政使,在安平治水有功,以通政使之職離休回家。到此受劉瑾的引薦,但又挫敗而歸,從此失去素有的聲望。
劉瑾想讓張彩大貴,於是命劉宇進入內閣,以張彩代替他。一年之內,他由一個部郎升到六卿。同僚們卻仍在原職,他們惴惴不安地在尚書面前匯報,而張彩一本正經地對待他們,毫不客氣。不久他加封為太子少保。每逢劉瑾出宮休假,公卿們前去拜訪,從上午八九點到下午四五點都不得接見。張彩故意徐徐而來,直接進入劉瑾的小閣,歡飲一頓而出,這才與眾人作揖相見。眾人因此更加害怕張彩,見到張彩所行的禮就像見到劉瑾一般。張彩與朝中大臣言談,稱劉瑾為老者。凡他所說的話,劉瑾無不聽從。他便不時地考察內外官員,糾察彈劾很嚴,間或也用薄懲,各部門以及台諫官員被貶和折辱的一天比一天嚴重。他變亂舊制,賄賂公行,海內的金帛奇物絡繹不絕地運來。他尤其喜歡美色。撫州知府劉介,是他的同鄉,娶有美妾。張彩特地將劉介升為太常寺少卿,然後穿著盛裝前往道賀說“:你怎么報答我?”劉介惶恐地感謝道:“我一身之外,都是您的。”張彩說“:這就遵命。”便派人直入內室,牽出他的妾,車載而去。他又聽說平陽知府張恕妾美,便去索求,張恕不肯,他就令御史張龠考察,將他治罪,擬遣去戍邊。張恕獻出愛妾,才得減刑。
張彩既欠劉瑾的恩德,則劉瑾專權日久,貪求冒賞無厭,天下都怨恨他,便找機會勸他說“:您知道這些賄賂從哪兒來嗎?不是盜取國庫,就是剝削小民。他們借您之名肥了自己,送給您的不到十分之一,而怨憤卻集中您一身,您怎么向天下交代?”劉瑾非常贊同他的意見。正好御史胡節巡按山東回來,送給劉瑾很豐厚。劉瑾將他揭發,並逮捕他入獄。少監李宣、侍郎張鸞、指揮同知趙良巡視福建回來,獻給劉瑾白金兩萬。劉瑾上疏將白金交給國家,而將三人治罪。其他因賄賂他而得禍的很多。苛刻的聚斂為之減少,內外人士便有的稱讚張彩能引導劉瑾做善事。到劉瑾被誅,張彩以交結皇上貼身宦官之罪被判死刑,遇上大赦應當免罪。於是將他改判為同劉瑾謀反。他死於獄中,仍將他拖到市場坐刂屍,抄他的家,妻兒流放到海南。
崔呈秀,薊州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中進士,授予行人官。天啟初年,升任御史,巡按淮安、揚州兩府。他卑鄙狡猾,品行不修。他見東林黨勢力正盛,在將要離開京城時,便極力向李三才自薦,請求加入東林黨,被東林黨拒絕。在淮安和揚州,他任意貪污。
霍丘知縣鄭延祚貪污,崔呈秀將彈劾他,鄭延祚以一千兩黃金賄賂他而獲免。鄭延祚知道他好對付,便再獻上一千兩黃金,即受到他推薦。崔呈秀做事多像這樣。
四年(1624)九月崔呈秀回京,高攀龍當時任都御史,將他貪污情況全部揭發。吏部尚書趙南星建議罰他戍邊,詔令將他革職,等候檢查。崔呈秀大為窘迫,連夜跑到魏忠賢的住處,叩頭乞憐,說高攀龍、趙南星都是東林黨,他們挾私怨排擠和陷害他,然後他又叩頭流涕,乞求做魏忠賢的養子。當時,魏忠賢被廷臣輪番攻擊,非常憤怒,正想得外廷大臣相助。涿州人馮銓,正當少年,以侍從一職住在家裡,與熊廷弼有矛盾,他投書給魏良卿,勸他製造大案。魏忠賢正想借事端排擠陷害那些害他的人,這時得了崔呈秀,相見恨晚,遂用他為心腹,每天與他謀劃。
