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漢紀五十一
起著雍執徐,盡上章敦牂,凡三年。
孝靈皇帝下中平五年(戊辰,公元一八八年)
春,正月,丁酉,赦天下。二月,有星孛於紫宮。
黃巾餘賊郭大等起於河西白波谷,寇太原、河東。
三月,屠各胡攻殺并州刺史張懿。
太常江夏劉焉見王室多故,建議以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離叛。宜改置牧伯,選清名重臣以居其任。”焉內欲求交趾牧。侍中廣漢董扶私謂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乃更求益州。會益州刺史郤儉賦斂煩擾,謠言遠聞,而耿鄙、張懿皆為盜所殺,朝廷遂從焉議,選列卿、尚書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以焉為益州牧,太僕黃琬為豫州牧,宗正東海劉虞為幽州牧。州任之重,自此而始。焉,魯恭王之後;虞,東海恭王之五世孫也。虞嘗為幽州刺史,民夷懷其恩信,故用之。董扶及太倉令趙韙皆棄官,隨焉入蜀。
詔發南匈奴兵配劉虞討張純,單于羌渠遣左賢王將騎詣幽州。國人恐發兵無已,於是右部盆落反,與屠各胡合,凡十餘萬人,攻殺羌渠。國人立其子右賢王於扶羅為持至屍逐侯單于。
夏,四月,太尉曹嵩罷。
五月,以永樂少府南陽樊陵為太尉;六月,罷。
益州賊馬相、趙祗等起兵綿竹,自號黃巾,殺刺史郤儉,進擊巴郡、犍為,旬月之間,破壞三郡,有眾數萬,相自稱天子。州從事賈龍率吏民攻相等,數日破走,州界清靜。龍乃選吏卒迎劉焉。焉徙治綿竹,撫納離叛,務行寬惠,以收人心。
郡國七大水。
故太傅陳蕃子逸與術士襄楷會於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因與豪傑轉相招合,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欲因以起兵。會帝欲北巡河間舊宅,芬等謀以兵徼劫,誅諸常侍、黃門,因廢帝,立合肥侯,以其謀告議郎曹操。操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權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宰輔之勢,因秉政之重,同眾人之欲,故能計從事立。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睹當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芬又呼平原華歆、陶丘洪共定計。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廢立大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洪乃止。會北方夜半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陰謀,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罷兵,俄而征之。芬懼,解印綬亡走,至平原,自殺。
秋,七月,以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日磾,融之族孫也。
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皆統於蹇碩。帝自黃巾之起,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帝親任之,雖大將軍亦領屬焉。
九月,司徒許相罷;以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勛南陽劉弘為司空。
以衛尉條侯董重為票騎將軍。重,永樂太后兄子也。
冬,十月,青、徐黃巾復起,寇郡縣。
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帝欲厭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華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騎數萬人,結營為陳。甲子,帝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大將軍進駐小華蓋下。帝躬擐甲、介馬,稱“無上將軍”,行陳三匝而還,以兵授進。帝問討虜校尉蓋勛曰:“吾講武如是,何如?”對曰:“臣聞先王翟德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近陳,不足以昭果毅,只黷武耳!”帝曰:“善!恨見君晚,群臣初無是言也。”勛謂袁紹曰:“上甚聰明,但蔽於左右耳。”與紹謀共誅嬖倖,蹇碩懼,出勛為京兆尹。
十一月,王國圍陳倉。詔復拜皇甫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合兵四萬人以拒之。
張純與丘力居鈔略青、徐、幽、冀四州;詔騎都尉公孫瓚討之。瓚與戰於屬國石門,純等大敗,棄妻子,逾塞走;悉得所略男女。瓚深入無繼,反為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管子城,二百餘日,糧盡眾潰,士卒死者什五六。
董卓謂皇甫嵩曰:“陳倉危急,請速救之。”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兵。陳倉雖小,城守固備,未易可拔。王國雖強,攻陳倉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也,將何救焉!”國攻陳倉八十餘日,不拔。
孝靈皇帝下中平六年(己巳,公元一八九年)
春,二月,國眾疲敝,解圍去,皇甫嵩進兵擊之。董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歸眾勿追。”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後拒,連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卓大慚恨,由是與嵩有隙。韓遂等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漢陽閻忠使督統諸部。忠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由是寢衰。
幽州牧劉虞到部,遣使至鮮卑中,告以利害,責使送張舉、張純首,厚加購嘗。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舉、純走出塞,餘皆降散。虞上罷諸屯兵,但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三月,張純客王政殺純,送首詣虞。公孫瓚志欲掃滅烏桓,而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瓚有隙。
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太尉馬日磾免;遣使即拜幽州牧劉虞為太尉,封容丘侯。
蹇碩忌大將軍進,與諸常侍共說帝遣進西擊韓遂;帝從之。進陰知其謀,奏遣袁紹收徐、兗二州兵,須紹還而西,以稽行期。
初,帝數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辯,養於道人史子眇家,號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協,董太后自養之,號曰“董侯”。群臣請立太子。帝以辯輕佻無威儀,欲立協,猶豫未決。會疾篤,屬協於蹇碩。丙辰,帝崩於嘉德殿。碩時在內,欲先誅何進而立協,使人迎進,欲與計事;進即駕往。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戊午,皇子辯即皇帝位,年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改元為光熹。封皇弟協為渤海王。協年九歲。以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
進既秉朝政,忿蹇碩圖己,陰規誅之。袁紹因進親客張津,勸進悉誅諸宦官。進以袁氏累世貴寵,而紹與從弟虎賁中郎將術皆為豪桀所歸,信而用之。復博征智謀之士何顒、荀攸及河南鄭泰等二十餘人,以顒為北軍中候,攸為黃門侍郎,泰為尚書,與同腹心。攸,爽之從孫也。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親信何氏;與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庚午,進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悉領其屯兵。
票騎將軍董重,與何進權勢相害,中官挾重以為黨助。董太后每欲參干政事,何太后輒相禁塞,董後忿恚詈曰:“汝今舟張,怙汝兄耶!吾敕票騎斷何進頭,如反手耳!”何太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交通州郡,辜較財利,悉入西省。故事,蕃後不得留京師;請遷宮本國。”奏可。辛巳,進舉兵圍票騎府,收董重,免官,自殺。六月,辛亥,董後憂怖,暴崩。民間由是不附何氏。
辛酉,葬孝靈皇帝於文陵。何進懲蹇碩之謀,稱疾,不入陪喪,又不送山陵。
大水。
秋,七月,徙渤海王協為陳留王。
司徒丁宮罷。
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也!”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遣,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要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為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初,靈帝征董卓為少府,卓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飢凍。’率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憋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及帝寢疾,璽書拜卓并州牧,今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臣誤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嵩從子酈說嵩曰:“天下兵柄,在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彼率京師政亂,故敢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二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也。”嵩曰:“違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乃上書以聞。帝以讓卓。卓亦不奉詔,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何進召卓使將兵詣京師。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強忍寡義,志欲無厭,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為資援也!且事留變生,殷鑑不遠,宜在速決。”尚書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皆不從。泰乃棄官去,謂荀攸曰:“何公未易輔也。”進府掾王匡,騎都尉鮑信,皆泰山人,進使還鄉里募兵;並召工郡太守橋瑁屯成皋,使武猛都尉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董卓聞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支薪;潰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太后猶不從。何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貪賤依省內以致富貴,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卓至澠池,而進更狐疑,使諫議大夫種邵宣詔止之。卓不受詔,遂前至河南;邵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邵。邵怒,稱詔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劭,暠之孫也。
袁紹懼進變計,因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勢已露,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早決之乎?事久變生,復為竇氏矣!”進於是以紹為司隸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雒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黃門使還里舍,唯留進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於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
八月,戊辰,進入長樂宮,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珪相謂曰:“大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為?竇氏事竟復起邪?”使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其黨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戶下,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閣。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托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板,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進部曲將吳匡、張璋在外,聞進被害,欲引兵入宮,宮門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閣。會日暮,術因燒南宮青瑣門,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宮,攻尚書闥,因將太后、少帝及陳留王,劫省內官屬,從復道走北宮。尚書盧植執戈於閣道窗下,仰數段珪;珪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閣,得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紹及何苗引兵屯硃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吳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又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者,即車騎也,吏士能為報仇乎?”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旻攻殺苗,棄其屍於苑中。紹遂閉北宮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皆殺之,凡二千餘人,或有無須而誤死者。紹因進兵排宮,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內。
庚午,張讓、段珪等困迫,遂將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谷門,夜,至小平津,六璽不自隨,公卿無得從者,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劍斬數人。讓等惶怖,叉手再拜,叩頭向帝辭曰:“臣等死,陛下自愛!”遂投河而死。貢扶帝與陳留王夜步逐螢光南行,欲還宮,行數里,得民家露車,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董卓至顯陽苑,遠見火起,知有變,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帝在北,因與公卿往奉迎於北芒阪下。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群公謂卓曰:“有詔卻兵。”卓曰:“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盪,何卻兵之有!”卓與帝語,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以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遂有廢立之意。是日,帝還宮,赦天下,改光熹為昭寧。失傳國璽,餘璽皆得之。以丁原為執金吾。騎都尉鮑信自泰山募兵適至,說袁紹曰:“董卓擁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乃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信乃引兵還泰山。
董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為西兵復至,雒中無知者。俄而進及遞苗部曲皆歸於卓,卓又陰使丁原部曲司馬五原呂布殺原而並其眾,卓兵於是大盛。乃諷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劉弘而代之。
初,蔡邕徙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蔡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二年,董卓聞其名而辟之,稱疾不就。卓怒,詈曰:“我能族人!”邕懼而應命,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三日之間,周曆三台,遷為侍中。
董卓謂袁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為能勝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復何如?為當且爾。劉氏種不足復遺!”紹曰:“漢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公欲廢嫡立庶,恐眾不從公議也。”卓按劍叱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引佩刀,橫揖,徑出。卓以新至,見紹大家,故不敢害。紹縣節於上東門,逃奔冀州。
九月,癸酉,卓大會百寮,奮首而言曰:“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將殺植,蔡邕為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於上谷。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甲戌,卓復會群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協為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卓又議:“太后踧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於永安宮。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卓鴆殺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又發何苗棺,出其屍,支解節斷,棄於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屍於苑枳落中。
詔除公卿以下子弟為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
乙酉,以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丙戌,以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
甲午,以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孫。
自六月雨至於是月。
冬,十月,乙巳,葬靈思皇后。
白波賊寇河東,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初,南單于於扶羅既立,國人殺其父者遂叛,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於扶羅指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於扶羅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郡縣。時民皆保聚,鈔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止河東平陽。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十一月,以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十二月,戊戌,以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初,尚書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卓從之,命毖、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顒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征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復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遷光祿勛,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自被征命及登台司,凡九十三日。又以紀為五官中郎將,融為大鴻臚。紀,寔之子;融,韶之子也。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征書,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又以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孔伷為豫州刺史,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潁川張咨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號。
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客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撾殺之。是時,洛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賤。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即拜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術畏卓,出奔南陽。操變易姓名,間行東歸,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書,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俊,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馥遣數部從事守之,不得動搖。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卓罪惡,云:“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馥得移,請諸從事問曰:“今當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從事劉子惠曰:“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馥有慚色。子惠復言:“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馥然之。馥乃作書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
孝獻皇帝甲
孝靈皇帝下初平元年(庚午,公元一九零年)
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諸將皆板授官號。紹與河內太守王匡屯河內,冀州牧韓馥留鄴,給其軍糧,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邈弟廣陵太守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俱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眾名數萬。豪傑多歸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君殆天之所啟乎!”
