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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四十七

周執羔 王希呂 陳良祐 李浩 陳橐 胡沂 唐文若 李燾

周執羔字表卿,信州弋陽人。宣和六年舉進士,廷試,徽宗擢為第二。授湖州司士曹事,俄除太學博士。

建炎初,乘輿南渡,自京師奔詣揚州,不及,遂從隆祐太后於江西,還覲會稽。尋以繼母劉疾,乞歸就養,調撫州宜黃縣丞。時四境俶擾,潰卒相挻為變,令大恐,不知所為,執羔諭以禍福,皆斂手聽命。既又訹其黨,執首謀者斬以徇。邑人德之,至繪像立祠。

紹興五年,改秩,通判湖州。丁母憂,服闋,通判平江府。召為將作監丞。明年春,遷太常丞。會始議建明堂,大樂久廢不修,詔奉常習肄之,訪輯舊聞,庀閱工器,製作始備。累遷右司員外郎。

八月,擢權禮部侍郎,充賀金生辰使。往歲奉使官得自辟其屬,賞典既厚,願行者多納金以請,執羔始拒絕之。使還,兼權吏部侍郎。請賜新進士聞喜宴於禮部,從之。軍興廢此禮,至是乃復。同知貢舉。舊例,進士試禮部下,歷十八年得免舉,又四試禮部下,始特奏名推恩。秦檜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論喧譁,為減三年以悅眾。執羔言祖宗法不可亂,繇此忤檜,御史劾罷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閬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撫使。夔部地接蠻獠,易以生事。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帥請遣兵致討,執羔謂曰:"朝廷用爾為長,今一方繹騷,責將焉往,能盡力則貰爾,一兵不可得也。"豪懼,斬叛者以獻,夷人自是皆惕息。三十年,知饒州,尋除敷文閣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還,提舉佑神觀兼侍講。首進二說,以為王道在正心誠意,立國在節用愛人。二年四月,復為禮部侍郎。孝宗患人才難知,執羔曰:"今一介乾進,亦蒙賜召,口舌相高,殆成風俗,豈可使之得志哉!"上曰:"卿言是也。"一日侍經筵,自言"學《易》知數,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涕,上惻然。即拜本部尚書,升侍讀,固辭,不許。

方士劉孝榮言《統元歷》差,命執羔釐正之。執羔用劉義叟法,推日月交食,考五緯贏縮,以紀氣朔寒溫之候,撰《歷議》、《曆書》、《五星測驗》各一卷上之。

上嘗問豐財之術,執羔以為:"蠹民之本,莫甚於兵。古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今尺籍之數,十倍於此,罷癃老弱者幾半,不汰之其弊益深。"論:"和糴本以給軍興,豫凶災。蓋國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為之。若邊境無事,妨於民食而務為聚斂,可乎?舊糴有常數,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萬石。今諸路枯旱之餘,蟲螟大起,無以供常稅,況數外取之乎?宜視一路一郡一縣豐凶之數,輕重行之,災甚者蠲之可也。"上矍然曰:"災異如此,乃無一人為朕言者!"即詔從之。

充安恭皇后菆宮按行使,日與閹人接,卒事未嘗交一談,閹亦服其長者,不怨也。拜疏求去,上謂輔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經筵留之。"除寶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上曰:"遂除龍圖可也。"經筵二年,每勸上以辨忠邪、納諫爭,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諭曰:"祖宗時,近臣有年逾八十尚留者,卿之齒未也。"命卻其章。閏月,復申前請。上度不可奪,詔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賜茶、藥、御書,恩禮尤渥,公卿祖帳都門外,搢紳榮之。時閩、粵、江西歲飢盜起,執羔陛辭以為言,詔遣太府丞馬希言使諸路振救之。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執羔有雅度,立朝無朋比。治郡廉恕,有循吏風。手不釋卷,尤通於《易》。

王希呂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後自北歸南,既仕,寓居嘉興府。乾道五年,登進士科。孝宗獎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試,授秘書省正字。除右正言。時張說以攀援戚屬擢用,再除簽書樞密院事,希呂與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上疑其合黨邀名,責遠小監當,既而悔之,改授宮觀。方說之見用,氣勢顯赫,後省不書黃,學士院不草詔,皆相繼斥逐,而希呂復以身任怨,去國之日,屏徒御,躡履以行,恬不為悔。由是直聲聞於遠邇,雖以此黜,亦以此見知。出知廬州。

淳熙二年,除吏部員外郎,尋除起居郎兼中書舍人。淮右擇帥,上以希呂已試有功,令知廬州兼安撫使。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賴之。加直寶文閣、江西轉運副使。

五年,召為起居郎,除中書舍人、給事中,轉兵部尚書,改吏部尚書,求去,乃除端明殿學士、知紹興府。尋以言者落職,處之晏如。

治郡百廢俱興,尤敬禮文學端方之士。天性剛勁,遇利害無回護意,惟是之從。嘗論近習用事,語極切至,上變色慾起,希呂換御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從、台諫皆有文字來矣。"佐漕江西,嘗作《拳石記》以示僚屬,一幕官舉筆塗數字,舉坐駭愕,希呂覽之,喜其不阿,薦之。

居官廉潔,至無屋可廬,由紹興歸,有終焉之意,然猶寓僧寺。上聞之,賜錢造第。後以疾卒於家。

陳良祐,字天與,婺州金華人。年十九,預鄉薦,間歲入太學。紹興二十四年,擢進士第。調興國軍司戶,未上,有薦於朝者,召除太學錄、樞密院編修官。中丞汪澈薦除監察御史,累遷軍器監兼鄧王府直講。隆興元年,出為福建路轉運副使。丁父憂,服闋,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遷起居郎。尋除左司諫。

首言會子之弊,願捐內帑以紓細民之急。上曰:"朕積財何用,能散可也。"慨然發內府白金數萬兩收換會子,收銅版勿造,軍民翕然。未幾,戶部得請,改造五百萬。又奏:"陛下號令在前,不能持半歲久,以此令民,誰能信之?豈有不印交子五百萬,遂不可為國乎?"既而又欲造會子二千萬,屢爭之不得,遂請以五百萬換舊會,俟通行漸收之,常使不越千萬之數。

