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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二

起昭陽大荒落,盡屠維大淵獻,凡七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泰始九年(癸巳,公元二七三年)

春,正月,辛酉,密陵元侯鄭袤卒。

二月,癸巳,樂陵武公石苞卒。

三月,立皇子祗為東海王。

吳以陸抗為大司馬、荊州牧。

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初,鄧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朝廷無為之辨者。及帝即位,議郎敦煌段灼上疏曰:“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艾性剛急,矜功伐善,不能協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竊以為艾本屯田掌犢人,寵位已極,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復何所求!正以劉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制,權安社稷。鍾會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構成其事。艾被詔書,即遣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自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後,艾官屬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艾在困地,狼狽失據,未嘗與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陛下龍興,闡弘大度,謂可聽艾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謚,死無所恨,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從。會帝問給事中樊建以諸葛亮之治蜀,曰:“吾獨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鄧艾之冤而不能直,雖得亮,得無如馮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孫朗為郎中。

吳人多言祥瑞者,吳主以問侍中韋昭,昭曰:“此家人筐篋中物耳!”昭領左國史,吳主欲為其父作紀,昭曰:“文皇不登帝位,當為傳,不當為紀。”吳主不悅,漸見責怒。昭憂懼,自陳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不聽。時有疾病,醫藥監護,持之益急。吳主飲群臣酒,不問能否,率以七升為限。至昭,獨以茶代之,後更見逼強。又酒後常使侍臣嘲弄公卿,發摘私短以為歡;時有愆失,輒見收縛,至於誅戮。昭以為外相毀傷,內長尤恨,使群臣不睦,不為佳事,故但難問經義而已。吳主以為不奉詔命,意不忠盡,積前後嫌忿,遂收昭付獄。昭因獄吏上辭,獻所著書,冀以此求免。而吳主怪其書垢故,更被詰責,遂誅昭,徙其家於零陵。

五月,以何曾領司徒。

六月,乙未,東海王祗卒。

秋,七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詔選公卿以下女備六宮,有蔽匿者以不敬論。採擇未畢,權禁天下嫁娶。帝使楊後擇之,後惟取潔白長大而舍其美者。帝愛卞氏女,欲留之。後曰:“卞氏三世後族,不可屈以卑位。”帝怒,乃自擇之,中選者以絳紗系臂,公卿之女為三夫人、九嬪、二千石、將、校女補良人以下。

九月,吳主悉封其子弟為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

是歲,鄭沖以壽光公罷。

吳主愛姬遣人至市奪民物,司市中郎將陳聲素有寵於吳主,繩之以法。姬訴於吳主,吳主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泰始十年(甲午,公元二七四年)

春,正月,乙未,日有食之。

閏月,癸酉,壽光成公鄭沖卒。

丁亥,詔曰:“近世以來,多由內寵以登后妃,亂尊卑之序;自今不得以妾媵為正嫡。”分幽州置平州。

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詔又取良家及小將吏女五千餘人入宮選之,母子號哭於宮中,聲聞於外。

夏,四月,己未,臨淮康公荀顗卒。

吳左夫人王氏卒。吳主哀念,數月不出,葬送甚盛。時何氏以太后故,宗族驕橫。吳主舅子何都貌類吳主,民間訛言:“吳主已死,立者何都也。”會稽又訛言:“章安侯奮當為天子。”奮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為之掃除。臨海太守奚熙與會稽太守郭誕書,非議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吳主怒,收誕系獄,誕懼。功曹邵疇曰:“疇在,明府何憂?”遂詣吏自列曰:“疇廁身本郡,位極朝右,以噂沓之語,本非事實,疾其醜聲,不忍聞見,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墨,鎮躁歸靜,使之自息。故誕屈其所是,默以見從。此之為愆,實由於疇。不敢逃死,歸罪有司。”因自殺。吳主乃免誕死,送付建安作船。遣其舅三郡督何植收奚熙。熙發兵自守,其部曲殺熙,送首建業。又車裂張俊,皆夷三族。並誅章安侯奮及其五子。

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殂。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為嗣,常密以訪後。後曰:“立子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也!”鎮軍大將軍胡奮女為貴嬪,有寵於帝,後疾篤,恐帝立貴嬪為後,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叔父駿女芷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帝流涕許之。

以前太常山濤為吏部尚書。濤典選十餘年,每一官缺,輒擇才資可為者啟擬數人,得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之。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言之於帝,帝益親愛之。濤甄拔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啟事”。

濤薦嵇紹於帝,請以為秘書郎,帝發詔征之。紹以父康得罪,屏居私門,欲辭不就。濤謂之曰:“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時,猶有訊息,況於人乎!”紹乃應命,帝以為秘書丞。

初,東關之敗,文帝問僚屬曰:“近日之事,誰任其咎?”安東司馬王儀,修之子也,對曰:“責在元帥。”文帝怒曰:“司馬欲委罪孤邪!”引出斬之。儀子裒痛父非命,隱居教授,三徵七辟,皆不就。未嘗西向而坐,廬於墓側,旦夕攀柏悲號,涕淚著樹,樹為之枯。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複流涕,門人為之廢《蓼莪》。家貧,計口而田,度身而蠶;人或饋之,不受;助之,不聽。諸生密為刈麥,裒輒棄之。遂不仕而終。

臣光曰:昔舜誅鯀而禹事舜,不敢廢至公也。嵇康、王儀,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晉室可也。嵇紹苟無盪陰之忠,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

吳大司馬陸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國之蕃表,即處上流,受敵二境。若敵泛舟順流,星奔電邁,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縣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機,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遜,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國之西門,雖雲易守,亦復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荊州非吳有也。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臣前乞屯精兵三萬,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闡以後,益更損耗。今臣所統千里,外御強對,內懷百蠻,而上下見兵,財有數萬,羸敝日久,難以待變。臣愚,以為諸王幼沖,無用兵馬以妨要務;又,黃門宦官開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乞特詔簡閱,一切料出,以補疆場受敵常處,使臣所部足滿八萬,省息眾務,並力備御,庶幾無虞。若其不然,深可憂也!臣死之後,乞以西方為屬。”及卒,吳主使其子晏、景、玄、機、雲分將其兵。機、雲皆善屬文,名重於世。

初,周魴之子處,膂力絕人,不修細行,鄉里患之。處嘗問父老曰:“今時和歲豐而人不樂,何邪?”父老嘆曰:“三害不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父老曰:“南山白額虎,長橋蛟,並子為三矣。”處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殺之,因投水,搏殺蛟。遂從機、雲受學,篤志讀書,砥節礪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

八月,戊申,葬元皇后於峻陽陵。帝及群臣除喪即吉,博士陳逵議,以為:“今時所行,漢帝權制;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尚書杜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既葬除服,諒闇以居,心喪終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闇,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君子之於禮,存諸內而已。禮非玉帛之謂,喪豈衰麻之謂乎!太子出則撫軍,守則監國,不為無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諒闇終三年。”帝從之。

臣光曰:規矩主於方圓,然庸工無規矩,則方圓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於哀戚,然庸人無衰麻,則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詩,正為是矣。杜預巧飾《經》、《傳》以附人情,辯則辯矣,臣謂不若陳逵之言質略而敦實也。

九月,癸亥,以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杜預以孟津渡險,請建河橋於富平津。議者以為:“殷、周所都,歷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固請為之。及橋成,帝從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橋不立。”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無所施其巧。”

是歲,邵陵厲公曹芳卒。初,芳之廢遷金墉也,太宰中郎陳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動左右。遂稱疾不出,陽狂不言,寢所乘車,足不履地。子孫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子喬等三人,並棄學業,絕人事,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帝即位,詔以二千石祿養病,加賜帛百匹,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終於所寢之車。

吳比三年大疫。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鹹寧元年(乙未,公元二七五年)

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

吳掘地得銀尺,上有刻文。吳主大赦,改元天冊。

吳中書令賀邵,中風不能言,去職數月,吳主疑其詐,收付酒藏,掠考千數,卒無一言,乃燒鋸斷其頭,徙其家屬於臨海。又誅樓玄子孫。

夏,六月,鮮卑拓跋力微復遣其子沙漠汗入貢,將還,幽州刺史衛瓘表請留之,又密以金賂其諸部大人離間之。

秋,七月,甲申晦,日有食之。

冬,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廟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

大疫,洛陽死者以萬數。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鹹寧二年(丙申,公元二七六年)

春,令狐豐卒,弟宏繼立,楊欣討斬之。

帝得疾,甚劇,及愈,群臣上壽。詔曰:“每念疫氣死亡者,為之愴然。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難邪!”諸上禮者,皆絕之。

初,齊王攸有寵於文帝,每見攸,輒撫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臨終,為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而泣,執攸手以授帝。太后臨終,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屬意於攸。攸妃,賈充之長女也,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婿,親疏等耳。立人當立德。”充不答。攸素惡荀勖及左衛將軍馮紞傾諂,勖乃使紞說帝曰:“陛下前日疾苦不愈,齊王為公卿百姓所歸,太子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籓,以安社稷。”帝陰納之,乃徙和為光祿勛,奪充兵權,而位遇無替。

吳施但之亂,或譖京下督孫楷於吳主曰:“楷不時赴討,懷兩端。”吳主數詰讓之,征為宮下鎮、驃騎將軍。楷自疑懼,夏,六月,將妻子來奔;拜車騎將軍,封丹楊侯。

秋,七月,吳人或言於吳主曰:“臨平湖自漢末薉塞,長老言:‘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開下平。’近無故忽更開通,此天下當太平,青蓋入洛之祥也。”吳主以問奉禁都尉歷陽陳訓,對曰:“臣止能望氣,不能達湖之開塞。”退而告其友曰:“青蓋入洛者,將有銜璧之事,非吉祥也。”

或獻小石刻“皇帝”字,雲得於湖邊。吳主大赦,改元天璽。

湘東太守張詠不出算緡,吳主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會稽太守車浚公清有政績,值郡旱飢,表求振貸。吳主以為收私恩,遣使梟首。尚書熊睦微有所諫,吳主以刀鐶撞殺之,身無完肌。

八月,已亥,以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攸為司空。

吳歷陽山有七穿駢羅,穿中黃赤,俗謂之石印,云:“石印封發,天下當太平。”歷陽長上言石印發,吳主遣使者以太牢祠之。使者作高梯登其上,以硃書石曰:“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還以聞。吳主大喜,封其山神為王,大赦,改明年元曰天紀。

冬,十月,以汝陰王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皆開府辟召,儀同三司。

祜上疏請伐吳,曰:“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吳、會,庶幾海內得以休息。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因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兵役無時得息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夫謀之雖多,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全者,謂其勢均力敵耳。若輕重不齊,強弱異勢,雖有險阻,不可保也。蜀之為國,非不險也,皆雲一夫荷戟,千人莫當。及進兵之日,曾無籓籬之限,乘勝席捲,徑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栖而不敢出,非無戰心,誠力不足以相抗也。及劉禪請降,諸營堡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險不如劍閣,孫皓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會秣陵,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吳緣江為國,東西數千里,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皓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保,還趣城池,去長入短,非吾敵也。官軍縣進,人有致死之志,吳人內顧,各有離散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帝深納之。而朝議方以秦、涼為憂,祜復表曰:“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勖、馮紞尤以伐吳為不可。祜嘆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唯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其計。

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後,元皇后之從妹也,美而有婦德。帝初聘後,後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帝許之。

十二月,以後父鎮軍將軍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尚書褚略、郭弈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從。駿驕傲自得,胡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前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為損益乎!”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鹹寧三年(丁酉,公元二七七年)

春,正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立皇子裕為始平王;庚寅,裕卒。

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督涼、秦、雍州諸軍討樹機能,破之,諸胡二十萬口來降。

夏,五月,吳將邵、夏祥帥眾七千餘人來降。

秋,七月,中山王睦坐招誘逋亡,貶為丹水縣侯。

有星孛於紫宮。

衛將軍楊珧等建議,以為:“古者封建諸候,所以籓衛王室;今諸王公皆在京師,非扞城之義。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帝乃詔諸王各以戶邑多少為三等,大國置三軍五千人,次國二軍三千人,小國一軍一千一百人;諸王為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出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琅邪王倫為趙王,督鄴城守事;勃海王輔為太原王,監并州諸軍事;以東莞王亻由在徐州,徙封琅邪王;汝陰王駿在關中,徙封扶風王;又徙太原王顒為河間王,汝南王柬為南陽王。輔,孚之子;顒,孚之孫也。其無官者,皆遣就國。諸王公戀京師,皆涕泣而去。又封皇子瑋為始平王,允為濮陽王,該為新都王,遐為清河王。

其異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侯。封賈充為魯郡公,追封王沈為博陵郡公。徙封巨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祜固辭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祜歷事二世,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

