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紀·唐本紀第六

譯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生於少數民族，無姓氏。父霓，為雁門部將，生子邈佶烈，以善於騎射被太祖選為侍衛，為人忠厚寡言，辦事認真謹慎，太祖收為養子，賜名嗣源。

梁軍攻兗、鄆二州，朱宣、朱瑾來求援軍，太祖派李存信率兵三萬去救援。存信留駐莘縣不肯進軍，太祖使嗣源另率三千兵士攻擊梁軍，梁軍解圍而去。存信留莘縣久了，被羅弘信襲擊敗走，嗣源獨自殿後而還，太祖以嗣源所部五百騎兵將士為“橫衝都”。

光化三年(900)，李嗣昭攻梁邢、洛二州，出青山，遇葛從周兵，嗣昭敗走，梁軍追趕。嗣源從近道趕來，對嗣昭說：“為公一戰。”他下馬解鞍磨箭鏃，在高處擺開陣勢，左右指畫，梁追兵望見不知在乾什麼。嗣源大叫說：“我要殺葛公，士兵不要動！”說罷，縱馬馳入敵陣，出入奮擊，嗣昭也馳入敵陣，梁追兵退走了。嗣源身中四箭，太祖解衣看傷，賜藥治療多方慰勞，從此李橫衝名揚四方。

梁、晉大軍在柏鄉對峙，梁龍驤軍以赤、白馬分為兩陣，旗幟鎧仗和馬的顏色一樣，晉兵望見都感到害怕。莊宗舉盅向嗣源敬酒說：“你望見梁軍的赤、白馬害怕嗎？連我也有點膽怯啊！”嗣源笑著回答說“：這是虛張聲勢，這些馬明日都會歸到我的馬廄中來。”莊宗高興地說：“你應當以這種氣魄去消滅敵人。”嗣源拿起酒盅一飲而盡，然後上馬揮鞭馳入敵陣，攻其白馬，捉拿兩名裨將而回。梁兵大敗而去，嗣源因功被封為代州刺史。

莊宗攻打劉守光，嗣源及李嗣昭率兵三萬出飛狐，定山後，攻取武、媯、儒三州。莊宗攻占魏州，接著攻下磁、相二州，封嗣源為相州刺史、昭德軍節度使。後來，移鎮安國。契丹攻幽州，莊宗派嗣源與閻寶等人去趕走。

同光元年(923)，移鎮橫海。梁、唐軍對峙於河上，李繼韜以潞州降梁，莊宗很憂愁，召嗣源商議說：“繼韜以上黨降梁，而梁正在急攻澤州，我們若出其不意襲擊鄆州，能夠斷梁的右臂，可以嗎？”嗣源說“：隔河對峙久了，如果不出奇兵，很難成大事，我請求擔當這一重任。”於是率步騎五千渡過濟水到達鄆州，鄆州軍毫無防備，被一舉攻破，嗣源當即被任命為天平軍節度使、蕃漢馬步軍副都總管。

梁軍攻破德勝南柵，莊宗退兵守楊劉城，王彥章急攻鄆州，莊宗全軍救援，嗣源為前鋒進攻梁軍，追至中都，捉住彥章及梁監軍張漢傑。

彥章雖敗，而段凝仍將梁兵駐守河上，莊宗未知所向，眾將希望乘勝攻占青、齊二州，嗣源說：“彥章兵敗，段凝還不知道，即使他已知道了，從遲疑到定計，也要兩、三天，縱然知道了我們的計畫，立即發救兵，必然從黎陽渡河，幾萬軍隊，船一天能準備齊嗎？從這裡到汴州不過數百里，前邊無險阻，大隊人馬前進很快就到，攻下了汴州，段凝還能有什麼作為？”郭崇韜也勸莊宗進攻汴州，莊宗認為說得很對，派嗣源率千騎先到汴州，攻封丘門，王瓚開門投降。莊宗後到，見嗣源大喜，拉著他的衣服，以頭相觸說“：天下與你共有。”立即任嗣源為中書令。

第二年(924)，莊宗在南郊祭天，賜給嗣源鐵券。五月，擊破楊立於潞州。六月，移鎮宣武，兼任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冬，契丹侵犯漁陽，嗣源在涿州擊敗契丹。

