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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數節迎刃星馳電掣 一著錯布瓦解冰消

且說山盈被鉤搭住,夢中驚醒,急掙扎時,哪裡掙扎得脫?只有隨他綁起,牽拽著走。約行數里,進城到營房內,復繩加索,捆於柱上,然後帶門而去。山盈逆料必無生理,著實苦惱,眼巴巴望天不亮,想道:“若在谷里遭擒遭殺,也還落個芳名。”

正懊恨間,聽得語聲嘈雜,又見推門,拉得一個縛的軍士,道:“今日初次,好大利市,連獲兩隻。此刻將軍該上堂換班了,我們解往請功,定然有賞。”

眾人稱好,將山盈解下,指那軍士道:“你們認認,可系相熟?”

山盈低頭無語。

那軍士看道:“爾系草船上的?”

山盈也不睬他,來到衙前,仰視旗旌,卻系浮石字號,心內大疑。遠覷堂中坐著一位將官,撓鉤手將二人帶進,跪稟情由。將官問道:“汝等系什麼人,敢做奸細?從實說來,可保性命,若有虛誑,定殺不赦!”

那軍士連忙磕頭道:“小人系雙敖谷把守本關的。昨夜三鼓忽然起火,將草堆盡行焚毀,糧亦燒去七八,今奉差往大營報信,昏黑趕路被擒。現有文書,所供屬實。”

將官指山盈道:“你哩?”

那軍士道:“他系草船上的,前日誤進營門,幾乎正法,幸虧大眾代他求饒。不知何故,今亦被擒。”

將官正欲開口,左右向前稟道:“樊將軍聞得獲住細作,來問訊哩。”

只見一員將官戎裝自外而入,這將官下座相迎。

山盈定睛看時,好像樊理。上堂同坐。那將官復叱道:“爾這廝立而弗跪,何也?”

山盈大聲道:“被擒無非系死,難道屈膝求生么?”

後來的將官聽得聲音,走近審視道:“爾乃山盈將軍么?鬍鬚、眉毛哪裡去了?”

山盈始抬頭張目道:“樊將軍何以在此?”

樊理見果是山盈,慌解綁索,那員將官亦趨前問道:“莫不是鎮守獨鎖渡的山將軍盈?”

樊理道:“然也。”

那將官面赤,打恭賠禮。山盈問道:“這位將軍是誰?”

樊理道:“是甘將軍淡。”

山盈笑道:“俱是自家,今我幾乎駭死。”

甘淡道:“唐突之愆,容日負荊。”

山盈道:“不知何罪?請教系什麼地方?二位將軍如何取得?”

樊理邀入內堂上席,將奉令劫冠軍出口,溯流襲城,昨日方得。仍有白將軍搶城辛苦,在署未起,各事說明。山盈亦將奉令差焚糧草的始末告於二將,大笑痛飲。山盈起身道:“要早告別回報。”

樊理道:“沿途關隘俱有浮金兵將把守,哪裡去得?”

山盈道:“不妨。適所擒的軍士可令禁好,莫傷他性命,將文書、衣裳、盔號俱要將來。”

司席得令,盡行取到。山盈換齊,收好文書,插著藤斧,二將送出南門,轉過西岡,經百結關,次日過獨鎖渡,報到大營。

浮金主看過報文,問郎福厚道:“寡人見浮石軍屯三處,並不請戰,必有詭謀。子直言其畏懼雄強,未敢加擊,誰知是絆住大軍,使我將各處軍馬分來,他卻潛行襲進,搗入腹心。相國苦言切勿興戰,子直簧言巧語,以為易圖,汝亦信之?今所得皆虛,而所失是實。善後無謀,令寡人不勝憤懣。可即令此軍士前去,將焚燒糧草細說與子直知道。”

郎福厚領命出營,使山盈往鴛鴦城報信。石犴與郎福厚道:“糧草焚燒,軍安能久!分兵復仇的話屬空談了。”

郎福厚沉吟道:“冠軍之事,主上歸罪於子大夫與吾,恐於國中難以立足,將營窟於貴島,未知元帥肯下照否?”

石犴道:“大夫所委,敢不敬遵!”