上銳意圖治,以唐太宗自比,良祐言:"太宗《政要》願賜省覽,擇善而從,知非而戒,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卿亦當以魏徵自勉。"

又言:"陛下躬行節儉,弗殖貨利。或者托肺腑之親,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貴,牟商賈之利。占田疇,擅山澤,甚者發舶舟,招蕃賈,貿易寶貨,麋費金錢。或假德壽,或托椒房,犯法冒禁,專利無厭,非所以維持紀綱,保全戚畹。願嚴戒敕,苟能改過,富貴可保,如其不悛,以義斷恩。"

時左相丁外艱,詔起復,良祐言:"起復非正禮,今無疆場之事,宜使之終喪。"遂寢。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講,同知貢舉,除給事中,兼直學士院,遷吏部侍郎。尋除尚書。

時議遣泛使請地,良祐奏:"陛下恢復之志未嘗忘懷,然詞莫貴於僉同,不可不察;博訪歸於獨斷,不可不審。固有以用眾而興,亦有以用眾而亡;固有以獨斷而成,亦有以獨斷而敗。今遣使乃啟釁之端,萬一敵騎犯邊,則民力困於供輸,州郡疲於調發,兵拏禍結,未有息期。將帥庸鄙,類乏遠謀,對君父則言效死,臨戰陣則各求生。有如符離之役,不戰自潰,瓜洲之遇,望敵驚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萬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歲嘗歸版圖,不鏇踵而又失,如其不許,徒費往來,若其許我,必邀重幣。經理未定,根本內虛,又將隨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無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虛聲下之乎?況止求陵寢,地在其中,曩亦議此,觀其答書,幾於相戲。凡此二端,皆是求釁。必須遣使,則祈請欽宗梓宮,猶為有辭。內視不足,何暇事外?邇者未懷,豈能綏遠?"

奏入,忤旨,貶瑞州居住,尋移信州。九年,許令自便。淳熙四年,起知徽州,尋除敷文閣待制、知建寧府,卒。

李浩,字德遠,其先居建昌,遷臨川。浩早有文稱。紹興十二年,擢進士第。時秦熺挾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見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調饒州司戶參軍、襄陽府觀察推官,連丁內外艱,繼調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尋兼光祿寺丞。

輪對,首陳《無逸》之戒,且言:"宿衛大將楊存中恩寵特異,待之過,非其福。"上悟,鏇令就第。自秦檜用事,塞言路,及上總攬權綱,激厲忠讜,此習尚存,朝士多務慎默。至是命百官轉對,浩與王十朋、馮方、查籥、胡憲始相繼言事,聞者興起。

浩不安於朝,請祠,主管台州崇道觀以歸。孝宗即位,以太常丞召。時張浚督師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韓琦、范仲淹詔章得象故事,乞戒諭令同心協濟。兼權吏部郎官。浩雅為湯思退所厚,御史尹穡欲引之以共擠浚,因薦浩。及對,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樂。逾年,始除員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講。

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時政,書之於冊,幸上或見之,王亦素所愛重。他日外補,累年以歸,王喜曰:"李直講來矣。"未幾,宰相召為郎者四人,將進用之,尤屬意浩。浩嘿然無一辭,同舍皆遷,浩獨如故。

逾年,浙河水災,詔郎官、館職以上條時政闕失,浩謂上憂勞如此,今何可不言,即奏疏指論近臣,並及宰執惟奉行,台諫多迎合,百執事顧忌畏縮。反覆數千言,傾倒罄竭,見者悚栗。上不以為忤,執事者深忌之。

乞外,得台州。州有揀中禁軍五百人,訓練官貪殘失眾心,不逞者因謀作亂,忽露刃於庭,浩謂之曰:"汝等欲為亂乎?請先殺我。"眾駭曰:"不敢。"乃徐推其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無事。除直秘閣。並海有宿寇,久不獲,浩募其徒,自縛贖罪,即得其魁。

里豪民鄭憲以貲給事權貴人門,囊橐為奸,事覺,械繫之,死獄中,盡籍其家,徙其妻孥。權貴人教其家訟冤,且誣浩以買妾事,言者用是擠之。疏方上,權參政劉珙越次奏曰:"李浩為郡,獲罪豪民,為其所誣,臣考其本末甚白。"上顧曰:"守臣不畏強御,豈易得邪?"且門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大理觀望,猶欲還其所沒貲,上批其後曰:"台州所斷至甚允當,鄭憲家資,永不給還,流徙如故。"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農少卿。時朝廷和糴米八萬,董其事者賤糴濕惡,隱克官錢,戶部不敢詰。浩白髮其奸,下有司窮竟。戶部欲就支稽見數,大理附會之,浩爭曰:"非但惠奸,且虧軍食。"上是其言。會大理奏吉他獄,上顧輔臣曰:"棘寺官得剛正如李浩者為之。"已而卿缺,又曰:"無以易浩。"遂除大理卿。

時上英明,有大有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誕慢苟且,依違避事。浩前在司農,嘗因面對,陳經理兩淮之策,至是為金使接伴還,奏曰:"臣親見兩淮可耕之田,盡為廢地,心嘗痛之。條畫營屯,以為恢復根本。"又言:"比日措置邊事甚張皇,願戒將吏嚴備御,無規微利近功。日與大臣修治具,結人心,持重安靜,以俟敵釁。"上悉嘉納。

宰相議遣泛使,浩與辨其不可,至以官職訹之,浩怒,以語觸之,且力求外。以直寶文閣知靜江府兼廣西安撫。有尚書郎入對,論及擇帥事,上曰:"如廣西,朕已得李浩矣。"又諭大臣曰:"李浩營田議甚可行。"大臣莫有應者。

浩至郡,舊有靈渠通漕運及灌溉,歲久不治,命疏而通之,民賴其利。邕管所隸安平州,其酋恃險,謀聚兵為邊患,浩遣單使諭以禍福,且許其引赦自新,即日叩頭謝過,焚徹水柵,聽太府約束。