第三年(925)，移鎮成德。莊宗到鄴，嗣源請求朝見，莊宗不允許。貞簡太后病重，嗣源請求問候，莊宗又不允許。十二月，才到洛陽朝見莊宗。

天成元年(926)，郭崇韜、朱友謙都因為莊宗聽信讒言而被殺，嗣源因名位高也受到莊宗猜忌。趙在禮在魏州謀反，大臣們都請求派嗣源去討伐，莊宗不許，群臣屢請，莊宗不得已才派嗣源去討伐。

三月二十五日，嗣源至魏，駐軍御河南，在禮登樓謝罪。二十七日，軍士譁變，強迫嗣源入魏城與在禮合軍，傍晚嗣源出城到魏縣。三月一日，率兵南進，派石敬瑭率三百騎兵為先鋒。嗣源經過巨鹿，掠小坊馬二千匹補充軍隊。十六日，進入汴州。

四月一日，莊宗死。三日，嗣源率軍進入洛陽。八日，自為監國，在興聖宮朝見群臣。九日，任命中門使安重誨為樞密使。殺元行欽及租庸使孔謙。十六日，任命左驍衛大將軍孔循為樞密使。二十日，才到西宮在莊宗靈前祭奠，在柩前即皇帝位，換掉喪服穿上皇帝禮服。二十六日，魏王繼岌死。二十八日，大赦，改元。渤海國王大..訁巽派使者大陳林來朝。當月，張居翰罷相。五月一日，任命太子賓客鄭珏和工部尚書任圜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三日，任命趙在禮為義成軍節度使。六月十二日，汴州控鶴軍作亂，指揮使張諫殺權州知事高逖。十四日，詔令處死張諫。七月六日，安重誨殺殿直馬延於御史台門前。契丹使臣梅老述骨來朝，渤海使臣大昭佐來朝。二十五日，貶豆盧革為辰州刺史，韋說為敘州刺史。三十日，把豆盧革流放到陵州，把韋說流放到合州。八月十二日，皇帝以象笏三十二個賜給沒有笏的百官到冷泉宮看莊稼。十五日，契丹侵犯邊境。二十三日，平盧軍節度使霍彥威殺登州刺史王公儼。三十日，任命醫官張志忠為太原少尹。九月五日，皇帝到至德宮和袁建豐家。十月四日，雲南山後兩林百蠻都鬼主、右武衛大將軍李卑晚使大鬼主付能何華來朝。十八日，契丹使者沒骨餒來報告阿保機的死訊，皇帝為此事三日不上朝。旱災，二十八日下雨。

第二年(927)一月一日，皇帝改名..。十一日，任命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馮道和太常卿崔協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二月一日，新羅國使臣張芬來朝。西川節度使孟知祥殺其兵馬都監李嚴。十五日，赦免京城囚犯。任命郭從謙為景州刺史，不久下令殺死。十七日，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為南面招討使去討伐荊南。三月一日，皇帝到會節園，群臣交買宴錢。盧台軍內亂，殺其將烏震。新羅使者林彥來朝。四月十日，盧台軍將領友日至等被處死。六月七日，任圜罷相。二十一日，皇帝到白司馬坡，祭突厥神。七月十五日，隨州刺史西方鄴攻取夔、忠、萬三州。二十四日，下令殺豆盧革、韋說。八月七日，....使者宋朝化和昆明使者來朝。九月二十二日，党項使者如連山來。二十四日，契丹使者梅老來。十月七日，皇帝出行汴州。宣武軍節度使朱守殷反叛，馬步軍都指揮使馬彥超死難。十一日，朱守殷兵敗自殺。十七日，殺已罷官歸家的太子少保任圜。二十三日，下詔釋放在押囚犯。當月，皇帝賜箭給霍彥威。十一月二十八日，契丹使者梅老來。十二月十二日，回鶻西邊的吐蕃遣使者來朝。二十七日，在東郊打獵。二十九日，追尊祖考為皇帝，妣為皇后：高祖聿謚曰孝恭昭；曾祖敖謚曰孝質，廟號毅祖，祖妣章氏謚曰孝質順；祖琰謚曰孝靖，廟號列祖，祖妣何氏謚曰孝靖穆；考謚曰孝成，廟號德祖，妣劉氏謚曰孝成懿。立廟於應州。

