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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六十三

王華、王曇首、殷景仁、沈演之

王華,字子陵,琅邪臨沂人,太保弘從祖弟也。祖薈,衛將軍,會稽內史。父, 廞,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居在吳,晉隆安初,王恭起兵討王國寶,時廞丁母 憂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眾應之,以女為貞烈將軍,以女人為官屬。國寶既死, 恭檄廞罷兵。廞起兵之際,多所誅戮,至是不復得已,因舉兵以討恭為名。恭遣劉 牢之擊廞,廞敗走,不知所在。長子泰為恭所殺。華時年十三,在軍中,與廞相失, 隨沙門釋曇永逃竄。時牢之搜檢覓華甚急,曇永使華提衣幞隨後,津邏鹹疑焉。華 行遲,永呵罵云:“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華數十,眾乃不疑,由此得免。 遇赦還吳。

少有志行,以父存亡不測,布衣蔬食不交遊,如此十餘年,為時人所稱美。高 祖欲收其才用,乃發廞喪問,使華制服。服闋,高祖北伐長安,領鎮西將軍、北徐 州刺史,辟華為州主簿,仍轉鎮西主簿,治中從事史,歷職著稱。太祖鎮江陵,以 為西中郎主簿,遷咨議參軍,領錄事。太祖進號鎮西,復隨府轉。太祖未親政,政 事悉委司馬張邵。華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來常引夾轂,華出入乘 牽車,從者不過二三以矯之。嘗於城內相逢,華陽不知是邵,謂左右:“此鹵簿甚 盛,必是殿下出行。”乃下牽車,立於道側;及邵至,乃驚。邵白服登城,為華所 糾,坐被征;華代為司馬、南郡太守,行府州事。

太祖入奉大統,以少帝見害,疑不敢下。華建議曰:“羨之等受寄崇重,未容 便敢背德,廢主若存,慮其將來受禍,致此殺害。蓋由每生情多,寧敢一朝頓懷逆 志。且三人勢均,莫相推伏,不過欲握權自固,以少主仰待耳。今日就征,萬無所 慮。”太祖從之,留華總後任。上即位,以華為侍中,領驍騎將軍,未拜,轉右衛 將軍,侍中如故。

先是,會稽孔寧子為太祖鎮西咨議參軍,以文義見賞,至是為黃門侍郎,領步 兵校尉。寧子先為高祖太尉主簿,陳損益曰:“隆化之道,莫先於官得其才;枚卜 之方,莫若人慎其舉。雖復因革不同,損益有物,求賢審官,未之或改。師錫僉曰, 煥乎欽明之誥,拔茅征吉,著於幽《賁》之爻。晉師有成,瓜衍作賞,楚乘無入, 蔿賈不賀。今舊命惟新,幽人引領,《韶》之盡美,已備于振綱;《武》之未盡, 或存於理目。雖九官之職,未可備舉,親民之選,尤宜在先。愚欲使天朝四品官, 外及守牧,各舉一人堪為二千石長吏者,以付選官,隨缺敘用,得賢受賞,失舉任 罰。夫惟帝之難,豈庸識所易,然舉爾所知,非求多人,因百官之明,孰與一識之 見,執咎在己,豈容徇物之私。今非以選曹所銓,果於乖謬,眾職所舉,必也惟良, 蓋宜使求賢辟其廣塗,考績取其少殿。若才實拔群,進宜尚德,治阿之宰,不必計 年,免徒之守,豈限資秩。自此以還,故當才均以資,資均以地。宰蒞之官,誠曰 吏職,然監觀民瘼,翼化宣風,則隱厚之求,急於刀筆,能事之功,接於德心,以 此論才,行之年歲,豈惟政無秕蠹,民庇手足而已,將使公路日清,私請漸塞。士 多心競,仁必由己,處士砥自求之節,仕子藏交馳之情。寧子庸微,不識治體,冒 昧陳愚,退懼違謬。”