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大水。

冬,十二月,吳夏口督孫慎入江夏、汝南,略千餘家而去。詔遣侍臣詰羊祜不追討之意,並欲移荊州。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賊已去經日,步軍安能追之!勞師以免責,非臣志也。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以兵勢好合惡離故也。疆場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

是歲,大司馬陳騫自揚州入朝,以高平公罷。

吳主以會稽張俶多所譖白,甚見寵任,累遷司直中郎將,封侯。其父為山陰縣卒,知俶不良,上表曰:“若用俶為司直,有罪,乞不從坐。”吳主許之。俶表置彈曲二十人,專糾司不法,於是吏民各以愛憎互相告訐,獄犴盈溢,上下囂然。俶大為奸利,驕奢暴橫,事發,父子皆車裂。

衛瓘遣拓跋沙漠汗歸國。自沙漠汗入質,力微可汗諸子在側者多有寵。及沙漠汗歸,諸部大人共譖而殺之。既而力微疾篤,烏桓王庫賢親近用事,受衛瓘賂,欲擾動諸部,乃礪斧於庭,謂諸大人曰:“可汗恨汝曹讒殺太子,欲盡收汝曹長子殺之。”諸大人懼,皆散走。力微以憂卒,時年一百四。子悉祿立,其國遂衰。

初,幽、並二州皆與鮮卑接,東有務桓,西有力微,多為邊患。衛瓘密以計間之,務桓降而力微死。朝廷嘉瓘功,封其弟為亭侯。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鹹寧四年(戊戌,公元二七八年)

春,正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司馬督東平馬隆上言:“涼州刺史楊欣失羌戎之和,必敗。”夏,六月,欣與樹機能之黨若羅拔能等戰於武威,敗死。

弘訓皇后羊氏殂。

羊祜以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輦入殿,不拜而坐。祜面陳伐吳之計,帝善之。以祜病,不宜數入,更遣張華就問籌策。祜曰:“孫皓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皓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眾,長江未可窺也,將為後患矣!”華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也。”

秋,七月,己丑,葬景獻皇后於峻平陵。

司、冀、兗、豫、荊、揚州大水,螟傷稼。詔問主者:“何以佐百姓?”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尤劇,宜敕兗、豫等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外,餘皆決瀝,令飢者盡得魚菜螺蜯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田,畝收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不供耕駕,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谷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帝從之,民賴其利。預在尚書七年,損益庶政,不可勝數,時人謂之“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九月,以何曾為太宰;辛巳,以侍中、尚書令李胤為司徒。

吳主忌勝己者,侍中、中書令張尚,紘之孫也,為人辯捷,談論每出其表,吳主積以致恨。後問:“孤飲酒可以方誰?”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吳主曰:“尚知孔丘不王,而以孤方之。”因發怒,收尚。公卿已下百餘人,詣宮叩頭,請尚罪,得減死,送建安作船,尋就殺之。

冬,十月,征征北大將軍衛瓘為尚書令。是時,朝野鹹知太子昏愚,不堪為嗣,瓘每欲陳啟而未敢發。會侍宴陵雲台,瓘陽醉,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瓘於此不復有言。帝悉召東宮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尚書疑事,令太子決之。賈妃大懼,倩外人代對,多引古義。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而答詔多引古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妃大喜,謂泓曰:“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先以示瓘,瓘大踧,眾人乃知瓘嘗有言也。賈充密遣人語妃云:“衛瓘老奴,幾破汝家!”

吳人大佃皖城,欲謀入寇。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遣揚州刺史應綽攻破之,斬首五千級,焚其積穀百八十餘萬斛,踐稻田四千餘頃,毀船六百餘艘。

十一月,辛巳,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於殿前。甲申。敕內外敢有獻奇技異服者,罪之。

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祜卒,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淚沾須鬢皆為冰。祜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帝曰:“祜固讓歷年,身沒讓存,今聽複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聞祜卒,為之罷市,巷哭聲相接。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祜好游峴山,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杜預至鎮,簡精銳,襲吳西陵督張政,大破之。政,吳之名將也,恥以無備取敗,不以實告吳主。預欲間之,乃表還其所獲。吳主果召政還,遣武昌監留憲代之。

十二月,丁未,朗陵公何曾卒。曾厚自奉養,過於人主。司隸校尉東萊劉毅數劾奏曾侈汰無度,帝以其重臣,不問。及卒,博士新興秦秀議曰:“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極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何畏哉!謹按《諡法》,‘名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醜’,宜謚繆醜公。”帝策謚曰孝。

前司隸校尉傅玄卒。玄性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竦踴不寐,坐而待旦。由是貴游震懾,台閣生風。玄與尚書左丞博陵崔洪善,洪亦清厲骨鯁,好面折人過,而退無後言,人以是重之。

鮮卑樹機能久為邊患,僕射李憙請發兵討之,朝議皆以為出兵重事,虜不足憂。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鹹寧五年(己亥,公元二七九年)

春,正月,樹機能攻陷涼州。帝甚悔之,臨朝而嘆曰:“誰能為我討此虜者?”司馬督馬隆進曰:“陛下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平賊,何為不任,顧方略何如耳!”隆曰:“臣願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帥之以西,虜不足平也。”帝許之。乙丑,以隆為討虜護軍、武威太守。公卿皆曰:“見兵已多,不宜橫設賞募,隆小將妄言,不足信也。”帝不聽。隆募能引弓四鈞、挽弩九石者取之,立標簡試。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又請自至武庫選仗,武庫令與隆忿爭,御史中丞劾奏隆。隆曰:“臣當畢命戰場,武庫令乃給以魏時朽仗,非陛下所以使臣之意也。”帝命惟隆所取,仍給三年軍資而遣之。

初,南單于呼廚泉以兄於扶羅子豹為左賢王,及魏武帝分匈奴為五部,以豹為左部帥。豹子淵,幼而俊異,師事上黨崔游,博習經史。嘗謂同門生上黨硃紀、雁門范隆曰:“吾常恥隨、陸無武,絳、灌無文。隨、陸遇高帝而不能建封侯之業,降、灌遇文帝而不能興庠序之教,豈不惜哉!”於是兼學武事。及長,猿臂善射,膂力過人,姿貌魁偉。為任子在洛陽,王渾及子濟皆重之,屢薦於帝,帝召與語,悅之。濟曰:“淵有文武長才,陛下任以東南之事,吳不足平也。”孔恂、楊珧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淵才器誠少比,然不可重任也。”及涼州覆沒,帝問將於李憙,對曰:“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假劉淵一將軍之號,使將之而西,樹機能之首可指日而梟也。”孔恂曰:“淵果梟樹機能,則涼州之患方更深耳。”帝乃止。

東萊王彌家世二千石,彌有學術勇略,善騎射,青州人謂之“飛豹”。然喜任俠,處士陳留董養見而謂之曰:“君好亂樂禍,若天下有事,不作士大夫矣。”淵與彌友善,謂稱曰:“王、李以鄉曲見知,每相稱薦,適足為吾患耳。”因歔欷流涕。齊王攸聞之,言於帝曰:“陛下不除劉淵,臣恐并州不得久安。”王渾曰:“大晉方以信懷殊俗,奈何以無形之疑殺人侍子乎?何德度之不弘也!”帝曰:“渾言是也。”會豹卒,以淵代為左部帥。

夏,四月,大赦。

除部曲督以下質任。

吳桂林太守修允卒,其部曲應分給諸將。督將郭馬、何典、王族等累世舊軍,不樂離別,會吳主料實廣州戶口,馬等因民心不安,聚眾攻殺廣州督虞授,馬自號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使典攻蒼梧,族攻始興。秋,八月,吳以軍師張悌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為司徒,執金吾滕修為司空。未拜,更以修為廣州牧,帥萬人從東道討郭馬。馬殺南海太守劉略,逐廣州刺史徐旗。吳主又遣徐陵督陶浚將七千人,從西道與交州牧陶璜共擊馬。

吳有鬼目菜,生工人黃耇家;有買菜,生工人吳平家。東觀案圖書,名鬼目曰芝草,買菜曰平慮草。吳主以耇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緩。

吳主每宴群臣,鹹令沉醉。又置黃門郎十人為司過,宴罷之後,各奏其闕失,迕視謬言,罔有不舉。大者即加刑戮,小者記錄為罪,或剝人面,或鑿人眼。由是上下離心,莫為盡力。

益州刺史王濬上疏曰:“孫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賢主,則強敵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敗;臣年七十,死亡無日。三者一乖,則難圖也。誠願陛下無失事機。”帝於是決意伐吳。會安東將軍王渾表孫皓欲北上,邊戍皆戒嚴,朝廷乃更議明年出師。王濬參軍何攀奉使在洛,上疏稱:“皓必不敢出,宜因戒嚴,掩取其易。

杜預上表曰:“自閏月以來,賊但敕嚴,下無兵上。以理勢推之,賊之窮計,力不兩完,必保夏口以東以延視息,無緣多兵西上,空其國都。而陛下過聽,便用委棄大計,縱敵患生,誠可惜也。向使舉而有敗,勿舉可也。今事為之制,務從完牢,若或有成,則開太平之基,不成不過費損日月之間,何惜而不一試之!若當須後年,天時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難也。今有萬安之舉,無傾敗之慮,臣心實了,不敢以暖昧之見自取後累,惟陛下察之。”旬月未報,預復上表曰:“羊祜不先博謀於朝臣,而密與陛下共施此計,故益令朝臣多異同之議。凡事當以利害相校,今此舉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一、二,止於無功耳。必使朝臣言破敗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計不出己,功不在身,各恥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也。自頃朝廷事無大小,異意鋒起,雖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慮後患,故輕相同異也。自秋已來,討賊之形頗露,今若中止,孫皓或怖而生計,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諸城,遠其居民,城不可攻,野無所掠,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矣。”帝方與張華圍棋,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陛下聖武,國富兵強,吳主淫虐,誅殺賢能。當今討之,可不勞而定,願勿以為疑!”帝乃許之。以華為度支尚書,量計運漕。賈充、荀勖、馮紞爭之,帝大怒,充免冠謝罪。僕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今釋吳為外懼,豈非算乎!”

冬,十一月,大舉伐吳,遣鎮軍將軍琅邪王亻由出塗中,安東將軍王渾出江西,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鎮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龍驤將軍王濬、巴東監軍魯國唐彬下巴、蜀,東西凡二十餘萬。命賈充為使持節、假黃鉞、大都督,以冠軍將軍楊濟副之。充固陳伐吳不利,且自言衰老,不堪元帥之任。詔曰:“君若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節鉞,將中軍南屯襄陽,為諸軍節度。

馬隆西渡溫水,樹機能等以眾數萬據險拒之。隆以山路狹隘,乃作扁箱車,為木屋,施於車上,轉戰而前,行千餘里,殺傷甚眾。自隆之西,音問斷絕,朝廷憂之,或謂已沒。後隆使夜到,帝撫掌歡笑,詰朝,召群臣謂曰:“若從諸卿言,無涼州矣。”乃詔假隆節,拜宣威將軍。隆至武威,鮮卑大人猝跋韓且萬能等帥萬餘落來降。十二月,隆與樹機能大戰,斬之,涼州遂平。

詔問朝臣以政之損益,司徒左長史傅鹹上書,以為:“公私不足,由設官太多。舊都督有四,今並監軍乃盈於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戶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虛立軍府,動有百數,而無益宿衛;五等諸侯,坐置官屬;諸所廩給,皆出百姓。此其所以睏乏者也。當今之急,在於並官息役,上下務農而已。”鹹,玄之子也。時又議省州、郡、縣半吏以赴農功,中書監荀勖以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民以寧壹,所謂清心也。抑浮說,簡文案,略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以九寺並尚書,蘭台付三府,所謂省官也。若直作大例,凡天下之吏皆減其半,恐文武眾官,郡國職業,劇易不同,不可以一概施之。若有曠闕,皆須更復,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

