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晉紀十七
起玄黓執徐,盡強圉作噩,凡六年。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和七年(壬辰,公元三三二年)
春,正月,辛未,大赦。
趙主勒大饗群臣,謂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對曰:“陛下神武謀略過於漢高,後世無可比者。”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太過。朕若遇漢高祖,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若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宜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勒雖不學,好使諸生讀書而聽之,時以其意論古今得失,聞者莫不悅服。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驚曰:“此法當失,何以遂得天下?”及聞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
郭敬之退戍樊城也,晉人復取襄陽。夏,四月,敬復攻拔之,留戍而歸。
趙右僕射程遐言於趙主勒曰:“中山王勇悍權略,群臣莫及;觀其志,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加以殘賊安忍,久為將帥,威振外內,其諸子年長,皆典兵權;陛下在,自當無它,恐非少主之臣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安,大雅沖幼,宜得強輔。中山王骨肉至親,有佐命之功,方當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所言!卿正恐不得擅帝舅之權耳;吾亦當參卿顧命,勿過憂也。”遐泣曰:“臣所慮者公家,陛下乃以私計拒之,忠言何自而入乎!中山王雖為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雖有微功,陛下酬其父子恩榮亦足矣,而其志願無極,豈將來有益者乎!若不除之,臣見宗廟不血食矣。”勒不聽。
遐退,告徐光,光曰:“中山王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危國,亦將為家禍也。”它日,光承間言于勒曰:“今國家無事,而陛下神色若有不怡,何也?”勒曰:“吳、蜀未平,吾恐後世不以吾為受命之王也。”光曰:“魏承漢運,劉備雖興於蜀,漢豈得為不亡乎!”孫權在吳,猶今之李氏也。陛下苞括二都,平盪八州,帝王之統不在陛下,復當在誰!且陛下不憂腹心之疾,而更憂四支乎!中山王藉陛下威略,所向輒克,而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且其資性不仁,見利忘義,父子並據權位,勢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於東宮侍宴,有輕皇太子之色。臣恐陛下萬年之後,不可複製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且以中常侍嚴震參綜可否,惟征伐斷斬大事乃呈之。於是嚴震之權過於主相,中山王虎之門可設雀羅矣。虎愈怏怏不悅。
秋,趙郭敬南掠江西,太尉侃遣其子平西參軍斌及南中郎將桓宣乘虛攻樊城,悉俘其眾。敬鏇救樊,宣與戰於涅水,破之,皆得其所掠。侃兄子臻及竟陵太守李陽攻新野,拔之。敬懼,遁去;宣陽遂拔襄陽。
侃使宣鎮襄陽,宣招懷初附,簡刑罰,略威儀,勸課農桑,或載鉏耒於軺軒,親帥民芸獲。在襄陽十餘年,趙人再攻之,宣以寡弱拒守,趙人不能勝;時人以為亞於祖逖、周訪。
成大將軍壽寇寧州,以其征東將軍費黑為前鋒,出廣漢,鎮南將軍任回出越巂,以分寧州之兵。
冬,十月,壽、黑至硃提,硃提太守董炳城守,寧州刺史尹奉遣建寧太守霍彪引兵助之。壽欲逆拒彪,黑曰:“城中食少,宜縱彪入城,共消其谷,何為拒之!”壽從之。城久不下,壽欲急攻之。黑曰:“南中險阻難服,當以日月制之,待其智勇俱困,然後取之,溷牢之物,何足汲汲也。”壽不從,攻,果不利,乃悉以軍事任黑。