辛亥,赦天下。
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鴆殺弘農王辯。
卓議大發兵以討山東。尚書鄭泰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邪!”泰曰:“非謂其然也,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為將帥,閒習軍事。袁本初公卿子弟,生處京師,張孟卓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臨鋒決敵,非公之儔也。況王爵不加,尊卑無序,若恃眾怙力,將各棋峙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也。且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斗,天下所畏者,無若並、涼之人與羌、胡義從;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譬猶驅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風以掃枯葉,誰敢御之!無事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為非,棄德恃眾,自虧威重也。”卓乃悅。
董卓以山東兵盛,欲遷都以避之,公卿皆不欲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硃俊為太僕以為己副,使者召拜,俊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知其可也。”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何也?”俊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都非計,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由是止不為副。
卓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雒陽,於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楊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遷亳,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殘破,故光武更都雒邑,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併吞六國。且隴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勢也。”卓意小解。琬退,又為駁議。二月,乙亥,卓以災異奏免琬、彪等,以光祿勛趙謙為太尉,太僕王允為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固諫遷都,卓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復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卓征京兆尹蓋勛為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將兵三萬屯扶風。勛密與嵩謀討卓。會卓亦征嵩為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及卓在雒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迎接至尊,奉令討逆,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勛以眾弱不能獨立,亦還京師。卓以勛為直騎校尉。河南尹硃俊為卓陳軍事,卓折俊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污我刀!”蓋勛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乃謝之。
卓遣軍至陽城,值民會於社下,悉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系車轅,歌呼還雒,雲攻賊大獲。卓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
丁亥,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徙其餘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屍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室屋盪盡,無復雞犬。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
三月,乙巳,車駕入長安,居京兆府舍,後乃稍葺宮室而居之。時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彌縫,內謀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董卓以袁紹之故,戊午,殺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餘人。
初,荊州刺史王睿,與長沙太守孫堅共擊零、桂賊,以堅武官,言頗輕之。及州郡舉兵討董卓,睿與堅亦皆起兵。睿素與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揚言當先殺寅。寅懼,詐作按行使者檄移堅,說睿罪過,令收,行刑訖,以狀上。堅承檄,即勒兵襲睿。睿聞兵至,登樓望之,遣問:“欲何為?”堅前部答曰:“兵久戰勞苦,欲詣使君求資直耳。”睿見堅驚曰:“兵自求賞,孫府君何以在其中?”堅曰:“被使者檄誅君!”睿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睿窮迫,刮金飲之而死。堅前至南陽,眾已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不肯給軍糧,堅誘而斬之;郡中震慄,無求不獲。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術由是得據南陽。表堅行破虜將軍,領預州刺史。詔以北軍中候劉表為荊州刺史。時寇賊縱橫,道路梗塞,表單馬入宜城,請南郡名士蒯良、蒯越與之謀曰:“今江南宗賊甚盛,各擁眾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蒯良曰:“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義不足也。苟仁義之道行,百姓歸之如水之趣下,何患徵兵之不集乎?”蒯越曰:“袁術驕而無謀,宗賊帥多貪暴,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眾來。使君誅其無道,撫而用之,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威德,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誘宗賊帥,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而取其眾。遂徙治襄陽,鎮撫郡縣,江南悉平。
董卓在雒陽,袁紹等諸軍皆畏其強,莫敢先進。曹操曰:“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將據成皋,張邈遣將衛茲分兵隨之。進至滎陽汴水,遇卓將玄菟徐榮,與戰,操兵敗,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從弟洪以馬與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操,夜遁去。榮見操所將兵少,力戰盡日,謂酸棗未易攻也,亦引兵還。操到酸棗,諸軍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操責讓之,因為謀曰:“諸君□能聽吾計,使渤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使袁將軍率南陽之軍軍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高壘深壁,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兵以義動,持疑不進,失天下望,竊為諸君恥之!”邈等不能用。操乃與司馬沛國夏侯惇等詣揚州募兵,得千餘人,還屯河內。頃之,酸棗諸軍食盡,眾散。劉岱與橋瑁相惡,岱殺瑁,以王肱領東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討董卓,務及諸將西行,不為民人保障,兵始濟河,黃巾已入其境。青州素殷實,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嘗接風塵、交旗鼓也。性好卜筮,信鬼神。入見其人,清談乾雲,出觀其政,賞罰淆亂,州遂蕭條,悉為丘墟。頃之,和病卒,袁紹使廣陵臧洪領青州以撫之。
夏,四月,以幽州牧劉虞為太傅,道路壅塞,信命竟不得通。先是,幽部應接荒外,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餘以足之。時處處斷絕,委輸不至,而虞敝衣繩屨,食無兼肉,務存寬政,勸督農桑,開上谷胡市之利,通漁陽鹽鐵之饒,民悅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難歸虞者百餘萬口,虞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徙焉。
五月,司空荀爽薨。六月,辛丑,以光祿大夫種拂為司空。拂,邵之父也。
董卓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修、執金吾胡毋班、將作大匠吳修、越騎校尉王瑰安集關東,解譬袁紹等。胡毋班、吳修、王瑰至河內,袁紹使王匡悉收系殺之。袁術亦殺陰修,惟韓融以名德免。
董卓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取雒陽及長安銅人、鍾虡、飛廉、銅馬之屬以鑄之,由是貨賤物貴,谷石至數萬錢。
冬,孫堅與官屬會飲於魯陽城東,董卓步騎數萬猝至,堅方行酒談笑,整頓部曲,無得妄動。後騎漸益,堅徐罷坐,導引入城,乃曰:“向堅所以不即起走,恐兵相蹈藉,諸君不得入耳。”卓兵見其整,不敢攻而還。
王匡屯河陽津,董卓襲擊,大破之。
左中郎將蔡邕議:“孝和以下廟號稱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從之。
中郎將徐榮薦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孫度於董卓,卓以為遼東太守。度到官,以法誅滅郡中名豪大姓百餘家,郡中震慄,乃東伐高句驪,西擊烏桓,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王耳。”於是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各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立漢二祖廟,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鸞路,設旄頭、羽騎。
段譯
孝靈皇帝下中平五年(戊辰、188)漢紀五十一漢靈帝中平五年(戊辰,公元188年)
[1]春,正月,丁酉,赦天下。
[1]春季,正月,丁酉(十五日),大赦天下。
[2]二月,有星孛於紫宮。
[2]二月,有異星出現於紫微星旁。
[3]黃巾余賊郭大等起於河西白波谷,寇太原、河東。
[3]黃巾軍殘部郭大等人在河西白波谷起兵,進攻太原郡、河東郡。
[4]三月,屠各胡攻殺并州刺史張懿。
[4]三月,匈奴屠各部落進攻并州,殺并州刺史張懿。
[5]太常江夏劉焉見王室多故,建議以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離叛。宜改置牧伯,選清名重臣以居其任。”焉內欲求交趾牧。侍中廣漢董扶私謂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乃更求益州。會益州刺史儉賦斂煩擾,謠言遠聞,而耿鄙、張懿皆為盜所殺,朝廷遂從焉議,選列卿、尚書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以焉為益州牧,太僕黃琬為豫州牧,宗正東海劉虞為幽州牧。州任之重,自此而始。焉,魯恭王之後;虞,東海恭王之五世孫也。虞嘗為幽州刺史,民夷懷其恩信,故用之。董扶及太倉令趙韙皆棄官,隨焉入蜀。
[5]太常江夏人劉焉看到漢朝王室多難,向靈帝建議:“各地到處發生叛亂,是由於刺史權小威輕,既不能禁制,又用人不當,所以引起百姓叛離朝廷。應該改置州牧,選用有清廉名聲的重臣擔任。”劉焉內心裡想擔任交趾牧,但侍中、廣漢人董扶私下裡對劉焉說:“京城洛陽將要發生大亂,根據天象,益州地區將出現新的皇帝。”於是,劉焉改變主意,要求去益州。正好益州刺史儉橫徵暴斂,有關他的暴政的民謠廣泛流傳;再加上耿鄙、張懿都被盜賊殺死,朝廷就採納劉焉建議,選用列卿、尚書為州牧,各自以本來的官秩出任。任命劉焉為益州牧、太僕黃琬為豫州牧、宗正東海人劉虞為幽州牧。各州長官權力的增重由此開始。劉焉是魯恭王劉余的後代,劉虞是東海恭王劉強的五世孫。劉虞曾擔任過幽州刺史,百姓與夷人都懷念他的恩德與信譽,因而朝廷有這一任命。董扶與太倉令趙韙都辭去官職,隨同劉焉到益州去。
[6]詔發南匈奴兵配劉虞討張純,單于羌渠遣左賢王將騎詣幽州。國人恐發兵無已,於是右部謚落反,與屠各胡合,凡十餘萬人,攻殺羌渠。國人立其子右賢王於扶羅為持至屍逐侯單于。