段譯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泰始九年(癸巳、273)
晉紀二晉武帝泰始九年(癸巳,公元273年)
[1]春,正月,辛酉,密陵元侯鄭袤卒。
[1]春季,正月,辛酉(二十二日),密陵元侯鄭袤去世。
[2]二月,癸巳,樂陵武公石苞卒。
[2]二月,癸巳(二十五日),樂陵武公石苞去世。
[3]三月,立皇子祗為東海王。
[3]三月,晉朝立皇子司馬祗為東海王。
[4]吳以陸抗為大司馬、荊州牧。
[4]吳國任命陸抗為大司馬、荊州牧。
[5]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5]夏季,四月,戊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6]初,鄧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朝廷無為之辨者。及帝即位,議郎敦煌段灼上疏曰:“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艾性剛急,矜功伐善,不能協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竊以為艾本屯田掌犢人,寵位已極,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復何所求。正以劉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制,權安社稷。鍾會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構成其事。艾被詔書,即遺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後,艾官屬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艾在困地,狼狽失據,未嘗與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陛下龍興,闡弘大度,謂可聽艾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謚,死無所恨,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從。會帝問給事中樊建以諸葛亮之治蜀,曰:“吾獨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鄧艾之冤而不能直,雖得亮,得無如馮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孫朗為郎中。
[6]當初,對於鄧艾的死,人們都覺得他冤屈,但是朝廷之中卻沒有為他辯解的人。等晉武帝即位,議郎敦煌人段灼上疏說:“艾心中懷著極大的忠誠卻背著反叛的罪名;平定了巴、蜀之地卻受到夷滅三族的懲罰。鄧艾性格剛強急躁,誇耀自己的功勞和長處,不能和朋友、同事和諧相處,所以沒有人肯為他申辯。我私下認為鄧艾本不屯田養牛人,對他來說,光寵榮耀的地位已經達到了極點,功名已經成就,一個七十歲的老人,還有什麼可乞求的!當時正因為劉禪剛投降,遠處的郡縣還沒有歸附,鄧艾假託秉承皇帝旨意,是為了暫且先使國家安定下來。鍾會有悖亂忤逆之心,他害怕鄧艾的威名,乘著是非難辯之際,構成了這件事。鄧艾接受詔書時,立即遣散了手下強兵,投案受拘囚,不敢再有別的想法,因為他心裡明白,如果見到先帝必然不會把他處死。鍾會被殺之後,鄧艾屬下的將吏,愚昧不明事理,聚在一起,自發地去追趕鄧艾,毀壞了囚車,為鄧艾鬆了綁。當時鄧艾處境困難,狼狽而又孤立無援,他與手下的心腹之人平時就沒有預謀,因此獨自絕無倖免地被殺戮,難道不可悲哀嗎?陛下即天子之位,應顯揚您的寬弘大度,如果您下令允許鄧艾的屍骨歸葬於舊墓,歸還他的田地房宅,並以鄧艾平定蜀國的功績加封他的後代,使鄧艾能夠在蓋棺之後確定封謚,死而無憾,那么天下那些捨身為名之士以及想要建立功勳的大臣,必然會赴湯蹈火,樂意為陛下獻身效命了。”晉武帝很讚許他的話,但卻沒有照辦。後來晉武帝向給事中樊建詢問諸葛亮治理蜀國的事情,說:“難道我偏偏不能得到一個像諸葛亮那樣的人作我的臣下嗎?”樊建跪拜於地,說:“陛下了解鄧艾的冤情,卻不能為他平反,即使得到諸葛亮,會不會像漢文帝時馮所說的那樣,得到了也不能任用呢?”晉武帝笑了,說:“你的話提醒了我。”於是任命鄧艾的孫子鄧朗為郎中。
[7]吳人多言祥瑞者,吳主以問侍中韋昭,昭曰:“此家人筐篋中物耳!”昭領左國史,吳主欲為其父作紀,昭曰:“文皇不登極位,當為傳,不當為紀。”吳主不悅,漸見責怒。昭憂懼,自陳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不聽。時有疾病,醫藥監護,持之益急。吳主飲群臣酒,不問能否,率以七升為限。至昭,獨以茶代之,後更見逼強。又酒後常使侍臣嘲弄公卿,發摘私短以為歡;時有愆失,輒見收縛,至於誅戮。昭以為外相毀傷,人長尤恨,使群臣不睦,不為佳事,故但難問經義而已,吳主以為不奉詔命,意不忠盡,積前後嫌忿,遂收昭付獄。昭因獄上辭,獻所著書,冀以此求免。而吳主怪其書垢故,更被詰責;遂誅昭,徙其家於零陵。
[7]吳國有許多談論吉祥符瑞的人,吳主向侍中韋昭詢問這件事,韋昭說:“這不過是人家箱籠里的尋常物罷了!”韋昭擔任左國史之職,吳主想給自己的父親作紀,韋昭說:“文皇帝沒有登天子之位,應當作傳,不應當作紀。”吳主心中不快,逐漸顯露出對韋昭的譴責與怒氣。韋昭憂鬱恐懼,於是上書陳述自己年事已高,請求免去他侍中及左國史二項官職,但是吳主不允許。有時韋昭得了病吳主派醫生、送醫藥監視護理,催促他快些上朝。吳主召集群臣飲酒,不管能不能喝,一律限定必須喝七升。至於韋昭,唯獨用茶代替酒,但以後就越來越強逼他。另外,飲酒之後,吳主經常支使近臣嘲弄公卿大臣,揭露他們的隱私和短處拿來取樂;大臣們這時若有過失,就被拘進起來,甚至於殺頭。韋昭認為,不顧臉面地誹謗、中傷,會使人的內心增長怨恨情緒,使群臣之間不和睦,這並不是好事,所以他只是在經義方面發難質問而已。吳主認為韋昭沒有奉行他的命令,不忠心盡職,把前前後後對韋昭的憤恨、仇怨都積累起來。於是拘捕了韋昭,把他投進了監獄。韋昭通過獄吏上書陳詞,獻上了他寫的書,希望以此求得赦免。但吳主卻責備他的書髒又破舊,愈加責怪他,於是殺死韋昭,把他的家族放逐到零陵。
[8]五月,以何曾領司徒。
[8]五月,晉任命何曾兼任司徒。
[9]六月,乙未,東海王祗卒。
[9]六月,乙未(二十九日),東海王司馬祗去世。
[10]秋,七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10]秋季,七月,丁酉朔(初一),出現日食。
[11]詔選公卿以下女備六宮,有蔽匿者以不敬論;採擇未畢,權禁天下嫁娶。帝使楊後擇之,後惟取潔白長大而舍其美者,帝愛卞氏女,欲留之。後曰:“卞氏三世後族,不可屈以卑位。”帝怒,乃自擇之,中選者以絳紗系臂,公卿之女為三夫人、九嬪,二千石、將、校女補良人以下。
[11]晉武帝下詔,挑選公卿以下人家的女子補充六宮,有隱蔽藏匿的以不敬論處;挑選未結束時,暫時禁止天下嫁娶。晉武帝讓楊皇后去挑選美女,楊皇后只挑選膚潔白、身材修長的而捨棄了容貌美麗的女子。晉武帝喜愛卞氏之女,想把她留下。楊皇后說:“卞氏是三代為皇后的家族,不能屈尊以就後宮的卑微地位。”晉武帝動了怒,就自己挑選,凡是中選的女子,就用深紅色的紗巾系在臂上。公卿之家的女子封為三夫人、九嬪;俸祿二千石的官員以及將校之女,補充良人以下的位置。
[12]九月,吳主悉封其子弟為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
[12]九月,吳主把他的十一個子侄都封了王,每個王都配備三千士兵。大赦罪人。
[13]是歲,鄭沖以壽光公罷。
[13]這一年,晉朝鄭沖以奉光公的身分、地位免職。
[14]吳主愛姬遣人至市奪民物。司市中郎將陳聲素有寵於吳主,繩之以法。姬訴於吳主,吳主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
[14]吳主的寵妾派人到集市上搶奪百姓的財物,司市中郎將陳聲一向受到吳主的寵幸,他依法處理了這件事。吳主的寵妾向吳主訴說,吳主勃然大怒,借其他事情為由,燒紅刀鋸截斷陳聲的頭顱,把他的身軀扔到四望山下。
十年(甲午、274)
十年(甲午,公元274年)
[1]春,正月,乙未,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乙未(初二),出現日食。
[2]閏月,癸酉,壽光成公鄭沖卒。
[2]閏月,癸酉(十一日),晉朝壽光成公鄭衝去世。
[3]丁亥,詔曰:“近世以來,多由內寵以登后妃,亂尊卑之序;自今不得以妾媵為正嫡。”
[3]丁亥(二十五日),晉武帝下詔說:“近代以來,時常由姬妾登上后妃的位子,亂了尊卑的次序,從現在起,不得以侍妾的身份,任正宗的后妃。
[4]分幽州置平州。
[4]晉朝分出幽州的一部分,設定了平州。
[5]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5]三月,癸亥(初二),出現日食。
[6]詔又取良家及小將吏女五千人入宮選之,母子號哭於宮中,聲聞於外。
[6]晉武帝又下詔,召取清白人家以及小將吏家的女子共五千人,入宮進行挑選。母女的號哭聲響徹宮中,聲音傳到了宮外。
[7]夏,四月,已未,臨準康公荀卒。
[7]夏季,四月,已未(二十八日),晉朝臨淮康公荀去世。
[8]吳左夫人王氏卒。吳主哀念,數月不出,葬送甚盛。時何氏以太后故,宗族驕橫。吳主舅子何都貌類吳主,民間訛言:“吳主已死,立者何都也。”會稽又訛言:“章安侯奮當為天子。”奮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為之掃除。臨海太守奚熙與會稽太守郭誕書,非議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吳主怒,收誕系獄,誕懼,功曹邵疇曰:“疇在,明府何憂!”遂詣吏自列曰:“疇廁身本郡,位極朝右,以之語,本非事實,疾其醜聲,不忍聞見,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墨,鎮躁歸靜,使之自息。故誕屈其所是,默以見從。此之愆,實由於疇,不敢逃死,歸罪有司。”因自殺。吳主乃免誕死,送付建安作船。遣其舅三郡督何植收奚熙。熙發兵自守,其部曲殺熙。送首建業。又車裂張俊,皆夷三族;並誅章安侯奮及其五子。
[8]吳國左夫人王氏去世。吳主悲哀思念,幾個月不出門,葬禮非常隆重。當時,由於何太后的緣故,何氏宗族驕傲專橫。吳主舅舅的兒子何都,相貌與吳主相似,民間流傳的謠言說:“吳主已經死了,現在在位的是何都。”會稽又流傳謠言說:“章安侯孫奮,將要成為天子。”孫奮的母親仲姬的墳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就為孫奮的母親打掃墳墓。臨海太守奚熙寫信給會稽太守郭誕,非議國政,郭誕只是稟告了奚熙的書信,卻沒的提民間流傳的謠言。吳主大怒,把郭誕抓進監獄,郭誕非常害怕,功曹邵疇說:“有我邵疇在,太守您不用發愁。”於是他到官吏那裡陳述說:“我置身於本郡,地位達到了州郡長官的輔佐。我認為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紜,所說的本來並不是事實,我憎恨這種毀謗誣衊的聲音,不能夠容忍這樣的議論讓天子看到,所以我想藏污納垢,不寫成文字使這種議論顯露,以使議論平靜下來,事情自然平息。所以郭誕放棄了他自己正確的主張,而默默地聽從了我的意見。這次罪過,實在是因我而起,我不敢逃脫死罪,向主管部門認罪自首。”於是邵疇自殺了。吳主便赦免了郭誕的死罪,把他送那建安去造船。吳主派他的舅舅三郡督何植去拘捕奚熙。奚熙發兵防守,部下將他殺了,把首級送到建業。吳主又車裂了張俊,奚熙與張俊都被滅了三族;同時被殺的還有章安侯孫奮和他的五個兒子。
[9]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殂。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為嗣,常密以訪後;後曰:“立子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也!”鎮軍大將軍胡奮女為貴嬪,有寵於帝,後疾篤,恐帝立貴嬪為後,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叔父駿女芷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帝流涕許之。
[9]秋季,七月,丙寅(初六),晉皇后楊氏去世。當初,晉武帝覺得太子不聰明,擔心他不能挑起繼承王位的重任,曾經秘密地和皇后商議。皇后說:“立太子是以長子而不以才德,怎么能改變?”鎮軍大將軍胡奮的女兒是貴嬪,受到晉武帝的寵愛。楊皇后病重時,擔憂晉武帝以後會立貴嬪為皇后,將會威脅太子的地位。她頭枕著晉武帝的膝,流著眼淚說:“叔父楊駿的女兒楊芷,既有德,又有容貌,希望陛下選她入宮。”晉武帝流著眼淚答應了。
[10]以前太常山濤為吏部尚書。濤典選十餘年,每一官缺,輒擇才資可為者啟擬數人,得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之。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言之於帝。帝益親愛之。濤甄拔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啟事》。
