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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論悔過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玄齡曰:“為人大須學問。朕往為群凶未定,東西征討,躬親戎事,不暇讀書。比來四海安靜,身處殿堂,不能自執書卷,使人讀而聽之。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書內。古人云:‘不學,牆面,蒞事惟煩。’不徒言也。卻思少小時行事,大覺非也。”

貞觀中,太子承乾多不修法度,魏王泰尤以才能為太宗所重,特詔泰移居武德殿。魏徵上疏諫曰:“魏王既是陛下愛子,須使知定分,常保全全,每事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也。今移居此殿,使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移事異,猶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寧息。既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之美。”太宗曰:“我幾不思量,甚大錯誤。”遂遣泰歸於本第。

貞觀十七年, 太宗謂侍臣曰: “人情之至痛者,莫過乎喪親也。故孔子云:‘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也。’又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近代帝王遂行不逮漢文以日易月之制,甚乖於禮典。朕昨見徐幹《中論·復三年喪》篇,義理甚深,恨不早見此書。所行大疏略,但知自咎自責,追悔何及!”因悲泣久之。

貞觀十八年,太宗謂侍臣曰:“夫人臣之對帝王,多承意順旨,甘言取容。朕今欲聞己過,卿等皆可直言。”散騎常侍劉洎對曰:“陛下每與公卿論事,及有上書者,以其不稱旨,或面加詰難,無不慚退,恐非誘進直言之道。”太宗曰:“朕亦悔有此問難,當即改之。”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房玄齡說:“做人非常需要學問。我當年因為各路頑敵沒有平定,東征西討,親自帶兵打仗,沒有時間讀書。近來四海安寧,身為君主,即使不能自己手拿書卷閱讀,也要叫人讀來聽。君臣父子的倫常、政治教化的種種道理,都在書里。古人說:‘不學習,就像面對著牆壁,頭腦一片空白,遇到事情就麻煩了。’這確實不是句空話,我現在想起小時候做的事情,覺得很多都做得不對。”

貞觀年間,太子李承乾常常不講法度,而魏王李泰因為出眾的才華深得唐太宗的喜愛,一次,唐太宗下詔讓李泰搬到武德殿居住。魏徵上書勸阻,說:“魏王既然是陛下的愛子,應當知道自己的名分和地位,保證自身的安全,遇事應該控制驕傲奢侈的習氣,不住在招惹是非的地方。現在他搬到武德殿來居住,就在太子東宮的西邊,過去海陵住在那裡,當時的人都認為不合適。現在形勢雖然變了,恐怕還是會引來風言風語,魏王的內心,也不會平靜,李泰既然因為受到寵愛而感到害怕,何不退居原處,成人之美呢?”唐太宗說:“我沒仔細考慮就這么做了,差點釀成大錯。”於是就讓李泰回到原來的住所居住。

貞觀十七年,唐太宗對侍臣說:“人情之中最讓人哀痛的,莫過於失去親人。所以孔子說:‘父母死後,服喪三年,是天下的通理,從天子到平民莫不如此。’他又說:‘何必只說商代的國君武丁這么做呢?古代的人都是這樣做的。’可是,近代的帝王實行漢文帝以日代月的短期服喪禮儀,這與古代禮義的典範大相違逆。我昨天看到徐幹寫的《中論·復三年喪》這篇文章,覺得他論述的道理非常深刻,只可惜沒早些看到它。現在我才發現,我對喪禮太疏忽大意了,可現在只能責備自己,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說完,便因悲傷過度而哭泣良久。

貞觀十八年,唐太宗對侍臣說:“臣子對帝王,常常只順從他的旨意,用好聽的話來博得他的歡心。但現在我要聽聽自己的過失,你們儘管坦率地指出來吧。”散騎常侍劉洎說:“陛下每次和大臣們共商國事,或看奏疏,如果發現他們的意見不合己意,就面露責備的神情,結果提意見的大臣無不面帶慚色退朝。臣認為,這樣恐怕不是鼓勵大臣們提意見的態度。”唐太宗說:“對此,我也很後悔,從現在起我要改掉這個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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