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十六
溫皇甫二李姜崔
溫大雅,字彥弘,并州祁人。父君攸,北齊文林館學士,入隋為泗州司馬,見 朝政不綱,謝病歸。大雅性至孝,與弟彥博、大有皆知名,薛道衡見之,嘆曰: “三人者,皆卿相才也。”初為東宮學士、長安尉,以父喪解,會天下亂,不復仕。
高祖鎮太原,厚禮之。兵興,引為大將軍府記室參軍,主文檄。帝受禪,與竇 威、陳叔達討定儀典,遷黃門侍郎,而彥博亦為中書侍郎,對管華近。帝嘗從容謂 曰:“我起晉陽,為卿一門耳。”進工部侍郎、陝東道大行台尚書。隱太子圖亂, 秦王表大雅鎮洛陽須變,數陳秘畫,多所嘉納。王即位,轉禮部,封黎國公。改葬 其祖,卜人占其地,曰:“弟則吉,不利於君,若何?”大雅曰:“如子言,我含 笑入地矣。”歲余卒,謚曰孝。永徽五年,贈尚書右僕射。
彥博字大臨,通書記,警悟而辯。開皇末,對策高策,授文林郎,直內史省。 隋亂,幽州總管羅藝引為司馬。藝以州降,彥博與有謀,授總管府長史,封西河郡 公。召入為中書舍人,遷侍郎。高麗貢方物,高祖欲讓而不臣,彥博執不可,曰: “遼東本周箕子國,漢玄菟郡,不使北面,則四夷何所瞻仰?”帝納而止。
突厥入寇,彥博以并州道行軍長史戰太谷,王師敗績,被執。突厥知近臣,數 問唐兵多少及國虛實,彥博不肯對,囚陰山苦寒地。太宗立,突厥歸款,得還。授 雍州治中,尋檢校吏部侍郎。彥博欲汰擇士類,寡術不能厭眾,訟牒滿廷,時譏其 煩碎。復為中書侍郎,遷御史大夫,檢校中書侍郎事。貞觀四年,遷中書令,封虞 國公。突厥降,詔議所以安邊者,彥博請如漢置降匈奴五原塞,以為捍蔽,與魏徵 廷爭,徵不勝其辯,天子卒從之。其後突利可汗弟結社謀反,帝始悔雲。
彥博善辭令,每問四方風俗,臚布誥命,若成誦然;進止詳華,人皆拭目觀。 高祖嘗宴近臣,遣秦王諭旨,既而顧左右曰:“何如溫彥博?”十年,遷尚書右仆 射,明年卒,年六十三。
彥博性周慎,既掌機務,謝賓客不通,進見必陳政事利害。卒後,帝嘆曰: “彥博以憂國故,耗思殫神,我見其不逮再期矣,恨不許少閒以究其壽。”家貧無 正寢,殯別室,帝命有司為構寢。贈特進,謚曰恭,陪葬昭陵。
子振、挺。振歷太子舍人,居喪以毀卒。挺尚千金公主,官延州刺史。彥博曾 孫曦,尚涼國長公主。
大有,字彥將。隋仁壽中,李綱薦之,授羽林騎尉。高祖舉兵,引為太原令。 從秦王徇西河,將行,高祖曰:“士馬單少,要須經略,以君參軍事,事之濟否, 卜是行也。”西河下,攝大將軍府記室,與兄大雅同掌機近,不自安,請徙它職。 帝曰:“我虛心待卿,何所自疑?”武德初,累遷中書侍郎,封清河郡公。卒,贈 鴻臚卿,謚曰敬。初,顏氏、溫氏在隋最盛,思魯與大雅俱事東宮,愍楚、彥博同 直內史省,游秦、大有典校秘閣,顏以學業優,而溫以職位顯於唐雲。
大雅四世孫佶,字輔國,以字行。安祿山亂,往見平原太守顏真卿,助為守計。 李光弼厚遇之。後居鄴,薛嵩薦之朝,授太常丞,一謝嵩即去,屏處郊野,世推其 高節。
子造。造,字簡輿,姿表瑰傑,性嗜書,然盛氣,少所降屈。不喜為吏,隱王 屋山,人號其居曰“處士墅”。壽州刺史張建封聞其名,書幣招禮,造欣然曰: “可人也!”往從之。建封雖咨謀,而不敢縻以職事。及節度徐州,造謝歸下邳, 慨然有高世心。建封恐失造,因妻以兄子。