[10]晉朝任命前太常山濤為吏部尚書。山濤掌管選拔官吏的職務十幾年每當有一個官職空缺,他總是選擇幾名才能與資歷都合適的人,告訴晉武帝,得到武帝詔令,對任用某人有傾向性的意見時,他才明確地為這名人選上奏。因此,晉武帝所任用的人,有的並不是選拔人中最好的。大家對這些情況並不了解,有人就說山濤憑自己舉官吏,並稟告晉武帝,晉武帝對山濤卻更加親近寵愛。山濤甄別選拔人材,對每一個人都進行評量品題然後上奏,當時的人把這稱為《山公啟事》。
濤薦嵇紹於帝,請以為秘書郎;帝發詔征之。紹以父康得罪,屏居私門,欲辭不就。濤謂之曰:“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時,猶有訊息,況於人乎!”紹乃應命,帝以為秘書丞。
山濤向晉武帝薦舉嵇紹,請求晉武帝任用嵇紹為秘書郎。晉武帝下詔徵召嵇紹。嵇紹由於父親嵇康獲罪,所以隱居在家,他想拒絕徵召,不去赴任。山濤對他說:“我為你想了很久了,天地、四季尚且有消有長,互為更替,更何況對於人呢!”於是,嵇紹答應了任命,晉武帝讓他作了秘書丞。
初,東關之敗,文帝問僚屬曰:“近日之事,誰任其咎?”安東司馬王儀,之子也,對曰:“責在元帥。”文帝怒曰:“司馬欲委罪孤邪!”引出斬之。儀子哀痛父非命,隱居教授,三徵七辟,皆不就。未嘗西向而坐,廬於墓側,旦夕攀柏悲號,泣淚著樹,樹為之枯。讀《》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家貧,計口而田,度身而蠶;人或饋之,不受,助之,不聽。諸生密為刈麥,裒輒棄之,遂不仕而終。
當初,晉在東關一戰失敗,晉文帝問他的僚屬說:“最近這件事,應由誰來承擔罪責?”安東司馬王儀是王的兒子,他回答說:“責任在元帥。”晉文帝勃然大怒,說:“司馬是想把罪過推給我嗎?”拉出去把他殺了。王儀的兒子王褒,為他的父親死於非命而悲痛,他隱居起來傳授學業,任憑朝廷三次徵召,以及公府、州郡七次授職,他一概不去。晉都城洛陽,位於王褒居住地的西方,王褒從來不面向西就座。他在父親墳墓的旁邊修建茅廬居住,早晚攀著柏樹悲哀號哭,眼淚落於樹上,天長日久,樹因此而乾枯。他讀《詩經》,每當讀到“可憐父母心,生我多辛勞”時,總要再三流淚,他的弟子們因此就不敢講習《詩經·蓼莪》篇了。王褒家境貧苦,他計算著人口食用耕種,度量著身材養蠶製衣。有人饋贈物品,他不接受;予以幫助,他不允許。學生們偷偷地幫他割麥,他就把麥子扔了。他一直到死都沒有去作官。
臣光曰:昔舜誅鯀而禹事舜,不敢廢至公也。嵇康、王儀,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晉室可也;嵇紹苟無盪陰之忠,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
臣司馬光曰:從前舜誅殺了禹的父親鯀,而禹卻為舜而效力,這是因為禹不敢廢棄國家大事。嵇康、王儀的死,都不是因為他們犯了罪,所以他們二人的兒子不作晉朝的官是可以的。嵇紹假如沒有以後在盪陰所表現的忠城,大概就不免遭到君子的譏笑和非議了吧?
[11]吳大司馬陸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國之蕃表,既處上流,受敵二境。若敵泛舟順流,星奔電邁,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縣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機,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遜,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國之西門,雖雲易守,亦復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荊州非吳有也。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臣前乞屯精兵三萬,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闡以後,益更損耗。今臣所統千里,外御強對,內懷百蠻,而上下見兵,財有數萬,羸敝日久,難以待變。臣愚諸王幼沖,無用兵馬以妨要務,又,黃讓宦官開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乞特詔簡閱,一切料出,以補疆場受敵常處,使臣所部足滿八萬,省息眾務,並力備御,庶幾無虞。若其不然,深可憂也!臣死之後,乞以西方為屬。”及卒,吳主使其子晏、景、玄、機、雲分將其兵。機、雲皆善屬文,名重於世。
[11]吳國大司馬陸抗病情加重。他上疏說:“西陵、建平,是國家的屏障,地勢既處於上流,二郡邊境的西面、北面又與敵人的邊境接壤。如果敵人泛舟順流而下,那么就如同星奔電馳一樣迅速,到那時,就不能依賴別的地區援助來解救危難了。這可是關係到國家安危的關鍵,不只是國家疆界受到犯的小禍患。我的父親陸遜,從前在西部邊境時曾上書說:‘西陵是國家的西門,雖然說容易防守,但同時容易喪失。假如守不住的話,那就不只是失掉一個郡,就連荊州都會不屬於吳所有了。如果西陵有憂患,就要竭盡國家的力量去爭奪它。’我過去曾經請求在西陵駐守三萬精兵,但是主管的官員遵循常規,不肯派兵赴西陵。自從步闡事件以後,我方兵力愈加損耗。現在我統率著千里方圓的地方,對外抵禦著強大的敵人,對內里又安撫各蠻族,上上下下的現有軍隊,才有幾萬,久已疲憊,衰敗,是很難應付突發的事變的。我認為,諸王年幼,不要給他們配備兵馬,使要緊的事務受到損害。另外,對黃門宦官進行招募,使士兵百姓得以躲避兵役,而逃亡的罪人也都進入黃門。我請求特別下詔書對黃門宦官進行檢查,凡是清理出來的,都把他們補充到邊境地區經常與敵人衝突的地方,以使我所統領的軍隊,兵員滿額為八萬,節省、停止眾多的事務,集中力量準備防禦,也許可以避免憂患。如果不這樣作,那就非常令人擔憂了。我死了以後,請特別注意西方邊境。”陸抗死後,吳主讓陸抗的兒子陸晏、陸景、陸玄、陸機、陸雲分別統領陸抗的士兵。陸機、陸雲都善於寫文章,名聲為當世所推重。
初,周魴之子處,膂力絕人,不修細行,鄉里患之。處嘗問父老曰:“今時和歲豐而人不樂,何邪?”父老嘆曰:“三害不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父老曰:“南山白額虎,長橋蛟,並子為三矣。”處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殺之,因投水,搏殺蛟;遂從機、雲受學,篤志讀書,砥節礪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
當初,周魴的兒子周處,體力超過常人,他不拘小節,鄉里的百姓都認為他是禍患。周處曾經詢問鄉里的老人說:“如今四時諧調,又是豐收之年,而人們卻不歡喜,這是為什麼?”老人嘆氣說:“三害沒有除掉,哪裡會有快樂!”周處說:“三害是什麼?”老人說:“南山的白額虎,長橋的蛟龍,再加上你就是三害了。”周處說:“如果所憂的只限於這三害,那我就能把它除了。”於是,周處進山搜尋老虎,將老虎射死;他跳到河裡,與蟻龍搏鬥,殺死咬龍;然後他跟隨陸機、陸雲,向他們求學,專心致志地讀書,磨陳操守與德行。過了一年,州郡的官府爭相徵召他去作官。
[12]八月,戊申,葬元皇后於峻陽陵。帝及群臣除喪即吉,博士陳逵議,以為“今時所行,漢帝權制;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尚書杜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既葬除服,諒暗以居,心喪終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暗,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暗之節也。之於禮,存諸內而已;禮非玉帛之謂,喪豈衰麻之謂乎!太子出則撫軍,守則監國,不為無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諒暗終三年。”帝從之。
[12]八月,戊申(十九日),晉朝在峻陽埋葬了元皇后。晉武帝以及群臣除去喪服,博士陳逵提議,認為“現在所實行的,是漢代帝王暫時制定的喪禮規定,太子沒有擔負國家大事,自然應當穿喪服一直到守喪期滿。”尚書杜預認為:“古時候天子、諸侯守喪三年,開始同樣穿喪服齊衰和斬衰,等到葬禮結束,就除下喪服,守喪而居,在心中悼念,度過三年。所以周公不說高宗服喪三年而只說天子居喪,這就是在心裡哀悼、服心喪的制度。叔向不譏諷景王除去喪服卻譏諷他飲宴娛樂過早,很明顯是說葬禮結束就應當除去喪服,但是景王過早地宴樂,就是違背了還應服心喪的儀節。君對於禮,保存在自己的心裡而已,禮並非就是瑞玉縑帛,喪禮難道就是衰麻之類的喪服嗎?太子外出則從君出征,守在國都之內是在君王外出時代行處理國政,不能說沒有事情可作,所以太子應當哭別之後,除去喪服,居喪三年。”晉武帝同意了。
臣光曰:規矩主於方圓,然庸工無規矩則方圓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於哀戚,然庸人無衰麻則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詩,正為是矣。杜預巧飾《經》、《傳》以附人情,辯則辯矣,臣謂不若陳逵之言質略而敦實也。
臣司馬光曰:圓規和曲尺的作用是畫出圓形和方形,然而平庸的工匠沒有圓規和曲尺就不知如何作出方形和圓形來;喪服的作用是為了表達悲哀、傷悼的心情,然而平庸的人沒有喪郛,就不能盡力表達悲哀傷悼的心情。《詩經·素冠》,正是為此而作。杜預巧妙地假託《經》、《傳》以附會人情,倒是很有說服力,但是我卻認為,不如陳逵的話質樸簡要且厚重誠實。
[13]九月,癸亥,以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13]九月,癸亥(初四),晉任命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14]杜預以孟津渡險,請建河橋於富平津。議者以為“殷、周所都,歷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固請為之。及橋成,帝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從橋不立。”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無所施其巧。
[14]杜預認為孟津渡口險要,請求在富平津渡口建造一座黃河橋。有人議論說:“殷、周時期的都城,都建在黃河邊上,但是經歷了聖人賢人的時代而沒有造橋,必定是不宜於建橋的緣故。”但是杜預仍然堅持要造橋。等到橋建起來了,晉武帝和百官一起集會,他舉韋酒杯敬杜預說:“如果不是你,這橋就建不起來。”杜預回答說:“如果不是陛下聖明,我也沒有機會施展我的技巧。”
[15]是歲,邵陵歷公曹芳卒。初,芳之廢遷金墉也,太宰中郎陳陳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動左右;遂稱疾不出,陽狂不言,寢所乘車,足不履地。子孫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子喬等三人,並棄學業,絕人事,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帝即位,詔以二千石祿養病,加賜帛百匹,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終於所寢之車。
[15]這一年,邵陵厲公曹芳去世。當初,曹芳被廢,遷到了金墉城,太宰中郎、陳留人范粲,穿白色的衣服為他送行,哀傷之情使身邊的人都被感動了。這以後,范粲就稱病不出門,裝瘋不說話。他睡在自己的乘車上,腳不踩地。子孫當中如果有婚姻、作官的大事,家人總是悄悄與他商議,他如果表示同意,臉色就沒有變化,如果不同意,睡臥就不安穩,他的妻子和兒子因此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兒子范喬等三人,一起拋棄了學業,斷絕人世間一切事情,在家裡侍奉他的疾病,從來不走出他們居住的地區。到晉武帝即位,下詔給范粲二千石俸祿讓他養病,又賜給他一百匹縑帛。范喬以父親病重的緣故,推辭不敢接受。范粲總共三十六年沒說話,在他八十四歲的時候,死在他睡臥的車子上。
[16]吳比三年大疫。
[16]吳國接連三年鬧起大瘟疫。
鹹寧元年(乙未、275)
</鹹寧元年(乙未,公元275年)
[1]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戊午朔(初一),晉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鹹寧。
[2]吳掘地得銀尺,上有刻文;吳主大赦,改元天冊。
[2]吳國挖地時得到了銀尺,上面刻著文字,吳主便下令大赦,改年號為天冊。
[3]吳中書令賀邵中風不能言,去職數月。吳主疑其詐,收付酒藏,掠考千數,卒無一言,乃燒鋸斷其頭,徙其家屬於臨海。又誅樓玄子孫。