治廣二年,召還,入對,論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規諫,而臣下專務迎合,所貴者執守,而臣下專務順從;所惜者名器,而僥倖之路未塞;所重者廉恥,而趣附之門尚開;儒術可行,而有險詖之徒;下情當盡,而有壅蔽之患;期以氣節,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責以實效,而誕慢者得以自售。"上問誕慢謂誰,浩具以實對。翌日,謂宰相曰:"李浩直諒。"遂除權吏部侍郎。時政府有怙寵竊權者,黨與非一,自浩之入,已相側目,且欲以甘言誘之,浩中立不倚,拒弗納。於是相與謀嗾諫議大夫姚憲論浩以強狠之資,挾奸諛之志,置之近列,變亂黑白。未及正謝而罷。

乾道九年,提舉太平興國宮。明年夏,夔路闕帥,命浩以秘閣修撰寵其行。夔有羈縻州曰思州,世襲為守則田氏,與其猶子不協,將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為勸解,二人感悟,歃血盟,盡釋前憾,邊得以寧。逾年,以疾請祠,提舉玉隆萬壽宮,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諸司奏浩盡瘁其職以死,詔特贈集英殿修撰。

浩天資質直,涵養渾厚,不以利害動其心。少力學為文辭,及壯益沈潛理義。立朝慨然以時事為己任,忠憤激烈,言切時弊,以此見忌於眾。平居未嘗假人以辭色,不知者以為傲,或譖於上前,上謂:"斯人無他,在朕前亦如此,非為傲者。"小人憚之,誘以祿利,正色不回,謀害之者無所不至,獨賴上察其衷,始終全之。為郡尤潔己,自海右歸,不載南海一物。平生奉養如布衣時,風裁素高,人不敢幹以私雲。

陳橐,字德應,紹興餘姚人。入太學有聲,登政和上舍第,教授寧州。以母老改台州士曹,治獄平允。更攝天台、臨海、黃岩三邑,易越州新昌令,皆以愷悌稱。

呂頤浩欲援為御史,約先一見,橐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謝不往。趙鼎、李光交薦其才。紹興二年五月,召對,改秩。六月,除監察御史,論事不合。八月,詔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運判。瑞昌令倚勢受賂,橐首劾罷之。期年,所按以十數,至有望風解印綬者。

以母年高,乞歸養,詔橐善撫字,移知台州。台有五邑,嘗攝其三,民懷惠愛,越境歡迎,不數月稱治。母喪,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餘人,請起橐。詔橐清謹不擾,治狀著聞,其敕所在州賜錢三十萬。橐力辭,上謂近臣曰:"陳橐有古循吏風。"終喪,以司勛郎中召。

累遷權刑部侍郎。時秦檜力主和議,橐疏謂:"金人多詐,和不可信。且二聖遠狩沙漠,百姓肝腦塗地,天下痛心疾首。今天意既回,兵勢漸集,宜乘時掃清,以雪國恥;否亦當按兵嚴備,審勢而動。舍此不為,乃遽講和,何以系中原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議久不決,將再遣使,橐復言:"金每挾講和以售其奸謀。論者因其廢劉豫又還河南地,遂謂其有意於和,臣以為不然。且金之立豫,蓋欲自為捍蔽,使之南窺。豫每犯順,率皆敗北,金知不足恃,從而廢之,豈為我哉?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則必以豫為戒,故捐以歸我。往歲金書嘗謂歲帑多寡聽我所裁,曾未淹歲,反覆如此。且割地通和,則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橋,至今存焉。蓋金非可以義交而信結,恐其假和好之說,騁謬悠之辭,包藏禍心,變出不測。願深鑒前轍,亦嚴戰守之備,使人人激厲,常若寇至。苟彼通和,則吾之振飭武備不害為立國之常。如其不然,決意恢復之圖,勿循私曲之說,天意允協,人心回響,一舉以成大勛,則梓宮、太后可還,祖宗疆土可復矣。"檜憾之。橐因力請去。未幾,金果渝盟。

除徽猷閣待制、知潁昌府。時河南新疆初復,無敢往者,橐即日就道。次壽春則潁已不守。改處州,又改廣州。兵興後,廣東盜賊無寧歲,十年九易牧守。橐盡革弊政,以恩先之。留鎮三年,民夷悅服。

初,朝廷移韓京一軍屯循州,會郴寇駱科犯廣西,詔遣京討之。橐奏:"廣東累年困於寇賊,自京移屯,敵稍知畏。今悉軍赴廣西,則廣東危矣。"檜以橐為京地,坐稽留機事,降秩。屢上章告老,改婺州,請不已,遂致仕。又十二年,以疾卒於家,年六十六。

橐博學剛介,不事產業,先世田廬,悉推予兄弟。在廣積年,四方聘幣一不入私室。既謝事歸剡中,僑寓僧寺,日糴以食,處之泰然。王十朋為《風士賦》,論近世會稽人物,曰:"杜祁公之後有陳德應"雲。

胡沂,字周伯,紹興餘姚人。父宗伋,號醇儒,能守所學,不逐時好。沂穎異,六歲誦《五經》皆畢,不忘一字。紹興五年進士甲科,陸沉州縣幾三十載,至二十八年,始入為正字。遷校書郎兼實錄院檢討官,吏部員外郎。轉右司,以憂去,終喪還朝。孝宗受禪,除國子司業、鄧王府直講,尋擢殿中侍御史。

有旨侍從、台諫條具方今時務,沂言:"守御之利,莫若令沿邊屯田。前歲淮民逃移,未復舊業,中原歸附,未知所處。俾之就耕,可贍給,省餉饋。東作方興,且慮敵人乘時驚擾,宜聚兵險隘防守。"詔行其言。

御史中丞辛次膺論殿帥成閔黷貨不恤士卒之罪,詔罷殿前司職事,與祠。沂再言其二十罪,遂落太尉,婺州居住。

沂又言:"將臣定十等之目,令其舉薦,施之擇將之頃則可,施之養士有素則未也。夫設武舉,立武學,試之以弓馬,又試之以韜略之文、兵機之策,蓋將有所用也。除高等一二名,余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願詔大臣詳議,中舉者定品格,分差邊將下準備差遣,則人人思奮,應上之求矣。"從之。