寧子與華並有富貴之願,自羨之等秉權,日夜構之於太祖。寧子嘗東歸,至金 昌亭,左右欲泊船,寧子命去之,曰:“此弒君亭,不可泊也。”華每閒居諷詠, 常誦王粲《登樓賦》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騁力。”出入逢羨之等,每切 齒憤咤,嘆曰:“當見太平時不?”元嘉二年,寧子病卒。三年,誅羨之等,華遷 護軍,侍中如故。

宋世惟華與南陽劉湛不為飾讓,得官即拜,以此為常。華以情事異人,未嘗預 宴集,終身不飲酒,有燕不之詣。若宜有論事者,乘車造門,主人出車就之。及王 弘輔政,而弟曇首為太祖所任,與華相埒,華嘗謂己力用不盡,每嘆息曰:“宰相 頓有數人,天下何由得治!”四年,卒,時年四十三。追贈散騎常侍、衛將軍。九 年,上思誅羨之之功,追封新建縣侯,食邑千戶,謚曰宣侯。世祖即位,配饗太祖 廟庭。

子定侯嗣,官至左衛將軍,卒。子長嗣,太宗泰始二年,坐罵母奪爵,以長弟 終紹封。後廢帝元徽三年,終上表乞以封還長,許之。齊受禪,國除。華從父弟鴻, 五兵尚書,會稽太守。

王曇首,琅邪臨沂人,太保弘少弟也。幼有業尚,除著作郎,不就。兄弟分財, 曇首唯取圖書而已。辟琅邪王大司馬屬,從府公修復洛陽園陵。與從弟球俱詣高祖, 時謝晦在坐,高祖曰:“此君並膏粱盛德,乃能屈志戎旅。”曇首答曰:“既從神 武之師,自使懦夫有立志。”晦曰:“仁者果有勇。”高祖悅。行至彭城,高祖大 會戲馬台,豫坐者皆賦詩;曇首文先成,高祖覽讀,因問弘曰:“卿弟何如卿?” 弘答曰:“若但如民,門戶何寄。”高祖大笑。曇首有識局智度,喜慍不見於色, 閨門之內,雍雍如也。手不執金玉,婦女不得為飾玩,自非祿賜所及,一毫不受於 人。

太祖為冠軍、徐州刺史,留鎮彭城,以曇首為府功曹。太祖鎮江陵,自功曹為 長史,隨府轉鎮西長史。高祖甚知之,謂太祖曰:“王曇首,沈毅有器度,宰相才 也。汝每事咨之。”景平中,有龍見西方,半天騰上,廕五彩雲,京都遠近聚觀, 太史奏曰:“西方有天子氣。”太祖入奉大統,上及議者皆疑不敢下,曇首與到彥 之、從兄華固勸,上猶未許。曇首又固陳,並言天人符應,上乃下。率府州文武嚴 兵自衛,台所遣百官眾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參軍硃容子抱刀在平乘戶外,不解帶 者數旬。既下在道,有黃龍出負上所乘舟,左右皆失色,上謂曇首曰:“此乃夏禹 所以受天命,我何堪之。”及即位,又謂曇首曰:“非宋昌獨見,無以致此。”以 曇首為侍中,尋領右衛將軍,領驍騎將軍。以硃容子為右軍將軍。誅徐羨之等,平 謝晦,曇首及華之力也。

元嘉四年,車駕出北堂,嘗使三更竟開廣莫門,南台云:“應須白虎幡,銀字 棨。不肯開門。尚書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曇首繼啟曰:“既無墨敕, 又闕幡棨,雖稱上旨,不異單刺。元嘉元年、二年,雖有再開門例,此乃前事之違。 今之守舊,未為非禮。但既據舊史,應有疑卻本末,曾無此狀,猶宜反咎其不請白 虎幡、銀字棨,致門不時開,由尚書相承之失,亦合糾正。”上特無所問,更立科 條。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