時李希烈反,攻陷城邑,天下兵鎮陰相撼,逐主帥自立,德宗患之。以劉濟方 納忠於朝,密詔建封擇縱橫士往說濟,佐其必。建封強署造節度參謀,使幽州。造 與濟語未訖,濟俯伏流涕曰:“僻陋不知天子神聖,大臣盡忠,願率先諸侯效死節。” 造還,建封以聞,詔馳馹入奏。天子愛其才,問造家世及年,對曰:“臣五世祖大 雅,外五世祖李勣,臣犬馬之齒三十有二。”帝奇之。將用為諫官,以語泄乃止。 復去,隱東都。烏重胤奏致幕府。
長慶初,以京兆司錄為太原幽鎮宣諭使,召見,辭曰:“臣,府縣吏也,不宜 行,恐四方易朝廷。”穆宗曰:“朕東宮時聞劉總,比年上書請覲,使問行期,乃 不報。卿為我行喻意,毋多讓。”因賜緋衣。至范陽,總橐鞬郊迎。造為開示禍福, 總懼,矍然若兵在頸,繇是籍所部九州入朝。還,遷殿中侍御史。田弘正遇害,以 起居舍人復宣慰鎮州行營。
頃之,李景儉以酒得過宰相,造坐與飲,出為朗州刺史。開後鄉渠百里,溉田 二千頃,民獲其利,號“右史渠”。召授侍御史,知彈奏。請復硃衣豸冠示外廡, 不聽。夏州節度使李祐拜大金吾,違詔進馬,造正衙抨劾。祐曰:’吾夜入蔡州擒 吳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膽落於溫御史。”遷左司郎中,知御史雜事,進中丞。
大和二年,內昭德寺火,延禁中“野狐落”,野狐落者,宮人所居也,死者數 百人。是日,宰相、兩省官、京兆尹、中尉、樞密皆集日華門,督神策兵救火所及, 獨御史府不至。造自劾曰:“台系賊,恐人緣以構奸,申警備,乃得入。臣請入三 十直,崔蠡、姚合二十直,自贖。”宰相劾造不待罪於朝,而自許輕比,不可聽。 有詔皆奪一月俸。
造性剛急,人或忤己,雖貴勢,亦以氣出其上。道遇左補闕李虞,恚不避,捕 從者笞辱。左拾遺舒元褒等建言:“故事,供奉官惟宰相外無屈避。造棄蔑典禮, 無所畏,辱天子侍臣。凡事小而關分理者,不可失;失之,則亂所由生。遺、補雖 卑,侍臣也,中丞雖高,法吏也;侍臣見陵則恭不廣,法吏自恣則法壞。聞元和、 長慶時,中丞呵止不半坊,今乃至兩坊,謂之籠街。造擅自尊大,忽僭擬之嫌,請 得論罪。”帝乃詔台官、供奉官共道路,聽先後行,相值則揖。中丞傳呼不得過三 百步。造彈擊無所回畏,威望隱然,發南曹偽官九十人,主史皆論死。遷尚書右丞, 封祁縣子。
興元軍亂,殺李絳,眾謂造可夷其亂,文宗亦以為能,乃授檢校右散騎常侍、 山南西道節度使,許以便宜從事。帝慮其勞費,造曰:“臣計諸道戍蠻之兵方還, 願得密詔受約束,用此足矣。”許之。命神策將董仲質、河中將溫德彝、郃陽將劉 士和從造。而興元將衛志忠、張丕、李少直自蜀還,造喻以意,皆曰:“不敢二。” 乃用八百人自從,五百人為前軍。既入,前軍呵護諸門。造至,欲大宴,視聽事, 曰:“此隘狹,不足饗士。”更徙牙門。坐定,將卒羅拜,徐曰:“吾欲聞新軍去 主意,可悉前,舊軍無得進。”勞問畢,就坐,酒行,從兵合,卒有覺者,欲引去, 造傳言叱之,乃不敢動。即問軍中殺絳狀,志忠、丕夾階立,拔劍傳呼曰:“悉殺 之!”圍兵爭奮,皆斬首,凡八百餘人。親殺絳者,醢之;號令者,殊死。取百級 祭絳,三十級祭死事官王景延等,余悉投之漢江。監軍楊叔元擁造靴祈哀,造以兵 衛出之。詔流康州。叔元,始激兵亂者也,人以造不戮為恨。以功加檢校禮部尚書, 賜萬縑賞其兵。