第三年(928)一月十日，契丹攻陷平州。二月五日，吐渾都督李紹虜來朝。十九日孔循罷相。二十二日，回鶻使者李阿山來。三月一日皇帝下詔求直言。十三日，鄭珏罷相。十七日，任命成德軍節度使王建立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西方鄴攻克歸州。二十二日，任命宣徽南院使范延光為樞密使。四月三日，延光罷相。十日，韃靼遣使者來朝。義武軍節度使王都反叛。二十七日，任命歸德軍節度使王晏球為北面行營招討使。五月，契丹禿餒攻入定州。十七日，任命右衛上將軍趙敬怡為樞密使。封回鶻可汗王仁裕為順化可汗。七月十日，下詔殺齊州防禦使曹廷隱。八月，盧龍軍節度使趙德鈞捉住契丹首領惕隱赫邈。慶州防禦使竇廷琬反叛。十月，派靖難軍節度使李敬周去討伐。十月十六日突厥使者張慕晉來朝。十一月十一日，吐渾使者念九來朝。二十三日，王建立罷相。十二月，李敬周攻克慶州。竇廷琬被處死。十二月十日，皇帝到康義誠家。

第四年(929)正月二十一日，回鶻使者掣撥都督來朝。二月三日，王晏球攻克定州。二十一日，晏球割取敵人的左耳以計數獻功。趙敬怡逝世。二十七日，崔協逝世。二月三十日皇帝從汴州到洛陽。三月十六日，殺侄從璨。四月，契丹侵犯雲州。十四日，契丹使者撩括梅里來要求放回禿餒，被殺。十五日，任命端明殿學士、尚書兵部侍郎趙鳳為門下侍郎兼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五月一日，群臣按道家之說賀朔。十七日，追謚少帝為昭宣光烈孝皇帝。契丹侵犯雲州。七月五日，殺右金吾衛上將軍毛璋。八月九日，黑水使者骨至來朝。十一日，吐渾首領念公山來朝。十九日，党項折遇明來朝。二十三日高麗王使者張彬來朝。九月二十七日，殺供奉官烏昭遇。十二月六日，殺西平縣令李商。

長興元年(930)一月二日，到養獸場閱馬。二十六日，任命宣徽南院使朱弘昭為大內留守。二月四日，黑水兀兒遣使者來朝。十一日，任命天雄軍節度使石敬瑭為御營使。十九日，朝獻於太微宮。二十日，祭太廟。二十一日，在南郊祭天，宣布大赦，改元。三月二十六日，立淑妃曹氏為皇后。四月五日，安重誨唆使河中衙內指揮使楊彥溫驅逐其節度使從珂。九日派西京留守索自通、侍衛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去討伐。十八日，自通捉住彥溫殺掉。二十五日群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二十八日，吐蕃首領於撥葛來朝。五月十四日，回鶻使者孽栗祖來朝。十七日，回鶻使者安黑連來朝。七月二十一日，訪莊宗子孫埋葬處。八月十四日，任命忠武軍節度使張延朗為三司使。十一日，殺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滅其族。吐渾來歸附。封子從榮為秦王。十七日，海州將王傳極殺其刺史陳宣，叛吳來降。二十四日，吐蕃使者王滿儒來朝。東川節度使董璋反叛。八月二十四日，吐渾康合畢來朝。二十五日，封子從厚為宋王。九月二日，任命成德軍節度使范延光為樞密使。二十七日，任命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十月十四日，原驍衛上將軍、已告老歸家的張筠進助軍粟。十五日，董璋攻陷閬州，殺節度使李仁矩，指揮使姚洪死。孟知祥反叛。十一月一日，秦王從榮冊封，祭告太廟。二十七日，契丹東丹王突欲逃來歸附。十二月十八日，二王后、秘書丞、餋國公楊仁矩逝世，廢朝一日。十二月二十八日，回鶻順化可汗王仁裕使者翟末斯來朝。第二年(931)一月九日，党項使者折七移來朝。二十一日，韃靼使者列六薛娘居來朝。二月九日，皇帝到安元信家。十日，突厥使者杜阿熟、吐渾使者康萬琳來朝。十三日，安重誨罷相。三月，趙鳳罷相。三月二十九日，任命太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四月十六日，任命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為樞密使。二十六日，董璋攻占遂州，武信軍節度使夏魯奇死。二十七日，因天旱赦免流罪以下囚犯。閏五月十日，殺太子太師、已告老歸家的安重誨及其妻張氏，子崇贊、崇緒。八月四日，契丹使者邪姑兒來朝。九月三日，放五坊鷹隼。十一月二十五日，吐蕃遣使者來朝。二十八日，旌表棣州民邢釗門閭。十二月一日，廢除鑄鐵的禁令，初稅農具錢。六日，西涼府遣使者來朝。十六日，回鶻使者安求思來朝。十八日，渤海使者文成角來朝。党項侵犯方渠。