[3]吳國中書令賀邵得了中風病不能說話,便離職幾個月。吳主懷疑他裝病,把他拘捕起來,押送到儲藏酒的倉里拷打,打了他上千次,他最後也沒有說一句話,吳主叫人燒紅刀鋸割斷了他的頭顱,把他的家屬放逐到臨海。吳主又誅殺了樓玄的兒子和孫子。
[4]夏,六月,鮮卑拓跋力微復遣其子少漠汗入貢,將還,幽州刺史衛表請留之,又密以金賂其諸部大人離間之。
[4]夏季,六月,鮮卑人拓跋力微又派他的兒子拓跋沙漠汗到晉朝進獻貢品。沙漠汗將要返回的時候,幽州刺史衛上表請求把他留下來,衛又暗地裡用金子賄賂鮮卑各部落的著領,挑拔他們與沙漠汗之間的關係。
[5]秋,七月,甲申晦,日有食之。
[5]秋季,七月,甲申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6]冬,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廟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
[6]冬季,十二月,丁亥(初五),晉朝追尊晉宣帝司馬懿廟號為高祖,晉景帝司馬師廟號為世宗,晉文帝司馬昭廟號為太祖。
[7]大疫,洛陽死者以萬數。
[7]晉國流行大瘟疫,洛陽因瘟疫而死的人,數以萬計。
二年(丙申、276)
二年(丙申,公元276年)
[1]春,令狐豐卒,弟宏繼立,楊欣討斬之。
[1]春季,令狐豐去世,他的弟弟令狐宏繼他之後任敦煌太守。楊欣前去征討令狐宏,把他殺死。
[2]帝得疾甚劇,及愈,群臣上壽。詔曰:“每念疫氣死亡者,為之愴然。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難邪!”諸上禮者,皆絕之。
[2]晉武帝得病十份嚴重,等他痊癒了,大臣們都去為他祝壽。晉武帝下詔說:“每當我想到因瘟疫死去的人,就為他們而悲傷。我怎能因為我一個人平安了,就忘記百姓的艱難呢?”於是拒絕了祝賀送禮的人。
初,齊王攸有寵於文帝,每見攸,輒撫床呼其小字曰:“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臨終,為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而泣,執攸手以授帝。太后臨終,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情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屬意於攸。攸妃,賈充之長女也。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婿,親疏等耳。立人當立德。”充不答。攸素惡荀勖及左衛將軍馮傾諂,勖乃使說帝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齊王為卿百姓所歸,太子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藩,以安社稷。”帝陰納之,乃徙和為光祿勛,奪充權,而位遇無替。
當初,齊王司馬攸受到晉文帝的寵愛,晉文帝每當見到司馬攸,總是撫摸著床,叫著司馬攸的小名說:“這是桃符座位!”司馬攸幾次都差一點被立為太子。晉文帝臨死的時候,給晉武帝講述了漢代淮南王1魏陳思王的遭遇。他流著眼淚,拉著司馬攸的手,然後把司馬攸的手放在晉武帝的手上。太后臨死時,也流著眼淚對晉武帝說:“桃符情子急躁,而你這作哥哥的又不慈愛。我的病如果好不了,我很擔心你容不下他,我因此囑咐你,你不要忘記我的話。”後來晉武帝病得很重時,朝野上下都歸心於司馬攸。司馬攸的妻子是賈充的長女。河南尹夏侯和對賈充說:“你的二位女婿,與皇帝的親疏是相等的。樹人應當樹立有德之人。”賈充不回答,司馬攸平素就憎恨荀勖以及左衛將軍馮專事諂媚、逢迎,荀勖於是讓馮對晉武帝說:“陛下前些天的病如果不能痊癒,公卿大臣及百姓們,都對齊王司馬攸歸心,太子雖然打算謙讓,最後也免不了災禍。應當打發齊王返回他的封國,以使國家安寧。”晉武帝不動聲色地採納了馮的意見,於是把河南尹夏侯和的官職遷為光祿勛,削奪賈充的權,但是地位和待遇不變。
[3]吳施但之亂,或譖京下督孫楷於吳主曰:“楷不時赴討,懷兩端。”吳主數詰讓之,徵為宮下鎮、驃騎將軍。楷自疑懼,夏六月,將妻子來奔,拜車騎將軍,封丹陽侯。
[3]吳國發生了施但造反作亂的事,有人在吳主面前誣陷京下督孫楷說:“孫楷不準時去征討施但,他是兩頭觀望,腳踏兩隻船。”吳主多次指責孫楷,召他任宮下鎮、驃騎將軍。孫楷從此心中又疑忌又害怕,夏季的六月,他帶著妻子兒女投奔了晉朝,晉朝任命他為車騎將軍,封為丹陽侯。
秋,七月,吳人或言於吳主曰:“臨平湖自漢末塞,長老言:‘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近無故忽更開通,此天下當太平,青蓋入洛之祥也。”吳主以問奉禁都尉歷陽陳訓,對曰:“臣止能望氣,不能達湖之開塞。”退而告其友曰:“青蓋入洛者,將有銜璧之事,非吉祥也。”
秋季,七月,吳國有人對吳主說:“監平湖自從漢末就荒阻塞了,老人們說:‘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近來元緣無故,臨平湖忽然又開通了,這是天下將要太平,青色車蓋進入洛陽的吉祥徵兆。”吳主以此事去詢問奉禁都尉、歷陽人陳訓,陳訓對他說:“我只會望雲氣,不能通達湖水開通阻塞的奧秘。”陳訓退下來就對他的朋友說:“青車蓋入洛陽,這是說將要有戰敗面君主投降之事,這並不是吉祥的兆頭。”
或獻小石刻“皇帝”字,雲得於湖邊;吳主大赦,改元天璽。
有人獻上小石頭,上面刻著“皇帝”的字樣,獻者說,他是在湖邊上得到的。吳主因此大赦罪人,改年號為天璽。
湘東太守張詠不出算緡,吳主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會稽太守車浚公清有政績,值郡旱飢,表求振貸,吳主以為收私恩,遣使梟首。尚書熊睦微有所諫,吳主以刀鈽撞殺之,身無完肌。
湘東太守張詠不上交賦稅,吳主就地殺了他,把他的首級在各郡示眾。會稽太守浚公正清廉有政績。當時,會稽郡大旱,老百姓沒有糧食吃,車浚上表,請求借貸救濟,吳主認為他是想以私人的恩惠收買民心,就派人殺了他,把頭懸掛在柱子上示眾。尚書熊睦稍微說了幾句勸諫的話,吳主就用刀頭上的環把他砸死,身上的皮肉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4]八月,已亥,以何會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攸為司空。
[4]八月,已亥(二十一日),晉朝任命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司馬攸為司空。
[5]吳歷陽山有七穿駢羅,穿中黃赤,俗謂之石印,云:“石印封發,天下當太平。”歷陽長言石印發,吳主遣使者以太牢祠之。使者作高梯登其上,以朱書石曰:“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還以聞。吳主大喜,封其山神為王,大赦,改明年元曰天紀。
[5]吳因歷陽山上有七個洞孔並排羅列,洞孔裡面呈黃赤色,當時的習俗把這稱之為石印,也就是指石頭上的有色彩的紋理。民間流傳說:“石印顯露,天下太平。”歷陽官上報石印顯現,吳主派遣使者用羊豬牛祭祀。使者造了很高的梯子登上歷陽山,用大紅色在石頭上書寫道:“楚地是九州中的島,吳國是九州之都。揚州之士作天子,四世得治,太平開始。”使者返回,稟告吳主,吳主大喜,封歷陽山神為王。大赦罪人,把明年的年號改為天紀。
[6]冬,十月,以汝陰王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皆開府辟召,儀同三司。
[6]冬季,十月,晉任命汝陰王司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二人都設立府署,徵召屬員,儀節與三司相同。
祜上疏請伐吳曰:“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吳、會,庶幾海內得以休息;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因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兵役無時得息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夫謀之雖多,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全者,謂其勢均力敵耳,若輕重不齊,強弱異勢,雖有險阻,不可保也。蜀之為國,非不險也,皆雲一夫荷戟,千人莫當。及進兵之日,曾無藩籬之限,乘勝席捲,徑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栖而不敢出,非無戰心,誠力不足以相抗也。及劉禪請降,諸營堡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險不如劍閣,孫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際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會秣陵;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吳緣江為國,東西數千里,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使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已弩戟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保,還趣城池,去長入短,非吾敵也。官軍縣進,人有致死之志,吳人內顧,各有離散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帝深納之。而朝議方以秦、涼為憂,祜復表曰:“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勖、馮尤以伐吳為不可。祜漢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與不取,豈非更事進恨於後時哉!”唯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其計。
羊祜上疏請求討伐吳國,說:“先帝在西面平定了巴、蜀地區,在南面與東吳、會稽地區和平相處,海內幾乎可以休息子。但是吳國卻再次背信棄義,使邊境又生事端。運數中說是由上天所授予,而功勳業績卻必須由人來成就。如果不用一次大規模折行動把敵人徹底消滅,那么兵役就沒有停息的時候。平定蜀國的時候,天下人都認為吳國也應當一同滅亡,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謀略雖然很多,卻需要獨自斷。凡是憑藉險阻得到保全的,是因為其勢力不同,即使有險阻,也保不住。蜀作為一個國家,其地勢並非不險,人們都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是,到了我軍進兵之日,卻不曾有藩籬的阻礙,我軍乘勝席捲而下,直接到子成都,漢中各城,都如棲息之鳥,不敢出動。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抵抗之心,實在是其力量不足以與我相抗衡。等到劉禪請求投降,各個營堡索然離散。現在長江,淮水的險峻不如蜀之劍閣,孫的殘暴超過了劉禪,吳人的困苦勝於巴、蜀,而大晉的兵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盛,不在此時平定統一四海,卻還堅守要塞防守,使天下為遠行守邊而窘迫,將士們長年出征,經歷盛年而至於衰老,這樣下去是不會長久的。現在如果率領梁州和益州之兵沿水路、陸路齊下,荊、楚之兵進逼江陵,平南、豫州的軍隊直趨夏口,徐、揚、青、兗各路兵馬在秣陵會合,這樣的話,吳國依憑其一隅之地,抵擋天下之眾,必然會分兵把守,所守之處,處處危急。然後,乘其空虛,從巴、漢出奇兵襲擊,只要有一處被摧毀,就會引起上下震動,即使再有謀略之士也不能為吳國謀劃了。吳國沿著長江建立了國家,其地從東到西有幾千里,敵對的戰線過於廣大,所以沒有安寧。孫放縱任性,為所欲為,常常猜忌臣下,結果使將官在朝中感到疑慮不安,兵士於原野困頓疲憊,沒有保衛國家的計謀和長久的打算;平常的日子裡,尚且考慮是否離去,到了戰事臨頭之際,必然全有反應,終不能齊心協力以效死命,這一點,現在就已經很清楚了。吳人的習性是急而快但不能持久,他們運用弓弩戟盾等兵器不如中原地區的士兵熟練,只有水戰是他們所適宜的,但是我軍一入吳境,那么長江就不再是他們所要保住的,待他們回過頭為奔救城池,正是丟棄了長處而拾起短處,就不是我們的對手了。我軍深入敵境,人人有獻身效命的決心;吳人牽掛後方,各自懷有離散之心,這樣,我軍過不了多久,克敵制勝就是必然的了。”晉武帝深為贊同,採納了羊祜的意見。當時朝廷議事,正為秦州、涼州的胡人而憂慮,羊祜又上表說:“平定子吳國,胡人自然就安定了,現在只應當迅速去成就偉大的功業。”朝中不少人不同意羊祜的意見,賈充、荀勖、馮尤其認為不能伐吳。羊祜漢道:“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常占十之七八。上天賜與時機人卻不去獲取,這豈不是使經歷其事的人以後扼腕長嘆嗎!”當時只有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晉武帝意見相合,贊成羊祜的計畫。