入為兵部侍郎,以病自言,出東都留守。俄節度河陽。奏復懷州古秦渠枋口堰, 以溉濟源、河內、溫、武陟四縣田五千頃。召為御史大夫。方倚以相,會疾,不能 朝,改禮部尚書。卒,年七十,贈尚書右僕射。
兄邈,弟遜。邈,長慶、大和中,累以拾遺、補闕召,不應。遜嘗為邑宰,解 印綬去。
造子璋。璋以父廕累官大理丞。陰平吏盜官物,而焚其帑,璋刺得其情,擢侍 御史,賜緋衣。遷婺州刺史,以政有績,賜金紫。徙廬、宋二州刺史。宣州逐鄭薰 也,崔弦調淮南兵討之,以璋為宣州刺史。事平,就拜觀察使,擢武寧節度使。銀 刀軍驕橫,累將姑息,而璋政嚴明,懼之,相率逐璋,詔徙邠寧節度,歷京兆尹。 璋素強幹,鉏宿弊,豪右懾服,加檢校吏部尚書。同昌公主薨,懿宗誅醫無狀者, 系親屬三百餘人。璋與劉瞻極諫,貶振州司馬,嘆曰:“生不逢時,死烏足惜!” 仰藥死。
彥博裔孫廷筠,少敏悟,工為辭章,與李商隱皆有名,號“溫李”。然薄於行, 無檢幅。又多作側辭艷曲,與貴胄裴諴、令狐滈等蒲飲狎昵。數舉進士不中第。思 神速,多為人作文。大中末,試有司,廉視尤謹,廷筠不樂,上書千餘言,然私占 授者已八人,執政鄙其為,授方山尉。徐商鎮襄陽,署巡官,不得志,去歸江東。 令狐綯方鎮淮南,廷筠怨居中時不為助力,過府不肯謁。丐錢揚子院,夜醉,為邏 卒擊折其齒,訴於綯。綯為劾吏,吏具道其汙行,綯兩置之。事聞京師,廷筠遍見 公卿,言為吏誣染。俄而徐商執政,頗右之,欲白用。會商罷,楊收疾之,遂廢卒。 本名岐,字飛卿。
弟廷皓,鹹通中,署徐州觀察使崔彥曾幕府。龐勛反,以刃脅廷皓,使為表求 節度使,廷皓紿曰:“表聞天子,當為公信宿思之。”勛喜。歸與妻子決,明日復 見,勛索表,倨答曰:“我豈以筆硯事汝邪?其速殺我。”勛熟視笑曰:“儒生有 膽邪,吾動眾百萬,無一人操檄乎!”囚之,更使周重草表。彥曾遇害,廷皓亦死, 詔贈兵部郎中。
皇甫無逸,字仁儉,京兆萬年人。父誕,隋并州總管府司馬,漢王諒反,逼之 不從,見殺。無逸在長安,聞變即號慟,人問故,對曰:“吾父生平重節義,必無 苟免者。頃訃至,果然。時五等廢,煬帝嘉誕忠,特封無逸平輿侯,而贈誕柱國、 弘義郡公。
無逸歷淯陽太守,治為天下最,再遷右武衛將軍。帝幸江都,詔居守洛陽。帝 被殺,乃與段達、元文都立越王侗。及王世充篡,棄母妻,斬關自歸。追騎及,無 逸顧曰:“吾有死,終不能同爾為逆。”解金帶投之地,曰:“以與爾,無相困。” 騎爭下取,由是獲免。
高祖以無逸本隋勛舊,尊遇之,拜刑部尚書,封滑國公。歷陝東道行台民部尚 書,遷御史大夫。時蜀新定,吏多橫恣,人不聊,詔無逸持節巡撫,得承制除吏。 既至,黜貪暴,用廉善,法令嚴明,蜀人以安。
皇甫希仁,憸人也,誣告無逸為母故陰交世充,帝判其詐,斬希仁,遣給事中 李公昌馳諭。又有告無逸交通蕭銑者,時無逸與行台僕射竇璡不協,因表自陳,並 上璡罪。有詔劉世龍、溫彥博按之,無狀,遂斬告者而黜璡。及還,帝勞曰:“比 多譖毀,但以正直為佞人憎爾。”無逸頓首謝,帝曰:“卿無負,何所謝?”