晦平後,上欲封曇首等,會宴集,舉酒勸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 無復今日。”時封詔已成,出以示曇首,曇首曰:“近日之事,釁難將成,賴陛下 英明速斷,故罪人斯戮。臣等雖得仰憑天光,效其毫露,豈可因國之災,以為身幸。 陛下雖欲私臣,當如直史何?”上不能奪,故封事遂寢。

時兄弘錄尚書事,又為揚州刺史,曇首為上所親委,任兼兩宮。彭城王義康與 弘並錄,意常怏怏,又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曇首居中,分其權任,愈不悅。曇 首固乞吳郡,太祖曰:“豈有欲建大廈而遺其棟樑者哉?賢兄比屢稱疾,固辭州任, 將來若相申許者,此處非卿而誰?亦何吳郡之有。”時弘久疾,屢遜位,不許。義 康謂賓客曰:“王公久疾不起,神州詎合臥治。”曇首勸弘減府兵力之半以配義康, 義康乃悅。

七年,卒。太祖為之慟,中書舍人周赳侍側,曰:“王家欲衰,賢者先殞。” 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追贈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詹事如故。九年,以預 誅羨之等謀,追封豫寧縣侯,邑千戶,謚曰文侯。世祖即位,配饗太祖廟庭。子僧 綽嗣,別有傳。少子僧虔,升明末,為尚書令。

殷景仁,陳郡長平人也。曾祖融,晉太常。祖茂,散騎常侍、特進、左光祿大 夫。父道裕,蚤亡。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謐見而以女妻之。初為劉毅後軍參 軍,高祖太尉行參軍。建議宜令百官舉才,以所薦能否為黜陟。遷宋台秘書郎,世 子中軍參軍,轉主簿,又為驃騎將軍道憐主簿。出補衡陽太守,入為宋世子洗馬, 仍轉中書侍郎。景仁學不為文,敏有思致,口不談義,深達理體;至於國典朝儀, 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也。高祖甚知之,遷太子中庶子。

少帝即位,入補侍中,累表辭讓,又固陳曰:“臣志乾短弱,歷著出處。值皇 塗隆泰,身荷恩榮,階牒推遷,日月頻積,失在饕餮,患不自量。而奉聞今授,固 守愚心者,竊惟殊次之寵,必歸器望;喉脣之任,非才莫居。三省諸躬,無以克荷, 豈可苟順甘榮,不知進退,上虧朝舉,下貽身咎,求之公私,未見其可。顧涯審分, 誠難庶幾,逾方越序,易以誡懼。所以俯仰周偟,無地寧處。若惠澤廣流,蘭艾同 潤,回改前旨,賜以降階,雖實不敏,敢忘循命。臣迕違之愆,既已屢積,寧當徒 尚浮采,塵黷天聽。丹情悾款,仰希照察。”詔曰:“景仁退挹之懷,有不可改, 除黃門侍郎,以申君子之請。”尋領射聲。頃之,轉左衛將軍。

太祖即位,委遇彌厚,俄遷侍中,左衛如故。時與侍中右衛將軍王華、侍中驍 騎將軍王曇首、侍中劉湛四人,並時為侍中,俱居門下,皆以風力局乾,冠冕一時, 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車駕征謝晦,司徒王弘入居中書下省,景仁長直, 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彥之為中領軍,侍中如故。