[6]靈帝下詔徵發南匈奴兵,分配給劉虞,去征伐張純。南匈奴單于羌渠派遣左賢王率領騎兵赴幽州聽候調遣。匈奴人害怕以後不斷徵發兵員,於是右部落反叛,與屠各胡部落聯合,共有十餘萬人,進攻並殺死羌渠。匈奴人立羌渠的兒子右賢王於扶羅為持至屍逐侯單于。
[7]夏,四月,太尉曹嵩罷。
[7]夏季,四月,太尉曹嵩被免職。
[8]五月,以永樂少府南陽樊陵為太尉;六月,罷。
[8]五月,任命永樂少府南陽樊陵為太尉;六月,將他免職。
[9]益州賊馬相、趙祗等起兵綿竹,自號黃巾,殺刺史儉,進擊巴郡、犍為,旬月之間,破壞三郡,有眾數萬,自稱天子。州從事賈龍率吏民攻相等,數日破走,州界清靜。龍乃選吏卒迎劉焉。
[9]益州人馬相、趙祗等在綿竹起兵,自稱為“黃巾”,殺死刺史儉,進攻巴郡、犍為,不過一個月,連破三郡,有部眾數萬人,馬相自稱天子。益州從事賈龍等率領官吏及百姓進攻馬相等,幾天后將他們打敗,馬相等逃跑,益州界內安寧。賈龍於是選派官兵去迎接劉焉。
焉徒治綿竹,撫納離叛,務行寬惠,以收人心。
劉焉將州府遷到綿竹,招撫離散叛亂的百姓,為政寬容,施行恩德,以收攬人心。
[10]郡國七大水。
[10]有七個郡、國發生水災。
[11]故太傅陳蕃子逸與術士襄楷會於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因與豪傑轉相招合,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欲因以起兵。會帝欲北巡河間舊宅,芬等謀以兵徵劫,誅諸常侍、黃門,因廢帝,立合肥侯,以其謀告議郎曹操。操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權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宰輔之勢,因秉政之重,同眾人之欲,故能計從事立。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睹當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以危乎!”芬又平原華歆、陶丘洪共定計。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廢立大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洪乃止。會北方夜半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陰謀,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罷兵,俄而征之。芬懼,解印綬亡走,至平原,自殺。
[11]已故太傅陳蕃的兒子陳逸與法術家襄楷在冀州刺史王芬處見面,襄楷說:“從天象來看,不利於宦官,那些黃門、常侍們真的要被滅族了。”陳逸對此非常高興。王芬說:“如果真是這樣,我願意充當幹這件事的先鋒。”就與各地的豪傑互相聯繫,上書說黑山地區的盜賊攻打搶劫他屬下的郡、縣,想以此為藉口起兵。正好靈帝想到北方來巡視他在河間的舊居,王芬等計畫用武力來劫持靈帝,殺死那些常侍、黃門,然後廢黜靈帝,另立合肥侯為皇帝。王芬等將這個計畫告訴議郎曹操。曹操說:“廢立皇帝是天下最不吉祥的事。古代,有的人衡量輕重、計算成敗後施行,伊尹和霍光便是如此。這兩個人都滿懷忠誠,以宰相的地位,憑藉執政大權,加上同眾人的願望一致,故此能實現計畫,成就大事。如今,各位只看到他們當初的輕而易舉,而未看到現在的困難。用這種非常的手段,想一定達到目的,難道不覺得危險嗎?”王芬又邀請平原人華歆、陶丘洪來共同策劃。陶丘洪準備動身,華歆進行勸阻,說:“廢立皇帝的大事,伊尹、霍光都感覺很困難。何況王芬疏闊而又缺乏威武氣概,這次舉動一定會失敗。”陶丘洪於是沒有去。這時候,北方天空在半夜時候有一道赤氣,從東到西,橫貫天際,負責觀測天象的太史上書說:“北方地區有陰謀,陛下不宜去北方。”靈帝於是作罷,命令王芬解散已集結的士兵。不久,徵召王芬到洛陽去。王芬害怕,就解下印綬逃亡,跑到平原時自殺了。
[12]秋,七月,以射聲校尉馬日為太尉。日,融之族孫也。
[12]秋季,七月,任命射聲校尉馬日為太尉。馬日他是馬融的族孫。
[13]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黃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皆統於蹇碩。帝自黃巾之起,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帝親任之,雖大將軍亦領屬焉。
[13]八月,開始設定西園八校尉。任命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都由蹇碩統一指揮。靈帝自黃巾軍起事以後,開始留心軍事。蹇碩身體壯健,又通曉軍事,很受靈帝信任,連大將軍也要聽從他的指揮。
[14]九月,司徒許相罷;以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勛南陽劉弘為司空。
[14]九月,司徒許相被免職。任命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勛南陽人劉弘為司空。
[15]以衛尉條侯董重為票騎將軍。重,永樂太后兄子也。
[15]任命衛尉、條侯董重為票騎將軍。董重是靈帝母親永樂太后哥哥的兒子。
[16]冬,十月,青、徐黃巾復起,寇郡縣。
[16]冬季,十月,青州、徐州的黃巾軍再度起兵,攻掠郡縣。
[17]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帝欲厭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華蓋,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騎數萬人,結營為陳。甲子,帝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大將軍進駐小華蓋下。帝躬擐甲、介馬,稱“無上將軍”,行陳三匝而還,以兵授進。帝問討虜校尉蓋勛曰:“吾講武如是,何如?”對曰:“臣聞先王曜德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在近陳,不足以昭果毅,祗黷武耳!”帝曰:“善!恨見君晚,群臣初無是言也。”勛謂袁紹曰:“上甚聰明,但蔽於左右耳。”與紹謀共誅嬖倖,蹇碩懼,出勛為京兆尹。
[17]用觀察雲氣來預言吉凶的法術家認為,京城洛陽將有兵災,南北兩宮會發生流血事件。靈帝想通過法術來壓制,於是大批徵調各地的軍隊,在平樂觀下舉行閱兵儀式。修築一個大壇,上面立起十二層的華蓋,高達十丈;在大壇的東北修築了一個小壇,又立起九層的華蓋,高九丈。步騎兵數萬人列隊,設營布陣。甲子(十六日),靈帝親自出來閱兵,站在大華蓋之下,大將軍何進站大小傘蓋之下。靈帝親自披戴甲冑,騎上有護甲的戰馬,自稱“無上將軍”,繞軍陣巡視三圈後返回,將武器授予何進。靈帝問討虜校尉蓋勛說:“我這樣檢閱大軍,你覺得怎樣?”蓋勛回答:“我聽說從前聖明的君王顯示恩德,不炫耀武力。如今,賊寇都在遠地,陛下卻在京城閱兵,不足以顯示消滅敵人的決心,只表現為黷武罷了。”靈帝說:“你的看法很對,可惜我見到你太晚,群臣當初沒有講過這樣的話。”蓋勛對袁紹說:“皇帝很聰明,只是被他左右的人蒙蔽住了。”他與袁紹密謀一起誅殺宦官。蹇碩感到恐懼,將他調離京城,派到長安去擔任京兆尹。
[18]十一月,王國圍陳倉。詔復拜皇甫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合兵四萬人以拒之。
[18]十一月,王國包圍陳倉。靈帝下詔再次任命皇甫嵩為左將軍,統率前將軍董卓,共有軍隊四萬人,去抵抗王國。
[19]張純與丘力居鈔略青、徐、幽、冀四州;詔騎都尉公孫瓚討之。瓚與戰於屬國石門,純等大敗,棄妻子,逾塞走;悉得所略男女。瓚深入無繼,反為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管子城,二百餘日,糧盡眾潰,士卒死者什五六。
[19]張純與烏桓酋長丘力居在青、徐、幽、冀四州境內到處搶掠。靈帝下詔命騎都尉公孫瓚進行討伐。公孫瓚在遼東屬國的石門山與他們交戰,張純等大敗,丟棄妻子兒女,越過邊塞逃跑。他們所搶掠浮虜的男女百姓,都被公孫瓚奪回。公孫瓚乘勝深入追擊,但沒有後援,反被丘力居等包圍在遼西郡管子城,過了二百餘日,糧盡而全軍潰散,士兵死亡了十分之五六。
[20]董卓謂皇甫嵩曰:“陳倉危急,請速救之。”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兵。陳倉雖小,城守固備,未易可拔。王國雖強,攻陳倉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也,將何救焉!”國攻陳倉八十餘日,不拔。
[20]董卓對皇甫嵩說:“陳倉形勢危急,請趕快救援。”皇甫嵩說:“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勝。陳倉雖小,但城垣堅固,守衛嚴密,不容易攻破。王國兵力雖強,但攻不下陳倉,部眾必然疲乏,我們乘他們疲乏,發動攻擊,這是獲得徹底勝利的策略,用得著什麼援救呢!”王國圍攻陳倉八十餘天,未能攻破。
六年(己巳、189)
六年(己巳,公元189年)
[1]春,二月,國眾疲敝,解圍去,皇甫嵩進兵擊之。董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歸眾勿追。”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後拒,連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卓大慚恨,由是與嵩有隙。
[1]春季,二月,王國的部隊疲憊不堪,解圍撤退。皇甫嵩下令進軍追擊,董卓說:“不行。兵法上說:‘窮寇勿迫,歸眾勿追。’”皇甫嵩說:“不然,以前我們不進攻,是躲避他們的銳氣;現在發動進攻,是等到他們士氣已經低落。我們現在所攻擊的是疲憊之師,而不是‘歸眾’;王國的部隊正要逃走,已無鬥志,並不是‘窮寇’。”於是皇甫嵩獨自率軍進擊,命令董卓作後援。皇甫嵩邊連續進攻,大獲全勝,斬殺一萬多人。董卓大為羞慚惱恨,從此與皇甫嵩結下仇恨。
韓遂等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漢陽閻忠使督統諸部。忠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由是浸衰。
韓遂等人共同廢掉王國的首領地位,脅迫前信都縣令漢陽人閻忠擔任首領,統率各部。閻忠病死,韓遂等人逐漸爭權奪利,繼而互相攻殺,於是勢力逐漸衰弱。
[2]幽州牧劉虞到部,遣使至鮮卑中,告以利害,責使送張舉、張純首,厚加購賞。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舉、純走出塞,余皆降散。虞上罷諸屯兵,但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三月,張純客王政殺純,送首詣虞。公孫瓚志欲掃滅烏桓,而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瓚有隙。
[2]幽州牧劉虞到任後,派使臣到鮮卑部落去,告訴他們利害,責令他們斬送張舉和張純的人頭,懸以重賞。丘力居等聽說劉虞來到幽州,都很高興,各派翻譯來晉見劉虞,自動歸降。張舉、張純逃到塞外,所餘部下全都投降或逃散。劉虞上奏,請求將徵集的各部隊全部遣散,只留下降虜校尉公孫瓚,率領步、騎兵一萬人,駐紮在右北平。三月,張純的門客王政刺殺張純,帶張純的人頭去見劉虞。公孫瓚決心用武力消滅烏桓部落,而劉虞想用恩德和信義來招降他們,因此兩人之間產生矛盾。
[3]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3]夏季,四月,丙子朔(疑誤),出現日食。
[4]太尉馬日免;遣使即拜幽州牧劉虞為太尉,封容丘侯。
[4]太尉馬日被免職。靈帝派遣使臣到幽州去任命幽州牧劉虞為太尉,封為容丘侯。
[5]蹇碩忌大將軍進,與諸常侍共說帝遣進西擊韓遂;帝從之。進陰知其謀,奏遣袁紹收徐、兗二州兵,須紹還而西,以稽行期。
[5]蹇碩忌恨大將軍何進,與諸常侍共同勸說靈帝派遺何進西征韓遂,靈帝同意了。何進暗中獲悉他們的陰謀後,上奏請求派袁紹到徐州和兗州去調集軍隊,要等到袁紹回來再進行西征,以便拖延行期。
[6]初,帝數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辯,養於道人史子眇家,號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協,董太后自養之,號曰“董侯”。群臣請立太子。帝以辯輕佻無威儀,欲立協,猶豫未決。會疾篤,屬協於蹇碩。丙辰,帝崩於嘉德殿。碩時在內,欲先誅何進而立協,使人迎進,欲與計事;進即駕往。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
[6]當初,靈帝連續死去了幾個兒子,因此,何皇后生下兒子劉辯後,就送到道人史子眇家去撫養,故被稱為“史侯”。王美人生下兒子劉協,由董太后親自撫養,被稱為“董侯”。群臣請求靈帝立太子。靈帝認為劉辯為人輕佻,缺乏威儀,想立劉協,但猶豫未決。正在這時,靈帝病重,把劉協託付給蹇碩。丙辰(十一日),靈帝於嘉德殿駕崩。蹇碩當時在皇宮中,想先殺何進,然後立劉協為皇帝。他派人去接何進要與他商議事情,何進即刻乘車前往。蹇碩的司馬潘隱與何進早有交誼,在迎接他時用眼神示意。何進大驚,馳車抄近道跑回自己控制的軍營,率軍進駐各郡國在京城的官邸,聲稱有病,不再進宮。
戊午,皇子辯即皇帝位,年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改元為光熹。封皇弟協為勃海王。協年九歲。以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
戊午(十三日),皇子劉辯即帝位,當時他十四歲。尊稱母親何皇后為皇太后。何太后臨朝主持朝政,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光熹。封皇弟劉協為勃海王,當時他只有九歲。任命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共同主持尚書事務。