時龍大淵、曾覿以藩邸舊恩除知閣門事,張震、劉珙、周必大相繼繳回詞命。沂論其市權招士,請屏遠之,未聽,而諫官劉度坐抗論左遷。沂累章,益懇切,曰:"大淵、覿不屏去,安知無柳宗元、劉禹錫輩撓節以從之者。"好進者嫉其言,共排之,沂亦以言不行請去,遂以直顯謨閣主管台州崇道觀。

乾道元年冬,召為宗正少卿兼皇子慶王府贊讀,尋兼侍講,進中書舍人、給事中。進對,論命令當謹之於造命之初,上曰:"三代盛時如此。卿職在繳駁,事有當然,勿謂拂君相不言。"除吏部侍郎兼權尚書。

沂奏:"七司法自紹興十三年纂修成書,歲且一紀,歷月閱時,不無牴牾。望令敕令所官討論章旨,此法可行不可行,此條當革不當革,將見行之法與當革之條輯為一書,頒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奸。"詔行之。尋以目疾丐祠。

六年,出為徽猷閣待制、知處州。復引疾奉祠,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八年,以待制除太子詹事,尋復拜給事中,進禮部尚書併兼領詹事,又改侍讀。上顧沂厚,有大用意,而沂資性恬退,無所依附,數請去。

虞允文當國,希旨建策復中原,沂極論金無畔,而我諸將未見可任此事者,數梗其議。遂以龍圖閣學士仍提舉興國宮。

淳熙元年卒,年六十八。方疾革,整容素冠不少惰,蓋其為學所得者如此。謚獻肅。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父庚在《文苑傳》。文若少英邁不群,為文豪健。登進士第,分教潼川府。給事中勾濤薦自代,詔赴行在所,既至,而勾濤出,不得見。文若奏書闕下,略曰:"昔漢高慢士,四皓去之,而西鄙少廉恥之人;光武禮賢,嚴光友之,而東都多節義之士。陛下屈萬乘之尊,駐蹕東南,兩宮將歸,五路初復,正宜市朽骨,式怒蛙,以來豪傑,與之共治,寧遽惜此數刻之對耶?"書奏,翌日召對便殿,高宗大悅,特旨改合入官,通判洋州。洋西鄉縣產茶,亘陵谷八百餘里,山窮險,賦不盡括。使者韓球將增賦以市寵,園戶避苛斂轉徙,饑饉相藉,文若力爭之,賦迄不增。

再通判遂寧府。會大水,民多漂死,文若至城上,發庫錢募游者,振活甚眾。又力請於朝,除田租二萬一千頃,免場務稅二十餘所,築長堤以捍水勢,自是無水患。

秦檜死,上訪蜀士於魏良臣,以文若對。二十六年,以光祿丞召,改秘書郎,為《文思箴》以獻,其略曰:"於赫我皇,兵既休矣。兵休如何?莫若治兵。居安思危,邦乃攸寧。爰整其旅,文王以興。載舞乾羽,舜仁用成。向戍弭兵,《春秋》所懲。蕭俯去兵,禍亂乃萌。師則多矣,軍則強矣。縱弛不繩,猶曰無人。兵非以殘,以兵休兵。"凡千五百餘言。自檜主和,朝論諱言兵,故文若以此風焉。

遷起居郎。勸上收用西北人材以固根本,上深納之。將命以掌制,時有為宣和執政請恩,為司諫凌哲所彈,文若喜其直,作《禾黍詩》以美之。侍御史周方崇以為譏己,劾文若狂誕,出知邵州。上屢為近臣言唐文若無罪,可改近郡。

知饒州,興學宮,減田租奇耗二萬石,又請歲糴常平義倉之儲什三與民平市,農末俱利,而粟不腐,遂以著令。餘干嘗有劇盜,巡尉不能制,文若遣牙兵捕而戮之。加直敷文閣,移知溫州。三十一年,召為宗正少卿。

金人犯邊,文若求對,首建大臣節制江上之議。上諭大臣以文若與虞允文、杜莘老、馬驥才皆可用,復除起居郎。時諸將北出,捷書日聞,上下有狃志,獨文若憂之,圖上元嘉北伐故事。上諭文若以創業所歷艱苦及敵情反覆甚悉,文若對曰:"願陛下深察大勢,趨策之長而避其短,無循前代軌轍,則大善。"

未幾,諸軍退守,金主自將,圍大將王權於歷陽,權遁,淮南盡沒。詔百官廷議,文若畫三策,一請上親征,二乞遣大臣勞軍,三乞起張浚。工部侍郎許尹是其言,眾遂列奏上之,不報。

文若尋面對,上問曰:"今計安出,卿熟張浚否?"文若曰:"浚守道篤學,天下屬望,今四十年,天不死浚嶺海,正為今日。"上矍然曰:"援浚者多,非卿無以發此。"數日,遣楊存中護江上軍,緩親征之期,起浚知平江府,蓋上以浚雖忠愨,喜功,將士多不附。文若復言浚本以孤忠得眾,尋改浚鎮建康府,將以為江、淮宣撫使,中沮之而止。

乘輿幸江表,以起居郎兼給事中,直學士院,同群司居守。駕還,遷中書舍人。上將內禪,前數日手詔追崇皇太子所生父,文若既書黃,因過周必大誦聖德,而疑名稱未安,歸白宰相,請更黃,堂吏不可,文若執不已,宰相以聞。詔改稱本生親,尋又改宗室子偁,其後詔稱皇兄。

孝宗嗣位,張浚以右府都督江、淮軍事,文若時以疾請外,除敷文閣待制,知漢州,尋改都督府參贊軍事。浚使行邊按守備,多所罷行者。未還,除知鼎州,改江州。

明年,浚入相,都督府罷。其冬,金復大入,官軍悉戍淮。文若謂上流當嚴兵備,以定民志,奏籍鄉丁五萬,訓練有法,人倚以固。解嚴,和糴大起,郡之數八萬,文若以民勞,堅請得減什三。鏇請祠,章三上未報。