太祖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六年,蘇氏卒,車駕親往臨哭, 下詔曰:“朕夙罹偏罰,情事兼常,每思有以光隆懿戚,少申罔極之懷。而禮文遺 逸,取正無所,監之前代,用否又殊,故惟疑累年,在心未遂。蘇夫人奄至傾殂, 情禮莫寄,追思遠恨,與事而深,日月有期,將卜窀穸,便欲粗依《春秋》以貴之 義,式遵二漢推恩之典。但動藉史筆,傳之後昆,稱心而行,或容未允。可時共詳 論,以求其中。執筆永懷,益增感塞。”景仁議曰:“至德之感,靈啟厥祥,文母 俔天,實熙皇祚。主上聿遵先典,號極徽崇,以貴之義,禮盡於此。蘇夫人階緣戚 屬,情以事深,寒泉之思,實感聖懷,明詔爰發,詢求厥中。謹尋漢氏推恩加爵, 於時承秦之弊,儒術蔑如,自君作故,罔或前典,懼非盛明所宜軌蹈。晉監二代, 朝政之所因,君舉必書,哲王之所慎。體至公者,懸爵賞於無私;奉天統者,每屈 情以申制。所以作孚萬國,貽則後昆。臣豫蒙博逮,謹露庸短。”上從之。

丁母憂,葬竟,起為領軍將軍,固辭。上使綱紀代拜,遣中書舍人周赳輿載還 府。九年,服闋,遷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代為領軍,與景仁素善,皆被遇於高 祖,俱以宰相許之。湛尚居外任,會王弘、華、曇首相系亡,景仁引湛還朝,共參 政事。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憤憤。知太祖信仗景仁, 不可移奪,乃深結司徒彭城王義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傾之。

十二年,景仁復遷中書令,護軍、僕射如故。尋復以僕射領吏部,護軍如故。 湛愈忿怒。義康納湛言,毀景仁於太祖;太祖遇之益隆。景仁對親舊嘆曰:“引之 令入,入便噬人。”乃稱疾解職,表疏累上,不見許,使停家養病。發詔遣黃門侍 郎省疾。湛議遣人若劫盜者於外殺之,以為太祖雖知,當有以,終不能傷至親之愛。 上微聞之,遷景仁於西掖門外晉鄱陽主第,以為護軍府,密邇宮禁,故其計不行。

景仁臥疾者五年,雖不見上,而密表去來,日中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問焉, 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寢疾既久,左右皆不曉其 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景仁,猶稱腳疾,小床輿以就坐,誅討處分,一皆 委之。

代義康為揚州刺史,僕射領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綬,主簿代拜,拜畢,便覺 其情理乖錯。性本寬厚,而忽更苛暴,問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 大雪,景仁乘輿出聽事觀望,忽驚曰:“當閣何得有大樹?”既而曰:“我誤邪?” 疾轉篤。太祖謂不利在州司,使還住僕射下省,為州凡月余卒。或雲見劉湛為祟。 時年五十一,追贈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謚曰文成公。

上與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書曰:“殷僕射疾患少日,奄忽不救。其識具經遠, 奉國竭誠,週遊繾綣,情兼常痛。民望國器,遇之為難,惋嘆之深,不能已已。汝 亦同不?往矣如何!”世祖大明五年,行幸經景仁墓,詔曰:“司空文成公景仁德 量淹正,風識明允,徽績忠謨,夙達先照,惠政茂譽,實留民屬。近瞻丘墳,感往 興悼,可遣使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官至太中大夫。道矜子恆,太宗世為侍中,度支尚書,屬 父疾積久,為有司所奏。詔曰:“道矜生便有病,無更橫疾。恆因愚習惰,久妨清 序,可降為散騎常侍。”

沈演之,字台真,吳興武康人也。高祖充,晉車騎將軍,吳國內史。曾祖勁, 冠軍陳祐長史,戍金墉城,為鮮卑慕容恪所陷,不屈節,見殺,追贈東陽太守。祖 赤黔,廷尉卿。父叔任,少有乾質,初為揚州主簿,高祖太尉參軍,吳、山陰令, 治皆有聲。硃齡石伐蜀,為齡石建威府司馬,加建威將軍。平蜀之功,亞於元帥, 即本號為西夷校尉、巴西梓潼郡太守,戍涪城。東軍既反,二郡強宗侯勱、羅奧聚 眾作亂,四面雲合,遂至萬餘人,攻城急。叔任東兵不滿五百,推布腹心,眾莫不 為用,出擊大破之,逆黨皆平。高祖討司馬休之,齡石遣叔任率軍來會。時高祖領 鎮西將軍,命為司馬。及軍還,以為揚州別駕從事史。以平蜀全涪之功,封寧新縣 男,食邑四百四十戶。出為建威將軍、益州刺史,以疾還都。義熙十四年,卒,時 年五十。長子融之,蚤卒。