進既秉朝政,忿蹇碩圖己,陰規誅之。袁紹因進親客張津,勸進悉誅諸宦官。進以袁氏累世貴寵,而紹與從弟虎賁中郎將術皆為豪桀所歸,信而用之。復博征智謀之士何、荀攸及河南鄭泰等二十餘人,以為北軍中侯,攸為黃門侍郎,泰為尚書,與同腹心。攸,爽之從孫也。
何進既已掌握朝政大權,怨恨蹇碩想謀害自己,暗中計畫將他殺死。袁紹通過何進的親信門客張津,勸說何進將所有的宦官一網打盡。何進因袁氏歷代都有人作高官,袁紹與堂弟虎賁中郎將袁術又為天下豪傑所擁戴,因此相信並任用他們。又廣泛徵聘有智謀的人士何、荀攸及河南人鄭泰等二十人,任命何為北軍中侯,荀攸為黃門侍郎,鄭泰為尚書,把他們都作為自己的心腹。荀攸是荀爽的族孫。
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親信何氏;與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庚午,進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悉領其屯兵。
蹇碩心裡疑慮不安,寫信給中常侍越忠、宋典等人說:“大將軍何進兄弟控制朝政,獨斷專行,如今與天下的黨人策劃要誅殺先帝左右的親信,消滅我們。只是因為我統率禁軍,所以暫且遲疑。現在應該一起動手,關閉宮門,趕快將何進逮捕處死。”中常侍郭勝與何進是同郡之人,何太后及何進能有貴寵的地位,他幫了很大的忙,因此他親近信賴何氏。郭勝與趙忠等人商議後,拒絕蹇碩的提議,而把蹇碩的信送給何進看。庚午(二十五日),何進令黃門令逮捕蹇碩,將他處死,於是把禁軍全部置於自己指揮之下。
票騎將軍董重,與何進權勢相害,中官挾重以為黨助。董太后每欲參干政事,何太后輒相禁塞,董後忿恚,詈曰:“汝今張,怙汝史耶!吾敕票騎斷何進頭,如反手耳!”何太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交通州郡,辜較財利,悉入西省。故事,蓄後不得留京師;請遷宮本國。”奏可。辛巳,進舉兵圍票騎府,收董重,免官,自殺。六月,辛亥,董太后憂怖,暴崩。民間由是不附何氏。
票騎將軍董重與何進互爭權力,宦官們依靠董重做為黨援。董太后每次想要干預國家政事,何太后都加以阻止。董太后感到憤恨,罵道:“你現在氣焰囂張,是依仗你的哥哥何進!我如命令票騎將軍董重砍下何進的人頭,只是舉手之勞!”何太后聽到後,告訴給何進。五月,何進與三公共同上奏:“董太后派前中常侍夏惲等與州、郡官府相互勾結,搜刮財物,都存在她所住永樂宮。按照過去的貫例,藩國的王后不能留住在京城,請把她遷回本國。”何太后批准了這一奏章。辛巳(初六),何進舉兵包圍了票騎將軍府,逮捕董重,免除他的職務,董重自殺。六月,辛亥(初七),董太后又憂又怕,突然死去。從此以後,何進一家失去民心。
[7]辛酉,葬孝靈皇帝於文陵。何進懲蹇碩之謀,稱疾,不入陪喪,又不送出陵。
[7]辛酉(十七日),把靈帝安葬在文陵。何進警惕會發生蹇碩那樣的陰謀,自稱有病,不入宮去陪喪,也不送靈帝的棺槨到墓地。
[8]大水。
[8]發生水災。
[9]秋,七月,徒勃海王協為陳留王。
[9]秋季,七月,改封勃海王劉協為陳留王。
[10]司徒丁宮罷。
[10]司徒丁宮被免職。
[11]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也!”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
[11]袁紹又向何進建議說:“從前竇武他們想要消滅宦官,反而被宦官所殺害,只是因為訊息泄露。五營兵士一向畏懼宦官的權勢,而竇氏反而利用他們,所以自取滅亡。如今將軍兄弟同時統帥禁軍勁族,部下將領官吏都是俊傑名士,樂於為您效命,事情全在掌握之中,這是天賜良機。將軍應該一舉為天下除去大害,垂名後世,不要錯過這個機會!”何進於是向太后建議,請求全部撤換中常侍及以下的宦官,委派三署郎官代替他們的職務。何太后不答應,說:“從古至今,都是由宦官來管理皇宮內的事情,這條漢朝的傳統制度,不能廢掉。何況先帝剛剛去世,我怎能衣冠整齊地與士人相對共事呢!”何進難以違背太后的意思,打算暫且誅殺最跋扈的宦官。袁紹認為宦官最親近太后和皇帝,百官的奏章及皇帝詔命都由他們來回傳遞,現在如果不徹底除掉,將來一定會有後患。但是何太后的母親舞陽君和弟弟何苗多次接受宦官們的賄賂,知道何進要消滅宦官,屢次向何太后進言阻止,又說:“大將軍擅自殺害左右近臣,專權獨斷,削弱國家。”太后心中疑慮,認為他們的話有理。何進新近掌握重權,但他一向對宦官們既尊敬又畏懼,雖然羨慕得到除去宦官的美名,但心中不能當機立斷,因此事情拖下來,久久不能決定。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微處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祗為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袁紹又為何進出謀劃策,勸他多召各地的猛將和英雄豪傑,讓他們都率軍向京城洛陽進發,以此來威脅何太后,何進同意了這一計畫。主簿、廣陵人陳琳勸阻說:“民間有一句諺語,叫‘閉起眼睛捉麻雀’。像那樣的小事,尚且不可用欺詐手段達到目的,何況國家大事,怎么可以用欺詐辦成呢?如今將軍身集皇家威望,手握兵權,龍行虎步,為所欲為。這樣對付宦官,好比是用爐火去燒毛髮。只要您發動,用雷霆萬鈞之勢當機立斷,發號施令,那么上應天意,下順民心,很容易達到目的。然而如今反而放棄手中的權柄,去徵求外援。等到各地大軍聚集時,強大者就將稱雄,這樣做就是所謂倒拿武器,而把手柄交給別人一樣,必定不會成功,只會帶來大亂罷了。”何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聽說後笑著說:“在宮中服務的宦官,古今都應該有,只是君王不應該給予大權和寵信,使他們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既然要懲治他們,應當除去首惡,只要一個獄吏就足夠了。何至於紛紛攘攘地徵召各地部隊呢!假如要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事情必然會泄露,我將看到此事的失敗。”
初,靈帝征董卓為少府,卓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飢凍。’帝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憨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及帝寢疾,璽書拜卓并州牧,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臣誤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嵩從子酈說嵩曰:“天下兵柄,在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民。彼度京師政亂,故敢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二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也。”嵩曰:“違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乃上書以聞。帝以讓卓。卓亦不奉詔,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起初,靈帝徵召董卓入朝擔任少府。董卓上書說:“我所統領的湟中地區的志願附屬軍以及羌、胡兵都來見我,說:‘沒有發給足夠的糧餉,沒有賞賜,妻子兒女都饑寒交迫。’把我的車子拖住,使我無法動身。這些羌、胡人都心腸險惡,很難駕馭,我不能讓他們聽從命令,只能先留下來進行安撫。有新的情況,再隨時匯報。”朝廷無法約束董卓。到靈帝病重時,下詔任命董卓為并州牧,命令他把軍隊交給皇甫嵩指揮。董卓又上書說:“我得到陛下信任,掌兵達十年之久。在全軍上下,久已培養起感情,他們眷戀我的恩德,願意一朝為我效死。請求陛下準許我把這支軍隊帶到并州,為國家守衛邊疆。”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酈向皇甫嵩建議說:“全國的軍權,主要握在您和董卓手中。現在雙方已結下仇怨,勢必不能共存。董卓接到命令他交出軍權的詔書,但他卻上書請求帶走軍隊,是違抗皇帝的詔命。他認為朝中政治混亂,所以敢於拖延時間,按兵不動,這是心懷奸詐。這兩項都是不能赦免的大罪。而且他凶暴殘忍,不受將士擁戴。您現在身為元帥,倚仗國威去討伐他,對上表示您的忠義,又為下邊消除一個禍害,無往不利。”皇甫嵩說:“儘管董卓違抗詔命有罪,但不得朝廷批准,就擅自討伐他,也有罪,不如公開奏報這件事,由朝廷來裁決。”於是,上書奏明。靈帝下詔責備董卓。董卓仍不肯服從,把軍隊駐紮在河東郡,以觀察時局變化。
何進召卓使將兵詣京師。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強忍寡義,志欲無厭,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為資援也!且事留變生,殷鑑不遠,宜在速決。”尚書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畢不從。泰乃棄官去,謂荀攸曰:“何公未易輔也。”
何進召董卓率軍到洛陽來。侍御史鄭泰勸諫說:“董卓為人強悍,不講仁義,又貪得無厭。假如朝廷依靠他的支持,授以兵權,他將為所欲為,必然會威脅到朝廷的安全。您作為皇帝國戚,掌握國家大權,可以依照本意獨斷獨行,懲治那些罪人,實在不應該依靠董卓作為外援!而且事情拖得太久,就會起變化,先前竇武之事的教訓並不久遠,應該趕快決斷。”尚書盧植也認為不應當召董卓,何進都不接受。鄭泰於是辭職而去,告訴荀攸說:“何進是個不容易輔佐的人。”
進府掾王匡,騎都尉鮑信,皆泰山人,進使還鄉里募兵;並召東郡太守橋瑁屯成,使武猛都尉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
何進的僚屬王匡與騎都尉鮑信都是泰山人,何進讓他們回鄉去召募軍隊。又召東郡太守橋瑁屯兵成,讓武猛都尉丁原率領數千人進軍河內郡,焚燒黃河的孟津渡口,火光直照到洛陽城中。這些行動都以消滅宦官作為口號。
董卓聞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漬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太后猶不從。何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富貴,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卓到澠池,而進更狐疑,使諫議大夫種邵宣詔止之。卓不受詔,遂前至河南;邵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邵。邵怒,稱詔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邵,之孫也。
董卓接到何進召他進京的命令,立刻上路出發。同時上書說:“中常侍張讓等人,利用得到皇帝寵幸之機,擾亂天下。我曾聽說,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瘡癰潰爛雖然疼痛,但勝於向內侵蝕臟腑。從前趙鞅統率晉陽的軍隊來清除君王身邊的惡人,如今我則敲響鐘鼓到洛陽來,請求逮捕張讓等人,以清除奸邪!”太后仍然不答應。何苗對何進說:“我們當初一起從南陽來,出身貧賤,都是依靠宦官的扶助,才有今天的富貴。國家大事,又談何容易,覆水難收,應該多加考慮。應暫且與宦官們和解。”董卓到澠池時,何進更加猶豫不決,派諫議大夫種邵拿著皇帝詔書去阻止董卓。董卓不接受詔命,一直進軍到河南。種邵迎接尉勞他的軍隊,並勸令他退軍。董卓疑心洛陽政局已發生變動,命部下用武器威脅種邵。種邵大怒,用皇帝的名義叱責他們,士兵都害怕地散開。於是種邵上前當面責問董卓,董卓理屈辭窮,只好撤軍回到夕陽亭。種邵是種的孫子。
袁紹懼進變計,因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勢已露,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旱決之乎?事久變生,復為竇氏矣!”進於是以紹為司隸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雒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黃門使還里舍,唯留進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於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靠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按中官親屬。
袁紹怕何進改變主意,便威脅他說:“矛盾已經形成,行動跡象已經顯露,將軍還想等待什麼,而不早作決斷?事情拖得太久會發生變化,就要重演竇武被害的慘劇了!”何進於是任命袁紹為司隸校尉,假節,有不經請示就逮捕或處死罪犯的權力。又任命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袁紹命屬下的方略武吏去偵察宦官動靜,又催促董卓等人,讓他們派驛使緊急上奏,在奏章上聲稱要進軍到平樂觀。於是何太后大為恐懼,把中常侍、小黃門等宦官都罷免回家,只留下一些何進所親信的人守在宮中。諸常侍、小黃門都去向何進請罪,表示一切聽從他的處置。何進對他們說:“天下動盪不定,只是由於厭恨你們。如今董卓馬上就要來了,你們為什麼還不早日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國去!”袁紹勸何進乘此機會一網打盡,以至再三申明理由,但何進不許。袁紹又用公文通知各州、郡官府,假借何進的名義,要各地逮捕宦官們的親屬。