郎福厚道:“元帥須奏請給大艦歸國,可泊於品字城埠岸,福厚將邇日收羅,先行發上,煩收載帶回,暫存府內。外有二車,以作贐儀。”

石犴道:“謹領台命。”

乃同入奏請,島主依充,不在話下。

且說山盈過了梅彩,到濫柿河邊跳上渡船,搖到中間,艙里鑽出四個大漢道:“果系山將軍。”

山盈吃驚。大漢道:“小人們奉客卿將令,隱在此處誘拿浮金傳信的人,因見遠來形狀,便疑是將軍,逼近細看,果然不差。若非平素熟識,幾乎冒犯。敢問將軍眉毛、鬍鬚哪裡去了?為何穿著浮金號衣?”

山盈道:“另有道理。客卿在嶺上么?”

大漢道:“就在前面,小人引將軍去。”

山盈道:“很好。”

抵岸同登,行過二十餘里,方到營門。信恆迎上道:“山將軍成功得意也?”

山盈答道:“客卿指使,賴將軍之威,公幹回來。”

信恆同進參見,客卿扶起,山盈將焚燒糧草,遇著樊、白及假充軍士報信到浮金大營,浮金主使轉報子直的話逐次稟明。客卿大喜,慰勞道:“這件功勞為最。上日稽成使使前來約降,各城邑人民多有通約,子直不久必定要走。汝到鴛鴦可張大其辭,以速其去。”

山盈領命辭出,行入鴛鴦城,高聲朗訴,子直驚惶,召錢銳商量。軍吏回道:“有兩天未曾醒。”

請金湯共議,回說:“金將軍瘡原未愈,因前日別金墉等悲痛過度,病又復發,睡在床上莫能起來。”

子直聞言,憂俱無措。

且說金湯因何悲痛過度?乃先時金墉同梁思等分隨南路巡警,迨後宗鏇奉命召鍾受祿及將士回前營禦敵,不得刻遲。鍾受祿奉命欲行,奈各處所剝卷的貨貝,除饋奉郎子之外,猶多囊橐,累贅難速。這五千軍士俱不肯代為載負,沿途中要夫四騎,延到南荻村地方,欲以威挾金墉,使令軍士代運。金墉回道:“冠軍受傷,前營危急,是以召回,小將奉命隨大夫巡審,未奉命為搬私件,玩誤之罪不應同受。小將先行了。”

說罷打恭,領諸校並五千軍士連夜回鴛鴦。鍾受祿恨道:“冠軍威勢強勝百倍,我們輕輕的就將他性命送掉,看爾倔強到哪裡去!”

再望天色又將黑了,問家丁道:“這裡離何處近?”

家丁查訪回道:“離芙蕖二十里。”

鍾受祿立命報與芙蕖城守,令差健壯前來迎接。

家丁飛馬到芙蕖,稽成得信,想道:“鍾受祿蒞任,令各牧宰將庫藏積數半開報島主,半分饋郎子二大夫,又聞迴環騷擾,刮剝民脂,囊橐頗肥。今主上專罪郎子鍾、羅,羅多材已為眾民擄降浮石,今鍾受祿之資是天賜我也。暗往取之,敗露則全城以歸浮石,有何不可?”

計算已定,吩咐副將舒懷道:“可選壯健軍士三百名,明晨飽餐,飛往南荻村,小心速為運行,自有重賞。”

令畢,回到私衙,領家丁百名,飽餐畢,往北門轉到南來,裝扮停當。行十餘里,見燈火輝煌,車仗累累,催趲前進,呵叱不止。稽成拔刀當先喊道:“雲平嶺游兵爺爺到此,代百姓報仇,快將車仗留下,饒爾等性命!”

眾車夫齊聲呵唷,借勢盡行散開,親隨的並兵丁亦俱亂竄逃去。剩下鍾受祿單身,欲待要走,無奈心慌骨軟,寸步難移。稽成令家丁揀細軟車子、擔仗取了先走,自己斷後。復回身來看看是何光景,只見鍾受祿坐在地下道:“稽成,稽成,幹得好事!若是浮石兵士,何用塗面?爾塗得面目,爾的喉嚨也該塗塗。”

稽成搖頭道:“這系一不做二不休!”

將墨煙拭去,抽刀應聲而入道:“鍾大夫好眼力,看得的確。”

鍾受祿連忙磕頭。稽成道:“爾便認出是稽成,今在爾面前,爾怎么樣處治罷了,任爾叫郎福厚、子直難為我罷了。”

鍾受祿只是涕泣求饒。稽成道:“人磕頭哀懇,爾肯饒么?”