十一月,壬子朔,進太尉侃為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侃固辭不受。
十二月,庚戌,帝遷於新宮。
是歲,涼州僚屬勸張駿稱涼王,領秦、涼二州牧,置公卿百官如魏武、晉文故事。駿曰:“此非人臣所宜言也。敢言此者,罪不赦!”然境內皆稱之為王。駿立次子重華為世子。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和八年(癸已,公元三三三年)
春,正月,成大將軍李壽拔硃提,董炳、霍彪皆降,壽威震南中。
丙子,趙主勒遣使來修好;詔焚其幣。
三月,寧州刺史尹奉降於成,成盡有南中之地,大赦,以大將軍壽領寧州。
夏,五月,甲寅,遼東武宣公慕容廆卒。六月,世子皝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赦繫囚。以長史裴開為軍諮祭酒,郎中令高詡為玄菟太守。皝以帶方太守王誕為左長史,誕以遼東太守陽騖為才而讓之;皝從之,以誕為右長史。
趙主勒寢疾,中山王虎入侍禁中,矯詔,群臣親戚皆不得入;疾之增損,外無知者。又矯詔召秦王宏、彭城王堪還襄國。勒疾小廖,見宏,驚曰:“吾使王處籓鎮,正備今日,有召王者邪,將自來邪?有召者,當按誅之!”虎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遣之。”仍留不遣。數日,復問之,虎曰:“受詔即遣,今已半道矣。”廣阿有蝗,虎密使其子冀州刺史邃帥騎三千游於蝗所。
秋,七月,勒疾篤,遺命曰:“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馬氏,汝曹之前車也。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戊辰,勒卒。中山王虎劫太子弘使臨軒,收右光祿大夫程遐、中書令徐光,下廷尉,召邃使將兵入宿衛,文武皆奔散。弘大懼,自陳劣弱,讓位於虎。虎曰:“君終,太子立,禮之常也。”弘涕泣固讓,虎怒曰:“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義,何足豫論!”弘乃即位。大赦。殺程遐、徐光。夜,以勒喪潛瘞山谷,莫知其處。己卯,備儀衛,虛葬於高平陵,謚曰明帝,廟號高祖。
趙將石聰及譙郡太守彭彪,各遣使來降。聰本晉人,冒姓石氏。朝廷遣督護喬球將兵救之,未至,聰等為虎所誅。
慕容皝遣長史勃海王濟等來告喪。
八月,趙主弘以中山王虎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國,總攝百揆。虎赦其境內,立妻鄭氏為魏王后;子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次子宣為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韜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封齊王,鑒封代王,苞封樂平王;徙平原王斌為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散任;虎之府寮親黨,悉署台省要職。以鎮軍將軍夔安領左僕射,尚書郭殷為右僕射。更命太子宮曰崇訓宮,太后劉氏以下皆徙居之。選勒宮人及車馬、服玩之美者,皆入丞相府。
宇文乞得歸為其東部大人逸豆歸所逐,走死於外。慕容皝引兵討之,軍於廣安;逸豆歸懼而請和,遂築榆陰、安晉二城而還。
成建寧、牂柯二郡來降,李壽復擊取之。
趙劉太后謂彭城王堪曰:“先帝甫晏駕,丞相遽相陵籍如此。帝祚之亡,殆不復久。王將若之何?”堪曰:“先帝舊臣,皆被疏斥,軍旅不復由人,宮省之內,無可為者;臣請奔兗州,挾南陽王恢為盟主,據廩丘,宣太后詔於牧、守、征、鎮,使各舉兵以誅暴逆,庶幾猶有濟也。”劉氏曰:“事急矣!當速為之。”九月,堪微服、輕騎襲兗州,不克,南奔譙城。丞相虎遣其將郭太追之,獲堪於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征南陽王恢還襄國。劉氏謀泄,虎廢而殺之,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后。堪本田氏子,數有功,趙主勒養以為子。劉氏有膽略,勒每與之參決軍事,佐勒建功業,有呂后之風,而不石忌更過之。
趙河東王生鎮關中,石朗鎮洛陽。冬,十月,生、朗皆舉兵以討丞相虎;生自稱秦州刺史,遣使來降。氐帥蒲洪自稱雍州刺史,西附張駿。