演之年十一,尚書僕射劉柳見而知之,曰:“此童終為令器。”家世為將,而 演之折節好學,讀《老子》日百遍,以義理業尚知名。襲父別爵吉陽縣五等侯。郡 命主簿,州辟從事史,西曹主簿,舉秀才,嘉興令,有能名。入為司徒祭酒,南譙 王義宣左軍主簿,錢唐令,復有政績。復為司徒主簿。丁母憂。起為武康令,固辭 不免,到縣百許日,稱疾去官。服闋,除司徒左西掾,州治中從事史。

元嘉十二年,東諸郡大水,民人饑饉,吳義興及吳郡之錢唐,升米三百。以演 之及尚書祠部郎江邃併兼散騎常侍,巡行拯恤,許以便宜從事。演之乃開倉廩以賑 饑民,民有生子者,口賜米一斗,刑獄有疑枉,悉制遣之,百姓蒙賴。轉別駕從事 史,領本郡中正,深為義康所待,故在府州前後十餘年。後劉湛、劉斌等結黨,欲 排廢尚書僕射殷景仁,演之雅仗正義,與湛等不同,湛因此讒之於義康。嘗因論事 不合旨,義康變色曰:“自今而後,我不復相信!”演之與景仁素善,盡心於朝庭, 太祖甚嘉之,以為尚書吏部郎。

十七年,義康出籓,誅湛等,以演之為右衛將軍。景仁尋卒,乃以後軍長史范 曄為左衛將軍,與演之對掌禁旅,同參機密。二十年,遷侍中,右衛將軍如故。太 祖謂之曰:“侍中領衛,望實優顯,此蓋宰相便坐,卿其勉之。”上欲伐林邑,朝 臣不同,唯廣州刺史陸徽與演之贊成上意。及平,賜群臣黃金、生口、銅器等物, 演之所得偏多。上謂之曰:“廟堂之謀,卿參其力,平此遠夷,未足多建茅土。廓 清京都,鳴鸞東岱,不憂河山不開也。”二十一年,詔曰:“總司戎政,翼贊東朝, 惟允之舉,匪賢莫授。侍中領右衛將軍演之,清業貞審,器思沈濟。右衛將軍曄, 才應通敏,理懷清要。並美彰出內,誠亮在公,能克懋厥猷,樹績所蒞。演之可中 領軍,曄可太子詹事。”曄懷逆謀,演之覺其有異,言之太祖,曄尋事發伏誅。遷 領國子祭酒,本州大中正,轉吏部尚書,領太子右衛率。雖未為宰相,任寄不異也。

素有心氣,疾病歷年,上使臥疾治事。性好舉才,申濟屈滯,而謙約自持,上 賜女伎,不受。二十六年,車駕拜京陵,演之以疾不從。上還宮,召見,自勉到坐, 出至尚書下省,暴卒,時年五十三。太祖痛惜之,追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謚曰貞侯。

演之昔與同使江邃字玄遠,濟陽考城人。頗有文義。官至司徒記室參軍,撰 《文釋》,傳於世。演之子睦,至黃門郎,通直散騎常侍。世祖大明初,坐要引上 左右俞欣之訪評殿省內事,又與弟西陽王文學勃忿鬩不睦,坐徙始興郡,勃免官禁 錮。