[7]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後,元皇后之從妹也,美而有婦德。帝初聘後,後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曰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帝許之。
[7]丁卯(二十一日),晉朝立楊氏為皇后,大赦天下。皇后是元皇后的堂妹,容貌美麗且具有婦女德行。晉武帝當初和皇后訂婚的時候,皇后的叔父楊珧上表說:“自古以來,一個門裡有兩位皇后,還沒有能夠保全其宗族的。我請求把我所上之表收藏在宗廟裡,哪一天如果我的話應驗了,我也可因此而免於災禍。”晉武帝答應了他。
十二月,以後父鎮軍將軍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尚書褚、郭奕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從。駿驕傲自得,胡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交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為損益乎!”
十二月,晉朝任命皇后的父親,鎮軍將軍楊駿為車騎將軍,封為臨晉侯。尚書褚、郭奕都上表,說楊駿度量狹隘,不可委以國家重任,晉武帝不聽。楊駿驕傲,自以為得意,胡奮對楊駿說:“你仗著女兒越來越強橫了。歷觀前代歷史,凡是和天子結親的,沒有不遭滅門之禍的,只不過早晚而已。”楊駿說:“您的女作不是也在天子家裡嗎?”胡奮說:“我的女兒只是給你的女兒當女僕而已,不可能造成偉么好處或害處!”
三年(丁酉、277)
三年(丁酉,公元277年)
[1]春,正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丙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2]立皇子裕為始平王;庚寅,裕卒。
[2]晉朝立皇子司馬裕為始平王;庚寅(十五日),司馬裕去世。
[3]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督涼、秦、雍州諸軍討樹機能,破之,諸胡二十萬口來降。
[3]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統領涼州、秦州、雍州各軍征討發樹機能,將其打敗,胡人各部落共二十萬人歸降晉。
[4]夏,五月,吳將邵、夏祥帥眾七千餘人來降。
[4]夏季,五月,吳將邵、夏祥郭領部眾七千餘人投降了晉。
[5]秋,七月,中山王睦坐招誘逋亡,貶為丹水縣侯。
[5]秋季,七月,中山王司馬睦因為招募逃亡的罪犯而獲罪,被貶為丹水縣侯。
[6]有星孛於紫宮。
[6]異星出現於紫宮星座。
[7]衛將軍楊珧等建議,以為“古者封建諸侯,所以藩衛王室;今諸王公皆在京師,非捍城之義。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帝乃詔諸王各以戶邑多少為三等,大國置三軍五千人,次國二軍三千人,小國一軍一千一百人;諸王為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出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琅邪王倫為趙王,督鄴城守事;勃海王輔為太原王,監并州諸軍事;以東莞王在徐州,徙封琅邪王;汝陰王駿在關中,徙封扶風王;又徙太原王為河間王;汝南王柬為南陽王。輔,孚之孫也;,妥孫也。其無官者,其無官者,皆遺就國。諸王公戀京師,皆涕泣而去。又封皇子瑋為始平王,允為濮陽王,該為新都王,遐為清河王。
[7]衛將軍楊珧等人建議,認為:“古時候分封諸侯,是為了藩屏護衛王室;現在諸位王公都在京都,這就失去了保衛的意義。另外,異姓諸將領居住在國家邊境地區時,應當讓皇室的親戚參與其中。”晉武帝於是下詔書,諸會根據所食戶邑的多少被分為三等,大國設定三軍共五千人,次國設二軍共三千人,小國設一軍一千一百人。諸王中任都督的,各自遷往封國使他們靠近任所。八月,癸亥(二十一日),扶風王司馬亮為汝南王,出任鎮南大將軍,總領豫州軍事。遷琅邪王司馬倫為趙王,督率鄴城的防守事務,遷勃海王司馬在徐州,被遷封為琅邪王;汝陰王司馬駿在關中,被遷封為扶風王;又遷徒太原王司馬為河間王;汝南王司馬柬為南陽王。司馬輔是司馬孚的兒子,司馬是司馬孚的孫子。諸王中不擔任官職的,都把他們遣返回各自的封國。各位王公留戀京都,一個一個都流著眼淚走子。晉朝又封皇子司馬瑋為始平王,封司馬允為濮陽王,司馬該為新都王,司馬遐為清河王
其異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侯。封賈充為魯郡公。追封王沈為博陵郡公。
異姓大臣中有立過大功的,都被封為郡公或郡侯。賈充被封為重郡公。王沈被追封為博陵郡公。
徙封鉅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祜固辭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祜歷事二世,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
鉅平侯羊祜被徙封為南城郡侯。羊祜堅持推辭不接受。羊祜每當被授予官職和爵位時,經常避讓,他的至誠之心一貫有名,所以他被特別許可不接受分封他的官爵。羊祜經歷了兩代帝王,他一直掌管關鍵重要的部門。凡是他參與謀劃商議的事情,不管是設定或簡省,他都把草稿燒掉,使世人不能知道。由羊祜薦舉而作了官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推薦的。羊祜常常說:“在公眾的朝廷里授予官職,但是卻讓別人向你個人謝恩,這樣的事情是我所不敢作的。”
[8]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大水。
[8]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洪水泛濫。
[9]冬,十二月,吳夏口督孫慎入江夏、汝南,略千餘家而去。詔遣侍臣詰羊祜不追討之意,並欲移荊州。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賊已去經日,步軍安能追之!勞師以免責,非臣志也。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以兵勢好合惡離故也。疆場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
[9]冬季,十二月,吳國夏口督孫慎進犯江夏、汝南,搶動了一千多家然後離去。晉武帝下詔,派身邊的大臣責問羊祜,不追擊討伐孫慎是什麼意思;晉武帝還打算遷徙荊州。羊祜說:“江夏距離襄陽有八百里,等知道了賊人的訊息,賊人已經離開幾天了,步兵如何能追上他們?為了使自己免遭責備,就讓部隊受苦受累,這不是我的願望。從前,魏武帝設定都督,大抵都州相接近,就是因為喜歡力集中而厭惡兵力分散的緣故。戰場上的事情,一彼一此,只是要謹慎防守而已。如果總是遷州,賊人出沒無常,也不知把州設在哪裡才便於據守。”
[10]是歲,大司馬陳騫自揚州入朝,以高平公罷。
[10]這一年,大司馬陳騫從楊州入朝廷,以高平公的身份免職。
[11]吳主以會稽張多所譖白,甚見寵任,累遷司直中郎將,封侯。其父為山陰縣卒,如不良,上表曰:“若用為司直,有罪乞不從坐。”吳主許之。表置彈曲二十人,專糾司不法,於是吏民各經愛憎互相告訐,獄犴盈溢,上下囂然。大為奸利,驕奢暴橫,事發,父子皆車裂。
[11]會稽人張經常在吳主面前搬弄口舌,誣陷別人,因而深受吳主寵愛信任,被多次升遷,任司直中郎將,還被封為侯。張的父親在山陰縣當差,知道張不是善良之輩,就上表說:“如果任用張為司直,我請求,他犯了罪不要牽連到我。”吳主答應了他。張上表,設定彈曲二十人,專門負責舉報檢查種種不法行為。於是官吏百姓各自憑自己的好惡互相告發檢舉,一時間監獄裡人滿為患,上上下下,人人惶恐不安。而張卻藉機為自己在謀私利,驕奢專橫。後來張的罪惡暴露出來,父親兒子都曹車襲的酷刑。
[12]衛遣拓跋沙漠汗歸國。自沙漠汗入質,力微可汗諸子在側者多有寵。及沙漠汗歸,諸部大人共譖而殺之。既而力微疾篤,烏桓王庫賢親近用事,受衛賂,欲擾動諸部,乃礪斧於庭,謂諸大人曰:“可汗恨汝曹讒殺太子,欲盡心收汝曹長子殺之。”諸大人懼,皆散走。力微以憂卒,時年一百四。子悉祿立,其國遂衰。
[12]衛送拓跋沙漠汗回國。自從沙漠汗入中原作人質,拓跋力微可汗身邊的兒子們大多受到力微可汗的寵愛。沙漠汗回國以後,各部落的首領一起誣陷並且殺了他。不久,拓跋力微可汗病倒了,病勢沉重。烏桓王庫賢由於與力微可汗親近而當權,他受了衛的隨賂,想把各部落攪亂。於是他在朝堂上磨斧子,對各部落首領說:“可汗恨你們進讒言殺了太子,要把你們的長子都抓起來殺了。”部落首領們害怕,都四散逃跑。力微可汗由於憂慮而去世,死時年齡一百零四歲。他的兒子拓跋悉祿繼位。鮮卑國從此就衰落了。
初,幽、並二州皆與鮮卑接,東有務桓,西有力微,多為邊患。衛密以計間之,務桓降而力微死。朝廷嘉功,封其弟為亭侯。
當初,幽州并州都和鮮卑接壤,東邊有務桓,西邊有力微,經常成為邊境地區的禍患。後來,衛秘密地用計謀離間鮮卑各部,結果務桓投降晉國而力微死去。朝廷表彰衛的功勳,封衛的弟弟為亭侯。
四年(戊戌、278)
四年(戊戌,公元278年)
[1]春,正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庚午(初一),出現日食。
[2]司馬督東平馬隆上言:“涼州刺吏楊欣失羌戎之和,必敗。”夏,六月,欣與樹機能之黨若羅拔能等戰於武威,敗死。
[2]司馬督東平人馬隆上書說:“涼州刺史楊欣喪失了與羌戎之間的和睦關係,他必然要失敗。”夏季,六月,楊欣與禿髮樹機能的黨羽若羅拔能等人在武威作戰,兵敗身死。
[3]弘訓皇后羊氏殂。
[3]弘訓皇后羊氏去世。
[4]羊祜以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輦入殿,不拜而坐。祜面陳伐吳之計,帝善之。以祜病,不宜數入,更遣張華就問籌策,祜曰:“孫暴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眾,長江未可窺也,將為後患矣!”華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也。
[4]羊祜因病請求入朝見晉武帝。到了朝廷,晉武帝讓他乘著車子上殿,不行拜禮坐下。羊祜向晉武帝當面陳述伐吳的計畫,晉武帝非常讚賞。因為羊祜有病,不便一次一次地面見晉武帝,晉武帝便派張華去羊祜那裡詢問伐吳的謀劃。羊祜說:“孫凶暴殘酷已經到了極點,如果現在行動,可以不戰而取勝。假如孫不幸而死去,吳人再立一個賢明的君主,那么我們雖然有百萬之眾,長江也不是我們可以窺伺的了,這樣就將成為後患!”張華非常贊同他的話。羊祜說:“成就我的志向的人,就是你。”晉武帝想讓羊祜臥病在車上總領各位將領,羊祜說:“奪取吳國我不一定要去,但是等平吳之後,就要勞累您聖明的思慮了。我不敢居於功績與名聲之間,但是如果事情結束,應當委派官員去東南地區鎮撫時,希望您慎重地選擇合適的人選。”
[5]秋,七月,已醜,葬景獻皇后於峻平陵。
[5]秋季,七月,已醜(二十二日),晉朝在峻平陵埋葬了景獻皇后。
[6]司、冀、兗、豫、荊、揚州大水,螟傷稼。詔問主者:“何以佐百姓?”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憂劇,宜敕兗、豫等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餘皆決瀝,令飢者盡得魚菜螺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滇淤之田,畝收數此文明年之益也。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不供耕駕,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種,谷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帝從之,民賴其利。預在尚書七年,損益庶政,不可勝數,時人謂之“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6]司、冀、兗、豫、揚各州洪水泛濫,螟蟲毀壞了莊稼。晉武帝下詔書詢問主管人說:“用什麼來幫助老百姓呢?”度支尚書杜預上疏認為:“當前的水災,以東南地區尤其嚴重。應當告誡兗、豫等各州,修理漢代遺留下來的池塘,用來蓄水,把多餘的水引走。這樣,飢餓的百姓就可以得到豐足的螺蚌魚菜充飢,這是眼前就能得益的每日的供給。等到大水退了以後,淤泥的田地,每畝能收穫幾種糧食,這又是明年就能得到的好處。另外,朝廷的典牧官有四萬五千多頭種牛,這些牛不耕田,不駕車,甚至有的牛到老鼻也不穿繩。可以把這些牛分給百姓使用,讓這些牛趕上春天的耕種,等到糧食豐收以後,再向老百姓索取租稅,這又是幾年以後可以得到的好處。”晉武帝採納了杜預的意見,老百姓以此得到了利益。杜預任尚書七年,經他斟酌修正的種政務數不勝數,當時的人稱他為“杜武庫”,意思是說他富有才幹,像一個儲藏武器的倉庫,無所不有。
