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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明教嵩禪師禪師名契嵩、字仲靈、自號潛子。生藤州鐔津李氏。

七歲、母鍾施以事東山沙門某。十叄得度受具。

十九遊方、時寧風有異女子姚。精嚴而住山。

時年百餘歲、面如處子。嵩造焉、女子留之信宿。

中夜聞池中有如戛銅器聲。以問女子。女子曰、噫此龍吟也。

聞者瑞徵、子當有大名於世行矣。無滯於是。下沅湘、陟衡岳。

謁神鼎禪師、與語奇之。然無所契悟。

游袁筠間、受記於洞山公。嵩夜則頂戴觀世音菩薩之像。

而誦其號、必滿十萬、乃以為常。

自是世間、經書章句、不學而能。是時天下之士、學古文。

慕韓愈拒我、以遵孔子。東南有章表民。黃聱隅、李太伯、尤雄傑者。

學者宗之。嵩作原教論十餘萬言。

明儒釋之道一貫、以抗其說。讀之者畏服。未幾復游衡岳。

罷歸著禪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記。其志蓋憫道法陵遲。

博考經典、以佛後摩訶迦葉。獨得大法眼藏、為初祖。

推之下至於達磨多羅、為二十八祖。密相付囑、不立文字。

謂之教外別傳。書成游京師。

知開封府龍圖王公素、奏之仁宗皇帝、覽之加嘆。付傳法院、編次入藏。

下詔褒寵、賜紫方袍、號明教。嵩再奏辭讓、不許。

宰相韓琦大參、歐陽。皆延見而尊禮之。留居閔賢寺、不受、再請東還。

於是律學者憎疾。相與造說以非之。

嵩益著書、援引古今、左證甚明。幾數萬言、禪者增氣。

而天下公議、翕然歸之。寧五年六月四日晨興。

寫偈曰、後夜月初明、吾今獨自行。不學大梅老、貪聞鼯鼠聲。至中夜而化。

維斂六根之不壞者叄。

頂骨出舍利、紅白晶潔、狀如大菽。常所持數珠、亦不壞。道俗合諸不壞。

葬於故居永安院之左。閱世六十有六、坐五十有叄夏。

有文集總百餘卷、六十萬言。

其甥法澄、克奉藏之、以信後世。嵩居錢塘佛日禪院、或雲惠日禪師。

應密學蔡公襄所請也。東坡曰、吾入吳尚及見嵩。其為人常。

蓋嵩以為佛事雲。

贊曰、是身聚沫耳。特苦業所持、本一念。

首楞嚴曰、由汝念慮。使汝色身、身非念倫。汝身何因、隨念所使。

然但名為融通妄想。念常清淨、正信堅固。

則名善根功德之力。嵩生而多聞、好辯而常。

死而火之、目舌耳毫為不壞。非正信堅固功德力乎。

余嘗論人之精誠不可見。及其化也、多雨舍利。譬如太平無象。

而枯朽、為菌芝。嵩其尤著聞者。聰公可謂有子矣。

蔣山元禪師禪師名贊元、字萬宗、務州義烏人。

雙林傳大士之遠孫也。叄歲出家、七歲為大僧。性重遲、閒靖寡言。

視之如鄙人。然於傳記、無所不窺。

吐為詞語、多絕塵之韻、特罕作耳。年十五遊方。至石霜、謁慈明禪師。

助舂破薪、泯泯混十年。慈明移南嶽、又與俱。

及歿葬骨石於石霜。植種八年乃去。兄事蔣山心禪師。

心歿、以元繼其席。舒王初丁太夫人憂、讀經山中。

與元游如昆弟。問祖師意旨、元不答。王益扣之。

元曰、公般若有障叄、有近道之質一。更一兩生來、恐純熟。

王曰、願聞其說。元曰、公受氣剛大、世緣深。以剛大氣、遭深世緣。

必以身任天下之重、懷經濟之志。

用舍不能必、則心未平。以未平之心、持經世之志。何時能一念萬年哉。

又多怒、而學問尚理。於道為所知愚、此其叄也。

特視名利如脫髮。甘澹泊如頭陀、此為近道。

且當以教乘滋茂之、可也。王再拜受教。自寧之初、王入對。

遂大用至真拜。貴震天下、無月無耗。元未嘗發視。

客來無貴賤、寒溫外無別語。即斂目如入定、客即去。

嘗饌僧、俄報火廚庫、且及潮音堂。眾吐飯蒼黃、蟻窘蜂鬧。

而元啜啖自若、高視屋樑。食畢無所問。

又嘗出郭、有狂人入寺。手刃一僧、即自殺屍相枕。左右走報、交武於道。

自白下門、群從而歸。元過屍處、未嘗視。登寢堂危坐。

職事者側立、冀元有以處之。而斂目如平日。

於是稍稍隱去、卒不問。王弟平甫、豪縱於人物、慎許可。

見元即悚然加敬。問佛法大意、元復有難色。

平甫固請為說。元曰、佛祖無所異於人。所以異者、能自護心念耳。

岑樓之木、必有本、本於毫末。

滔天之水、必有原、原於濫觴。清淨心中、無故動念。危乎岌哉、甚於岑樓。

浩然橫肆、甚於滔天。其可動耶。佛祖更相付授。

必丁寧之曰、善自護持。平甫曰、佛法止於此乎。

元曰、至美不華、至言不煩。夫華與煩、去道遠甚。