乾道元年卒,年六十。贈左通奉大夫。

李燾,字仁甫,眉州丹稜人,唐宗室曹王之後也。父中登第,知仙井監。燾甫冠,憤金仇未報,著《反正議》十四篇,皆救時大務。紹興八年,擢進士第。調華陽簿,再調雅州推官。改秩,知雙流縣。仕族張氏子居喪而爭產,燾曰:"若忍墜先訓乎?盍歸思之。"三日復來,迄悔艾無訟。又有不白其母而鬻產者,燾置之理,豪強斂跡。於是以餘暇力學。

燾恥讀王氏書,獨博極載籍,搜羅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核。仿司馬光《資治通鑑》例,斷自建隆,迄于靖康,為編年一書,名曰《長編》,浩大未畢,仍效光體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聞,詔給札來上。制置王剛中辟幹辦公事。

知榮州。榮因溪為隍,夏秋率苦水潦,燾築防捍之。除潼川府路轉運判官,入境,劾守令不職者四人。縣多聚斂,燾括一路財賦額,通有無,酌三年中數,定為科約,上之朝,頒之州縣。

乾道三年,召對,首舉藝祖治身、治家、治官、治吏典故,以為恢復之法,乞增置諫官,許六察言事,請練兵,毋增兵,杜諸將私獻,核軍中虛籍。

除兵部員外郎兼禮部郎中。會慶節上壽,在郊禮散齊內,議權作樂,燾言:"漢、唐祀天地,散齋四日,致齋三日,建隆初郊亦然。自崇寧、大觀法《周禮》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今既合祭,宜復漢、唐及建隆舊制,庶幾兩得。"詔垂拱上壽止樂,正殿為北使權用。正除禮部郎中,言中興祭禮未備,請以《開寶通禮》、《嘉祐因革禮》、《政和新儀》令太常寺參校同異,修成祭法。

四年,上《續通鑑長編》,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時《乾道新曆》成,燾言:"歷不差不改,不驗不用。未差無以知其失,未驗無以知其是。舊曆多差,不容不改,而新曆亦未有大驗,乞申飭歷官討論。"五年,遷秘書少監兼權起居舍人,尋兼實錄院檢討官。

子垕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燾素謂唐三百年不愧此科者惟劉去華,心慕之,嘗以所著《通論》五十篇見蜀帥張燾,欲應詔,不偶而止。其友晁公溯以書勉之,燾答以當修此學,必不從此舉。既不克躬試,於是命二子垕、塾習焉。至是,吏部尚書汪應辰薦垕文行可應詔,故有是命。

左相陳俊卿出知福州,右相虞允文任恢復事,更張舊典。宰相以燾數言事,不樂,燾遂請去。除直顯謨閣、湖北轉運副使,陛辭,以欲速變古為戒。

又奏:"《禹貢》九州,荊田第八,賦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今田多荒蕪,賦虧十八。"上命之條畫。既至,奏:"京湖之民結茅而廬,築土而坊,傭牛而犁,糴種而殖,穀苗未立,睥睨已多,有橫加科斂者。今宜寬侵冒之禁,依乾德詔書止輸舊稅,廣收募之術,如鹹平、元豐故事,勸課有勞者推恩。"詔從之。總餉呂游問入奏燾攝其事。

歲飢,發鄂州大軍倉振之,僚屬爭執不可,燾曰:"吾自任,不以累諸君。"尋如數償之。游問返,果劾燾專,上止令具析,不之罪也。

八年,直寶文閣,帥潼川兼知瀘州,首葺石門堡以扼夷人,奏乞戒茶馬司市敘州羈縻馬毋溢額,戒官民毋於夷、漢禁山伐木造舟,奏移鎖水於開邊舊池,皆報可。

淳熙改元,被召,適城中火,上章自劾。提刑何熙志奏焚數不實,且言《長編》記魏王食肥彘,語涉誣謗,上曰:"憲臣按奏火數失實,職也,何預國史?"命成都提刑李蘩究火事,詔熙志貶二秩罷,燾止貶一秩。

燾及都門,乞祠,除江西運副,且許臨遣。或勸以方被讒,無及時事,燾曰:"聖主全度如此,竭忠所以為報。"遂奏:"日食、地震皆陰盛,主敵國小人,不可不慮。"且申"無變古、無欲速"兩言,又上《快箴》,引太祖罷朝悔乘快決事以諫,上曰:"朕當揭之座右。"進秘閣修撰、權同修國史、權實錄院同修撰。

燾為左史時,嘗乞復行明堂禮,謂"南郊、明堂初無隆殺,合視圜壇,特免出郊浮費。"至是申言之,詔集議,嬖倖沮止。其後周必大為禮部尚書,申其說,始克行。權禮部侍郎。

七月壬戌,雷震太祖廟柱,壞鴟尾,有司鏇加修繕。燾奏非所以畏天變,當應以實。上諭大臣:"燾愛朕,屢進讜言。"賜金紫。嘗請正太祖東向之位。

四年,駕幸太學,以執經特轉一官。燾論兩學釋奠:從祀孔子,當升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蘇軾,黜王安石父子;從祀武成王,當黜李勣。眾議不葉,止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仍兼工部。

《徽宗實錄》置院已久,趣上奏篇,燾薦呂祖謙學識之明,召為秘書郎兼檢討官。夜直宣引,奏:"近者蒙氣蔽日,厥占不肖者祿,股肱耳目宜謹厥與。"賜坐。欲起,又留賜飲、賜茶。尋詔監視太史測驗天文。

九月丁酉,日當夜食,燾為社壇祭告官,伐鼓禮廢,特舉行。垕既中制科,為秘書省正字,尋遷著作郎兼國史實錄院編修檢討官。父子同主史事,搢紳榮之。

燾感上知遇,論事益切,每集議,眾莫敢發言,獨條陳可否無所避。近臣復舉其次子塾應制科,以閣試不中程黜。垕偶考上舍試卷,發策問制科,為御史所劾,語連及燾,垕罷,燾亦知常德府。

