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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京師老吏

京師盛時,諸司老吏,類多識事體,習典故。翰苑有孔目吏,每學士制草出,必據案細讀,疑誤輒告。劉嗣明嘗作《皇子剃胎髮文》,用“克長克君”之語,吏持以請,嗣明曰:“此言堪為長堪為君,真善頌也。”吏拱手曰:“內中讀文書不如是,最以語忌為嫌,既克長又克君,殆不可用也。嗣明悚然亟易之。靖康歲都城受圍,禦敵器甲枻弊。或言太常寺有舊祭服數十,閒無所用,可以藉甲。少卿劉珏即具稿欲獻於朝,以付書史。史作字楷而敏,平常無錯誤,珏將上馬,立俟之,既至,而結銜脫兩字。趣使更寫,至於三,其誤如初。珏怒責之,逡巡謝曰:“非敢誤也,某小人竊妄有管見,在《禮》,‘祭服敝則焚之’。今國家迫急,誠不宜以常日論,然容台之職,唯當秉禮。少卿固體國,不若俟朝廷來索則納之,賢於先自背禮而有獻也。”珏愧嘆而止,後每為人言,嘉賞其意。今之胥徒,雖公府右職,省寺掌故,但能鼓扇狷浮,顧球謝為業,簿書期會之間,乃漫不之曉,求如彼二人,豈可得哉!

譯文

原來京都全盛之時,中央機關各署的老官吏,大多能夠識得事體,熟習共制丸掌效,當時有個孔目的官吏,每當學士們代擬的制書的草稿寫出來,一定伏案仔細研究,有疑誤之處就告訴當事者。劉嗣明曾作過一篇《 皇子剃胎髮文》 ,用了克長克君的話,孔目吏拿著稿子來請教此話怎講,嗣明曰:“這句話是說能做長能做君的意思,完全是好的頌辭。”孔目吏拱手致謝,說:“大內裡面讀文書不象這樣,最憎恨觸犯語言,忌諱,克冠同音,很可能被理解成既翹長又姐君,這句話不能用。”嗣明驚然恐懼,趕快換成了其他的話。靖康那一年都城被敵人包圍,禦敵器甲都破敝了。有人說太常寺存有舊的祭服數十套,聽說沒有什麼用處了,可以用來襯墊鎧甲。太常少卿劉珏就起草奏章想著把它們獻給朝廷,把奏章的直稿交給掌管文書的吏員抄寫。那位吏員寫字工筆楷書,速度又快,平常未曾出錯,劉珏就要上馬,站著等奏查,送來之後一看,卻在簽署明官銜方掉了兩個字,催促他趕快重寫,一直寫了三回,其錯如故。劉珏發了脾氣斥責他,書吏遲疑不決地謝罪道:“本來不敢寫錯,但因小人我內心裡有點拘虛之見,根據《禮記》 記載,‘祭服壞了就把它燒掉’。現在國家處於危急之中,實在不應該以平常時候的老規距辦事,可是禮部宮員的職分所關,應當按禮制行事。少卿這樣做固然是體諒國家的困難,不如等朝廷來索要再交上去,那樣要比自己首先違背禮制去進獻的好。”劉珏感到惜愧、慨嘆再三,中止了這件事。後來經常同人談起,嘉許讚賞那位書吏的一片苦心,現在的辦事人員,即便是在公卿府中擔任高級職位的吏員,了解中央各部機關的掌故,也只能是用來扇動虛浮不實的風氣,追求呷人的錢財謝禮,以之為業;至於處理文書、辦理公務,竟然全然不懂,再找象二述那兩個人,哪能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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