而流俗以之、申公論治世之法。猶謂為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如何耳。

況出世間法乎。元豐之初、王罷政府。

舟至石頭、夜造山拜墳。士大夫車騎、填山谷。王入寺、巳二鼓。

元出迎、一揖而退。王坐東偏、從官賓客滿坐。王環視、問元所在。

侍者對曰。巳寢久矣、王笑之王。結屋定林、往來山中。

又十年、稍覺煩動。即造元相向、默坐終日而去。

有詩贈之、其略曰、不與物違真道廣。每隨緣起自禪深。

舌根巳淨誰能壞。足跡如空我得尋。人以為實錄。

元佑之初、曰吾欲還東吳。促辨嚴俄化、王哭之慟。

塔於蔣陵之東。平甫狀其行碑山中。

贊曰、舒王嘗手題其像曰。賢哉人也、行厲而容寂。

知言而能默。譽榮弗喜、辱毀弗戚。弗矜弗克、人自稱德。

有緇有白、來自南北。弗順弗逆、弗抗弗抑。

弗觀汝華、唯食巳實。孰其嗣之、我有遺則。予讀此詞。

知其為本色住山人也。

金山達觀穎禪師禪師名曇穎、生錢塘丘氏。年十叄、依龍興寺為大僧。

神情秀特、於書無所不觀。為詞章多出塵語。

十八九游京師。時歐陽文忠公、在場屋。穎識之、游相樂也。

初謁大陽明安禪師。問、洞上特設、偏正君臣意、明何事。

明安曰、父母未生時事。又問、如何體會。

明安曰、夜半正明天曉不露。穎惘然棄去。至石門、謁聰禪師。

理明安之語、曰師意如何。聰曰、大陽不道不是。

但口門窄、滿口說未盡。老僧即不與麽。

穎曰、如何是父母未生事。聰曰、糞墼子。又問、如何是夜半正明、天曉不露。

聰曰、牡丹叢下睡貓兒。穎愈疑駭、日扣之、竟無得益。

自奮曰、吾要以死究之。不解終不出山。聰一日見普請。

問曰、今日運薪乎。穎曰然運薪。

聰曰、雲門嘗問、人般柴、柴般人、如何會。穎不能對。聰因植杖石坐。

笑曰、此事如人學書。點畫可效者工、否者拙。

何故如此、未忘法耳、如有法執、故自為斷續。

當筆忘手、手忘心、乃可也。穎於是默契其旨。良久曰、如石頭曰。

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既曰契理、何謂非悟。

聰曰、汝以此句為藥語、為病語。穎曰、是藥語。

聰呵曰、汝乃以病為藥、又可哉。穎曰、事如函得蓋、理如箭直鋒。妙寧有加者。

而猶以為病、茲未諭。聰曰、借其妙至是。

亦止明理事而巳。祖師意旨智、識所不能到。矧事理能盡乎。

故世尊曰、理障礙正知見。事障能續生死。

穎恍如夢覺、曰如何受用。聰曰語不離窠臼、安能出蓋纏。

穎嘆曰、涉吻、便落意思。皆是死門、終非活路。

即日辭去、過京師。寓止駙馬都尉李端願之園。日夕問道。

一時公卿多就見。聞其議論、隨機開悟。

李公問曰、人死識歸何所。答曰、未知生、焉知死。李公曰、生則端願巳知。

曰、生從何來。李公擬議。穎其胸、曰。

在這、思量什麽。對曰、會也。只知貪程、不覺蹉路。

穎拓開曰、百年一夢。又問、地獄畢竟是有是無。

答曰、諸佛向無中說有、眼見空華。大尉就有中覓無、手水月。

堪笑、眼前見牢獄不避。心外見天堂欲生。

殊不知、欣怖在心、善惡成境。大尉但了自心、自然無惑。進曰、心如何了。

答曰、善惡都莫思量。又問、不思量後、心歸何所。

穎曰、且請太尉皈宅。穎東遊初、住舒州香峰。

移住潤州因聖。太平隱靜、明州雪竇。又移住金山龍游寺。

嘉佑四年除夕。遣侍者持書、別揚州刀景純學士。

曰、明旦當行、不暇相見、厚自愛。

景純開書大驚、曰當奈何、復書決別而巳。

中夜候吏報、揚州馳書、船將及岸、穎欣然遣撾鼓、升座敘出世本末。謝裨贊叢林者、勸修勿怠。

曰吾化、當以賢監寺次補。下座、讀景純書畢。

大眾擁步、上方丈。穎跏趺、揮令各遠立。良久乃化。五年元日也。

閱世七十有二、坐五十有叄夏。穎英氣壓諸方。

薦福懷禪師、誦十玄談。至祖意、穎曰。當曰十聖未明此旨。

特以聲律不協、故爾耳。叄賢十聖序、不如是。

懷曰、宗門無許事。穎熟視、以手畫按。作十字曰、汝識此字乎。

汝以謂甑耳。懷無能言、穎拂衣去。曰、我要與汝死。

生吾不敵汝也。

贊曰、東坡曰、佛法浸遠、真偽相半。

寓言指法、大率相似。至於二乘禪定、外道神通。非我肉眼所能勘驗。

然臨死生禍福之際、不容偽矣。吾視穎之謝世。

無以異人適城市之易。然真大丈夫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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