[7]九月,以何會為太宰;辛巳,以侍中、尚書令李胤為司徒。
[7]九月,晉朝任命何曾為太審。辛巳(十五日),任命侍中、尚書令李胤為司徒。
[8]吳主忌勝已者,侍中、中書令張尚,紱之孫也,為人辯捷,談論每出其表,吳主積以致恨。後問:“孤飲酒可以方誰?”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吳主曰:“尚知孔丘不王,而以孤方之。”因發怒,收尚。公卿已下百餘人,詣宮叩頭,清尚罪,得減死,送建安作船,尋就殺之。
[8]吳主嫉妒比他強的人。侍中、中書令張尚,是張紱的孫子。張尚能言善辯有口才,談論起來往往出人意外,吳主天長日久積下了聖他的憎恨。後來有一次吳主問張尚:“我喝酒可以和誰相比?”張尚回答說:“陛下有能飲百觚的酒量。”吳主說:“張尚明明知道孔丘沒有作君主,他還要拿我和孔丘相比。”因為古諺有:“堯飲千鍾,孔子百觚”之說,於是勃然大怒,把張尚抓了起來。公卿取下的官吏一百多人,到宮裡去叩頭,替張尚請罪,張尚這才得以減罪免死,被送到建安去造船。但不久吳主就把他殺了。
[9]冬,十月,征征北大將軍衛為尚書令。是時,朝野鹹知太子昏愚,不堪為嗣,每欲陳啟而未敢發;會侍宴陵雲台,陽醉,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邪?”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於此不復有言。帝悉召東宮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尚書疑事,令太子決之。賈妃大懼,倩外人代對,多引古義。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而答詔多引古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妃大喜,謂泓曰:“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先以示,大躇,眾人乃知嘗有言也。賈充密遣人語妃云:“衛老媽,幾破汝家!”
[9]冬季十月,晉朝徵召北大將軍衛任尚書令。當時,朝廷上下都知道太子糊塗愚蠢,不能負起王位繼承人的重任。衛每次想向晉武帝陳說這件事都沒敢開口。後來,有一次陪晉武帝在陵雲台宴飲,衛假裝醉了酒,跪在晉武帝的床前說:“我有事情要向您啟奏。”晉武帝說:“你要說什麼?”衛欲言又止一共三次,趁勢用手撫摸著床說:“這個座位可惜了。”晉武帝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順著他說道:“你真是大醉了。”從這以後,衛對這件事不再提起。晉武帝把東宮的官吏都召集到一起,為他們設宴,他把尚書決定不下來的事情密封起來,讓太子決斷應如何處理。賈妃聽到這個訊息非常恐懼,就藉助外人代替太子回答問題,引用了很多古義。給使張泓說:“太子不學,這是陛下所了解的,但是答題引用許多古義,這必然會引起陛下對起草人的責問,反而更增加了太子的過錯與不足,倒不如直以意思來回答問題。”賈妃聽了非常高興,對張泓說:“你這就給我好好地答題,我和你共享富貴。”張泓立即動手準備草稿,讓太子親筆抄錄下來,晉武帝了之後非常高興。先拿給衛看,衛局促不安,眾人於是知道了衛曾經說過太子的話。賈充秘密派人對賈妃說:“衛這個老奴才,差點破了你的家。
[10]吳人大佃皖城,欲謀入寇。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遣揚州刺史應綽攻破之,斬首五千級,焚其積穀百八十餘萬斛,踐稻田四千餘頃,毀船六百餘艘。
[10]吳人在皖城大規模地屯田,想圖謀進犯。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派遣揚刺史應綽去攻打皖城,打敗了吳軍。斬首五千級,焚燒儲備的糧食一百八十餘萬斛,踐踏了稻田四千多頃,毀壞船隻六百餘艘。
[11]十一月,辛巳,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於殿前。甲申,敕內外敢有獻奇技異服者,罪之。
[11]十一月,辛巳(十六日),太醫司馬程據,獻上用雉適合雞頭上的羽毛製成的裘衣,晉武帝在殿前把這件羽毛衣焚燒了。甲申(十九日),晉武帝告誡朝廷內外,如果有敢於獻上奇特的技藝或者怪異的服裝的,就判他的罪。
[12]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祜卒,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淚沾須鬢皆為冰。祜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帝曰:“祜固讓歷年,身沒讓存,今聽複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聞祜卒,為之罷市,巷哭聲相接。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祜游峴山,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12]羊祜病重,薦舉杜預代替他。辛卯(二十六日),任命杜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羊祜去世,晉武帝哭得特別哀傷。那天天氣很冷,晉武帝流下的眼淚沾在鬍鬚和鬢髮上,立刻成了冰。羊祜留下遺言,不讓把南城侯印放入棺木。晉武帝說:“羊祜堅持謙讓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人死了而謙讓的美德還在。如今就按他的意思辦,恢復他原來的封號,以彰明他高尚的美德。”荊州的百姓們聽到羊祜去世的訊息,為他罷市,在里巷裡聚在一起哭泣,哭聲接連不絕。就連吳國守衛邊境的將士們也為羊祜的死而流淚。羊祜喜歡游峴山,襄陽的百姓們諒在峴山上建廟立碑,一年四季祭祀。望著這座碑的人沒有不落淚的,所以人們稱這座碑為墮淚碑。
杜預至鎮,簡精銳,襲吳西陵督張政,大破之。政,吳之名將也,恥以無備取敗,不以實告吳主。預欲間之,乃表還其所獲。吳主果召政還,遣武昌監留憲代之。
杜預到任後,他挑選精兵,襲擊吳國西陵督張政,使吳兵大敗。張政是吳的名將,他因為沒有防備而打了敗仗,感到羞恥,所以沒有把實情告訴吳主。杜預想使離間計,於是公開地把戰鬥中的繳獲都學給了吳國。吳主果然召回了張政,派武昌監留憲代替張政。
[13]十二月,丁未,朗陵公何曾卒。曾厚自奉養,過於人主。司隸校尉東萊劉毅數劾奏曾侈汰無度,帝以其重臣,產問。及卒,博士新興秦秀議曰:“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何畏哉!謹按《諡法》,‘各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醜’宜謚繆公。”帝策謚曰孝。
[13]十二月丁未(十三日),晉朗陵公何曾去世。何曾自己生活豪華奢侈,超過了君主。司隸校尉、東萊人劉毅,多次揭發檢舉何曾奢侈無度,晉武帝因為何曾是身居要職的大臣,所以不去過問。何曾死後,博士、新興人秦季議論說:“何曾驕奢過度,名聲傳遍了九州。宰相大臣是作人的表率,如果活著的時候隨心所欲,死了以後又不受貶抑,那么王公貴人還怕什麼呢?我恭敬地根據《諡法》所說‘名與實在差失叫作繆;乘亂取利、肆意妄為叫作醜’,覺得應當為何曾定諡號為繆公。”晉武帝沒有採納秦秀的建議,下令賜何曾諡號為孝。
[14]前司隸校尉傅玄卒。玄性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竦踴不,坐而待旦;由是貴游震懾,台閣生風。玄與尚書左丞博陵崔洪善,洪亦清歷骨鯁,好面折人過,而退無後言,人以是重之。
[14]前任司隸校尉傅玄去世。傅玄性格嚴厲急躁,常常向皇帝上奏揭發罪行的文狀,有時完正當黃錯時分,傅玄也手捧狀子,整理好上朝用的簪筆和身上的衣帶。由於心緒不寧而無法入睡,他就坐在那裡等待天亮。因此王公貴族震動恐懼,而政府官署卻增添了氣勢。傅玄與尚書左丞、博陵人崔洪友好。崔洪也是清廉嚴歷正直的人,喜好當面斥責別人的過失,但在背後卻不議論別人,人們因此而尊重他。
[15]鮮卑樹機能久為邊患,僕射李請發兵討之,朝議皆以為出兵重事,虜不足憂。
[15]鮮卑人禿髮樹機能,長久以來一直是邊境地區的禍患。僕射李請求發兵征討樹機能,朝廷議事時,大臣們都認為出兵是重大的事情,而樹機能還不值得朝廷憂慮。
五年(己亥、279)
五年(己亥,公元279年)
[1]春,正月,樹機能攻陷涼州。帝甚悔之,臨朝而嘆曰:“誰能為我討此虜者?”司馬督馬隆進曰:“陛下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平賊,何為不任,顧方略何如耳!”隆曰:“臣願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帥之以西,虜不足平也。”帝許之。乙丑,以隆為討虜護軍、武威太守。公卿皆曰:“見兵已多,不宜橫設賞募,隆小將妄言,不足信也。”帝不聽。隆募能引弓四鈞、挽弩九石者取之,立標簡試,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又請自至武庫選仗,武庫令與隆忿爭,御史中丞劾奏隆。隆曰:“臣當畢命戰場,武庫令乃給以魏時朽仗,非陛下所以使臣之意也。”帝命惟隆報取,仍給三年軍資而遣之。
[1]春季,正月,禿髮樹機能攻陷了涼州。晉武帝異常悔恨,在朝廷上嘆道:“有誰能為我征討此虜?”司馬督馬隆上前說道:“陛下如能任用我,我能平定樹機能。”晉武帝說:“你如果一定能平定賊人,我為什麼不用你,只是你的計謀策略怎么樣?”馬隆說:“我打算招募三千名勇士,不管他們是從哪兒來、從前是乾什麼的,率領他們向西去,一個樹機能都不夠我打的。”晉武帝同意了。乙丑(初一),任命馬隆為討虜護軍、武威太守。官員們都說:“我們目前的兵員就已經很多了,不應當再任意地設立賞格與招募,馬隆這個小將不過是胡說,不值得相信他。”晉武帝不聽。馬隆招募的標準是,只要能拉開一百二十斤力的弓,能拉開相當於九石力的弩,就錄取。他立下標準考試挑選,從早晨到中午,招了三千五百人,馬隆說:“足夠了。”又請求親自到武器庫里去挑選兵器,武庫令憤怒地和他吵了起來。御史中丞向皇帝告發馬隆,馬隆說:“我將要地戰場上盡力效命,武庫令卻給我魏時的朽爛兵器,這可不是陛下委派我的用心。“晉武帝下令,武器庫中的兵器任馬隆挑選,仍然供給他三年的軍用物資,然後就派他出發。
[2]初,南單于呼廚泉以兄於扶羅子豹為左賢王,及魏武帝分匈奴為五部,以豹為左部帥。豹子淵,幼而雋異,師事上黨崔游,博習經史。嘗謂同門生上黨朱紀、雁門范隆曰:“吾常恥隨、陸無武,絳、灌無文;隨、陸遇高帝而不能建封侯之業,絳、灌遇文帝而興庠序之教,豈不惜哉!”於是兼學武事。及長,猿臂善射,膂力過人,姿貌魁偉。為任子在洛陽,王渾及子濟皆重之,屢薦於帝,帝召與語,悅之。濟曰:“淵有文武長才,陛下任以東南之事,吳不足平也。”孔恂、楊珧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淵才器誠少比,然不可重任也。”及涼州覆沒,帝問將於李,對曰:“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假劉淵一將軍之號,使將之而西,樹機能之首可指日而梟也。”孔恂曰:“淵果梟樹機能,則涼州之患方更深耳。”帝乃止。
[2]當初,南單于呼廚泉任命他哥哥於扶羅的兒子劉豹為左賢王。後來魏武帝把匈奴分為五部,任命劉豹為左部帥。劉豹的兒子劉淵,年幼卻俊秀出眾。他拜上黨人崔游為師,廣博地學習經與史。他曾經對與他同門的學生、上黨人朱紀和雁門人范隆說:“我常常為隨何、陸賈沒有武功,絳侯、灌嬰沒有文才而感到羞愧。隨何、陸賈遇到了漢高帝卻不能建立封侯的業績;絳侯、灌嬰遇到了漢文帝動不能振興文化教育,這難道不可惜嗎?”於是他在習文的同時也兼學武功。等他長大了,長臂善於射箭,體力超過常人,身材高大魁梧。他因為是人質,所以留在洛陽。王渾與兒子王濟都很器重劉淵,多次向晉武帝薦舉。晉弄帝就召來劉淵與他交談,結果非常喜歡他。王濟說:“劉淵有文武英才,陛下把東南的事情委任於他,平定吳國都不夠他施展的。”孔恂、楊珧說:“劉淵非我族類,必然與我們不是一條心。劉淵的才能器量確實很少有人能和他相比,但是卻不能重用他。”後來涼州陷落,晉武帝問李,可以用誰為將去救涼州。李回答說:“陛下如果真能把匈奴五部的人都發動起來,給劉淵一個將軍的名號,讓他率領匈奴人向西進發,那么樹機能的頭顱示眾就指日可待了。”孔恂說:“劉淵要是真殺了樹機能的頭示眾,那么涼州的禍患就會更深子。”晉武帝於是沒有任用劉淵。
東萊王彌家世二千石,彌有學術勇略,善騎射,青州人謂之“飛豹”。處士陳留董養見而謂之曰:“君好亂樂禍,若天下有事,不作士大夫矣。”淵與彌友善,謂彌曰:“王、李以鄉曲見知,每相稱薦,適足為吾患耳。”因欷流涕。齊王攸聞之,言於帝曰:“陛下不除劉淵,臣恐并州不得久安。”王渾曰:“大晉方以信懷殊俗,奈何以無形之疑殺人侍子乎?何德度之不弘也!”帝曰:“渾言是也。”會豹卒,以淵代為左部帥。