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下。
何進的密謀因時間太長,泄露了不少。宦官們感到恐懼,想改革局面。張讓的兒媳是何太后的妹妹,張讓向她叩頭請求說:“我現在犯下罪責,理應全家回到家鄉。想到我家幾代蒙受皇恩,如今要遠離宮殿,心中戀戀不捨。我願再入宮侍候一次,得以暫時見到太后,趨承顏色,然後退到溝壑,死也沒有遺恨了!”這位兒媳向母親舞陽君說情,舞陽君又入宮向何太后說情。於是何太后下詔,讓諸常侍全都重新入宮服侍。
八月,戊辰,進入長樂宮,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相謂曰:“大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入省,此意何為?竇氏事竟復起邪?”使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其黨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戶下,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托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大甚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版,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八月,戊辰(二十五日),何進入長樂宮,奏告何太后,請求殺死全體中常侍。中常侍張讓、段商議說:“大將軍何進自稱有病,不參加先帝的喪禮,不送葬到墓地去,如今突然入宮,這是什麼意圖?難道竇武事件竟要重演嗎?”派人去竊聽何進兄妹的談話,獲知全部談話內容。於是率領自己的黨羽數十人,手持武器,偷偷從側門進去,埋伏在殿門下。等何進出來,就假傳太后的旨意召他。何進入宮,坐在省。於是張讓等人責問何進說:“天下大亂,也不單是我們宦官的罪過。先帝曾經跟太后生氣,幾乎廢黜太后,我們流著淚進行解救,各人都獻出家財千萬作為禮物,使先帝緩和下來,只是要託身於你的門下罷了。如今你竟想把我們殺死滅族,不也太過分了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出劍來,在喜德殿前殺死何進。張讓、段等寫下詔書,任命前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看到詔書,覺得可疑,說:“請大將軍何進出來共同商議。”中黃門將何進的人頭扔給尚書,說:“何進謀反,已被處死了!”
進部曲將吳匡、張璋在外,聞進被害,欲引兵入宮,宮門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客。會日暮,術因燒南宮青瑣門,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宮,攻尚書闥,因將太后、少帝及陳留王,劫省內官屬,從復道走北宮。尚書盧植執戈於閣道窗下,仰數段;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閣,乃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紹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吳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又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即車騎也,吏士能為報讎乎?”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攻殺苗,棄其屍於苑中。紹遂閉北宮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皆殺之,凡二千餘人,或有無須而誤死者。紹因進兵排宮,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內。
何進部下的軍官吳匡、張璋在皇宮外,聽到何進被殺害,打算率軍入宮,但宮門已關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吳匡等共同進攻皇宮,用刀劈砍宮門,中黃門等則手持武器,防住宮門。適逢黃昏,袁術於是縱火燒南宮的青瑣門,想以此威脅宮中交出張讓等人。張讓等人到後宮稟告何太后,說:“大將軍何進的部下謀反,縱火燒宮,並進攻尚書門。”他們裹脅著何太后、少帝、陳留王劉協,劫持宮內的其他官員從天橋閣道逃向北宮。尚書盧植手持長戈站在閣道的窗下,仰頭斥責段,段驚恐害怕,於是放開何太后,何太后從視窗跳下,得以倖免。袁紹與他叔父袁隗假傳聖旨,召來樊陵、許相,把他們處斬。袁紹與何苗等率兵駐紮在朱譽門下,捉住趙忠等人處斬。吳匡等人一向就怨恨何苗不與何進同心,而且懷疑他與宦官有勾結,於是號令軍中說:“殺死大將軍的人就是車騎將軍何苗,將士們能為大將軍報仇嗎?何進部下都流著淚說:“願拚死為大將軍報仇!”於是吳匡就率兵與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一起攻殺何苗,把他的屍體扔在宮苑裡。於是袁紹關上北宮門,派兵捉拿宦官,不論老少,一律殺死,共二千餘人斃命,有人因為未長鬍須而被誤殺。袁紹乘勢率軍進攻,掃蕩宮禁,有的士兵爬上端門屋,向宮內衝擊。
庚午,張讓、段等困迫,遂將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門,夜,至小平津,六璽不自隨,公卿無得從者,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劍斬數人。讓等惶怖,叉手再拜,叩頭向帝辭曰:“臣等死,陛下自愛!”遂投河而死。
庚午(二十七日),張讓、段等被困宮中,無計可施,只好帶著少帝、陳留王劉協等數十人步行出門。夜裡,到達小平津。皇帝所用的六顆御璽沒有隨身帶上,沒有公卿跟隨,只有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裡到達黃河岸邊。閔貢厲聲斥責張讓等人,而且說:“你們如今還不快死,我就要來殺你們!”於是用手中的劍砍死數名宦官,張讓等又驚又怕,拱手再拜,又向少帝叩頭辭別說:“我們死了,請陛下自己保重!”於是投河而死。
貢扶帝與陳留王夜步逐螢光南行,欲還宮,行數里,得民家露車,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董卓至顯陽苑,遠見火起,知有變,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帝在北,因與公卿往奉迎於北芒阪下。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群公謂卓曰:“有詔卻兵。”卓曰:“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盪,何卻兵之有!”卓與帝語,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以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遂有廢立之意。
閔貢扶著少帝與陳留王劉協,在夜裡追著螢火蟲的微光徒步向南走,想回到宮中。走了幾里地,得到百姓家一輛板車,大家一齊上車,到達洛舍歇息。辛未(二十八日),找到馬匹,少帝獨自騎一匹,陳留王劉協和閔貢合騎一匹,從洛舍向南走,這時才逐漸有公卿趕來。董卓率軍到顯陽苑,遠遠望見起火,知道發生變故,便統軍急速前進。天還沒亮,來到城西,聽說少帝在北邊,就與大臣們一齊到北芒阪下奉迎少帝。少帝見董卓突然率大軍前來,嚇得哭泣。大臣們對董卓說:“皇帝下詔,要軍隊後撤。”董卓說:“你們這些人身為國家大臣,不能輔佐王室,致使皇帝在外流亡,為什麼要軍隊後撤!”董卓上前參見少帝,少帝說起話來語無倫次。於是董卓又與陳留王劉協交談問起事變經過,劉協一一回答,從始至終,毫無遺漏。董卓十分高興,覺得劉協賢能,而且又是由董太后養大的,他認為自己與董太后同族,於是心裡有了廢黜少帝,改立劉協為皇帝的念頭。
是日,帝還宮,赦天下,改光熹為昭寧。失傳國璽,爾璽皆得之。以丁原為執金吾。騎都尉鮑信自泰山募兵適至,說袁紹曰:“董卓擁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信乃引兵還泰山。
當天,少帝回到宮中,大赦天下,改後號將光熹元年改為昭寧元年。傳國御璽丟失了,皇帝六璽中的其他五璽全都找到。任命丁原為執金吾。騎都尉鮑信到泰山郡募兵,恰到這時歸來,他勸說袁紹:“董卓統率強兵,將有不軌的打算。現在不早作打算,必然會被他控制。應該乘他剛到,兵馬都很疲憊,發動襲擊,可以生擒董卓!”袁紹畏懼董卓,不敢發動進攻。於是鮑信率領部隊返回泰山郡。
董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為西兵復至,雒中無知者。俄而進及弟苗部曲皆歸於卓,卓又陰使丁原部曲司馬五原呂布殺原而並其眾,卓兵於是大盛。乃諷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劉弘而代之。
董卓到洛陽,手下只有步、騎兵三千人。嫌自己兵力單薄,擔心不能使遠近懾服。於是,每隔四五天,就派軍隊夜裡悄悄出發到軍營附近處,第二天早上,再嚴整軍容,大張旗鼓地返回,讓人以為西方涼州又派來了援軍,而洛陽城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不久,何進與何苗的部下都投靠董卓,董卓又暗中指使丁原部下的司馬、五原人呂布殺死丁原而吞併了他的部隊,從此董卓兵力大增。於是他暗示朝廷,以下雨不停止為理由,讓皇帝頒策罷免司空劉弘的職務,由自己接任。
初,蔡邕徒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二年。董卓聞其名而辟之,稱疾不就。卓怒,詈曰:“我能族人!”邕懼而應命,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三日之間,周曆三台,遷為侍中。
起初,蔡邕被流放到朔方郡,遇到大赦後,得以返回家鄉。五原郡太守王智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指控蔡邕誹謗朝廷,於是蔡邕流亡江湖,前後達十二年。董卓聽說了蔡邕的名聲,便徵召他做自己的僚屬。蔡邕自稱有病,不肯接受徵召。董卓大怒,罵道:“我能把蔡邕全族殺得一個不剩!”蔡邕感到恐懼,只得接受命令。他到洛陽後,被任命為司空祭酒。董卓對蔡邕十分敬重,以考績優秀為理由舉薦他,使他在三日內連續升遷三次,在三個不同的官署任職,最後被任命為侍中。
[12]董卓謂袁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為能勝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復何如?為當且爾,劉氏種不足復遺!”紹曰:“漢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公欲廢嫡立庶,恐眾不從公議也!”卓按劍叱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引佩刀,橫揖,徑出。卓以新至,見紹大家,故不敢害。紹縣節於上東門,逃奔冀州。
[12]董卓對袁紹說:“天下的君主,應該由賢明的人來擔任。每當想起靈帝,就使人憤恨。‘董侯’看似不錯,現在我打算改立他為皇帝,不知他是否能勝過‘史侯’?有的人小事聰明,大事糊塗,誰知道他又會怎樣?如果他也不行,劉氏就不值得再留種了!”袁紹說:“漢朝統治天下約四百年,恩德深厚,萬民擁戴。如今皇上年齡尚幼,沒有什麼過失傳布天下。您想廢嫡立庶,恐怕眾人不會贊同您的提議!”董卓手按劍柄,呵叱袁紹說:“小子,你膽敢這樣放肆!天下大事,難道不由我決定!我要想這樣做,誰敢不服從?你以為董卓的刀不鋒利嗎!”袁紹勃然大怒,說:“天下的英雄豪傑,難道只有你董公一個人!”袁紹把佩刀橫過來,向眾人作了一個揖,徑直而出。董卓因新到洛陽,見袁紹是累代高官的大家,所以沒敢害他。袁紹把司隸校尉的符節懸掛在上東門,離開洛陽逃奔冀州。
九月,癸酉、卓大會百僚、奮首而言曰:“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將殺植,蔡邕為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於上谷。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九月,癸酉(疑誤),董卓召集文武百官,蠻橫地說:“皇帝沒有能力,不可以奉承宗廟,做統治天下的君主。如今,我想依照伊尹、霍光的前例,改立陳留王為皇帝,你們覺得怎樣?”公卿及以下官員都十分惶恐,沒有人敢回答。董卓又高聲說:“從前霍光定下廢立的大計後,田延年手握劍柄,準備誅殺反對的人。現在有誰膽敢反對這項計畫,都以軍法從事!”在座的人無不震駭。只有尚書盧植說:“從前太甲繼位後昏庸不明,昌邑王有千餘條罪狀,所以有廢立之事發生。現在的皇帝年齡尚幼,行為沒有過失,不能與前例相比。”董卓大怒,離座而去。他準備殺盧植,蔡邕為盧植求情,議郎彭伯也勸阻董卓,說:“盧尚書是全國有名的大儒,受人尊敬。現在先殺了他,將使全國都陷入恐怖之中。”董卓這才停止動手,只是免去盧植的官職。於是,盧植逃到上谷郡隱居起來。董卓派人把廢立皇帝的計畫送到太傅袁隗看,袁隗回報同意。