第三年(932)一月八日，契丹使者拽骨來京。二十七日，渤海、回鶻皆遣使者來朝。二月二十七日，靜南軍節度使藥彥稠在牛兒谷打敗党項軍。三月二日，契丹遣使者來朝。四月八日新羅遣使者來朝。五月八日，二王后、詹事司直楊延紹襲封餋國公。二十五日，孟知祥進攻董璋，攻陷綿州。六月三日，封王建為高麗國王、大義軍使。孟知祥殺董璋，攻占東川。韃靼首領頡哥率全族來歸附。八月三十日，吐蕃遣使者來朝。十月十二日，皇帝到石敬瑭家。

第四年(933)一月十三日，任命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劉日句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二月十二日，孟知祥使朱氵晃來朝。三月二十八日，追封晉國夫人夏氏為皇后。五月三日，封子從珂為潞王、從益許王，侄從溫袞王、從璋洋王、從敏涇王，十一日，契丹使者述骨卿來。七月二十一日，回鶻都督李末來朝，獻白鶻，命放掉。八月四日，大赦。九月二十五日，趙延壽罷相。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朱弘昭為樞密使。二十九日，到士和亭，得病。十一月二十日，秦王從榮率兵攻興聖宮，失敗被殺。二十三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康義誠殺三司使孫岳。二十六日，皇帝在雍和殿病死。

唉，自古以來治世少而亂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都是數百年，可以讚頌者，不過幾個國君而已，何況後世呢！更何況五代呢！我聽長輩對我說“：明宗雖出身於少數民族，但為人純質，寬仁愛人。”對於五代的君主來說，稱得上好皇帝。他常常夜裡焚香，仰天而祝說：“臣本蕃人，怎能治理好天下？世亂太久了，希望早生聖人。”初即位，放出宮人、伶官；廢內藏庫，四方所貢之物，全都交有關機構處理。廣壽殿火災，有關部門處理，請加強保護。明宗嘆氣說：“天以火警告我，我怎能增加奢侈呢？”天氣常乾旱，又突然下雪，皇帝坐庭園中，下詔宮中不要掃雪，說“：這是天賜給我的。”多次向宰相馮道等人問民間疾苦，聽說谷帛賤，民無疾疫，就高興地說：“我有何德能得天如此重愛，應與大家都做好事，來報答上天之恩。”官吏有貪污的，常被處死刑，說“：這種人是民賊、是蛀蟲啊！”下詔褒獎廉潔的官吏孫岳等人，以昭示天下。他這樣愛人恤物，完全是有意把國家治理好。

他即位時，年齡已高，不近聲色，不樂遊獵。在位七年，是五代君主中最長壽的人，戰爭基本上停止了，年年豐收，百姓因此得到休養生息。

但是他有少數民族的習慣，雖仁慈而不明，往往不分是非地殺大臣。甚至對從榮父子之間的事都不能防患於未然，禍起倉卒，使他犯了反叛大罪，皇帝也因此飲恨而死。

當時，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談時事，說“：掌握國家權力的人有不足懼者五，深可畏者六：日、月、星發生變異不足懼，天象變異不足懼，小人流言蜚語不足懼，山崩川竭不足懼，水旱蟲蝗不足懼；賢士躲藏深可畏，人民流亡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喪失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不聞深可畏啊！”有見識的人都說這些話切中時弊。從榮之變，任圜、安重誨等人之死，可謂上下相徇，毀譽亂真之弊了。然而康澄的話，也不是指一時的弊病，凡是掌握國家政權的人，都要經常警戒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