拜民部尚書,出為同州刺史,徙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所至輒閉閤不通賓客,左 右無敢出入者;所須皆市易它境。嘗按部,宿民家,鐙炷盡,主人將續進,無逸抽 佩刀斷帶為炷,其廉介類如此。然過自畏慎,每上表疏,讀數十猶懼未審,使者上 道,追省再三乃得遣。母在長安疾篤,太宗命馳驛召還承問,憂悸不能食,道病卒。 贈禮部尚書,謚曰孝。王珪駁曰:“無逸入蜀,不能與母俱,留卒京師,子道未足 稱,不可謂孝。”乃更謚良。
李襲志,字重光。其先本隴西狄道人,五世祖避地,更為金州安康人。仕隋始 安郡丞。大業末,盜賊起,襲志傾私產募士,得三千人,乘城拒盜,蕭銑、林士弘 屢攻之不下。聞煬帝喪,乃與士民縞素三日臨,或說曰:“公臨郡久,士大夫悅向, 蠻夷畏威,雖曰隋臣,實君長也。今四海分裂,自王者非一姓,宜遂據嶺表,取百 粵,豈遽不若尉佗乎?”襲志曰:“吾世隋臣,今江都雖淪,宗社尚有奉,諸君當 相與戮力刷仇恥,豈怙亂圖不義哉?吾寧蹈忠死,不逆節以生,尉佗不足為吾法也。” 欲斬說者,眾諫,乃止。遂固守凡二年,力窮援絕,為銑所陷,偽署工部尚書、桂 州總管。
武德初,高祖賜書,命其子玄嗣召之。襲志約嶺南酋永平郡守李光度潛圖歸國。 帝復以書諭曰:“公朕之宗,不可與異姓比,宜及子弟並豫宗正屬籍。”乃銑平, 嶺南六十餘州皆送款,襲志誘而致雲。趙郡王孝恭承制授桂州總管。五年來朝,進 柱國,封始安郡公、江州都督。後討輔公祏,為水軍總管,轉桂州都督。襲志守桂 二十八年,政尚清省,南荒便之。表請入朝,以光祿大夫、汾州刺史致仕,卒。
弟襲譽,字茂實,通敏有識度。仕隋為冠軍府司兵。陰世師輔代王守京師也, 三輔盜螘聚,襲譽請以兵據永豐倉,發粟賑窮乏,出庫物賞戰士,馳檄郡縣,共逐 捕賊。世師不從。乃求出募山南兵,至漢中,高祖已定長安,召授太府少卿、安康 郡公。
伐王世充也,拜潞州總管。時突厥已和親,又通使世充,襲譽捕斬之。詔委典 運,以饟東軍。擢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江南巡察大使,多所黜陟。揚州,江、吳 大都會,俗喜商賈,不事農;襲譽為引雷陂水,築句城塘,溉田八百頃,以盡地利, 民多歸本。召為太府卿。
為人嚴愨,以威肅聞。居家儉,厚於宗親,祿稟隨多少散之。以余資寫書,罷 揚州,書遂數事載。嘗謂子孫曰:“吾性不喜財,遂至窶乏。然負京有賜田十頃, 能耕之,足以食;河內千樹桑,事之可以衣;江都書,力讀可進求宦。吾歿後,能 勤此,無資於人矣。”遷涼州都督,改同州刺史。坐在涼州以私憾杖殺番禾丞劉武, 當死,廢為民,流泉州,卒。
姜謨,秦州上邽人。隋大業末,為晉陽長。高祖在太原,謨前識之,謂所親曰: “隋政亂將亡,必有聖人受之。唐公負王霸資度,其必撥亂得天下。”乃深自結。 及大將軍府建,引為司功參軍,從平霍邑、絳郡,兵遂度河,謨部勒一夕濟,高祖 嘆其略。進平長安,除相國胄曹參軍、長道縣公。
薛舉寇秦州,以謨山西豪望,詔安撫隴外,委以便宜。將行,請曰:“公天人 之望已屬,宜膺圖緯,光有神器。謨老矣,恐先朝露,幸一見踐阼,死不恨。”高 祖嘉納。乃與竇軌出散關,下河池、漢陽,遇薛舉,與戰,軌敗,召謨還朝,為員 外散騎常侍。後仁杲平,擢秦州刺史。帝曰:“昔人稱衣錦故鄉,今以本州相授, 所以償功。涼州荒梗,宜有以靖之。”謨至,撫邊俗以恩信,盜賊衰止。人喜曰: “不意復見太平官府。”改守隴州,以老去職。貞觀元年卒,贈岷州都督,謚曰安。