虎留太子邃守襄國,將步騎七萬攻朗於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向長安,以梁王挺為前鋒大都督。生遣將軍郭權帥鮮卑涉璝眾二萬為前鋒以拒之,生將大軍繼發,軍於蒲阪。權與挺戰於潼關,大破之,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死,虎還奔澠池,枕屍三百餘里。鮮卑潛與虎通謀,反擊生。生不知挺已死,懼,單騎奔長安。權收餘眾,退屯渭汭。生遂棄長安,匿於雞頭山。將軍蔣英據長安拒守,虎進兵擊英,斬之。生麾下斬生以降;權奔隴右。
虎分命諸將屯汧、隴,遣將軍麻秋討蒲洪。洪帥戶二萬降於虎,虎迎拜洪光烈將軍、護氐校尉。洪至長安,說虎徙關中豪傑及氐、羌以實東方,曰:“諸氐皆洪家部曲,洪帥以從,誰敢違者!”虎從之,徙秦、雍民及氐、羌十餘萬戶於關東。以洪為龍驤將軍、流民都督,使居枋頭;以羌帥姚弋仲為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使帥其眾數萬徙居清河之灄頭。
虎還襄國,大赦。趙主弘命虎建魏台,一如魏武王輔漢故事。
慕容皝初嗣位,用法嚴峻,國人多不自安,主簿皇甫真切諫,不聽。
皝庶兄建威將軍翰、母弟征虜將軍仁,有勇略,屢立戰功,得士心,季弟昭,有才藝;皆有寵於廆。皝忌之,翰嘆曰:“吾受事於先公,不敢不盡力,幸賴先公之靈,所向有功,此乃天贊吾國,非人力也。而人謂吾之所辦,以為雄才難制,吾豈可坐而待禍邪!”乃與其子出奔段氏。段遼素聞其才,冀收其用,甚愛重之。
仁自平郭來奔喪,謂昭曰:“吾等素驕,多無禮於嗣君,嗣君剛嚴,無罪猶可畏,況有罪乎!”昭曰:“吾輩皆體正嫡,於國有分。兄素得士心,我在內未為所疑,伺其間隙,除之不難。兄趣舉兵以來,我為內應,事成之日,與我遼東。男子舉事,不克則死,不能效建威偷生異域地。”仁曰:“善!”遂還平郭。閏月,仁舉兵而西。
或以仁、昭之謀告皝,皝未之信,遣使按驗。仁兵已至黃水,知事露,殺使者,還據平郭。皝賜昭死,遣軍祭酒封弈慰撫遼東,以高詡為廣武將軍,將兵五千與庶弟建武將軍幼、稚、廣威將軍軍、寧遠將軍汗、司馬遼東佟壽共討仁。與仁戰於汶城北,皝兵大敗,幼、稚、軍皆為仁所獲。壽嘗為仁司馬,遂降於仁。前大農孫機等舉遼東城以應仁。封弈不得入,與汗俱還。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平原乙逸、遼東相太原韓矯皆棄城走,於是仁盡有遼東之地;段遼及鮮卑諸部皆與仁遙相應援。皝追思皇甫真之言,以真為平州別駕。
十二月,郭權據上邽,遣使來降;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
初,張駿欲假道於成以通表建康,成主雄不許。駿乃遣治中從事張淳稱籓於成以假道;雄偽許之,將使盜覆諸東峽。蜀人橋贊密以告淳,淳謂雄曰:“寡君使小臣行無跡之地,萬里通誠於建康者,以陛下嘉尚忠義,能成人之美故也。若欲殺臣者,當斬之都市,宣示眾目曰:‘涼州不忘舊德,通使琅邪,主聖臣明,發覺殺之。’如此,則義聲遠播,天下畏威。今使盜殺之江中,威刑不顯,何足以示天下乎!”雄大驚曰:“安有此邪!”
司隸校尉景騫言於雄曰:“張淳壯士,請留之。”雄曰:“壯士安肯留!且試以卿意觀之。”騫謂淳曰:“卿體豐大,天熱,可且遣下吏,小住須涼。”淳曰:“寡君以皇輿播越,梓宮未返,生民塗炭,莫之振救,故遣淳通誠上都。所論事重,非下吏所能傳;使下吏可了,則淳亦不來矣。雖火山湯海,猶將赴之,豈寒暑之足憚哉!”雄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亦稱帝自娛一方?”淳曰:“寡君祖考以來,世篤忠貞,以仇恥未雪,枕戈待旦,何自娛之有!”雄甚慚,曰:“我之祖考本亦晉臣,遭天下大亂,與六郡之民避難此州,為眾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國者,亦當帥眾輔之。”厚為淳禮而遣之。淳卒致命於建康。
長安之失守也,敦煌計吏耿訪自漢中入江東,屢上書請遣大使慰撫涼州。朝廷以訪守侍書御史,拜張駿鎮西大將軍,選隴西賈陵等十二人配之。訪至梁州,道不通,以詔書付賈陵,詐為賈客以達之。是歲,陵始至涼州,駿遣部曲督王豐等報謝。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和九年(甲午,公元三三四年)
春,正月,趙改元延熙。
詔以郭權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