勃好為文章,善彈琴,能圍棋,而輕薄逐利。歷尚書殿中郎。太宗泰始中,為 太子右衛率,加給事中。時欲北討,使勃還鄉里募人,多受貨賄。上怒,下詔曰: “沈勃琴書藝業,口有美稱,而輕躁耽酒,幼多罪愆。比奢淫過度,妓女數十,聲 酣放縱,無復劑限。自恃吳興土豪,比門義故,脅說士庶,告索無已。又輒聽募將, 委役還私,托注病叛,遂有數百。周鏇門生,競受財貨,少者至萬,多者千金,考 計髒物,二百餘萬,便宜明罰敕法,以正典刑。故光祿大夫演之昔受深遇,忠績在 朝,尋遠矜懷,能無弘律,可徙勃西垂,令一思愆悔。”於是徙付梁州。廢帝元徽 初,以例得還。結事阮佃夫、王道隆等,復為司徒左長史。為廢帝所誅。順帝即位, 追贈本官。

勃弟統,大明中為著作佐郎。先是,五省官所給乾僮,不得雜役,太祖世,坐 以免官者,前後百人。統輕役過差,有司奏免。世祖詔曰:“自頃乾僮,多不祗給, 主可量聽行杖。”得行乾杖,自此始也。

演之兄融之子暢之,襲寧新縣男。大明中,為海陵王休茂北中郎咨議參軍,為 休茂所殺,追贈黃門郎。子曄嗣,齊受禪,國除。

史臣曰:元嘉初,誅滅宰相,蓋王華、孔寧子之力也。彼群公義雖往結,恩實 今疏,而任即曩權,意非昔主,居上六之窮爻,當來寵之要轍,顛覆所基,非待他 釁,況於廢殺之重,其隙易乘乎!夫殺人而取其璧,不知在己興累;傾物而移其寵, 不忌自我難持。若二子永年,亦未知來禍所止也。有能戒彼而悟此,則所望於來哲。

部分譯文

王華,字子陵,琅王牙臨沂人,太保王弘叔祖的弟弟。祖父王薈,衛將軍、會稽內史。父親王貵,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家住吳中,晉隆安初年,王恭起兵討伐王國寶,當時王貵正服母喪在家,王恭下檄文命令他也起兵,他聚集民眾回響,讓自己的女兒任貞烈將軍。國寶死後,王恭讓王貵罷兵。貵起兵時殺了很多人,到此時已不能停下來,於是就以討伐王恭的名義再次舉兵。王恭派遣劉牢之攻打王貵,貵兵敗逃亡,不知所終。長子王泰被殺死。王華當時十三歲,在軍中與父親走失,跟著和尚釋曇永逃命。當時劉牢之搜尋王華非常急迫,曇永讓王華提著衣服跟在他後面,追查的士兵對他有些懷疑。王華走得慢,曇永責罵他:“奴才懶惰,還跟不上我!”用手杖打了王華幾十下,眾士兵不再懷疑,王華因此免除殺身之禍。

遇大赦王華回到吳中。王華年少時就有志向,因為父親生死不明,王華過著普通的平民生活,布衣疏食,不與外人交往,這樣過了十幾年,被當時人所讚美。高祖想要啟用他,給王貵舉行葬禮,讓王華戴孝服喪。

喪禮完畢後,高祖北伐長安,領鎮西將軍北徐州刺史,他徵召王華為州主簿、又轉為鎮西主簿,治中從事史,各職任上都有好的名聲。太祖鎮守江陵,任王華為西中郎主簿,調任咨議參軍,領祿事。太祖進號鎮西將軍,王華也隨之調去。太祖沒有親自處理政事,所有行政事務都委派給司馬張邵處理。王華性情尚物,不願意別人比自己強,張邵性情豪縱,每次出行總用許多車輛,王華出行則用一輛牽車,隨從不過兩三人。兩人曾在城中相遇,王華假裝不知是張邵,對身邊人說:“這聲勢非常浩大,肯定是皇帝出行。”他下了車,站立路旁,張邵過來非常震驚。張邵穿白衣服登城,被王華糾問,因此掉職,王華代任司馬、南郡太守,管理府州的事務。