第二年正月,給事中李恆茂為崔呈秀訴冤。聖旨即說崔呈秀被誣陷,恢復了他的官銜。崔呈秀於是首先上疏推薦張鶴鳴、申時懋、王永光、商周祚、許弘綱等人,而後又上疏請令京官自己述職,由此清流之士多被斥退。不久他監督三殿工程,魏忠賢以檢查工程為名,每天到外朝。這時崔呈秀便屏退他人,與他密談,藉機獻上《同志錄》等冊子,上面都是東林黨人名單。他又獻《天鑒錄》,上面列的都是不依附東林黨的人,讓魏忠賢憑這些定升降,結果朝中好人為之一空。晚上來乞憐的人,無不通過崔呈秀來引進,那些人蠅集蟻附,崔呈秀門庭若市。他累升為工部右侍郎兼御史,仍監督工程。御史田景新說,侍郎兼御史不便,請改為僉都御史。皇上聽從了。
魏忠賢曾修建家鄉肅寧縣城,崔呈秀首先上疏讚美。六年(1626)二月,他又上疏歌頌魏忠賢監督工程之功,請求賜給敕令褒獎,奏疏最後說道:“臣並非向宦官獻媚,就有千譏萬咒,臣也甘願承受。”奏疏傳出後,朝野人士轟然大笑。內閣大臣顧秉謙之輩撰寫八百餘字的敕令,褒獎魏忠賢,極力吹捧,古代九錫之文也不過如此。此後,內外大臣的章奏,無不頌揚魏忠賢的功德。當時正開始修《三朝令典》,崔呈秀上疏陳述本書的起源,追論“三王並封”、“妖書案”和“就藩”三件事,凡擁護光宗的,都加以詆毀。魏忠賢很高興,吩咐交給史館。這年七月,崔呈秀升本部尚書。十月,皇極殿建成,加封為太子太保兼左都御史,仍監督大工程。他母親去世,他不回家奔喪,而引“奪情”留任。
崔呈秀受魏忠賢寵愛,更加貪利。朝中士大夫多拜他,做他的門下士,以便能靠上魏忠賢。凡不依附於魏忠賢以及爭奪權勢而相互傾軋的人,魏忠賢都派他的黨羽將他們排擠出去,當時所謂的“五虎”,就是以崔呈秀為首。受到排擠陷害的人,不可勝數,即使是他的黨羽,也深深地畏懼他。他的兒子崔鐸不能做文章,他便囑咐考官孫之獬,獲得了鄉薦。他用弟弟崔凝秀為浙江總兵官,女婿張元芳為吏部主事,妾弟戲子蕭惟中為密雲參將,有關部門都不敢違抗。
第二年八月他冒領寧遠、錦州的功勞,被加封為太子太傅。不久記三殿功,加封為少傅,庇蔭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這一月他升為兵部尚書,仍兼左都御史,並掛兩枚印章,掌握兵權和監察權,出入煊赫,權傾朝野。不久,熹宗去世,廷臣入宮告別遺體。十幾個宦官使者傳呼崔呈秀很急,廷臣們相顧愕然。崔呈秀進去見魏忠賢,密謀了很久,但他們太隱秘,所談的內容不得而知。有人說魏忠賢想篡位,崔呈秀認為時機不合,阻止了他。
莊烈帝即位後,魏忠賢的黨羽知道他必敗,內部產生了分裂。副都御史楊所修首先請崔呈秀守孝,御史楊維垣、賈繼春相繼極力攻擊他,崔呈秀請求辭職。皇上仍安慰挽留他。他上了三封奏章,皇上溫語令他乘郵車回家。後來人們彈劾崔呈秀和工部尚書吳淳夫、兵部尚書田吉、太常寺卿倪文煥、副都御史李夔龍,這五人號稱“五虎”,宜將他們處死,陳屍於集市。詔令將他逮捕治罪,將他的財產抄沒入官。當時魏忠賢已死,崔呈秀知道不可避免,便排列姬妾,將奇珍異寶都擺出來,狂呼痛飲,喝完一杯便將杯子摔碎,飲完後便上吊自殺。詔令將他戮屍,他的兒子崔鐸被除名,弟弟凝秀被遣去戍邊。後來定逆案,崔呈秀列為首犯。