仇池王楊難敵卒,子毅立,自稱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以叔父堅頭之子盤為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遣使來稱籓。
二月,丁卯,詔遣耿訪、王豐齎印綬授張駿大將軍、都督陝西、雍、秦、涼州諸軍事。自是每歲使者不絕。
慕容仁以司馬翟楷領東夷校尉,前平州別駕龐鑒領遼東相。
段遼遣兵襲徒河,不克;復遣其弟蘭與慕客翰共攻柳城,柳城都尉石琮、城大慕輿泥併力拒守,蘭等不克而退。遼怒,切責蘭等,必令拔之。休息二旬,復益兵來攻。士皆重袍蒙楯,作飛梯,四面俱進,晝夜不息。琮、泥拒守彌固,殺傷千餘人,卒不能拔。慕容皝遣慕容汗及司馬封弈等共救之。皝戒汗曰:“賊氣銳,勿與爭鋒!”汗性驍果,以千餘騎為前鋒,直進。封弈止之,汗不從。與蘭遇於牛尾谷,汗兵大敗,死者太半;弈整陳力戰,故得不沒。
蘭欲乘勝窮追,慕容翰恐遂滅其國,止之曰:“夫為將當務慎重,審己量敵,非萬全不可動。今雖挫其偏師,未能屈其大勢。皝多權詐,好為潛伏,若悉國中之眾自將以拒我,我縣軍深入,眾寡不敵,此危道也。且受命之日,正求此捷;若違命貪進,萬一取敗,功名俱喪,何以返面!”蘭曰:“此已成擒,無有餘理,卿正慮遂滅卿國耳!今千年在東,若進而得志,吾將迎之以為國嗣,終不負卿,使宗廟不祀也。”千年者,慕容仁小字也。翰曰:“吾投身相依,無復還理;國之存亡,於我何有!但欲為大國之計,且相為惜功名耳。”乃命所部欲獨還,蘭不得已而從之。
三月,成主雄分寧州置交州,以霍彪為寧州刺史,爨深為交州刺史。
趙丞相虎遣其將郭敖及章武王斌,帥步騎四萬西擊郭權,軍於華陰;夏,四月,上邽豪族殺權以降。虎徙秦州三萬餘戶於青、並二州。長安人陳良夫奔黑羌,與北羌王薄句大等侵擾北地、馮翊。章武王斌、樂安王韜合擊,破之,句大奔馬蘭山。郭敖乘勝逐北,為羌所敗,死者什七八。斌等收軍還三城。虎遣使誅郭敖。秦王宏有怨言,虎幽之。
慕容仁自稱平州刺史、遼東公。
長沙桓公陶侃,晚年深以滿盈自懼,不預朝權,屢欲告老歸國,佐吏等苦留之。六月,侃疾篤,上表遜位。遣左長史殷羨奉送所假節、麾、幢、曲蓋、侍中貂蟬、太尉章、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刺史印傳、棨戟;軍資、器仗、牛馬、舟船,皆有定薄,封印倉庫,侃自加管鑰。以後事付右司馬王愆期,加督護統領文武。甲寅,輿車出,臨津就船,將歸長沙,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乙卯,薨於樊谿。侃在軍四十一年,明毅善斷,識察纖密,人不能欺;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里中,路不拾遺。及薨,尚書梅陶與親人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鑑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也。”謝安每言:“陶公雖用法,而恆得法外意。”安,鯤之從子也。
成主雄生瘍於頭。身素多金創,及病,舊痕皆膿潰,諸子皆惡而遠之;獨太子班晝夜侍側,不脫衣冠,親為吮膿。雄召大將軍建寧王壽受遺詔輔政。丁卯,雄卒,太子班即位。以建寧王壽錄尚書事,政事皆委於壽及司徒何點、尚書令王瑰,班居中行喪禮,一無所預。
辛未,加平西將軍庾亮征西將軍、假節、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豫、荊三州刺史,鎮武昌。亮辟殷浩為記室參軍。浩,羨之子也,與豫章太守褚裒、丹楊丞杜乂,皆以識度清遠,善談《老》、《易》,擅名江東,而浩尤為風流所宗。裒,略之孫;乂,錫之子也。桓彝嘗謂裒曰:“季野有皮里《春秋》。”言其外無臧否而內有褒貶也。謝安曰:“裒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矣。”
秋,八月,王濟還遼東,詔遣侍御史王齊祭遼東公廆,又遣謁者徐孟策拜慕容皝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船下馬石津,皆為慕容仁所留。
九月,戊寅,衛將軍江陵穆公陸曄卒。
成主雄之子車騎將軍越屯江陽,奔喪至成都。以太子班非雄所生,意不服,與其弟安東將軍期謀作亂。班弟玝勸班遣越還江陽,以期為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心待之,無所疑間,遣玝出屯於涪。冬,十月,癸亥朔,越因班夜哭,弒之於殯宮,並殺班兄領軍將軍都;矯太后任氏令,罪狀班而廢之。