太祖入朝繼任帝位,因為少帝被害,疑慮而不敢下決斷。王華建議說:“羨之等人被寄以重任,不容許他們輕易地叛逆。廢主活著,他們就擔心將來遭到災禍,這樣才導致少帝被害。人大多貪戀生命,怎敢一下子就抱有叛逆的念頭。況且他們三個勢力相當,互不相讓,不過是想掌握大權鞏固自己的地位,以此讓少主重用依靠他們罷了。現在下詔行事,根本不用擔心。”太祖聽從了他的話,留王華全權處理宮內事務。太祖登基,任王華為侍中、領驍騎將軍,沒有接受,轉任右衛將軍,侍中之職不變。

先前,會稽孔甯子任太祖的鎮西咨議參軍,因文章好被賞識。這時任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

甯子和王華都有富貴的願望,自從羨之等人掌權後,羨之日夜在太祖面前陷害誹謗他們二人。甯子曾回到東部地區,到了金昌亭,手下人想在那裡靠船,他命令離開並說:“這是殺君的亭子,不能停靠。”王華每次閒居在家,總是朗誦王粲《登樓賦》中“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騁力。”他外出碰到羨之等人,每次總是咬牙切齒,怒目相向,嘆息著說:“應該能見到太平之時嗎?”元嘉二年(425),甯子病逝。元嘉三年(426),誅殺羨之等人,王華升任護軍,侍中不變。

南朝宋只有王華和南陽劉湛不矯飾謙讓,得到官職就接受,覺得是平常之事。王華的性情和行事與別人不同,從不參加宴飲聚會,終身不喝酒,有宴會都不去。到了王弘輔佐朝政,王弘的弟弟曇首被太祖任用,和王華職位相當。王華曾說自己力量使不完,常嘆息說:“宰相一下子有好幾個,天下怎能治理好。”元嘉四年(427),王華逝世,時年四十三歲。朝廷追贈他為散騎常侍、衛將軍。元嘉九年(432),皇帝考慮王華誅滅羨之的功勞,追封他為新建縣侯,食邑一千戶,諡號為宣侯。世祖即位,將王華的靈位移入太祖的宗廟。

 殷景仁,陳郡長平人。曾祖父殷融,晉朝太常。祖父殷茂,散騎常侍、特進、左光祿大夫。父親殷道裕早亡。

殷景仁小時候就有成就大業的胸懷,司徒王謐見到他就將女兒許配給他。他始任劉毅的後軍參軍、高祖的太尉行參軍。他建議朝廷命令百官舉薦人才,以其推薦的人是否賢能作為他們升降的依據。任宗台秘書郎、世子中軍參軍,轉任主簿,又任驃騎將軍道憐的主簿。出朝補任衡陽太守,入朝任宋世子洗馬,又轉任中書侍郎。景仁為學但不著文章,敏捷有思致,口不談義理,深識大體,對國家典章朝廷禮儀舊的規章制度,無不抄錄撰寫,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有志在當世的抱負,高祖非常了解他,提升他為太子中庶子。

少帝即帝位,景仁入朝補侍中,屢次上表辭謝。皇帝下詔稱:“景仁退讓禮揖的主意不會改變,可讓他改任黃門侍郎,以滿足正人君子的心愿。”不久他領射聲,很快又轉任左衛將軍。

太祖即帝位後對他非常器重,不久調任侍中,左衛將軍不變。當時他與侍中右衛將軍王華、侍中驍騎將軍王曇首、侍中劉湛四人同為侍中,都在宰相府,他們幾個皆以非凡的氣度和傑出的才幹而冠絕一時,共同升遷的榮耀近代以來無人能趕得上他們。元嘉三年(426)皇帝親征謝晦,司徒王弘入朝掌管中書下省,景仁因年長正直和王弘一道執掌留守京城的重任。平定謝晦後,景仁代替到彥之任中領軍,侍中不變。