子確。確,字行本,以字顯。貞觀中,為將作少匠,護作九成、洛陽宮及諸苑 御,以乾力稱,多所賚嘗,游幸無不從,遷宣威將軍。太宗選趫才,衣五色袍,乘 六閒馬,直屯營,宿衛仗內,號曰“飛騎”,每出幸,即以從,拜行本左屯衛將軍, 分典之。高昌之役,為行軍副總管,出伊州,距柳谷百里,依山造攻械,增損舊法, 械益精。其處有漢班超紀功碑,行本磨去古刻,更刊頌陳國威靈。遂與侯君集進平 高昌,戰有功,璽書尉勞。還,為金城郡公,賜奴婢七十人,帛百五十段。帝將征 高麗,行本諫未宜輕用師,不從。至蓋牟城,中流矢,卒。帝賦詩悼之,贈左衛大 將軍、郕國公,謚曰襄,陪葬昭陵。子簡嗣。行本性恪敏。所居官,雖祈寒烈暑無 懈容,加有巧思,凡朝之營繕,所司必諮而後行。魏徵見其倚昵,恐浸啟侈端,勸 帝斥之,帝賴其強濟,不斥也。
子柔遠,美姿容,敷奏詳辯。武后時,至左鷹揚衛將軍,攝地官尚書通事舍人、 內供奉。子皎、晦。
皎,長安中為尚衣奉御,玄宗在籓邸,皎識其有非常度,委心焉。及即位,自 潤州長史召授殿中少監。出入臥內,陪燕私,詔許舍敬,坐與妃嬪連榻,間擊球斗 雞,呼之不名也。賜宮女、廄馬及它珍物,前後不勝計。帝在殿廷玩一嘉樹,皎盛 贊之,帝遽令徙植其家。
後將誅竇懷貞等,皎與密議,以功進殿中監、楚國公,食封四百戶。議者譏短 皎任遇太過,帝以其籓邸舊,思有以宣布之,乃下詔曰:“殿中監、楚國公皎,往 事朕於籓國,雖彭祖同書,子陵共學,不過也。朕嘗游長楊、鄠、杜間,皎於時奉 侍,數謂朕曰:‘相王必登天位,王且儲副。’朕叱而後止,復言於朕兄弟近戚。 語聞太上皇,太上皇奏之中宗,遣嗣虢王邕等鞫問,皎一意保護,罔或貳言。宗楚 客、紀處訥等請投皎炎荒,中宗特詔貶潤州長史。專以忠力戴朕,謂天且有命,故 履危蹈艱而無變焉。朕既即位,又參誅奸臣,將厚以光寵,每所捴遜。造膝匪躬, 舉多規益。而悠悠之談,醜正惡直,天下之人,其未及識皎之功,何見之異也?昔 漢昭之任霍光,魏祖之明程昱,朕之不德,庶幾於此。且否當其悔,則必滅乃宗; 泰至於亨,則所酬未補。豈流言之聽,而厚德之忘哉?苟謀始有之,圖終可也。” 尋遷太常卿,監修國史。弟晦又為吏部侍郎,有權寵,宋璟以為非久安策,請抑損 之。
開元五年,下詔放歸田裡,使自娛。久之,復為秘書監。十年,坐泄禁中語, 為嗣濮王嶠所劾,敕中書門下究狀。嶠亦王守一姻家,中書令張嘉貞陰希其意,傅 致皎獄。詔免殊死,杖之,流欽州。道病死,年五十。親厚坐謫死者數人,世以為 冤。時源乾曜方侍中,不能正,為人所譏詆。帝後思皎舊勛,令遞柩還,以禮葬之, 存問其家,追贈澤州刺史。後以子尚主,更贈吏部尚書,仍賜封二百戶為祠享費。
子慶初。慶初生方卒,帝許尚主,後淪謫二十餘年。天寶初,皎甥李林甫為 宰相,為帝言之,始命以官,襲楚國公。十載,尚新平公主。新平故嘗歸裴玪,玪 卒,乃降慶初。主慧淑,閒文墨,帝賢之,歷肅、代朝,恩禮加重,慶初亦得幸。 舊制,駙馬都尉多不拜正官,特拜慶初太常卿。會脩植建陵,詔為之使,誤毀連岡, 代宗怒,下吏論不恭,賜死,建陵使史忠烈等皆誅,裴玪子仿,亦削官。主幽禁中, 大曆十年薨。
故事,太常職奉陵廟。開元末,濮陽王徹為宗正卿,有寵,始請宗正奉陵。天 寶中,張垍以主婿任太常,故復舊。及慶初敗,又以陵廟歸宗正雲。
晦,起家蒲州參軍,累為高陵令,治有聲,遷長安令,人畏愛之。開元初,擢 御史中丞。先是,永徽、顯慶時,御史不拜宰相,銜命使四方者,廷中揖見,後稍 屈下。至晦,獨徇舊體,謂御史曰:“不如故事,且奏譴公等。”由是台儀復振。 轉太常少卿。
時國馬乏,晦請以詔書市馬六胡州,率得馬三千,署游擊將軍,詔可。閒廄乃 稍備。除黃門侍郎,辭不拜,改兵部。滿歲,為吏部侍郎,主選。曹史嘗請託為奸, 前領選者周棘扈籓,檢窒內外,猶不禁。至晦,悉除之,示無防限,然處事精明, 私相屬諉,罪輒得,皆以為神。始,晦革舊示簡,廷議恐必敗,既而贓賕路塞,而 流品有敘,眾乃伏。皎被放,晦亦左除宗正卿。貶春州司馬,徙海州刺史,卒。
崔善為,貝州武城人。祖顒,為魏散騎侍郎。善為巧於歷數,仕隋,調文林郎。 督工徒五百營仁壽宮,總監楊素索簿閱實,善為執板暗唱,無一差謬,素大驚。自 是四方有疑獄,悉令按訊,皆究其情。仁壽中,遷樓煩司戶書佐,高祖為太守,尤 禮接。