當魏宗賢失敗時,莊烈帝採納了廷臣的意見,將要定參與謀逆的案件。大學士韓火廣、李標、錢龍錫不想廣泛搜查,以免樹怨太多,僅提出了四五十個人。皇上嫌少了,令他們再議,他們又提出了幾十個人。皇上不高興了,令他們按照“出謀劃策”、“擁戴”、“頌美”、“奉承依附”這四項來搜尋逆黨,並且說“:一起為惡的宦官也應當列入。”韓火廣等人說不知道宦官情況,皇上說:“怎能都不知道,你們不過是害怕被人怨恨而已。”過了幾天,皇上將他們招入便殿,桌子上有一布袋,裡面裝著很多奏疏,皇上指著袋子說“:這些都是奸黨歌功頌德的奏疏,你們可找出他們的姓名,全部列入逆黨。”韓火廣等人知道皇上心意已不可改變,便說“:臣等的職責是起草聖旨,法律不是臣等所熟悉。”皇上招吏部尚書王永光來問,王永光不熟悉刑法。皇上於是令刑部尚書喬允升、左都御史曹於汴一起辦理,於是他們按名羅列,沒有人能脫漏。崇禎二年(1629)三月他們呈上逆黨名單,皇上製成詔書頒示天下。
首犯被判凌遲處死的有兩人:魏忠賢、客氏。
首犯的同謀、被判隨時處決的有六人:崔呈秀和魏良卿,客氏的兒子都督侯國興,太監李永貞、李乾欽、劉若愚。
交結貼身宦官、被判秋後處決的有十九人: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薛貞、吳淳夫、李夔龍、曹欽程,大理寺正許志吉,順天府通判孫如冽,國子監生陸萬齡,豐城侯李承祚,都督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張體乾。
交結貼身宦官第二等、被判充軍的有十一人:魏廣微、周應秋、閻鳴泰、霍維華、徐大化、潘汝禎、李魯生、楊維垣、張訥,都督郭欽,孝陵衛指揮使李之才。
交結貼身宦官第三等、被判三年徒刑、允許自贖為民的有:大學士顧秉謙、馮銓、張瑞圖、來宗道,尚書王紹徽、郭允厚、張我續、曹爾禎、孟紹虞、馮嘉會、李春曄、邵輔忠、呂純如、徐兆魁、薛鳳翔、孫傑、楊夢袞、李養德、劉廷元、曹思誠,南京尚書范濟世、張朴,總督尚書黃運泰、郭尚友、李從心,巡撫尚書李精白等一百二十九人。
交結貼身宦官、被減刑革職閒住的,有黃立極等四十四人。
魏忠賢的親屬以及依從他的宦官,又有五十餘人。
定案之後,魏忠賢的黨羽每天都圖謀翻案,王永光、溫體仁暗中主謀,但皇上態度堅決,他們不敢行動。後來,張捷推薦呂純仁,被彈劾而去。唐世濟推薦霍維華,福建巡撫應喜臣推薦部內閒住的通政使周維京,都被加罪,遣去戍邊。他的黨羽才不敢言語。福王時期,阮大鋮冒領確定國策之功,被起用,這案才翻了過來。於是太僕寺少卿楊維垣、徐景濂,給事中虞廷陛、郭如暗,御史周昌晉、陳以瑞、徐復陽,編修吳孔嘉,參政虞大復之輩相繼獲得起用,直到國亡才算了結。
劉志選,慈谿人。萬曆年間,與葉向高同年考中進士。被授予刑部主事,與同僚劉復初、李懋檜就鄭貴妃、王恭妃冊封一事上書論爭。後來因為給事中邵庶請求禁止各部官員上書議論政事,李懋檜上疏極力反對,被降級二等。志選說:“陛下貶李懋松,將使人閉口結舌,從而蒙蔽皇上耳目,這不是國家之福。”皇上生氣了,將他貶為福寧州判官。後來逐漸升到合肥知縣,因沒通過三年一度的考核,被罷免回家,在家住了三十年。
光宗、熹宗相繼即位,那些因為提建議而得罪的人紛紛獲得起用,唯獨志選因先前沒通過考核而不被起用。正好葉向高赴京應召,經過杭州,志選與他遊玩了個把月。葉向高回朝廷後,他被任為南京工部主事,後升為郎中。當時他已七十多歲了,卻更積極地往上爬,上疏追論“紅丸”一案,極力詆毀孫慎行不道德。魏忠賢很高興,天啟五年(1625)九月招他任尚寶寺少卿。在進京途中,他又極力攻擊孫慎行,還連及葉向高。魏忠賢更高興,將這兩篇奏疏交給史館。