鍾受祿見不是話,爬起身來就走,稽成使刀掄去,正中左肩,負痛跑竄。稽成向前攔腰剁倒。鍾受祿喊叫救命,稽成往口上亂搠,又復問他,然後將頭割下,再趕回城,即暗使心腹齎芙蕖印綬往浮石投降。

次日清晨,舒懷領著軍士行近南荻村,只見許多人在那裡敘議。舒懷馬到前邊,視地下殺死一人,問清系鍾大夫,吃驚回報,稽成也作吃驚,即令舒懷收殮,具文申報不提。

再說金墉趕到鴛鴦城,子直問鍾大夫,金墉道:“裝重行遲,小將奉命立刻趕來。”

未待彼說罷,出候金湯,問冠軍瘡勢,金湯道:“似無妨大事。適聞回國,於葫蘆卡被浮石劫去,大約凶多吉少。”

金墉驚道:“何日沿途俱有將官穿梭游巡,難道又革除了?”

金湯道:“巡將凌洛幾乎喪命,等副將持信趕往浮石,船已放遠。”

金墉想道:“《地輿志》載,浮石南千溪萬澗,綜匯歸於大河二道,今船行斷不出洋,繞猿啼峽,必系由子河口逆流進通明關,水路迂迴,溯行遲緩,著自此渡濫柿河過鷦鷯城極南,越鶻休嶺而東,經回龍岡而北,由龍爪山折而東南便系斷機埠,乃進通明關所必行之路。於茲截住,萬無一失。”

金湯道:“我們同去。”

金墉道:“不可。兄同去,鴛鴦無人矣。或冠軍得自浮石來,誰人接應?今留扶輅、中蘧侍兄之疾,留湯開等十五弟兄相助守御,弟同餘者飛馬連夜前往,或者有用,亦不可知。”

金湯道:“事不宜遲。”

金墉道:“即刻告別。”

乃同眾人收拾出城疾馳。

金湯想著冠軍凶多吉少,不禁哭泣,自夜至旦。次日瘡病復發,幸太醫預留妙劑,服之漸減。今聞子直特請,原可出會,因惡其行為,所以推玻子直著急,自往錢銳帳中,看他橫臥榻旁,口角涎沫漫流,酒氣莫當,大眾倉惶。復到金湯帳內來,見倚在床上,扶輅、申蘧起身迎接。金湯道:“病軀不能為禮,大夫休怪!”

子直道:“連日因軍務倥傯,致失問候。現今事勢頗壞,將軍須勉扶持。”

金湯想:“子直說這般話,自然情形大敗。”

答道:“朝不保夕之病,安能謀國!大夫與羅、鍾謀於此,郎大夫謀於彼,何所不中?”

子直道:“將軍猶未知么?冠軍剖腹,梁思等全軍聞信而散,羅大夫遭民擄縛降敵,溪敕已失,金墉聞召急回,鍾大夫為盜所殺。適聞雙龍全軍盡沒,天印先報得勝,進攻猿啼峽,後久未聞信息。今主上召直回國,敵營逼邇,將何為計。”

金湯道:“羅、鍾如此了結,只可惜失卻秦吉等諸將。今召大夫鏇旆,鴛鴦恐難守矣。”

子直道:“這時候尤顧得鴛鴦么?敵人三處屯兵,眈眈虎視大營,品字城被占其二,金城坐瞰百結關,龍遜暗入丹鳳,若非相國歸來,龜息早屬浮石矣。刻又報雙敖谷糧草遭焚殆盡,平無累襲至白龍,難道將軍都未聞么?”

金湯道:“小將病在營內,哪知一變若是之極?大夫往日以冠軍為事,此刻何須躊躇!瓦已解矣,安能復全?只好遵命歸去。”

子直道:“今信恆屯兵於東門相近,正慮不得到獨鎖渡。”

金湯道:“不得到也要到,且有兵士萬餘,豈無力殺敵?”

子直道:“輜重頗多,奈何?”

金湯道:“可分三千兵交小將據守資重,可無恙也。”

子直道:“猶有饋郎大夫之物,必須帶行。”

金湯道:“細軟非輜重廣多可比,今晚使申蘧引兵一千,立寨於要道,扶路引兵五百紮於濫柿渡口,大夫率眾攜囊,放心歸營。再令湯開等率騎兵於城外遙遙護送可也。”

子直大喜,將糧餉器用物料盡數存留,健將私物收囊貯橐,申蘧、扶輅領兵出城。

次早,金湯令湯開率一千人馬列陣濠外。子直使視錢銳,宿醒雖解,步履尤帶蹌踉,乃使坐於後車,安然過濫柿河。申蘧、扶輅、湯開等十五將輪流巡城,又將三千軍士分作三起,派三百名守東關,三百名守西關,四百名巡守女牆,五百名防備替換,五百名休息,五百名郊外採取,五百名護衛,三十二個時辰換班。號令已定,將士無不歡躍,同心協中。