善為見隋政日紊,密勸高祖圖天下。及兵起,署大將軍府司戶參軍,封清河縣 公。擢累尚書左丞,用清察稱。諸曹史惡之,以其短而傴,嘲曰:“曲如鉤,例封 侯。”欲沮罷所任。帝聞,勉之曰:“昔齊末奸吏歌斛律明月,而高緯暗不察,至 滅其家。朕雖不德,倖免是。”因下令購謗者,謗乃止。傅仁均撰《戊寅歷》,李 淳風詆其疏,帝令善為考二家得失,多所裁正。
貞觀初,為陝州刺史。時議,戶猥地狹者徙寬鄉,善為奏:“畿內戶眾,而丁 壯悉籍府兵,若聽徙,皆在關東,虛近實遠,非經通計。”詔可。歷大理、司農二 卿,坐與少卿不平,出為秦州刺史。卒,贈刑部尚書,謚曰忠。
初,天下既定,群臣居喪者皆奪服,善為建言其敝。武德二年,始許終喪,然 猶時以權迫不能免,如房玄齡、褚遂良者眾矣。
李嗣真,字承胄,趙州柏人人。多藝數,舉明經,中之,累調許州司功參軍。 賀蘭敏之修撰東台,表嗣真直弘文館,與學士劉獻臣、徐昭皆少有名,號“三少”。 高宗東封還,詔贈孔子太師,命有司為祝,司文郎中雷少潁文不稱旨,更命嗣真, 成不淹頃,帝覽稱善,詔加兩階。敏之等倚恩自如,嗣真不喜,求補義烏令。敏之 敗,學士多連坐,嗣真獨免。
調露中,為始平令,風化大行。時章懷太子作《寶慶曲》,閱於太清觀,嗣真 謂道人劉概、輔儼曰:“宮不召商,君臣乖也;角與徵戾,父子疑也。死聲多且哀, 若國家無事,太子任其咎。”俄而太子廢,概等奏其言,擢太常丞,知五禮儀,封 常山縣子。嗣真常曰:“隋樂府有《堂堂曲》,明唐再受命,比日有‘側堂堂,橈 堂堂’之謠,側,不正也,橈,危也。皇帝病日侵,事皆決中宮,持權與人,收之 不易。宗室雖眾,居中制外,勢且不敵。諸王殆為後所蹂踐,吾見難作不久矣。” 太常缺黃鐘,鑄不能成,嗣真居崇業里,疑土中有之,弗得其所。道上逢一車,有 鐸聲甚厲,嗣真曰:“宮聲也。”市以歸,振於空地,若有應者,掘之得鍾,眾樂 遂和。嘗引工展器於廷,後奇其風度應對,召相王府參軍閻玄靜圖之,吏部郎中楊 志誠為贊,秘書郎殷仲容書,時以為寵。
永昌初,以右御史中丞知大夫事,請周、漢為二王后,詔可。命巡撫河東,薦 宋溫瑾、袁嘉祚、李日知,拔州縣職,皆至顯官。來俊臣獄方熾,嗣真上書諫,以 為“昔陳平事漢祖,謀疏楚君臣,行反間,項羽遂亡。今殆有如平者謀陛下君臣, 恐為社稷禍”。不納。出為潞州刺史。俊臣誣以反,流藤州,久得還。自筮死日, 豫具棺斂,如言卒桂陽。有詔州縣護喪還鄉里,贈濟州刺史,謚曰昭。
武后嘗問嗣真儲貳事,對曰:“程嬰、杵臼存趙氏孤,古人嘉之。”後悟,中 宗乃安。神龍初,贈御史大夫。所撰述尤多。
時雍州人裴知古亦善樂律,長安中,為太樂令。神龍元年正月,享太廟,樂作, 知古密語萬年令元行沖曰:“金石諧婉,將有大慶,在唐室子孫乎!”是月,中宗 復位。人有乘馬者,知古聞其嘶,乃曰:“馬鳴哀,主必墜死。”見新婚者,聞佩 聲,曰:“終必離。”訪之,皆然。
部分譯文
溫大雅字彥弘,并州祁縣人。父親溫君攸,是北齊文林館學士,入隋後任泗州司馬,因見隋朝政令不行,請病假告歸。大雅性情極孝,與其弟彥博、大有都很知名。薛道衡見了他們,感嘆地說:“兄弟三人都是卿相之才呀。”初任東宮學士、長安縣尉,因父親去世解職,時逢天下大亂,便不再出任官職。
高祖鎮守太原時,以厚禮相待。起兵後,授職為大將軍府記室參軍,主掌文書。高祖受禪後,大雅與竇威、陳叔達一道議定禮儀,後遷任黃門侍郎,當時彥博也任職為中書侍郎,對居近密。高祖曾從容對他說:“我起兵於晉陽,就是因為您一家的緣故。”不久升任工部侍郎、陝東道大行台尚書。隱太子圖謀作亂之時,秦王上表派溫大雅鎮守洛陽以待變化,大雅多次陳獻密策,多受秦王嘉賞。
秦王即位後,轉任禮部尚書,封為黎國公。大雅改葬其祖父,卜筮者占其墓地說“:對弟弟吉利,而不利於您,怎么辦?”