第二年志選升任順天府丞。冬十月他便上書彈劾張國紀。張國紀就是皇后的父親。魏忠賢顧忌皇后賢明,想把她弄倒。正好有人在厚載門張貼匿名榜,羅列魏忠賢的反狀,還包括了他的黨羽七十多人。魏忠賢懷疑它是出於張國紀和那些被逐出的人之手。邵輔忠、孫傑圖謀藉此造大案,將東林黨人殺盡,並借張國紀來扳倒中宮皇后,事成之後則立魏良卿的女兒為皇后,他們起草了一篇奏疏,找人呈遞上去。但那些人都害怕得禍而不敢答應。志選被家人的話所迷惑,以為自己年紀大,一定比魏忠賢先死,竟然將那篇奏疏遞了上去。奏疏中極力論列張國紀的罪行,最後還說“不要讓人非議為‘丹山之穴,藍田之種’。”說這話是因為先前有一個死囚叫孫二說張皇后是他所生,不是張國紀的女兒。奏疏上呈後,後果難料。皇上因伉儷情深,只是令張國紀自新而已。皇后是原司禮監太監劉克敬所選,魏忠賢遷怒於他,將他貶往鳳陽,絞殺了他。
不久,志選上疏歌頌《要典》,言該書“頌揚聖德,討伐罪惡,無微不彰,就是拿堯、舜流放四凶,推舉元、愷來比,也不過如此,誠然游、夏也不能贊一詞。”他因而極力詆毀王之肕、孫慎行、楊漣、左光斗,而極端讚譽劉廷元、岳駿聲、黃克纘、徐景濂、范濟世、賈繼春以及傅魁、陳九疇。並說“:慷慨憂患時局,力挽狂瀾於既倒的,是魏廣微,應當恢復他內閣大臣的地位,以繼承五臣的盛事。赤心報國,幫助編成不朽的巨典的,是東廠臣僚,應當增入簡端,以楊一德之休風。”他又說:“對王之肕宜將他正法,孫慎行宜貶去戍邊。”魏忠賢非常高興,於是岳駿聲等人被越級提升,王之肕被逮捕,孫慎行被遣去戍邊。這些都正如志選所言。
七年(1627),志選升為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這一年,熹宗去世,魏忠賢敗,言官紛紛彈劾他,詔令將他除名。後來定逆案,法律沒有撼動國母的條文,便依以子罵母的條文來判處他,將他和梁夢環判了死刑。志選先上吊了。
曹欽程,江西德化人。中進士,被授予吳江知縣。他任意貪污,以濫用刑罰博得剛正不屈的名聲。巡撫周起元彈劾他,結果他被貶職,改任順天府教授,調任國子監助教。他巴結汪文言,得以任為工部主事。到汪文言敗後,欽程又極力排擠他,通過座主馮銓把魏忠賢當作父親一般來侍候,成為“十狗”之一。馮銓想陷害御史張慎言、周宗建,令李魯生起草奏疏,囑咐欽程遞上去,趁機將李應升、黃尊素牽連上,並推薦李魯生以及傅木魁、陳九疇、張訥、李蕃、李恆茂、梁夢環之輩十餘人。張慎言等四人都被除名。
欽程在群小人中尤其無恥,他日夜登魏忠賢的門,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無所不至,同類頗羞與他為伍。欽程卻在眾人面前很傲慢,以顯示魏忠賢親愛他。給事中吳國華彈劾他,魏忠賢大怒,將吳國華除名,欽程更加得志。給事中楊所遵循魏忠賢的旨意,極力推薦欽程賢能,於是他由員外郎升為太僕寺少卿。後來魏忠賢也討厭他了,六年(1626)正月他被給事中潘士聞彈劾。魏忠賢指責他敗群,將他除名。他臨行之前還在魏忠賢面前叩頭說:“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他淚流不止而去。魏忠賢被誅後,他被列入逆案第一等,判了死罪。在獄中關了很久,家人不再給他供應飲食,欽程搶其他囚犯的剩飯吃,每天都醉飽。李自成攻陷京師後,欽程首先破獄出來投降。李自成失敗後,他隨李自成西去,不知所終。福王時期,定依從賊人案,欽程又被列為首等。