東萊人王彌的家世襲二千石俸祿。王彌有學問,勇猛而有謀略。他善於騎射,青州人稱他為“飛豹”。他喜歡打抱不平。隱士陳留人董養看到他就對他說:“你是一個喜好動亂和災禍的人,如果天下有亂事,你就連士大夫都不想作了。”劉淵和王彌很友好,劉淵對王彌說:“王渾和李因為與我是同鄉所以了解我,他們時常向晉武帝薦舉我,這卻正是我的憂慮。”說著就抽泣流淚了。齊王司馬攸知道了這件事,他對晉武帝說:“陛下如不除掉劉淵,我恐怕并州不能夠長久安寧了。”王渾說:“大晉正要以信義來安撫異族,為什麼要為了無形的懷疑,就要殺了人家入侍皇帝的兒子呢?為什麼恩惠的氣度就不能寬寵大量呢?”晉武帝說:“王渾說得對。”這時劉豹去世了,劉淵繼位作了左部帥。
[3]夏,四月,大赦。
[3]夏季,四月,晉朝大赦天下。
[4]除部曲督以下質任。
[4]晉朝廢除部曲督以下官員納人質的規定。
[5]吳桂林太守允卒,其部在分給諸將。督將郭馬、何典、王族等累世舊軍,不樂聞別,會吳主料實廣州戶口,馬等因民心不安,眾攻殺廣州督虞授,馬自號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使典攻蒼梧,族攻始興。秋,八月,吳以軍師張悌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為司徒,執金吾滕為司空;未拜,更以為廣州牧,帥萬人從東道討郭馬。馬殺南海太守劉略,逐廣州刺史徐旗。吳主又遺徐陵督陶浚將七千人,從西道與交州牧陶璜共擊馬。
[5]吳國桂林太守允去世。允的部曲應當分別歸屬於各個將領。督將郭馬、何典、王族等人幾代都在這支軍隊中,不願意分離。這時,吳主正在調查、核實廣州的戶口,郭馬等人就乘民心不安的時機,聚眾起事,殺子廣州督虞授,郭馬自己封為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派何典去攻打蒼梧,派王族去進攻始興。秋季,八月,吳國任命軍師張悌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為司徒,執金吾滕為司空。還沒來得及授官,又任命滕為廣州牧,率領一萬人從東路去討伐郭馬。郭馬殺了南海太守劉略,趕走了廣州刺史徐旗。吳主又派遣徐陵督陶率領七千人,從西路與交州牧陶璜一起攻打郭馬。
[6]吳有鬼目菜,生工人黃家;有買菜,生工人吳平家。東觀案圖書,名鬼目曰芝草,買菜曰平慮草。吳主以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綬。
[6]吳國發現了鬼目菜,生長在工人黃家裡;又發現了買菜,生長在工人吳平家。負責管理國家圖書的官吏,查考書籍,給鬼目菜起名叫芝草;買菜起名叫平慮草。吳主任命黃為侍芝郎,吳平為平慮郎,授予他們銀印和青色的綬帶。
吳主每宴群臣,鹹令沈醉。又置黃門郎十人為司過,宴罷之後,各奏其闕失,視謬言,罔有不舉,大者即加刑戮,小者記錄為罪,或剝人面,或鑿人眼。由是上下離心,莫為盡力。
吳主每次宴會群臣都要把大臣們灌醉。他設定了黃門郎十人,專門負責蒐集大臣們的過失。每次宴會結束以後,這十個人就向吳主匯報大臣們的過失,凡是大臣中有牴觸的、說了錯話的,都向吳主舉報,嚴重的被判刑、處死,輕的也要當作罪狀記錄下來;有的被剝下臉上的皮,有的被挖去眼睛,因此朝廷上下人心相離,沒有人肯為吳主盡力。
益州刺史王浚上疏曰:“孫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死,更立賢主,則強敵也。臣作船七年,日有配朽敗;臣年七十,死亡無日。三者一乘,則難圖也。誠願陛下無失事機。”帝於是決意伐吳。會安東將軍王渾表孫欲北上,邊戍皆戒嚴,朝廷乃更議明年出師。王浚參軍何攀奉使在洛,上疏稱:“必不敢出,宜因戒嚴,掩取甚易。”
晉朝益州刺史王浚上疏說:“孫荒淫,凶暴反常,應當迅速地征討他。如果一旦孫死了,吳國又立了一個賢明的君王,那么就成為我們的強敵了。我造船已經七年,每天都有船因腐爛而毀壞;我年已七十,離死亡沒有幾天了。這三點只要一有失誤,那么伐吳的大事就難以實現。我真誠地希望陛下不要失去機會。”晉武帝於是下定決心伐吳。這時,安東針軍王渾上表說,孫要北上,吳國邊境地區已經戒備森嚴。朝廷於是又商議明年再出後。王浚的參軍何攀奉命出使正在洛陽,他上疏說:“孫必然不敢出兵,應當乘著吳國防備嚴密而突然襲擊,這樣更容易取勝。”
杜預上表曰:“自閏月以來,賊但敕嚴,下無兵上。以埋勢推之,賊之窮計,力不兩完,必保夏口以東以延視息,無緣多兵西上,空其國都。而陛下過聽,便用委棄大計,縱敵患生,誠可惜也。向使舉而有敗,勿舉可也。今事為之制,務從完牢,若或有成,則開太平之基,不成不過費損日月之間,何惜而不一試之!若當須後年,天時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難也。今有萬安之舉,無傾敗之慮,臣心實了,不敢以暖昧之見自取後累,惟陛下察之”旬月未報,預復上表曰:“羊祜不先博謀於朝臣,而密與陛下共施此計,故益今朝臣多異同之議。凡事當以利害相校,今此舉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一、二,止於無功耳。必使朝臣言破敗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計不出已,功不在身,各恥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也。自頃朝遷事無大小,異意鋒起,雖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慮後患,故輕相同異也。自秋已來,討賊之形頗露,今若中止,孫或怖而生計,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諸城,遠其居民,城不楞可攻,野無所掠,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矣!”帝方與張華圍棋,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陛下聖武,國富兵強,吳主淫虐,誅殺賢能,當今討之,可不勞而定,願勿以為疑!”帝乃許之。以華為度支尚書,量計運漕。賈充、荀勖、馮固爭之,帝大怒,充免冠謝罪。僕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今釋吳為外懼,豈非算乎!”
杜預上表說:“自從閏月以來,賊人只是防備得嚴,下游地區並不見吳兵沿江而上。依道理及形勢推測,賊人已無計可施,其兵力不足以保全兩邊,必然要保住夏口以東地區以便苟延殘喘,沒有理由派很多兵士向西,而使國都空虛。但是陛下卻由於誤聽,而丟開大計,放縱敵人而留下了後患,實在是可惜。過去假如舉兵有可能失敗,那么也可以不舉兵。現在事情已經作了決定,務必要作得完美牢靠,假如能成功,那么就開創了太平的基礎;如果不能成功,損失耗費也不過在數日幾月之間,何必吝惜而不去試一試呢!如果還要等到以後,那么天時人事就不能和往常一樣了,我擔心到時會更難。當前的舉動萬分妥貼,絕沒有覆滅失敗的憂慮,我已下定了決心,決不敢以曖昧不明的態度以自取日後的麻煩,請陛下明察。”一個月過去了,杜預還沒有得到晉武帝的答覆,杜預於是又上表說:“羊祜事先沒有廣泛地和大臣們商議、謀劃,卻秘密地與陛下一起推行這個計畫,所以就更使得朝廷大臣有很多不同的議論。任何事情都應當把利益與損害相互比較,現在這一行動的利益占十之八九,而弊害只占十之一二,最多只是沒有工勞而已。如果一定要讓大臣們說出計畫的弊端,也是不可能的,他們之所以對計畫有不同的看法,只是因為計畫不是他們制定的,自己沒有功勞,即使對自己以前說的話有過失感到羞愧,但還要堅持自己的意見,以保住面子而已。近來,朝廷中的事情無論大小,總是各種意見蜂起,雖說人心各有不同,但是也是由於倚仗著恩寵而不考慮後患,所以很輕易地表示自己相同或者不同的意見。自從入秋以來,討賊的舉動越來越顯露出來,現在假如中止行動,孫或許會因恐怖而產生出新的計畫,遷都武昌,更完備地修整長江以南各城,把居民遷到很遠的地方去,使城不可以攻,原野之中找不到東西,那么明年的計畫或許就用不上了。”當時,晉武帝正在和張華下圍棋,杜預所上表正好送到了,張華推開棋盤抵手說:“陛下聖明英武,國富兵強;吳主邪惡兇殘,誅殺賢良有才能的人。現在就去討伐他,可以不受勞累而平定,希望您不要再猶豫了!”晉武帝接受了他的意見。任命張華為度支尚書,按計畫從水路運糧。賈充、荀勖、馮等人不同意伐吳,堅持他們的意見,晉武帝大怒,賈充立即脫帽認罪。僕射山濤退朝回來和別人說:“古人云,‘只有聖人能做到內外無患,假如不是聖人,外部安寧了就必然有內部的憂患。’以晉目前的情況來看,放著吳作外部威脅,難道產是良計嗎?”
冬,十一月,大舉伐吳,遣鎮軍將軍琅邪王出塗中,安東將軍王渾出江西,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鎮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龍驤將軍王浚、巴東監軍魯國唐彬下巴、蜀,東西凡二十餘萬。命賈充為使持節、假黃、大都督,以冠軍將軍楊濟副之;充固陳伐吳不利,且自言衰老,不堪元帥之任。詔曰:“君若不得,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節,將軍南屯襄陽,為諸軍節度。
冬季,十一月,晉朝大舉出兵討伐吳,派遣鎮軍將軍、琅邪王司馬從塗中出兵,安將軍王渾從江西出兵,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鎮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龍驤將軍王浚和巴東監軍魯國人唐彬從巴、蜀進軍,東西合計共有二十餘萬人。任命賈充為使持節、假黃、大都督,任命冠軍將軍楊濟協助賈充,作賈充的副手。賈充堅持陳述伐吳不利,而且自稱已經衰老,不能擔當元師的重任。晉武帝下詔說:“你如果不去,那么我不親自出征。”賈充不得已,於是接受了符節與斧,率領中軍向南駐紮在襄陽,負責各部隊的部署、調度與節制。
[7]馬隆西渡溫水,禿樹機能等以眾數萬據險拒之。隆以山路狹隘,乃作扁箱車,為木屋,施於車上,轉戰而前,行千餘里,殺傷甚眾。自隆之西,音問斷絕,朝廷憂之,或謂已沒。後隆使夜到,帝撫掌歡笑,詰朝,召群臣謂曰:“若從諸卿言,無涼州矣。”乃詔假隆節,拜宣威將軍。隆重至武威,鮮卑大人猝跋韓且萬能帥萬餘落來降。十二月,隆與樹機能大戰,斬之;涼州遂平。
[7]馬隆向西渡過溫水,發樹機能等人帶領幾萬名部眾憑藉險阻抵抗。因為山路狹隘,馬隆就造了扁箱車,還造了木屋,置於車上,邊作戰邊前進,走了一千多里,打得敵人死的死,傷的傷,損失慘重。自從馬隆西去,音訊斷絕,朝廷為他擔憂,有的人說他們已經都死了。後來馬隆的使者夜裡到了,晉武帝拍著手高興地笑了。清晨,召集群臣對他們說:“假如聽從了渚位的意見,就沒有涼州了。”於是下命令,賜給馬隆符節,授官宣威將軍。馬隆到了武威,鮮卑部落首領猝跋韓且萬能率領一萬多部落來歸降。十二月,馬隆與樹機能大戰,殺了樹機能,涼州於是平定。
[8]詔問朝臣以政之損益,司徒左長史傅鹹上書,以為:“公私不足,由設官太多。舊都督有四,今並監軍乃盈於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戶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虛立軍府,動有百數無益宿衛;五等諸侯,坐置官屬;諸所廩給,皆出百姓,此其所以睏乏者也。當今之急,在於並官息役,上下務農而已。”鹹,玄之子也。時又議省州、郡、縣半吏以赴農功,中書監荀勖以為“劣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民以寧壹,所謂清心也。抑浮說,簡文案,略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以九寺並尚書,蘭台付三府,所謂官也。若直作大例,凡天下之吏皆減其半,恐文武眾官,郡國職業,劇易不同,不可以一概施之。若有曠闕,皆須更復,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
[8]晉武帝下詔,詢問朝廷大何改進政務。司徒左長史傅鹹上書認為:“公與私都不充實的原因,是由於設定的官吏太多了。從前都督是四個,而現在連同監軍卻多至十人。禹分華夏為九州,現在的刺史幾乎是從前的一倍。現在的戶口相當於漢代的十分之一,而所設定的郡縣卻比漢代多。虛設的將帥幕府,動不動就有上百個,但是卻無益於值宿、警衛。五個等級的諸侯,坐在那裡也要設定官屬。所有這些官吏的糧食供應,全都從都老百姓身上出,這就是之所以窮困匱乏的原因。當前最緊迫的事情,在於合併官署,停止勞役,從上至下都致力於農事。”傅鹹的是傅玄的兒子。當時,朝廷中又商議,減省州、郡、縣一半的官吏,讓他們去從事農業。中書監荀勖認為:“減吏不如減官,減官不如減事,減事不如清心,從前蕭何、曹參輔佐漢王,承受其清靜無為,百姓因此而安寧統一,這就是所說的清心。抑制虛無根據的空言,精簡公文案卷,省略細碎繁瑣的事務,原諒小的過失,如果有喜好改變常規而求利的人,一定要進行懲治,這就是所謂省事。把九卿寺併入尚書,把御史台交付予三公府,這就是所謂的省官。如果只做大的規定,那么普天下的官吏,都要裁減一半,恐怕眾多的文武官員,郡國的各種職責,難易程度不同,不可以一概推行。假如出現公務廢弛,全都需要再恢復,或者就會因激發而更加繁多,這也不能不加以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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