再說子直渡濫柿河,過梅坪,望見大營方才放下憂懼。先使通報與郎福厚的家丁,回來道:“郎大夫在帳外候,有話說。”

子直心中老大吃驚。進營見郎福厚招手,連忙輕步至郎福厚跟前行禮,福厚搖手道:“此刻仍作這些虛文么?主上為兵散城失,俱怪到爾,我雖知向為羅、鍾所誤,二人今俱死亡,爾我更推誰來?今主上聞報龍遜兵斷桂子壑,意欲退兵,因浮石三路軍營日日延進,又恐為其所乘,著實慌急。進營須要小心!”

子直道:“是。尚有託庇所收東西,除先送外,余者現在。”

福厚道:“而今還雲東西么?”

說罷去了。子直方報名朝見,浮金主勃然變色道:“好參軍!七百餘里之地,原璧歸趙,反貼五百里疆土與他人,兼之歸途被截,善後無謀,俱大夫之功也!還有何顏立於人世?”

子直奏道:“臣愚昧,誤中反間計,今願殿軍保護以贖前愆。”

浮金主允奏,令諸軍盡行拔營,挨次回國。又令獨鎖渡、百結關二處加兵把守,毋得動移。

不表軍校收拾起身,再說山盈到鴛鴦報過於直,營外將士多來詢問,放作倉惶之狀,張大其詞,將士聞者,無不驚懼。山盈只推回大營繳令,卻潛歸浮石稟復。客卿道:“汝可同田受祿領三百兵,用浮金章號往復獨鎖渡。”

山盈受命而去。又傳令與古樹岡齊修營寨不動,留老弱看守,領軍密過水泥渡,於束腰鎮靠岡依林下寨,多張旗幟金鼓,有浮金兵過,歸師勿遏,惟尾而驅之。待其行盡,即順流出口逆上,趕奔品字城,幫助白交等。又傳令何舟留何方樓守營,帶二子分兵收復獨鎖渡以西城邑,一面報與嶺上西庶長防備拿湯,一面傳各營束裝,待子直兵過,隨後躡之,諸將士遵令。

半夜時分,巡軍警報,鴛鴦不知多少軍馬出城。少刻又有報到,言敵人離營前二里總路口下寨河邊。又報敵人屯紮於渡口。信恆稟道:“子直走矣。請速掩之,輜重可盡得也。”

客卿笑道:“彼以二軍分踞於路口、渡口,蓋慮我掩之耳。必是先鋒,擊之未便,然彼恃此斷不夜過,定在明晨始安然而走。子直雖無能為,其將士猶多子郵所親教者,勿得輕視。將軍欲見功,即領兵五百,由下渡過河,伏於梅坪近處,待子直行過,從而趨之,梅坪可復也。”

信恆答應,帶兵過河,天已大亮,於繡草墩隱匿,不見動靜。守待半日,始有敵兵結隊而行,步騎約萬餘人,徐徐過荊信恆躡至梅坪,守將蒙供遠送子直,營內無主,見敵兵到,俱亂竄四散。信恆不勞只矢占了梅坪,就便紮寨。蒙供回到半路,遇見逃脫的軍士驚慌奔來報導:“將軍送子大夫離營後,敵兵殺到,諸人不能抵當,都逃散了,小的特來報信。”

蒙供聽得,驚訝無措,後面接踵報導:“浮石將官旗上現出‘信’字,定系原日鴛鴦城守將信恆。”

有軍士道:“信恆好生了得!將軍幸虧不曾逢著,作速走罷!”

蒙供轉馬出山,加鞭數次,到得營前,浮金主同大軍俱已過渡,只有子直勒兵嚴裝,見蒙供道:“先領所貺,當請回坪,如何又來?”

蒙供道:“小將護送之時,敵將信恆隨後襲占梅坪,小將原欲攻奪,奈軍士盡散,獨力難支,是以特請大夫發兵。”

子直驚道:“爾還不知信恆的厲害?島主有命,令各處將士歸國,今大軍已行,眾心思家,還要梅坪那個荒林做甚么?可同我過渡去罷!”

蒙供聽請,如同接得赦文。

子直出營,正欲上船,只見紛紛殘兵絡繹而至,看時,卻系所保舉同桂新守青草城的副將賈邕。慌問道:“桂新何在?”