甲戌,卓復會群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協為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九月甲戌(初一),董卓又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威脅何太后下詔廢黜少帝劉辯,詔書說:“皇帝為先帝守喪期間,沒有盡到作兒子的孝心,而且儀表缺乏君王應有的威嚴。如今,廢他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皇帝。”袁隗把少帝劉辯身上佩帶的璽綬解下來,進奉給陳留王劉協。然後扶弘農王劉辯下殿,向坐在北面的劉協稱臣。何太后哽咽流涕,群臣都心中悲傷,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卓又議:“太后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於永安宮。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卓鴆殺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又發何苗棺,出其屍,支解節斷,棄於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屍於苑枳落中。
董卓又提出:“何太后曾經逼迫婆母董太皇太后,使她憂慮而死,違背了兒媳孝敬婆母的禮制。”於是,把何太后遷到永安宮。大赦天下,把年號昭寧改為永漢。丙子(初三),董卓用毒藥害死何太后。公卿及以下官員不穿喪服,在參加喪禮時,只穿白衣而已。董卓又把何苗的棺木掘出來,取出屍體,肢解後砍為節段,扔在道邊。還殺死何苗的母親舞陽君,把屍體扔在御樹籬牆的枳苑中。
[13]詔除公卿以下子弟為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
[13]下詔,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子弟為郎官,以填補原來由宦官擔任的職務,在宮殿侍侯皇帝。
[14]乙酉,以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侯。
[14]乙酉(十二日),任命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己擔任太尉,兼前將軍,並加賜代表皇帝權力的符節,以及作為儀仗的斧鉞和虎賁衛士,進封為侯。
[15]丙戌,以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
[15]丙戌(十三日),任命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
[16]甲午,以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16]甲午(二十一日),任命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17]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孫。
[17]董卓率領三公等大臣上書,請求重新審理陳蕃、竇武以及黨人的案件,一律恢復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們的墳墓,並擢用他們的子孫為官。
[18]自六月雨至於是月。
[18]自六月到九月,大雨連綿不斷。
[19]冬,十月,乙巳,葬靈思皇后。
[19]冬季,十月,乙巳(初三),安葬何太后。
[20]白波賊寇河東,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20]白波叛軍進攻河東郡,董卓派部下將領牛輔率軍討伐。
初,南單于於扶羅既立,國人殺其父者遂叛,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於扶羅指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於扶羅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郡縣。時民皆保聚,鈔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卡河東平陽。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當初,南匈奴單于於扶羅繼位後,謀殺他父親的南匈奴人於是叛變,共同擁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於扶羅到洛陽向朝廷控告他們。正趕上靈帝駕崩,天下大亂,於扶羅便率領數千騎兵聯合白波叛軍共同攻擊郡、縣。當時百姓都聚集在塢堡里自守,於扶羅沒有搶掠到什麼東西,自己的部隊卻有不少傷亡。他想再回到自己的領地去,但南匈奴人不接納他,他便停留在河東郡的平陽縣。須卜骨都侯做了一年單于後就去世了,南匈奴於是空下王位,而由須卜骨都侯的父親代行單于職權。
[21]十一月,以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21]十一月,任命董卓為相國。允許他在參拜皇帝時不唱名,上朝不趨行,佩劍穿鞋上殿。
[22]十二月,戊戌,以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22]十二月,戊戌(疑誤),任命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初,尚書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卓從之,命毖、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征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復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遷光祿勛,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自被微命及登台司,凡九十三日。又以紀為五官中郎將,融為大鴻臚。紀,之子;融,韶之子也。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微書,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又以尚書韓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孔為豫州刺史,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穎川張咨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起初,尚書、武威人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人伍瓊勸說董卓矯正桓帝、靈帝時的弊政,徵召天下有名望的士人,以爭取民心。董卓採納了這個建議,命令周毖、伍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等淘汰貪髒枉法與不稱職的官員,選拔被壓抑的人才。於是,徵召未作過官的士人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入朝任職。又派使者到荀爽家鄉去任命他為平原國相,荀爽赴任途中走到宛陵,又被任命為光祿勛。荀爽到任辦公三天,又升任司空。從他被徵召,到升任三公,一共九十三天。又任命陳紀為五官中郎將,韓融為大鴻臚,陳紀是陳的兒子,韓融是韓韶的兒子。荀爽等人都害怕董卓的殘暴,被徵召就不敢不來。只有申屠蟠接到被徵召的命令後沒有動身,別人都勸他前往,他笑而不答。董卓到底沒能勉強他作官,他活到七十餘歲,在家壽終正寢。董卓又任命尚書韓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人孔為豫州刺史,東平人張邈為陳留太守,穎川人張咨為南陽太守。董卓自己的親信都沒有擔任高官,只是在軍隊中擔任中郎將、校尉一類的職務。
[23]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號。
[23]下詔廢除光熹、昭寧、永漢三個年號,仍稱本年為中平六年。
[24]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官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殺之。是時,雒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戚;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24]董卓性情殘忍,一旦控制朝政大權,全國武裝力量和國庫中的珍寶等全由他掌握,威震天下,欲望沒有止境。他對門下的賓客說:“我的相貌,是尊貴無上的!”侍御史擾龍宗晉見董卓匯報事情,沒有解下佩劍,立刻就被打死。當時,洛陽城內的皇親國戚很多,宅第相望,家家都堆滿了金銀財寶。董卓放縱部下的士兵沖入他們的內宅,強奪財物,姦淫擄略婦女不迴避皇親國威。致使人心惶恐,朝不保夕。
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桀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即拜紹勃海太守,封鄉侯。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
董卓懸賞捉拿袁紹,催逼急迫。周毖、伍瓊對董卓說:“廢立皇帝這種大事,不是平常人所能明白的。袁紹不識大體,得罪了您以後,心裡害怕而出奔,並沒有別的想法。如今急著懸賞捉拿他,勢必會使他反叛。袁氏家族連續四世建立恩德,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假若袁紹收羅豪傑以聚集徒眾,其他的豪傑便會乘機起事,那樣的話崤山以東地區就不歸您所有了。不如赦免袁紹,任命他為一個郡的太守,他因赦免而感到高興,就必定不會再有後患。”董卓認為有理,於是派使臣去任命袁紹為勃海太守,封鄉侯。又任命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
術畏卓,出奔南陽。操變易姓名,間行東歸,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書,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雋,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袁術害怕董卓,出奔南陽。曹操改名換姓,從小路向東逃回家鄉,經過中牟縣時,亭長疑心他來歷不明,促起來送到縣裡。當時縣裡已收到董卓下令緝捕曹操的公文,只有功曹心裡知道他是曹操,認為天下正亂,不應該拘捕英雄豪傑,就向縣令建議,把曹操釋放。曹操回到陳留郡,把家產出賣,集結起五千人的部隊。
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遣數部從事守之,不得動搖。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卓罪惡,去“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因患難。”得移,請諸從事問曰:“今當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從事劉子惠曰:“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有慚色。子惠復言:“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然之。及作書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
這時候,天下的豪傑之士多準備起兵討伐董卓。袁紹在勃海郡,冀州牧韓派了幾個部從事來監視他,使他無法起兵。東郡太守橋瑁偽造了一份京城中三公給各州、郡的文書,陳述董卓的種種罪惡,說:“我們受到逼迫,無法自救,盼望各地興起義兵,解除國家的大難。”韓得到這份文書,請屬下的從事們來商議,向他們說:“如今應當幫助袁紹呢,還是幫助董卓呢?”治中從事劉子惠說:“如今起兵是為了國家,怎么談到袁紹、董卓!”韓面有慚愧之色。劉子惠又說:“起兵是很兇險的事情,不能搶先發動。現在應派人去看其他各州,有人發動,我們然後再回響。冀州的勢力不比其他州弱,別人的功勞不會在冀州之上。”韓認為有理,於是寫信給袁紹,講述董卓的罪惡,對他起兵表示贊同。
孝獻皇帝甲初平元年(庚午、190)
漢獻帝初平元年(庚午,公元190年)
[1]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推勃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諸將皆板授官號。紹與河內太守王匡屯河內,冀州牧韓留鄴,給其軍糧。豫州刺史孔屯穎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邈弟廣陵太守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俱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眾各數萬。豪桀多歸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君殆天之所啟乎!”
[1]春季,正月,函谷關以東的各州、郡全都起兵討伐董卓,推舉勃海太守袁紹為盟主。袁紹自稱車騎將軍,諸將全都被臨時授予官號。袁紹與河內郡太守王匡駐軍河內、冀州牧韓留守鄴城,供應軍糧。豫州刺史孔駐軍穎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郡太守張邈、張邈的弟弟廣陵郡太守張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郡太守袁遺、濟北國相鮑信和曹操都駐軍酸棗,後將軍袁術駐軍魯陽。各路軍馬都有數萬人。各路豪傑多擁戴袁紹,只有鮑信對曹操說:“現在謀略超群,能撥亂反正的人,就是閣下了。假如不是這種人才,儘管強大,卻必將失敗。您恐怕是上天所派來的吧!”