王紹徽,鹹寧人,尚書王用賓的從孫。考中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被授予鄒平縣知縣,後升任戶科給事中。他為官剛直不屈,頗以品行清廉而聞名。湯賓尹拉幫結黨,企圖掌權用事。吏部尚書孫丕揚因紹徽是湯賓尹的門生,便引用年例讓紹徽出任山東參議,紹徽稱病不去。泰昌時期,他起任通政司參議。又升任太僕寺少卿,被彈劾,稱病而去。不久他因規諫皇上,被罷官。
天啟四年(1624)冬,魏忠賢逐去左光斗後,便招紹徽代為左僉都御史。第二年六月升任左副都御史,不久晉升戶部侍郎,督理倉場。他剛上任理事,又改任左都御史。十二月拜為吏部尚書。魏忠賢為從子魏良卿求世襲封爵,紹徽即上書為他奏請封魏良卿為伯爵。請求推崇魏忠賢三代祖宗時,紹徽也上書建議準其所請。到魏忠賢派遣宦官出外鎮守時,紹徽才與同僚一起上書提出有四不可行。王恭廠、朝天宮都失火,紹徽說是因為誅罰過多造成的。他因忤逆了魏忠賢,受到譴責。過後他又上書說:“四方多事,九邊缺餉,難免發生催征賦稅之事,乞請確定各邊塞分額,寬給年限,將權衡緩急之權交給巡按官員。正殿修成後,另外兩殿的工程宜延緩,請敕令工部裁省織造、瓷器等方面的冗費,用來資助大的工程。奸黨被削除已盡,但恐他們藏禍蓄怨,反受中傷。對於封疆、顯過、三案方面的巨奸,宜加以逮捕,處以重刑,使人心悅服,至於其他的人,應該寬大處理。”這次又觸忤了魏忠賢的意願。
當初,紹徽在萬曆一朝中,素以排擠攻擊東林黨而得到其同黨的推崇,所以魏忠賢首先用他掌管要害部門。紹徽仿民間的《水滸傳》,將東林黨一百零八人編成《點將錄》,獻給魏忠賢,讓他按名加以黜退,他因此更受魏忠賢喜愛。後來奸黨勢力轉盛,後進的人想要早日晉升,妒嫉那些人妨礙自己,便計畫逐個將他們趕出。孫傑於是圖謀讓崔呈秀入閣,先趕走紹徽,令御史袁鯨、張文熙詆毀紹徽朋比為奸。袁鯨又上疏歷述他賣官的穢狀,紹徽遂被撤職,而以周應秋取代他。逆案判定後,紹徽被從官籍中除名,判了徒刑。
霍維華,東光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中進士,被授予金壇縣知縣,又被征回任兵科給事中。天啟元年(1621)六月,宦官王安應執掌司禮監印,他稱病推辭住在外邸,希望得到溫旨勸慰即起來理事。王安與魏忠賢有矛盾,閹人陸藎臣是霍維華的內弟。探知這一情況後告訴了維華。維華原與魏忠賢同郡交好,便趁機彈劾王安,魏忠賢即假傳聖旨殺了王安。劉一火景、周嘉謨都厭惡維華,便用年例讓維華出任陝西僉事。維華的同僚孫傑說,維華在兵科任職三月並無過失,是劉一火景、周嘉謨仰承王安的鼻息,故意將他排擠到外地。魏忠賢大喜,立即將劉、周二人逐出,而維華也因遭父喪歸家。