初,政和末,澧、辰、沅、靖四州置營田刀弩手,募人開邊,范世雄等附會擾民,建炎罷之。乾道間,有建請復置者,燾為轉運使,嘗奏不當復,已而提刑尹機迫郡縣行之,田不能給。燾至是又申言之,請度田立額,且約帥臣張栻列奏,詔從之。境多茶園,異時禁切商賈,率至交兵,燾曰:"官捕茶賊,豈禁茶商?"聽其自如,訖無警。

累表乞閒,提舉興國宮。秋,明堂大禮成,以其首議,復除敷文閣待制。頃之,垕垕塾繼亡,上欲以吏事紓燾憂,起知遂寧府。

七年,《長編》全書成,上之,詔藏秘閣。燾自謂此書寧失之繁,無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總目五卷。依熙寧修《三經》例,損益修換四千四百餘事,上謂其書無愧司馬遷。燾嘗舉漢石渠、白虎故事,請上稱制臨決,又請冠序,上許之,竟不克就。

又奏:"陛下即位二十餘年,志在富強,而兵弱財匱,與'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異矣。"一日,召對延和殿,講臣方讀《陸贄奏議》,燾因言:"贄雖相德宗,其實不遇。今遇陛下,可謂千載一時。"遂舉贄所言切於今可舉而行者數十事,勸上力行之。上有功業不足之嘆,燾曰:"功業見乎變通,人事既修,天應乃至。"進敷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兼侍講、同修國史。薦尤袤、劉清之十人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進祖宗避殿減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丁丑雨。一日宣對,燾言:"外議陛下多服藥,罕御殿,宮嬪無時進見,浮費頗多。"上曰:"卿可謂忠愛,顧朕老矣,安得此聲。近惟葬李婕妤用三萬緡,他無費也。"遂因轉對,乞用祖宗故事召宰執赴經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當食心八分。燾復條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之曰:"心,天王位,其分為宋。十一月於卦為復,方潛陽時,陰氣乘之,故比他食為重,非小人害政,即敵人窺中國。"明日對延和殿,又及晉何曾譏武帝無經國遠圖。

十一年春,乞致仕,優詔不允。上數問其疾增損,給事中宇文價傳上旨,燾曰:"臣子戀闕,非老病,忍乞骸骨。"因叩價時事,勉以忠藎。又聞四川乞減酒課額,猶手札贊廟堂行之。

病革,除敷文閣學士,致仕。命下,喜曰:"事了矣。"口占遺表云:"臣年七十,死不為夭,所恨報國缺然。願陛下經遠以藝祖為師,用人以昭陵為則。"辭氣舒徐,乃卒,年七十。

上聞嗟悼,贈光祿大夫。他日謂宇文價曰:"朕嘗許燾大書'續資治通鑑長編'七字,且用神宗賜司馬光故事,為序冠篇,不謂其止此。"

燾性剛大,特立獨行。早著書,檜尚當路,檜死始聞於朝。暨在從列,每正色以訂國論。張栻嘗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無嗜好,無姬侍,不殖產。平生生死文字間。"《長編》一書用力四十年,葉適以為《春秋》以後才有此書。

有《易學》五卷,《春秋學》十卷,《五學傳授》、《尚書百篇圖》、《大傳雜說》、《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議》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論》十一卷,《南北攻守錄》三十卷,《七十二候圖》、《陶潛新傳》並《詩譜》各三卷,《歷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譜》、《江左方鎮年表》、《晉司馬氏本支》、《齊梁本支》、《王謝世表》、《五代將帥年表》合為四十一卷。

諡文簡,累贈太師、溫國公。子垕、(缺)、塾、壁、{直土}。垕著作郎,(缺)夔州路提點刑獄,壁、{直土}皆執政,別有傳。

論曰:執羔宿德雅度,在經筵,忠忱啟沃,以口舌相高為戒。希呂剛直懇切,有古引裾風。良佑力止泛使,懼開釁端,忤旨竄斥而甘心焉。李浩獨不造秦熺,陳橐以呈身為恥,文若譏休兵,胡沂斥閹宦,其清風苦節,終始弗渝。高、孝之世,李燾恥讀王氏書,掇拾禮文殘缺之餘,粲然有則,《長編》之作,鹹稱史才,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傳疑傳信之法然歟!

部分譯文

李燾字仁甫,眉州丹眣人,唐宗室曹王的後代。父李中考中進士,主管仙井監。李燾剛成年,憤恨金仇未報,著《反正議》十四篇,都是有關挽救時局的大問題。紹興八年(1138),李燾考中進士。皇上調李燾為華陽主簿,又調為雅州推官。因人事變動,李燾被任命為雙流知縣。縣裡的仕族張氏子居喪期間爭奪財產,李燾說:“你能容忍丟棄祖先的教誨嗎?回去想一想。”三天后張氏子又來見李燾,深感後悔表示不再訴訟。又有不告訴其母親而出賣家產的人,李燾對他曉之以理,豪強收斂了自己的行為。在這裡李燾利用空閒時間努力學習。

李燾以讀王氏的書為恥,獨獨廣泛閱讀過去的史籍,搜羅百家著作,毅然以著史為己任,對本朝的典故尤其全面地加以研究。李燾仿司馬光的《資治通鑑》的體例,起自建隆年間,終於靖康年間,按年編寫成一書,命名為《長編》,工程浩大沒有完成,於是效仿司馬光的體例著《百官公卿表》。史官報告皇上,皇上下詔李燾上奏札。制置使王剛中招李燾為幹辦公事。

李燾被任命為萊州知州。萊州憑溪水為城防,夏秋時苦於積水不暢,李燾派人修築護壩捍衛。李燾被任命為潼川府路轉運判官,進入潼川境內,彈劾守官不盡職的四人。縣裡多聚斂,李燾收集一路的財賦收入,使其互通有無,斟酌了三年財賦的平均數,定為固定的科稅數額,上奏給朝廷,皇上把這個方法頒布到各州縣施行。

乾道三年(1167),皇上召李燾進宮對話,李燾首先列舉藝祖治身、治家、治官、治吏的典故,認為這是恢復國土中興的辦法,乞求增設台諫官,允許六察官員陳述朝政得失,請求訓練士兵,不要增兵,杜絕諸將私下的進貢,核實軍隊中的虛籍。