景仁服母喪,母親剛下葬完畢,朝廷就起用他為領軍將軍,他則堅決辭絕。皇帝派中書舍人周赳用車子接他回府。元嘉九年(432)服喪完後,調任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代任領軍,他和景仁一向關係密切,都被高祖重用,被委以宰相之職。劉湛在朝外任職,恰值此時王弘、王華、曇首相繼故去,景仁就讓劉湛回到朝中,共同參予朝政。劉湛回來後,認為景仁的地位待遇本不該超過他,現在一下子位列於自己前面,心裡非常氣憤。他知道太祖信任依靠景仁,不能動搖他的地位,於是就暗中勾結司徒彭城王劉義康,想借宰相的權位推倒景仁。元嘉十二年(435)景仁又升任中書令、護軍,僕射不變。不久,又以僕射之職領吏部,護軍不變。劉湛更加怨恨景仁。義康採納了劉湛的主意,在太祖面前詆毀景仁,太祖卻更器重他。景仁曾嘆息著對親戚朋友說:“我將劉湛引薦入朝,他一來就咬人。”於是他就稱病辭職,屢次上表皇上但總不能被允許。皇上讓他在家中養病,並派黃門侍郎看望他。劉湛商議派人裝作竊賊在外面將景仁殺死,認為即使太祖知道,想必不會對他們怎么樣,因為皇帝終究不會傷了骨肉親情。皇帝稍微覺察到了他們的陰謀,將景仁遷到西掖門外晉鄱陽王的宅第,並將那裡作為護軍府,嚴加防備,所以劉湛等的陰謀未得逞。

景仁臥病五年,雖然見不到皇帝,但卻與皇帝秘密地書信往來,每天達十多封,大小朝政一定要向他詢問。但他們往來極其秘密周詳,沒有人窺破這個秘密。皇上逮捕劉湛的那天,景仁讓人給他整理衣裳,他臥病很長時間,左右手下都不知道他的用意。當日晚上,皇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見景仁,景仁仍然腳不好使,皇上讓他坐在小床上,將對劉湛的審判全部交給他。

景仁代替劉義康任揚州刺史,僕射領吏部不變。皇上派使者授給他印和綬帶,主簿代他向皇上拜謝,拜完後就發現景仁性情變得乖錯。他本來性情非常寬厚,現在突然嚴厲暴躁,他問左右手下人說:“今年男子結婚的多,還是女子出嫁的多?”這年冬天下雪,景仁坐車出廳外眺望,忽然震驚地說:“正門外怎么有棵大樹?”接著又說:“我搞錯了嗎?”病情變得非常嚴重。太祖認為景仁在州里任職對他不利,就讓他回到僕射下省。景仁任州刺史一個多月就死了。有人說他見到了劉湛的鬼魂。景仁時年五十一歲。皇帝追贈他為侍中、司空,其他的官職不變。諡號文成公。

太祖在寫給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的信中寫道:“殷僕射生病不久,病重不治。他的識見遠大,竭誠報國,我和他感情日深,如今心裡非常痛苦。人民渴望國家出現棟樑之才,而得到是非常艱難的。我對他懷有深深的哀婉之情,不能自已。你也一樣嗎?一切都過去了,奈何?”世祖大明五年(461),世祖出行經過景仁的墓地,下詔說:“司空文成公殷景仁品德嚴正,識見明哲,功績卓著,忠誠宏謨,為政澤民,佳譽流傳。近來瞻仰其墓地,有感到他的過去,可派使者來祭悼他。”

殷景仁的兒子道矜小時候就不太聰明,官至太中大夫。道矜的兒子殷恆,太宗的時候任侍中、度支尚書,因父親的疾病長時不愈而被官府彈劾,降為散騎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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