[2]辛亥,赦天下。
[2]辛亥(初十),大赦天下。
[3]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鴆殺弘農王辯。
[3]癸酉(疑誤),董卓派郎中令李儒用毒酒殺死了弘農王劉辯。
[4]卓議大發兵以討山東。尚書鄭泰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邪!”泰曰:“非謂其然也,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為將帥,閒習軍事。袁本初公卿子弟,生處京師;張孟卓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臨鋒決敵,非公之儔也。況王爵不加,尊卑無序,若恃眾怙力,將各棋峙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也。且山東承平日欠,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斗,天下所畏者,無若並、涼之人與羌、胡義從;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譬猶驅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風以掃枯葉,誰敢御之!無事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為非,棄德恃眾,自虧威重也。”卓乃悅。
[4]董卓準備大規模發兵去討伐崤山以東地區。尚書鄭泰說:“為政在於德,而不在於兵多。”董卓很不高興地說:“照你這么講,軍隊就沒有用嗎?”鄭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認為崤山以東不值得出動大軍討伐。您在西州崛起,年輕時就出任將帥,熟飛軍事。而袁紹是個公卿子弟,生長在京城;張邈是東平郡的忠厚長者,坐在堂上,眼睛都不會東張西望;孔中會高談闊論,褒貶是非;這些人全無軍事才能,臨陣交鋒,決不是您的對手。何況他們的官職都是自己封的,未得朝廷任命,尊卑沒有次序。如果倚仗兵多勢強來對陣,這些人將各自保存實力,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合力,共進共退。而且崤山以東地區太平的時間已很長,百姓不熟悉作戰,函谷關以西地區新近受過羌人的攻擊,連婦女都能彎弓作戰。無下人的畏懼,沒有像對并州、涼州的軍隊作為爪牙,作起戰來,猶如驅趕老虎猛獸去捕捉狗羊,鼓起強風去掃除枯葉,誰能抵抗!無事徵兵會驚動天下,使得怕服兵役的人聚集作亂。放棄德政,而動用軍隊,是損害自己的威望。”董卓這才高興。
[5]董卓以山東兵盛,欲遷都以避之,公卿皆不欲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朱俊為太僕以為已副,使者召拜,俊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知其可也。”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徒事而君陳之,何也?”俊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都非計,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由是止不為副。
[5]董卓認為崤山以東的軍事聯盟聲勢浩大,打算把京都由洛陽遷到長安進行躲避。公卿都不願意,但沒有敢說。董卓上表推薦河南尹朱俊為太僕,作為自己的副手,派使者去召朱俊接受任命。朱俊拒不接受,對使者說:“把京都向西遷徒,必然會使天下失望,反而給崤山以東的聯軍造成了機會,我認為不應該這樣作。”使者說:“召您接受太僕的任命,而您拒絕了,沒有問起遷都的事情,您卻說了許多,這是為什麼?”朱俊說:“作為相國的副手,是我所不能承擔的重任;而遷都是失策,又很急迫。我拒絕無力承擔的重任,說出認為是當務之急的事情,正是作臣子的本分。”因此,董卓不再勉強朱俊作自己的副手。
卓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雒陽,於今亦十一世矣。按《石包讖》,宜徒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楊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遷毫,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殘破,故光武更都雒邑,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泰得併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泰、漢之勢也。”卓意小解。琬退,又為駁議。二月,乙亥,卓以災異奏免琬、彪等,以光祿勛趙謙為太尉,太僕王允為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固諫遷都,卓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至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復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董卓召集公卿商議遷都,說:“高祖建都關中,共歷十一世;光武帝建都洛陽,到現在也是十一世了。按照《石包讖》的說法,應該遷都長安,以上應天意,下順民心。”百官都默不作聲。司徒楊彪說:“遷都改制,是天下大事。殷代盤庚遷都毫邑,就引起殷民的怨恨。從前關中地區遭到王莽的破壞,所以光武帝改在洛陽建都,歷時已久,百姓安樂。現在無緣無故地拋棄皇家宗廟與先帝的陵園,恐怕會驚動百姓,定將導致大亂。《石包讖》是一本專談妖邪的書,怎么能相信使用!”董卓說:“關中土地肥饒,所以泰國能吞併六國,統一天下。而且隴右地區出產木材,杜陵在武帝留下的燒制陶器的窯灶,全力經營,很快就能安頓好。跟百姓怎么值得商量,如果他們在前面反對,我以大軍在後驅趕,可以讓他們直赴滄海。”楊彪說:“動天下是很容易的,但再安天下就很困難了,願您考慮!”董卓變臉說:“你要阻撓國家大計嗎?”太尉黃琬說:“這是國家大事,楊公所說的,恐怕是可以考慮的。”董卓不答話。司空荀爽看見董卓已很生氣,恐怕他要傷害楊彪等人,於是和緩地說:“難道相國是樂於這樣做嗎!崤山以東起兵,不是一天可以平定的,所以要先遷都,以對付他們。這正與秦朝和漢初的情況相同。”董卓怒氣才稍平息。黃琬退下後,又上書反對遷都。二月,乙亥(初五),董卓以災異為藉口,上奏皇帝,免除黃琬、楊彪的職務。任命光祿勛趙謙為太尉,太僕王允為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堅決勸諫,反對遷都,董卓大怒,說:“我初入朝,你們兩個勸我選用良善之士,我聽從了,而這些人到任後,都起兵反對我,這是你們兩個人出賣我,我有什麼對不起你們!”庚辰(初十),逮捕伍瓊、周毖,將他們處斬。楊彪、黃琬恐懼,就到董卓那裡謝罪。董卓也因殺死伍瓊、周毖而感到後悔,於是上表推舉楊彪、黃琬為光祿大夫。
[6]卓片京兆尹蓋勛為議郎;時左將軍皇甫高將兵三萬屯扶風,勛密與嵩謀討卓。會卓亦微嵩為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及卓在雒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迎接至尊,奉令討逆,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勛以眾弱不能獨立,亦還京師。卓以勛為越騎校尉。河南尹朱俊為卓陳軍事,卓折俊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污我刀!”蓋勛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乃謝之。
[6]董卓徵召京兆尹蓋勛為議郎。這時左將軍皇甫嵩統兵三萬駐紮在扶風,蓋勛秘密與皇甫嵩商議討伐董卓。正在這時,董卓也徵召皇甫嵩為城門校尉。皇甫嵩的長史梁衍向皇甫嵩建議說:“董卓在京城搶掠,隨自己的心意廢立皇帝。如今徵召將軍,大將有性命之憂,小則會受到羞辱。現在乘董卓在洛陽,天子到西方來,將軍統率大軍迎接皇帝,然後奉皇帝之命討伐叛逆董卓,向各地將領徵兵,袁紹等人在東邊進攻,將軍在西邊夾擊,這就能生擒董卓!”皇甫嵩沒有採納他的建議,接受了徵召,動身去洛陽。蓋勛因自己兵弱不能獨立,也回到洛陽。董卓任命蓋勛為越騎校尉。河南尹朱俊對董卓分析軍事形勢,董卓輕蔑地說:“我百戰百勝,胸中自有主張。你不要胡說,否則你的血將玷污我的寶刀!”蓋勛說:“從前武丁那樣聖明的君王,還請求別人提建議,何況象您這樣的人,竟要封住別人的嘴嗎?”董卓於是表示歉意。
[7]卓遣軍至陽城,值民會於社下,悉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系車轅,哥呼還雒,雲攻賊大獲。卓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
[7]董卓派軍隊到陽城,正好百姓在祭祀土地神的場所集會。軍隊就當場把男人全部斬殺,用他們的車子,裝載俘虜的婦女,把人頭系在車轅上,唱著叫著回到洛陽,宣稱:“攻擊叛軍,大獲全勝!”董卓把人頭燒掉,把婦女分給士兵做奴婢或妾。
[8]丁亥,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徒其餘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屍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室屋盪盡,無復雞犬。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
[8]丁亥(十七日),獻帝劉協西遷長安。董卓逮捕洛陽城中富豪,加以罪惡之名處死,把他們的財物沒收,死者不計其數。驅趕剩下的數百萬居民,都向長安遷徒。命步兵、騎兵在後逼迫,馬踏人踩,互相擁擠,加上飢餓和搶掠,百姓不斷死去,沿途堆滿屍體。董卓自己留駐在畢圭苑中,命部下縱火焚燒一切宮殿、官府及百姓住宅,二百里內,房屋盡毀,不再有雞犬。又讓呂布率兵挖掘歷代皇帝陵寢和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墓地,搜羅珍寶。董卓曾捉到一批山東兵,他命人用十餘匹塗上豬油的布裹到這些山東兵的身上,然後從腳點火,將他們燒死。
[9]三月,乙巳,車駕入長安,居京兆府命,後乃稍葺宮室而居之。時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彌縫,內謀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9]三月,乙巳(初五),獻帝到達長安,在京兆尹的府中住下。後將宮殿稍加修整,才搬入宮中。這時董卓還未到長安,朝中大小事務都交給司徒王允負責。王允在外補救缺失,在內為王室籌劃,很有大臣風度,從天子到文武百官,都倚靠王允。王允對董卓曲意逢迎,而董卓也一直信任王允。
[10]董卓以袁紹之故,戊午,殺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餘人。
[10]董卓因袁紹的緣故,戊午(十八日),殺死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及其袁家嬰孩以上的五十餘口。
[11]初,荊州刺史王睿與長沙太守孫堅共擊零、桂賊,以堅武官,言頗輕之。及州郡舉兵討董卓,睿與堅亦皆起兵。睿素與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楊言當先殺寅。寅懼,詐作按行使者檄移堅,說睿罪過,令收,行型訖,以狀上。堅承檄,即勒兵襲睿。睿聞兵至,登樓望之,遣問“欲何為?”堅前部答曰:“兵久戰勞苦,欲詣使君求資直耳。”睿見堅驚曰:“兵自求賞,孫府君何以在其中?”堅曰:“被使者檄誅君!”睿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睿窮迫,刮金飲之而死。堅前至南陽,眾已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不肯給軍糧,堅誘而斬之;郡中震粟,無求不獲。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術由是得據南陽,表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