四年(1624)冬,朝事大變,南京御史呂鵬雲將自己受外轉一事上告朝廷。魏忠賢傳聖旨將他和被檢查的徐大化、年例外轉的孫傑都升為京卿,維華和王志道、郭興治、徐景濂、賈繼春、楊維垣並得恢復原官。維華得任刑科給事中。那些被趙南星斥退的人,競相起來任事。維華更銳意攻擊東林黨,彈劾御史劉璞、南京御史塗世業、黃公輔、萬言揚,使他們被罷免。他追論三案,痛詆劉一火景、韓火廣、孫慎行、張問達、周嘉謨、王之肕、楊漣、左光斗,而讚譽范濟世、王志道、汪慶百、劉廷元、徐景濂、郭如楚、張捷、唐嗣美、岳駿聲、曾道唯。他還請改編《光宗實錄》,向史館宣示他的奏疏。魏忠賢立即傳聖旨將劉一火景等五人除名,逮捕王之肕,免除李可灼的遣戍,提升范濟世為巡撫,王志道等人為京卿,唐嗣美以下各人也都被起用,並重修《實錄》,但因閣臣之言免了劉一火景等人之罪。不久維華說,總督張我續宜加罪,尚書趙彥宜斥退,御史方震孺不宜逮捕。韓敬宜復官,湯賓尹宜平反昭雪。這觸忤了魏忠賢的意志,被傳聖旨譴責。五年冬維華升為太僕寺少卿,第二年升為本寺卿。不久升為兵部右侍郎,代理兵部事務。他每次陳奏,必定歌頌魏忠賢。七年,延綏奏捷,維華升為右都御史,庇蔭兒子為錦衣衛千戶。寧遠、錦州敘功,維華晉升兵部尚書,掌侍郎職權內事務,仍照前例庇蔭兒子。不久敘三殿功,維華加封為太子太保。
維華個性邪佞,與崔呈秀做魏忠賢的謀主。他所親近的都是皇上貼身宦官。所以宮闈秘事他都預先知道,因而他向皇上進獻仙方靈露之飲。皇上最初很喜歡吃,後來逐漸討厭了。到後來皇上得病,身體浮腫,魏忠賢頗以此歸咎於維華。維華非常害怕,又擔心有後患,便想先主動背叛魏忠賢,於是他極力辭去寧遠、錦州功勞的加恩,將功勞推讓給袁崇煥,乞請將給自己的庇蔭轉授給袁崇煥。魏忠賢察覺出他的心意,便傳聖旨嚴厲斥責。不久,熹宗逝世,魏忠賢敗,維華和楊維垣等人千方百計地彌補漏政。這一年十月,維華以兵部尚書協理軍政事務。
崇禎改元後,依附於魏忠賢的人多被罷免,維華依舊在職。遼東督師王之臣被免職,繼任的袁崇煥還沒到任,維華圖謀行邊以鞏固自己的地位。皇上已批准了,給事中顏繼祖極力論奏維華的罪行,他說:“維華為人狡猾,宦官勢力旺盛時便藉助宦官,宦官勢力一倒便攻擊宦官。攻擊楊漣、左光斗的,是維華。楊、左被逮捕後,假裝救助他們的,也是維華。他以一名給事中,三年便升到尚書,每次敘功,他都有份,每有賞賜,他必得加封,就是他維華本人也難以自解。”皇上於是收回先前的命令。不久,彈劾維華的人接踵而至,維華於是引退。逆案判定後,維華遣戍徐州,但氣勢猶盛。七年(1634),駱馬湖淤塞,維華向沿河的尚書劉榮嗣建議,請從宿遷到徐州開一條長二百餘里的水渠,引黃河水來通漕運,期望得敘功復職。劉榮嗣採納他的建議,耗費金錢五十餘萬,結果工程不成,劉榮嗣被下獄判了死罪,維華這才喪氣。九年,邊事緊急,都御史唐世濟推薦維華有治邊之才,維華到後,被下獄遣戍。維華於是憂憤而死。
福王時期,楊維垣翻逆案,為維華等人訴冤,他的奏章下到了吏部。尚書張捷重述三朝舊事,極力稱讚維華等人忠誠,給他們追賜給恤典。贈給庇蔭和祭葬、諡號俱全的,有維華和劉廷元、呂純如、楊所修、徐紹吉、徐景濂六人。贈給庇蔭和祭葬,但不給諡號的,有徐大化、范濟世二人。賜給官銜和祭葬的,有徐揚先、劉廷宣、岳駿聲三人。恢復官銜但不賜予撫恤的,有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三人。其他像王德完、黃克纘、王永光、章光岳、徐鼎臣、徐卿伯、陸澄源,雖然他們名不入逆案,但為清議所指責,所以也被賜予撫恤。
閻鳴泰,清苑人。萬曆年間中進士,被授予戶部主事,累升到遼東參政,後因規諫皇帝被彈劾罷免歸家。後來,又被起用為僉事,分巡遼海地區。開原失陷後,經略熊廷弼派他撫治瀋陽,鳴泰半道慟哭而返。不久他託病辭歸。