李燾被任命為兵部員外郎兼禮部郎中。正遇到慶祝皇上壽辰,在祭祀天地前進行的宮中齋戒期間,大家議論暫且作樂,李燾說:“漢、唐祭祀天地,在宮中齋節四天,又行致齋三天,建隆初年郊祀也是這樣。自崇寧、大觀時效法《周禮》祭天地之法,所以前十天受誓戒。今天已經合在一起祭了,應恢復漢、唐及建隆時的舊制,也許可以兩全其美。”皇上下詔垂拱殿祝壽禁止作樂,正殿為北方使者使用。正式任命李燾為禮部郎中,李燾又說中興以來祭禮不齊備,請按《開寶通札》、《嘉..因革禮》、《政和新儀》令太常寺參考其同異,修編成祭祀之法。

乾道四年(1168),李燾呈上《續通鑑長編》,從建隆年至治平年,共一百零八卷。當時《乾道新曆》編成,李燾說:“年曆沒差錯就不用改,不驗明不要用。沒有比較不能知道它遺失的地方,沒有驗證不能知道它對的地方。舊曆有許多錯誤,不能不改,而新曆也沒有很好的驗證,乞求召集歷官討論。”五年(1169),李燾升任秘書少監兼權起居舍人,不久兼實錄院檢討官。

李燾之子李篨考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李燾一向說唐三百年中無愧於此科的只有劉去華,心中很敬慕他,曾以所著《通論》五十篇給蜀帥張燾看,想得到徵用,不得而止。其友晁公..寫信勉勵他,李燾回答說應當修這門學問,但不一定憑藉這個學問被舉薦。既然沒能親自參加考試,於是命令二個兒子篨、塾學習它。到這時,吏部尚書汪應辰推薦李篨有文才德行可應徵召,所以有這個命令。

左相陳俊卿外調為福州知州,右相虞允文擔負起恢復國土的大事,更改舊的典章。宰相因為李燾多次提意見,不高興,李燾於是請求離職。李燾被任命為直顯謨閣、湖北轉運副使,臨行前到宮中告辭,以想迅速改變過去的制度往往適得其反來提醒皇上。

李燾又奏道:“《禹貢》所記的九州中,荊州田數第八,賦稅在第三位,充分發揮人的積極性,賦稅才超過第五等。今天田多荒蕪,賦稅虧損十分之八。”皇上命令他分條規劃。李燾到荊州後,上奏說“:京湖百姓收集茅草蓋房而住,用土修築作坊,雇牛耕田,買種子種植,穀苗沒長大,虎視眈眈的人已經很多了,其中有橫徵暴斂的人。今天應該放寬侵冒的禁令,按照乾德詔書的規定只交納舊稅數額,擴大收募的辦法,像鹹平、元豐時所做的那樣,對勸課有功的給予恩賜。”皇上詔令遵從。總餉呂游問進宮奏請李燾專管其事。

飢年,李燾拿出鄂州大軍倉的糧食賑濟百姓,下屬們爭論不休,認為不可行,李燾說:“我自己負責,不會牽連各位。”不久如數償還。呂游問回來後,果然彈劾李燾專權,皇上只令他把情況寫清楚,不治他的罪。

乾道八年(1172),李燾直寶文閣,統帥潼川兼廬州知府,首先修好石門堡以阻止外族入侵,上奏皇上乞求警告茶馬司買敘州羈縻馬的數額不要再增加,警告官民不要到夷人、漢人的禁山上伐木造舟,奏請把蓄積的水調到開邊舊池中,皇上都加以批准。

淳熙改元,李燾被召進朝廷,適逢城中著火,上書自我彈劾。提刑何熙志上奏說燒毀的東西數目不真實,又說《長編》記載了魏王吃肥肉,言詞牽涉到誣謗。皇上說:“憲臣上奏焚燒物數失實,是他的職責,怎么要干預國史修撰呢?”命令成都提刑李蘩調查著火之事,詔令何熙志貶官二等罷職,李燾只貶一級。

李燾到朝廷乞求主管一祠觀,皇上任命他為江西轉運副使,且允許他直接到任。有人勸他剛被誣陷,不要提及此事,李燾說:“聖主如此大度,我應竭盡忠誠來報答。”於是奏道:“日食、地震都是陰盛的徵兆,主敵國小人之事,不可不考慮。”且重申“不要改變古制、不要圖快”兩句話,又呈上《快箴》,引用太祖罷朝後悔太快斷事之例作為勸諫,皇上說:“我應當把它貼在座位右邊。”提拔李燾為秘閣修撰、權同修國史、權實錄院同修撰。

李燾為左史時,曾乞求恢復舉行明堂禮儀,說:“南郊、明堂開始沒有什麼豐厚的施捨,就像在圓壇祭天地一樣,可免除出郊浮費。”到這時李燾又重申一次,皇上詔令集體討論,被朝廷受寵的小人制止。其後周必大為禮部尚書,重申李燾的意見,才開始施行。李燾被任命暫代禮部侍郎。

淳熙三年(1176)七月十九日,雷震動太祖廟的柱子,損壞了鴟尾,有司立即加以修繕。李燾奏道“:並不是因為害怕天的變化,應當做實事應和上天。”皇上告訴大臣說:“李燾愛我,屢次進呈正直的話。”因此賜給李燾金紫。李燾曾請求改正太祖廟的方位為東向。

淳熙四年(1177),皇上親臨太學,李燾因為執教經學,特提升一級。李燾論述兩學設奠祭祀之禮說:配享孔子的,應當升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蘇軾,貶黜王安石父子;配享武成王的,應當廢黜李責力。大家議論不一,只廢黜了王蚞。李燾被任命為禮部侍郎,仍兼管工部。

《徽宗實錄》放在實錄院已很久了,李燾立即上奏章,推薦呂祖謙有學識,皇上召呂祖謙為秘書郎兼檢討官。晚上李燾值班時被皇上召見,於是奏道:“近來濃厚的氣煙遮蔽了太陽,占卜顯示是不肖之人的福分降臨,皇上身邊的大臣應該謹慎結交。”皇上賜給他座位。李燾想起身告別,皇上又留他飲茶。不久,皇上詔李燾監視太史測驗天文。