大雅說“:如真像您說的那樣,我將含笑入地了。”一年後去世,諡號為孝。永徽五年(654),贈予尚書右僕射。
溫彥博字大臨,通習書籍雜記,性警悟而有辯才。開皇末年,對策為高第,授職為文林郎,輪值於內史省。隋末大亂,幽州總管羅藝引用為司馬。羅藝舉州歸降,彥博參與其謀議,授職總管府長史,封為西河郡公。不久徵召入京任職為中書舍人,隨即升任中書侍郎。高麗使進貢該國物產,高祖想謙讓而不使其國臣服,彥博執意不從,並說“:高麗本是周代箕子的封國,漢代為玄菟郡,不使北面稱臣,那么四夷將如何觀瞻天顏?”高祖接受這個意見而不與其使抗禮相見。
突厥率兵進犯,彥博以并州道行軍長史身份與虜寇戰於太谷,王師戰敗,彥博被擒。突厥聞知他是唐帝近臣,多次訊問唐兵多少及國家虛實情況,彥博不願告訴他們,被他們囚禁於陰山苦寒之地。太宗即位後,突厥遣使交好,彥博得以返回。授職雍州治中,不久遷任檢校吏部侍郎。彥博淘汰選任士人,因缺乏方法不能服眾,爭訟盈庭,時人譏諷他為政煩瑣。後來重任中書侍郎,遷任御史大夫,檢校中書侍郎事。貞觀四年(630),升任中書令,封為虞國公。突厥歸降後,下詔商議安定邊防的辦法。彥博奏請像漢代安置歸降匈奴族人於五原塞那樣,用他們守邊作為國家的屏障,與魏徵當廷爭辯,魏徵爭辯不勝,天子最終接受了彥博的提議。其後突利可汗之弟結社率謀反作亂,太宗才感到後悔。
彥博善於辭令,每逢問及四方風俗,宣布誥命,就像事先會背誦一樣;進止雍容不迫,人們都拭目以觀。高祖曾宴饗近臣,派遣秦王宣諭旨意,過後回顧左右說:“比起溫彥博來如何?”貞觀十年(636),遷任尚書右僕射,第二年去世,時年六十三歲。
彥博性情周密謹慎,既已掌管國家機務,便謝絕賓客不與往來,進見皇上必定陳說政事利害。去世之後,太宗感嘆地說“:彥博因憂國的緣故,耗盡心力,我見其精神不濟已有兩年,恨不讓他稍有空閒以延其壽。”其家貧乏而無正寢,故停殯於別室,太宗下令有關官員為他營造正堂。贈予特進,諡號為恭,陪葬於昭陵。
其子有溫振、溫挺。溫振歷任太子舍人,居喪時因哀毀去世。溫挺娶千金公主為妻,任官至延州刺史。
彥博曾孫溫曦,娶涼國長公主為妻。
溫彥博的後世子孫溫廷筠,少時聰慧靈敏,善為辭章,與李商隱都很知名,號為“溫李”。然而行為有失檢點,不修邊幅。又多創作邪詞艷曲,與貴族子弟裴訁鹹、令狐氵高等人賭博飲酒戲耍。多次參加進士考試而不中第。行文構思神速,常為別人做文章。大中末年,受試於有關衙門,當時檢視品行尤其謹慎,廷筠不高興,便上書千餘字以求中試,考官私自占授者已有八人,執政大臣鄙視其品行,授予廷筠官職為方山縣尉。徐商鎮守襄陽,委任巡查官吏,廷筠不得其志,離職返歸江東。令狐..當時鎮守淮南,廷筠埋怨他身居朝中時不助一臂之力,過其府第時不願拜見他。廷筠借錢於揚子院,夜裡醉酒被巡邏士卒打落牙齒,告於令狐..處。令狐..為此彈劾官吏,官吏揭露其不良行為,令狐..對雙方都置之不問。此事聞於京師,廷筠遍拜公卿大臣,申訴被官吏誣陷。不久徐商執掌大權,頗為佑護,想告白朝廷任用廷筠。
但不久徐商罷免,楊收嫉其為人,於是廢棄於家直至去世。廷筠本名岐,字飛卿。