天啟二年(1622)鳴泰被起任原官,到山海關監軍。不久他進升為副使,受知於孫承宗,孫承宗屢次上疏推薦他,而鳴泰實無才略,不過是工於諂佞,以虛詞討好上司而已。這一年八月,朝廷公推鳴泰任遼東經略,正值孫承宗自請督師,便升鳴泰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自從王化貞丟棄該地後,巡撫停罷不設。至此孫承宗以重臣身份當關,事權獨攬,鳴泰無法有所作為。第二年五月鳴泰稱病辭去,在家住了三年。魏忠賢竊權時,鳴泰暗中與他勾結,受御史智鋌的推薦,被召為兵部右侍郎。
六年(1626)正月,寧遠告警,畿輔震驚。內閣大臣顧秉謙等人認為順天巡撫吳中偉不具禦侮之才,舉薦鳴泰來取代他。不久,鳴泰取代王之臣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寧遠評功,鳴泰進升本部尚書。因修繕山海關城,鳴泰進升為太子太傅。不久被召回,協理軍事事務。評錦州之功,鳴泰加封為少保。三殿修成,鳴泰又加封為少師兼太子太師。熹宗駕崩,鳴泰取代崔呈秀任兵部尚書。鳴泰靠魏忠賢得以再被起用,從此便專事諂諛。每次陳言邊防事務,他必對魏忠賢歌頌功德,並在薊、遼一帶為魏忠賢建生祠,多達七所。他對魏忠賢的歌頌,曾有“民心依歸,即天心向順”之語,聞者為之咋舌。崇禎初年,他被言官彈劾罷免。後來被打進逆案,遣戍而死。
賈繼春,新鄉人。萬曆三十八年(1610)中進士。歷任臨汾、任丘知縣,後入京為御史。李選侍移居噦鸞宮,一時處境頗為窘迫,但仍然無恙。繼春聽信流言,上書內閣方從哲等人,大略說“:新君登基,便違忤先皇,逼逐庶母,舉國痛心。當年孝宗不問昭德妃子之罪,先皇優遇鄭貴妃,今皇上何不效法祖先?況且先皇彌留之際,曾以選侍面諭群臣,而今先皇玉體未寒,愛妾不保。忝為臣子,夫獨何心!”給事中周朝瑞駁斥他,繼春再次上書,說“選侍自經,皇八妹投井”,甚至稱李選侍為未亡人。楊漣於是上呈移宮始末疏,說:“皇帝寢宮未定,應以先帝的社稷為重,則先帝平日的寵愛為輕。到皇帝居室安定後,則既然盡臣子防危之忠,便當體解聖主如滅之度。這是臣請求移宮的原因。而蜚語卻說選侍踉蹌赤腳而走,還屢次想自裁,皇妹失所投井。這些謠傳,恐怕釀成今之疑端,還可能流為他年之事實。”皇上於是宣布敕令數百言,嚴斥廷臣相互包庇。
當時繼春出京按察江西,順便歸鄉,他飛騎傳疏自述先前上書的原因,其中有“賞罰大權,不要聽任旁落宦官手中”之語。王安激怒皇上,傳旨嚴厲斥責繼春,令他說明情況。於是御史張慎言、高弘圖接連上書請求寬貸繼春。皇上更加憤怒,交由廷臣雜議。尚書周嘉謨等人說“:臣等意以為陛下篤念聖母,不能忘掉選侍。到讀過敕諭後,知道陛下聖心自會體恤選侍。而繼春誤聽風聞之語,慎言等人又連疏瀆奏。但他們本意沒有別的用心,其罪當宥。”未見回報。御史王大年、張捷、周宗建、劉廷宣,給事中王志道、倪思輝紛紛上疏論救,給事中、御史又合詞請求,各閣臣又在講筵上說情相救,皇上於是停張慎言、高弘圖、大年的俸祿,寬宥王志道等人。隨後繼春回奏,語詞甚哀,並隱有“自盡、投井”二語。皇上嚴旨窮加質問,令他再次陳奏。周嘉謨等又極力相救,皇上不許。繼春更加窘困,惶恐引罪,說自己的話是得之於風聞。於是將他除名,永遠禁錮,這是在天啟元年(1621)四月。後來議論的人屢次請把他召回,皇上都不聽。