九月初一,晚上該有日食現象,李燾為社壇祭告官,原來的打鼓之禮被廢除了,於是又舉行。李篨已經考中制科,為秘書省正字,不久升為著作郎兼國史實錄院編修檢討官。父子倆同管史事,士大夫以之為榮。

李燾感謝皇上的知遇之恩,論述事情更加急切,每次皇上召集大家討論,大家都不敢發言,只有李燾一一分析可否,無所避諱。皇帝的近臣又推薦李燾的次子李塾考制科,因..試沒中而被廢黜。李篨偶然考上舍的試卷,議論策問制科,被御史所彈劾,言語牽連到李燾,李篨被罷,李燾也被迫離朝到常德任知府。

當初,政和末年,澧、辰、沅、靖四州設定營田刀弩手,招募人開發邊地,范世雄等附會騷擾百姓,建炎時罷去了這種措施,乾道年間,有人建議恢復設定,李燾為轉運使,曾上奏說不能恢復,不久提刑尹機強迫郡縣推行,所開墾的田不能自給。李燾到這時又重申以前的意見,請求丈量土地確定租額,並約帥臣張木式一起上奏,皇上採納了他的意見。四州境內很多茶園,從前禁止商人買賣,以致用官軍鎮壓,李燾說:“官府捕捉茶賊,豈能禁止茶商?”任其自如,結果沒有出什麼事。

李燾多次上表請求退休,皇上任命他提舉興國宮。秋天,明堂大禮製成,因為李燾首次論及,又任命他為敷文閣待制。不久,李篨、李塾相繼死亡,皇上想用繁忙的公事來緩和李燾的悲傷,起用他為遂寧知府。

淳熙七年(1180),《長編》全書完成,李燾獻給皇上,皇上令藏秘閣中。李燾自己說這本書寧可有繁瑣的缺點,不能有簡略的缺點,所以一祖八宗之事共九百七十八卷,卷總目五卷。按照熙寧年間修《三經》的體例,增刪修改為四千四百多件事,皇上說他的書無愧於司馬遷的書。李燾曾舉出漢代石渠、白虎的故事,請求皇上行使權力給判斷一下好壞,又請皇上做序,皇上答應了他,最終沒有實現。

李燾又奏:“陛下即位二十多年,立志使國家富強,而兵弱財乏,與教民七年可以作戰不同。”一天,皇上召李燾到延和殿對話,講臣正在讀《陸贄奏議》給皇上聽,李燾就說:“陸贄雖然輔助德宗,其實沒有得到信任。今天得到陛下的禮遇,可以說是千載難逢。”於是舉出陸贄所說的與當今的形勢相關的應該實行的數十件事,勸皇上盡力實行。皇上有建功立業不夠的悲嘆,李燾說:“建立功業在於變通,人事已經協調,上天的報答就會來的。”李燾被任命為敷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兼侍講、同修國史。推薦尤袤、劉清之十人為史官。

淳熙十年(1183)七月,長期乾旱,李燾舉出祖宗避出宮殿減少膳食以求直言的事例,皇上立即施行。十五日降雨。一日皇上召李燾對話,李燾說:“外面議論陛下服藥多,很少上殿聽事,又加上宮中嬪妃不時進見,所耗浮費頗多。”皇上說“:你可謂忠心,愛護我,只是我已經老了,怎么還會得到這種名聲?近來只有葬李婕妤用了三萬緡,其他費用沒有。”於是轉而回答其他問題,乞求按祖宗過去的事例召宰執赴經筵。

太史說十一月初一,太陽被遮掩,心宿大部分地區呈黑暗狀態。李燾又列舉古今發生在這個月類似的日食現象三十四例,於是上奏說:“心宿三星,是天王的正位,它的地域為宋朝所處位置。十一月為復卦,正潛入陽氣時,陰氣乘機而入,所以比其他種類的日食現象嚴重,不是小人損害政事,就是敵人窺探中國。”第二天,李燾到延和殿對話,又論及晉朝何曾譏諷武帝沒有治國的宏偉遠圖。

淳熙十一年(1184)春,李燾請求退休,皇上寬待他,詔令不允許。皇上多次問他病情的好壞,給事中宇文價傳達了皇上的旨意,李燾說:“臣子留戀朝廷,不是又老又病,怎忍心請求告老還鄉。”於是又向宇文價詢問時事,勉勵他盡忠盡職。李燾又聽說四川乞求減少酒課稅額,還親自寫答刂子促進實行。

李燾病好後,被任命為敷文閣學士,以此職退休。命令下達後,李燾高興地說“:事情了結了。”口述遺書說“:我年已七十,死去不算短命,所恨的是不能再報效國家。希望陛下深謀遠慮以藝祖為師,用人以昭陵仁宗為榜樣。”說話時語氣舒緩,言訖而卒,終年七十歲。

皇上聽說後悲傷嘆息不已,贈他為光祿大夫。有一天對宇文價說“:我曾答應李燾書寫‘續資治通鑑長編’七個大字,並按照神宗賞賜司馬光的事例,為他的書寫序,沒想到到此為止了。”

李燾性情剛強、平靜,卓絕不群。早年著書,秦檜還當權,秦檜死後李燾開始聞名於朝廷。既然在侍從列,常常嚴肅議定國家的大事。張木式曾說:“李仁甫像霜松雪柏。沒有嗜好,沒有姬侍,不置財產。平生把生死都置於文字間。”《長編》一書花去四十年時間,葉適以為唯有此書堪為《春秋》之繼。

李燾著為《易學》五卷,《春秋學》十卷,《五經傳授》、《尚書百篇圖》、《大傳雜說》、《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議》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論》十卷,《南北攻守錄》三十卷,《七十二侯圖》、《陶潛新傳》與《詩譜》各三卷,《歷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譜》、《江左方鎮年表》、《晉司馬氏本支》、《齊梁本支》、《王謝世表》、《五代將帥年表》合為四十一卷。

李燾諡號文簡,歷贈太師、溫國公。兒子篨、無土、塾、壁、直土。李篨為著作郎,李無土為夔州路提點刑獄,李壁、李直土都為執政,另外有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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