李嗣真字承胄,趙州柏縣人。博通技藝術數,應舉明經科,中第,累遷至許州司功參軍。賀蘭敏之擔任東台修撰之職,表奏李嗣真入直弘文館,嗣真與學士劉獻臣、徐昭都是少年出名,時人稱他們為“三少”。高宗東封泰山返回,下詔封贈孔子太師之銜,命令有關官員準備祝祭,司文郎中雷少穎撰文不合旨意,改命嗣真撰文,頃刻而成,高宗閱後稱善,下詔加官兩階。賀蘭敏之等人倚仗恩寵隨意行事,嗣真對此不滿,要求補任為義烏縣令。敏之敗後,學士往往牽連坐罪,惟獨嗣真脫免。
調露年間,任職為始平縣令,教化大行。當時章懷太子製作《寶慶曲》,演奏於太清觀。嗣真對道士劉概、輔儼說:“宮聲與商聲不相應和,含有君臣乖隔之意;角聲與徵聲相違,含有父子相疑的意思。死聲既多且含哀聲,如果國家平安無事,太子就會遭殃。”不久太子果然被廢黜,劉概等人將他的話上奏朝廷,由此提升為太常丞,掌管五類禮儀,封為常山縣子。嗣真常說:“隋時樂府有《堂堂曲》,表明唐天子再度受命,近來有‘側堂堂,橈堂堂’的歌謠。側,是不正的意思;橈,有危險的意思。皇帝病熱日漸加重,國事全由中宮裁決,將權柄授予他人,要想收回就不容易。宗室成員雖多,但皇后居中以制外,其勢不相敵。宗室諸王即將被皇后所殘害,我見禍亂之起為時不久了。”太常寺缺乏黃鐘宮調的樂器,鑄造也未成功,嗣真居住崇業里,懷疑土中藏有其鍾,但不知其確切處所。他在路上遇到一輛車,其鐸鈴非常響亮,嗣真說“:這就是宮聲啊!”買下鐸鈴歸家,在空地之上搖動,似乎有其回應之聲,掘其處果然得到樂鍾,眾樂方才得以和諧。
嗣真曾帶領樂工展示樂器於朝廷,武后讚賞他的風度及應答,徵召相王府參軍閻玄靜畫其圖像,吏部郎中楊志誠撰寫贊文,秘羽郎殷仲容書寫其上,時人認為他很受恩寵。
永昌初年,任職為右御史中丞知大夫事,奏請以周、漢為二王之後,下詔批准。不久受命巡撫河東,推薦宋溫瑾、袁嘉祚、李日知,從州縣之職提拔上來,全都達到朝廷顯官之位。來俊臣大興冤獄時,嗣真上書勸諫,認為“從前陳平侍奉漢高祖時,用計疏遠楚霸王君臣關係,反間大行,項羽隨即滅亡。如今大約也有類似陳平的人正在離間陛下君臣,恐怕會給國家帶來禍患”。武后不接受他的意見。後來出任為潞州刺史。來俊臣誣陷他謀反,於是被流放到藤州,久後才得以返還。嗣真自己占筮出去世的日期,預先準備好棺材等物,後來果如其言死於桂陽。有詔書命州縣護喪返回鄉里,贈予濟州刺史,謚為昭。
武后曾問嗣真儲君之事,嗣真回答說“:程嬰、公孫杵臼保存趙氏孤兒,古人讚美其行為。”武后明白過來,中宗才得以安穩其位。神龍初年,贈予御史大夫。
嗣真所撰述之作極多。
當時雍州人裴知古也精通樂律,長安年間,任職為太樂令。神龍元年(705),正月,享祭於太廟,音樂奏起時,知古悄悄地對萬年縣令元行沖說“:金石之音諧和婉揚,將有大喜之事,定會應在唐室子孫身上!”這個月,中宗恢復帝位。
有人乘馬經過,知古聞其馬鳴之聲,便說“:馬鳴之聲含有哀音,主人必定墜地而死。”路見新婚之人,聽其環佩之聲,說“:最後必會分離。”訪其人尋問結果,果然盡應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