四年(1624)冬,魏忠賢逐出楊漣等人後,即以中旨召繼春復官。繼春到京後重述移宮之事,極力論說道:“楊漣和左光斗目無先皇,罪不容死。並且楊漣借傅鏥揭發汪文言,知道禍將到來,所以他上疏彈劾內宮,先發制人,這種人真是天地祖宗所必誅。而他只被判納賄結黨之罪,這樣楊漣當死之罪並沒有大暴於天下。宜速定刑書,頒布中外,昭示於史冊,使後世知道朝廷判處楊漣等人犯了不道和無人臣禮之罪。”他的奏疏娓娓數百言,並請採納楊所修的建議,儘快編修《三朝會典》,魏忠賢非常高興。
莊烈帝即位,繼春正在南畿督學,他知道魏忠賢必敗,便飛騎傳疏彈劾崔呈秀和尚書田吉、順天巡撫單明詡、副都御史李夔龍,群小開始相互離心了。不久繼春由太常寺卿升任左僉都御史,與霍維華之輩極力壓制正人。崇禎改元(1628)五月,給事中劉斯球極力論奏繼春反覆無常,善於偽裝,繼春於是自請引退歸鄉。後來,楊漣之子楊之易攻擊他,詔令削去繼春官籍。
當初,繼春以移宮事件詆毀楊漣,勾結王安希圖封拜,後來見公議支持楊漣,他怕楊漣得進用,便俯首求和,聲言奏疏並非出於自己之意。回朝後他又極力詆毀楊漣。魏忠賢伏誅後,他又極力讚譽高弘圖之救楊漣,並推薦韓火廣、倪元璐,以求為清議所容。皇上定逆案,不見繼春列名其中,便問原因。閣臣說繼春雖然反覆,但他所持的立場亦還可取。皇上說:“惟其反覆,才是真小人。”於是引結交皇帝近身宦官的條律,判繼春三年徒刑。繼春自恨而死。
田爾耕,任丘人,兵部尚書田樂之孫。他靠祖父的庇蔭,累官到左都督。天啟四年(1624)十月他取代駱思恭執掌錦衣衛事務。爾耕狡黠陰賊,與魏良卿結為莫逆之交。魏忠賢斥逐東林黨,屢興大獄。爾耕廣布偵緝人員,羅織平人,施用鍛鍊等酷刑,入獄者大都不得出來。希圖進用的宵小之人,多通過他通達於魏忠賢,魏良卿又從中左右,因此爾耕的話魏忠賢無不採納,朝中人士多會聚在他的門前。魏廣微也與他結成姻親,當時有“大兒田爾耕”的歌謠。他與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並有“五虎”之號。他累次加封,被拜為少師兼太子太師,庇蔭錦衣衛世職數人,歲時所得賞賜不可勝計。許顯純等人和他一樣獲得加官。魏忠賢敗後,言論者紛紛彈劾他,被下獄判了死罪,崇禎元年(1628)六月與許顯純一起伏誅。
許顯純,定興人,駙馬都尉許從誠之孫。他考取武會試,升為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天啟四年(1624),劉僑執掌鎮撫司,治理汪文言一案,因失魏忠賢旨意而得罪,由許顯純取代了他。顯純略曉文墨,性情殘酷,他頻興大獄,用鍛鍊等毒刑,楊漣、左光斗、周順昌、黃尊素、王之肕、夏之令等十餘人,都死在他的手中。這些人的供狀,全都是顯純所造。每次審問,魏忠賢必派人來坐在他的後面,稱為聽記,其人偶爾不到,顯純即袖手不敢問。
崔應元,大興人。他是個市井無賴,充任校尉,因冒領緝捕之功,積官升到錦衣衛指揮。孫雲鶴,霸州人,是東廠理刑官。楊寰,吳縣人,他隸籍於錦衣衛,是東司理刑官。凡是許顯純殺人之事,都是崔應元等人共同為之。而楊寰還是田爾耕的心腹。到許顯純被判死罪,法司只判崔應元、孫雲鶴、楊寰應當遣戍。後來定逆案,三人都判了死罪,而楊寰已先死於戍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