賈邕道:“敵將何舟殺到青草,小將意欲護主上回國,桂新不從,城內民變,開門納何舟兵將,桂新被殺,小將見勢孤弱,只得還營請命。”

子直命同蒙供為殿軍,自率將士渡畢,再用縮地鏡看對岸,猶有百十軍士帶著輜重,便令賈邕道:“可放船渡來,協守獨鎖城。”

賈邕去訖。

子直領軍前進,將到束腰鎮,忽有鼓聲,急令屯紮。探騎探得鼓聲發自林中,且有旌旗招展,子直道:“這是疑兵計,且拔營齊進。”

過葫蘆卡,聞得人聲嘈雜,鼓聲又起,回看卻系一彪雄軍,如飛追趕。子直慌令輜重車仗快走有賞,軍士擠壓而行。道狹人眾,紛紛跌落兩邊深澗,車壞馬倒,沿途堆塞,俱不能進。錢銳翻傾澗內,頭碎腰折而死。蒙供勉強挨到後面,看那敵將,卻系賈邕同著軍士。蒙供道:“這兵將是何處的?”

賈邕喘得半字也說不出。子直亦到,賈邕始吐聲道:“先時對岸將士並非本國的,乃浮石山盈領軍假裝著。渡上獨鎖城,就脫去外蓋殺將起來,小將虧得坐在艙中,這些軍士都是逃過河的,聞守將馬象已被砍死,若非將船收泊東岸,山盈已趕上了。”

蒙供道:“聞彼能於水底過得五七晝夜,手下精兵又多,豈愁無渡!”

子直道:“不管他!先使飛騎報上百結關,我們且到前面入隘安營,明日再行。”

軍士得令,縛車扶馬,行到嶺腳,輜重俱進結內安宿。令蒙供、賈邕屯紮於口,次早陟行進關。

忽聞連珠炮響,舉頭望見外面峰間俱排列著敵兵。守將席喬道:“主上原欲駐紮於此,因見飛炮打損女牆,驚懼,過洋於交紐關駐紮,留令箭命大夫守關。”

子直忖度:“島主兵多將廣,尚且難敵,叫我鎮守,實在好笑!”

強勉應道:“這裡得之非易,胡可輕棄。然須將所失品字二城收來,氣勢始通;如取不回,則系絕地,糧餉何由而至?”

席喬道:“大夫明見,小將請發付兵馬,往復二城。”

子直道:“爾去,他們哪肯出力?待我統領諸將攻打取得,然後著爾等分駐可也。”

席喬低頭退下。

子直當日見炮聲不斷,寢食難安。次晨令所帶軍士車仗盡行下嶺,逾陵越阜入得品字中城,問守將蒯完道:“三城如何失去其二?”

蒯完道:“左城初為敵人所襲,右城貢盈素知白、樊二將不睦,當得大戶送款,請為內應,貢盈邀復左城。小將疑其有詐,勸毋輕聽。貢盈恃勇,黑夜領兵前往,到得濠邊,並無動靜。貢盈令軍士過吊橋,梯肩而登。忽聞梆發,牡火齊明,箭如雨點,軍士多被射傷。貢盈情知中汁,連忙奔回,到城門口,只見樊理自內殺出,貢盈欲投中城,半路遇見白交,拚命沖脫,過洋去了。右城因此亦失。”

子直道:“左、右二城不復,中城豈能安枕!明朝汝領勁兵三千取左城,賈邕領勁兵三千取右城,蒙供兵一千于洋邊往來巡察,蒙新、冒德領兵二千觀勢接應。”

五將得令,次日率眾齊出。

蒯完往左城,詭對將士道:“諸公皆冠軍所親愛,今樊理、白交乃劫冠軍者,我素欲綁戮之,恨無幫手,今得諸公復仇之志聚矣。”

將士聞言泣下道:“敢不竭力!”

蒯完又道:“白交系浮石有名猛將,只可計擒,難以勇敵。今將兵分作三陣,亦如品字形狀,旁兩軍結降勿進,待我領中軍入戰,佯敗誘他前追,兩軍自後截殺,我回軍共圍而擊之,蔑不勝矣!”