[11]起初,荊州刺史王睿與長沙太守孫堅共同討伐零陵、桂陽二郡的叛賊。王睿因孫堅是個武官,言語之中,很輕視他。及至各州、郡起兵計伐董卓時,王睿與孫堅也一同起兵。王睿一向與武陵太守曹寅互不相下,揚言要先殺死曹寅。曹寅害怕了,就偽造一份朝廷按行使者的公文給孫堅,宣布王睿的罪狀,要孫堅拘捕王睿,行刑後,再把情況上報。孫堅得到這份公文,就率軍襲擊王睿。王睿聽說孫堅部隊到來,登上城樓眺望,派人前去詢問:“你們要乾什麼?”孫堅的前鋒部隊回答說:“士兵長期征戰,很辛苦,想面見刺史請求發給軍餉。”王睿在樓上見到孫堅,大驚,問他:“士兵自來求賞,孫太守怎么也在其中?”孫堅說:“接到使者的公文,要處死你。”王睿說:“我犯了什麼罪?”孫堅說:“你犯了‘無所知’的罪,”王睿被逼無奈,只好刮下金屑,吞飲而死。孫堅率軍前進到南陽,部眾已經有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不肯供給軍糧,孫堅將他誘出而斬殺。南陽郡中十分震恐,孫堅要什麼就給什麼。孫堅進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袁術因此得以占領南陽,上表保奏孫堅代理破虜將軍、兼豫州刺史。
詔以北軍中候劉表為荊州刺史。時寇賊縱橫,道路梗塞,表單馬入宜城,請南郡名士蒯良、蒯越,與之謀曰:“今江南宗賊甚盛,各擁眾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蒯良曰:“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義不足也。荀仁義之道行,百姓歸之如水之趣下,何患征失之不集乎!”蒯越曰:“袁術矣而無謀,宗賊帥多貪暴,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眾來。使君誅其無道,撫而用之,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威德,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誘宗賊帥,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而取其眾。遂徒治襄陽,鎮撫郡縣,江南悉平。
獻帝下詔任命北軍中候劉表為荊州刺史,當時遍地都是盜賊,阻斷了道路。劉表單人匹馬進入宜城,請來南郡的名士蒯良、蒯越,與他們商議說:“如今江南宗黨勢力十分強大,各自擁兵獨立,假如袁術藉助他們的力量乘機來攻,必然會大禍監頭。我想徵兵,但恐怕徵集不起來,你們有什麼高見!”蒯良說:“民眾不歸附,是寬仁不夠;歸附而不能治理,是恩義不足。只要施行仁義之道,百姓就會歸附,像水向下流一樣,為什麼擔心徵集不到呢?”蒯越說:“袁術驕傲而缺乏謀略。宗黨首領多貪殘凶暴,部下離心離德,若讓人顯示好處,這些首領必然會率眾前來。您把橫行無道者處死,招扶收編他們的部下,州內百姓都想安居樂業,聽說了您的威望和恩德,一定會扶老攜幼,前來投奔。聚集兵眾後,據守江陵和襄陽這南、北兩處,荊州境內的八郡,發布公文就可平定。即使那時袁術來攻,也無計可施。”劉表說:“很好!”就派蒯越去引誘各宗黨首領,有五十五個首領來到,劉表把他們全部處斬,吞併他們的部隊。於是把州府移到襄陽,鎮壓安撫郡縣,荊州屬下的長江以南地區全部平定。
[12]董卓在雒陽,袁紹等諸軍皆畏其強,莫敢先進。曹操曰:“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將據成,張邈遣將衛茲分兵隨之。進至滎陽汴水,遇卓將玄菟徐榮,與戰,操兵敗,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從弟洪以馬與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操,夜遁去。榮見操所將兵少,力戰盡日,謂酸棗未易攻也,亦引兵還。
[12]董卓鎮守洛陽,袁紹等各部隊都畏懼董卓軍力強盛,無人膽敢先行進攻。曹操說:“我們興起義兵來誅除暴亂,大軍已經集結,諸位還有什麼遲疑!假如董卓倚仗皇帝的權威,據守洛陽,向東進軍,儘管他兇殘無道,也會成為我們的大患。如今他燒毀宮殿,強迫天子遷徒,全國震動,不知道該跟從誰,這正是上天賜予我們滅亡董卓的時機,一戰就可以平定天下。”於是,曹操率軍向西進發,準備攻占成,張邈撥出部分軍隊,派部將衛茲率領,隨曹操一同進軍。曹軍行進到滎陽汴水,與董卓部將玄菟人徐榮的部隊相遇,雙方交戰,曹軍戰敗。曹操被流箭射中,所騎的馬也受了傷。他的堂弟曹洪把馬讓給他,他不肯接受,曹洪說:“天下可以沒有曹洪,不可以沒有您!”於是曹操上馬,曹洪步行跟從,乘著黑夜逃走。而徐榮見曹操雖然兵少,但奮戰了一整天才敗退,認為酸棗不容易攻破,也率軍返回。
操到酸棗,諸軍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操責讓之,因為謀曰:“諸君能聽吾計,使勃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據敖倉,塞轅、太谷,全制其險,使袁將軍率南陽之軍軍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高壘深壁,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兵以義動,持疑不進,失天下望,竊為諸君恥之!”邈等不能用。操乃與司馬沛國夏侯等詣揚州,募兵,得千餘人,還屯河內。
曹操回到酸棗,見到各路軍馬十餘萬,每天只是喝酒聚會,沒人圖謀進取。曹操責備他們,並建議說:“你們如能聽從我的計畫,請袁紹率領河內諸軍進逼孟津,而駐紮酸棗的各位將領則據守成,占領敖倉,封鎖轅、太谷,控制全部險要地區;請袁術率領南陽軍陰進駐丹水、析縣,攻入武關,以威脅三輔地區。各部隊全都高築營壘,堅守不戰,多布置疑兵,顯示出天下大軍匯集的形勢,然後名正言順地討征叛逆,可以很快平定局勢。如今我們號稱義兵,但一直遲疑不前,使天下人失望,我為大家感到羞恥!”張邈等不採納他的建議。於是曹操與司馬沛國人夏侯等到揚州去召募新兵,得一千餘人,返回後駐紮在河內郡。
頃之,酸棗諸軍食盡,眾散。劉岱與橋瑁相惡,岱殺瑁,以王肱領東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討董卓,務及諸將西行,不為民人保障,兵始濟河,黃巾已入其境。青州素殷實,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嘗接風塵、交旗鼓也。性好卜筮,信鬼神,入見其人,清談乾雲,出觀其政,賞罰淆亂,州遂蕭條,悉為丘墟。頃之,和病卒,袁紹使廣陵臧洪領青州以撫之。
不久,駐在酸棗的各路軍隊因為糧食吃盡,兵眾四散。兗州刺史劉岱與東郡太守橋瑁相互敵視,劉岱殺死橋瑁,任命王肱兼任東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也起兵討伐董卓,想與各路將領會合,一道西征,沒有保護本州人民的安全。他的軍隊剛開始渡黃河,黃巾軍已進入了青州。青州地區一向富庶,軍隊裝備很優良,但焦和每次作戰都望風而逃,從來沒有與敵人正面交過鋒。他非常相信占卜,信奉鬼神。見面觀察他,他長於高談闊論,出來看他的政務,則賞罰不明。結果全州一派蕭條景象,到處都是廢墟。不久,焦和病死,袁紹派廣陵人臧洪兼任青州刺史,安撫百姓。
[13]夏,四月,以幽州牧劉虞為太傅,道路壅塞,信命竟不得通。先是,幽部應接荒處,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餘以足之。時處處斷絕,委輸不至,而虞敝衣繩屨,食無兼肉,務存寬政,勸督農桑,開上谷胡市之利,通漁陽鹽鐵之饒,民悅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難歸虞者百餘萬口,虞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徒焉。
[13]夏季,四月,任命幽州牧劉虞為太傅,因為道路阻斷,使者和詔書無法到達。以前,由於幽州境外是邊遠地區,所需費用很多,每年都從青、冀二州所交的賦稅中撥出兩億多錢,來補助幽州。這時,各地的聯繫都困戰亂而斷絕,補助也運不到。劉虞身披破舊認裳,腳穿草鞋,進餐時只吃一個肉菜,為政寬厚,勸導督促百姓從事農業、桑蠶業,開放上谷郡的胡市,與胡人交易取利,發展漁陽郡的鹽、鐵生產,使百姓歡悅,糧食豐收,每石谷價只有三十錢。青州、徐州的士人和百姓為了避難來投奔劉虞的達到一百餘萬人。劉虞將他們全部收留,加以安扶,為他們安家立業,使這些人都忘記自己是流亡在外。
[14]五月,司空荀爽薨。六月,辛丑,以光祿大夫種拂為司空。拂,邵之父也。
[14]五月,司空荀爽去世。六月,辛丑(疑誤),任命光祿大夫種拂為司空。種拂是種邵的父親。
[15]董卓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執金吾胡班、將作大匠吳、越騎校尉王安集關東,解譬袁紹等。胡毋班、吳,王至河內,袁紹使王匡悉收擊殺之。袁術亦殺陰;惟韓融以名德免。
[15]董卓派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執金吾胡毋班、將作大匠吳、越騎校尉王去招撫關東將領,勸說袁紹等人服從朝廷。胡毋班、吳、王走到河內,袁紹命令王匡把他們全都抓起來殺掉。袁術也殺死了陰,只有韓融因德高望重,免於一死。
[16]董卓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取雒陽及長安銅人,鍾虞、飛廉、銅馬之屬以鑄之,由是貨賤物貴,谷石至數萬錢。
[16]董卓廢除五銖錢,另鑄小錢作為貨幣。把洛陽及長安所有的銅人、鹿頭龍身銅像、雀頭鹿身蛇尾銅像、銅馬等都熔掉鑄錢,從此錢賤物貴,物價猛漲,每石谷價高達數萬錢。
[17]冬,孫堅與官屬會飲於魯陽城東,董卓步騎數萬猝至,堅方行酒,談笑,整頓部曲,無得妄動。後騎漸益,堅徐罷坐,導引入城,乃曰:“向堅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諸君不得入耳。”卓兵見其整,不敢攻而還。
[17]冬季,孫堅與部下官員正在魯陽城東飲酒聚會,董卓部下數萬步、騎兵忽然來到。孫堅一邊敬灑談笑,一邊整頓軍隊,不許輕舉妄動。後來騎兵逐漸增多,孫堅才慢慢站起身。他率領大家入城後,才說:“剛才,我所以沒有立即起身。是恐怕部隊慌亂,互相擁擠,使你們無法入城。”董卓的軍隊看孫堅部伍嚴整,不敢進攻而退還。
[18]王匡屯河陽津,董卓襲擊,大破之。
[18]王匡駐在河陽津,董卓派軍襲擊,大破王匡軍隊。
[19]左中郎將蔡邕議:“孝和以下廟號稱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從之。
[19]左中郎將蔡邕提議:“孝和帝以後的皇帝,廟號稱‘宗’的,都應該撤去,以遵循傳統的典制。”獻帝同意。
[20]中郎將徐榮薦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孫度於董卓,卓以為遼東太守。度到官,以法誅滅郡中名豪大姓百餘家,郡中震粟,乃東伐高句驪,西擊鳥桓,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正耳。”於是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各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立漢二祖廟,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鸞路,設旄頭、羽騎。
[20]中郎將徐榮向董卓推薦同郡人、前冀州刺史公孫度,董卓任命他為遼東郡太守。公孫度到任後,依照法律處死郡中豪門大姓一百餘家,全郡的人震驚戰。於是他向東征伐高句驪,向西攻擊烏桓部族。他對親信官吏柳毅、陽儀等說:“漢朝的統治將要完結,我要和你們一同建立起一個王國。”於是分割遼東郡的一部分,設定遼西郡、中遼郡,各設太守。並渡海去占領東萊各縣,設定營州,委派營州刺史。公孫度自稱為遼東侯、平州牧,建立漢朝高祖劉邦和世祖光武帝劉秀的祭廟,代表皇帝發號施令,在郊外祭祀天地,並舉行藉田之禮,以表示重視農業。他出入時乘坐皇帝使用的鸞車,設有旄頭、由羽林騎士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