將士依令排成三陣,蒯完率眾左城下,白交領兵一千馳出,蒯完迎斗數合,實抵不住,轉馬奔走。白交素知蒯完兵弱將怯,雖見兩邊有陣,哪裡在意,直追過來。二陣環合,蒯完回頭圍裹周密,困於核心。白交左衝右突,腿受四槍,背著兩箭,所帶軍士俱被重傷,終莫能沖潰。白交驚道:“蒯完何大變若此?系我欺敵,自取殺身。”

正在危急之際,忽見雄兵自東南如飛而至,卻系浮石的旗號。當先五騎,奮勇加鞭殺入陣中。浮金分兵迎戰,蒯完指揮軍士,不防流矢射到,穿通兩頰,滾落塵埃。將士舍白交,火速抱起,扶於馬上保護而去,浮石兵將亦回城。

這救白交的乃係齊修,因奉令逐過浮金歸師,即星夜出口溯來,風順水便,直到岸邊,恰好遇見相殺。

再表樊理在右城聞得擎鼓,登城觀望,見賈邕領兵殺到。將士欲出迎敵,樊理道:“其初至,銳氣正盛,且緩以待其衰。”

賈邕見閉門,只道樊理法戰,拍馬濠邊,往來馳聚,叫罵不休。牆上將士個個憤怒,樊理持弩道:“我為諸公酬之!”

親自發機,賈邕同馬齊倒,卻系射中右腿,余勁併入馬腹。將士開門搶奪,已被浮金救去。樊理掩殺一陣收軍。

賈邕右腿受弩箭穿,左腳又被倒馬壓折,呻吟不絕。子直見二將俱傷,心內好生憂懣。蒙供繳令報導:“巡至下渡口,獲著大艦五艘。”

子直道:“汝可領將士登舟泊守。”

又見席喬奔至,子直驚道:“百結關想系失了。”

席喬道:“自大夫離後,金城晝夜兩邊攻擊,大炮將房屋擊碎,兵將莫敢拒御,彼便擁入,軍士皆逃,小將難以獨守,只得退回候令。”

子直想道:“百結關既失,這系孤城,豈能存立!”

乃修書過洋問郎福厚,一面盡將所蓄帶上大艦靜待回信,以便歸國。探騎飛報:“浮石金城得了百結關,又同信恆合兵殺奔品字城東。”

子直與蒙供道:“幸虧見機得早,不然亦受圍困矣。”

又有馬報:“左、右兩城俱屯兵於濠外,金、信二將圍打中城矣。”

子直令將渡船收來,同開到洋中下錨。當晚接得郎福厚復札,大略言:島主怒甚,連他不知將來何樣,足下須自斟酌。子直大驚道:“泰山崩矣!”

欲往浮石投余、包。蒙供道:“不可。羅多材為浮石所獲,或供出余、包招兵,彼等尚難自保,焉能顧人?聞雙龍邊嶺峭如壁立,東西兩口有九區八十一灣、三十三天等名目;天印四面懸陡,洞門夾道,皆是奇險,當往二處暫時躲避,以視機宜。”

子直乃令各艦轉舵向南。

再說客卿令信恆去後,次日午時探馬報導:“敵國兵馬盡過渡去。”

少刻又有探卒報導:“渡口路口營寨俱拔歸鴛鴦。”

客卿與裨將權弘等道:“子直細軟俱行,糧餉仍存於此。兵少而精,城堅而險,食用足備,人心合齊,未可議也。”

又有探馬報:“芰頭城百姓推老將婁嘏為主,殺死浮金守將陰昂,敵兵俱潰,婁嘏改易旌旗,使役稟情號令,隨後當至也。”

又有探馬報:“青草城百姓見何將軍到,爭開城門。何將軍斬了浮金守將桂新,安民撫眾,又引兵他處,收徇左右。”

探馬紛紛報到,或是殺死敵軍,或是敵將驚懼逃走,或系百姓見本國兵到出迎,或系臨陣斬將,或系攻破城池,陸續不絕。未曾兩日,獨鎖渡以西州邑數十俱收復了。客卿亦隨地選偏裨把守。

第三日,何舟同二子到營繳令,客卿令何舟率何方樓,領裨將八員、兵三千,靠雲平嶺下寨,以保護各處而防金湯;何靛、何臯隨營聽令。又命權弘守青草,桓槎守溪敕,調楊初守鷺鷥,何舟臂膊稍好,可守芙蕖,俱受何舟約束。又使稽成守水蛇渡。再拔寨過河,到梅坪帶信恆同渡獨鎖。

次日上百結關,金城的牙將宗政、公觀於嶺頭迎接,稟明:“得關,金將軍實時往攻品字城。”

客卿登帶星峰縱觀,西去緊接雲平嶺,東望浮金,諸峰巒隱隱可見,憶念故土劍閣黟山,好生傷感。回關進兵品字中城,金城、齊修等參見。客卿令眾撤圍,請主將回話。城內賈邕、蒯完受傷,不能登埤,原守相默年耄發痰,步履維艱。客卿待過多時,見無答應,便令隊長與譙樓上將士道:“主將已去,糧餉不多,況孤軍懸於絕境,有燃眉之急,乏救援之兵,豈待智者而後知萬難守也?今與汝大眾約:欲歸則備渡船以待;不欲歸,則離二百里洋邊有城,其名濤山,可移屯於彼處。如畏言歸又憚移屯,而此城為本國往來要道,勢在必復,唯諸卿諒之!”

譙樓將士將這篇話報入衙內,相默與賈邕、蒯完道:“仆本安閒居家,忝與郎大夫瓜葛,因此缺美、俸重、事簡,使出受任。仆素不知筆如何捉,箭如何發,今危迫之時,只得直道其行與止,請二位將軍定奪!”

蒯完道:“隔洋單城萬難久守,但去又恐被邀截。賈將軍主意若何?”

賈邕道:“蒯將軍所見極是,此刻實無決斷。眾將士中多有聞冠軍謀略者,可問彼等參之。”

蒯完道:“是也。”

出來詢訪,當有隊首侯功答道:“將軍欲守,則與城俱碎;欲歸,則結陣而渡。兵士唯令是從,何敢有二?”

蒯完道:“留是萬不能留,渡又恐其截劫,是以猶豫耳。”

侯功道:“這就容易了。與其坐令待斃,易若渡而於死中求生!”

蒯完大喜道:“賈將軍所見不差,片言決矣。”

回對相默、賈邕說了,令眾軍結束,次日起程,使侯功到浮石營中回信。

侯功進營,趨上叩頭,客卿命坐,問道:“來將云何?”

侯功道:“敝邑不幸,忠侯同朝。寡君明人之惡而暗己之惡,興兵又自折其股肱,以致功業敗於垂成。今蒙開導,二三子鹹願歸國。敢假渡以濟,願將軍無斑!”

客卿道:“事以信立,今爽約於諸將軍,他日出言,其誰肯聽!”

侯功拜謝回城,復請蒯完先領二千兵士上船。派定,相默、賈邕上車,共八千餘人,齊出渡洋,回到浮金埠邊,先報明,與守將驗過兵符,始放上岸,進交鈕關待罪。

浮金主召問來歷,又問:“子直何以不見?”

蒯完道:“於大夫前已同蒙供等回國矣。”

浮金主令查望遠樓,將官奏道:“昨日有數艘陸續往南洋行,不知是子大夫否?”

浮金主問郎福厚道:“子直逃往何處去了?今浮石已二路襲入腹中,蘭花岩雖虧相國奪回,而天印遭焚,半桅不返。浮石客卿、金城、信恆屯於品字,意在渡洋與二路相應,若輕去此,龜息城以西非國家有也。寡人視關外南有山名曰堆甲,北有山名曰兜鍪,皆險峻難攻,應分兵屯紮,以成犄角。諸卿誰為寡人守之?”

裨將時務達道:“微臣願死守一山。”

郎福厚思道:“島主寵愛近日漸衰,燭者幾乎素又與我冰炭,子直、羅多材、鍾受祿、單鳳、稽成、錢銳及後各城守將皆我薦進,今敗者敗,降者降,死者死,我何顏立於朝上?前曾寄頓於石犴,今何不借名守山,好則可以邀功,否則潛往雙龍,水途亦近。況先已令心腹回家,囑軍小心赴雙龍,見機潛逃,可以無憂。”

當下,浮金主復問道:“二山須二人同守方好。”

郎福厚應道:“微臣願死守兜鍪。”

浮金主喜道:“二卿可各帶兵三千,分駐南北,寡人無憂矣!”

時務達奏道:“事關犄角,實屬緊要,郎大夫恐不能親當矢石,斬將摧鋒,願主上另選良將,留大夫以備帷幄。”

浮金主道:“良將何人?卿試舉之!”

時務達道:“微臣所知,楊善可用。”

浮金主勃然道:“營中大小將官奚止數百,竟俱無用,偏偏注意於不在此處之少年楊善,誠寡人所莫解!”

郎福厚領命挑選,時務達亦只得帶兵三千往堆甲山去。

再說客卿自浮金將士渡洋後,入城安民,休息三日,令金城鎮守百結關,駐紮品字城,遙為聲援;令信恆為先鋒,領兵三千,何靛、何臯各帶騎兵五百,同先渡洋;自帶諸將士隨後而進。

信恆得令,見系正西風,便把十隻空船多插旗幡,聯成一片,扯起帆篷,乘夜前駛。將到東岸浮金水營內,矢炮齊發,風勢愈猛。將士大驚,俱退歸陸寨,並力發炮放弩。及停止涯邊,方知俱是空船,全營奪氣。少刻又如舊駛來,只道系前番故計,狐疑觀望。忽見艙中跳出軍士,持盾使刀,如飛騰躍。

連忙阻攔交架,後船又至。步騎奮勇齊登,殺得落花流水。客卿安然上岸屯紮,信恆等收兵回營,參見稟道:“適擒得敵軍審問,浮金主仍在交鈕關,命郎福厚、時務達分守兜鍪、堆甲。”

客卿道:“諜得浮金前日使郎福厚守兜鍪,福厚盡選鋒銳以從;使時務達守堆甲,將士俱屬派撥。今路道崎嶇,我若前往,則這兩路兵沖截為患。必須取得一山,然後議進。”

信恆請道:“小將願往。”

客卿道:“兜鍪兵雖精,然無足慮,將雖庸,急取卻難。時務達先授偏廂將軍,因遠郎子而降為裨將,其志略已見一斑,況系燭相國所甄拔,定有過人處。幸其所居之山隘而險小,兵非精練,攻取較易,舍之則為害茲深。我意取得時務達,郎福厚無能為也。”

信恆等齊聲道:“客卿高見,小將等侍候。”

客卿令甘淡同游光、雍伸領五百軍士紮寨於路口,以防郎福厚救援。令田受祿、何臯、蒲倜、班偉各帶軍士三百,分頭小心上堆甲;龍街領軍士一千,伺察有先得路者,趕緊接應。諸將遵令而去。

卻說時務達領兵三千,令多負糧餉,到堆甲山。履視團回俱繫纍累迭迭的大小峰頭,無可安屯之處,惟半腰平坦,乃築石壘,派軍士分班輪守。又置隊于山頂瞭望,見浮石軍馬過洋,殺散水陸士卒。安營方畢,即分兵四路奔來。副將便令拋石發木,時務達道:“非六十步內,毋許妄用。”

恰恰何臯先到,將近壁壘,梆聲響處,滾木石塊充數打下,何臯令軍士躲避,自挺長戟在前挑撥。無如愈撥愈多,轉身不得,竟被積壓而死。三百軍士卻俱逃脫,回營報信。田受祿、蒲倜亦受傷而返。班偉繞近寨前,門忽大開,一將領軍使耙殺出,班偉讓於寬處,二合刺死那人,便趕殺人。又見一將揮鞭迎到,班偉接戰,抵擋不住,漸退林邊,為樹根所絆,手內金槍稍松,來將雙鞭蓋下,遮格慌亂,腦碎而死。先使耙被殺的,系浮金大將陳彪,後用鞭擊死班偉的,乃時務達。龍街先知班偉已得路途,領軍隨趕搶山,恰好逢著敗軍。龍街不顧,仍然爭上,無如木石難當,只得退回。

客卿驚道:“何物狂徒,傷吾兩員健將?”

因細問山形寨勢,晚間呼何靛、郭昱吩咐道:“時務達築壘於半腰,頂上自設有軍瞭望。何靛領虎翼軍百名,趁夜於後暗襲山頭,將敵軍士盡行殺死,取其衣甲,假作了軍。若見有兵取山,時務達出寨,即銜枚奔入,擋住歸途。郭昱領狼頭軍三百名接應。”

二將得令。再使信恆領軍士五百名,帶裨將游丸、蒼敏、儲杏、宮靖由西路上山:“天亮時到壘邊討戰,彼迎緩遲,愈須防之!”

又令原嶠、翟授、瓢晟領兵仍於舊路,擇可避木石處屯住:“見信恆勝,無庸往助;若不能胞便向前夾擊。”

諸將各領令去訖。

信恆曉時到山,使軍士加餐,稍歇再行。及到壘前,見旌旗齊整,卻無兵將應敵。信恆也使眾養息,輪流大罵,敵人亦不答應。及至下午,突然炮響門開,雄兵飛出,時務達當先。

信恆使雙戟迎斗。二個戰到酣處,忽聞發喊,時務達知系有變,撇了信恆趕回,壘內將士紛紛逃出。正是:逃營叛主恩何在?去國登航勢亦窮。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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