初,期母冉氏賤,任氏母養之。期多才藝,有令名。及班死,眾欲立越,越奉期而立之。甲子,期即皇帝位。謚班曰戾太子。以越為相國,封建寧王,加大將軍壽大都督,徙封漢王;皆錄尚書事。以兄霸為中領軍、鎮南大將軍;弟保為鎮西大將軍、汶山太守;從兄始為征東大將軍,代越鎮江陽。丙寅,葬雄於安都陵,謚曰武皇帝,廟號太宗。
始欲與壽共攻期,壽不敢發。始怒,反譖壽於期,請殺之。期欲籍壽以討李玝,故不許,遣壽將兵向涪。壽先遣使告玝以去就利害,開其去路,玝遂來奔。詔以王玝為巴郡太守。期以壽為梁州刺史,屯涪。
趙主弘自齎璽綬詣魏宮,請禪位於丞相虎。虎曰:“帝王大業,天下自當有議,何為自論此邪!”弘流涕還宮,謂太后程氏曰:“先帝種真無復遺矣!”於是尚書奏:“魏台請依唐、虞禪讓故事。”虎曰:“弘愚暗,居喪無禮,不可以君萬國,便當廢之,何禪讓也!”十一月,虎遣郭殷持節入宮,廢弘為海陽王。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庸昧不堪纂承大統,夫復何言!”群臣莫不流涕,宮人慟哭。群臣詣魏台勸進,虎曰:“皇帝者盛德之號,非所敢當,且可稱居攝趙天王。”幽弘及太后程氏、秦王宏、南陽王恢於崇訓宮,尋皆殺之。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稱疾不駕,虎屢召之,乃至。正色謂虎曰:“弋仲常謂大王命世英雄,奈何把臂受託而返奪之邪?”虎曰:“吾豈樂此哉!顧海陽年少,恐不能了家事,故代之耳。”心雖不平,然察其誠實,亦不之罪。
虎以夔安為侍中、太尉、守尚書令,郭殷為司空,韓晞為尚書左僕射,魏郡申鍾為侍中,郎闓為光祿大夫,王波為中書令。文武封拜各有差。虎行如信都,復還襄國。
慕容皝討遼東,甲申,至襄平。遼東人王岌密信請降。師進,入城,翟楷、龐鑒單騎走,居就、新昌等縣皆降。皝欲悉坑遼東民,高詡諫曰:“遼東之叛,實非本圖,直畏仁凶威,不得不從。今元惡猶存,始克此城,遽加夷滅,則未下之城,無歸善之路矣。”皝乃止。分徙遼東大姓於棘城。以杜群為遼東相,安輯遺民。
十二月,趙徐州從事蘭陵硃縱斬刺史郭祥,以彭城來降,趙將王朗攻之,縱奔淮南。
慕容仁遣兵襲新昌,督護新興王寓擊走之,遂徙新昌入襄平。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康元年(乙未,公元三三五年)
春,正月,庚午朔,帝加元服。大赦,改元。
成、趙皆大赦,成改元玉恆,趙改元建武。
成主期立皇后閻氏,以衛將軍尹奉為右丞相,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瑰為司徒。
趙王虎命太子邃省可尚書奏事,唯祀郊廟、選牧守、征伐、刑殺乃親之。虎好治宮室,鸛雀台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於其舊。邃保母劉芝封宜城君,關預朝權,受納賄賂,求仕進者多出其門。
慕容皝置左、右司馬,以司馬韓矯、軍祭酒封弈為之。
司徒導以贏疾,不堪朝會,三月,乙酉,帝幸其府,與群臣宴於內室,拜導並拜其妻曹氏。侍中孔坦密表切諫,以為帝初加元服,動宜顧禮,帝從之。坦又以帝委政於導,從容言曰:“陛下春秋已長,聖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導聞而惡之,出坦為廷尉。坦不得意,以疾去職。
丹楊尹桓景,為人諂巧,導親愛之。會熒惑守南斗經旬,導謂領軍將軍陶回曰:“斗,揚州之分,吾當遜位以厭天譴。”回曰:“公以明德作輔,而與桓景造膝,使熒惑何以退舍!”導深愧之。
導辟太原王濛為掾,王述為中兵屬。述,昶之曾孫也。濛不修小廉,而以清約見稱,與沛國劉惔齊名,友善。惔常稱濛性至通而自然有節。濛曰:“劉君知我,勝我自知。”當時稱風流者,以惔、濛為首。述性沈靜,每坐客辯論蜂起,而述處之恬如也。年三十,尚未知名,人謂之痴。導以門地辟之。既見,唯問在東米價,述張目不答。導曰:“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嘗見導每發言,一坐莫不讚美,述正色曰:“人非堯、舜,何得每事盡善!”導改容謝之。
趙王虎南遊,臨江而還。有游騎十餘至歷陽,歷陽太守袁耽表上之,不言騎多少。朝廷震懼,司徒導請出討之。夏,四月,加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癸丑,帝觀兵廣莫門,分命諸將救歷陽及戍慈湖、牛渚、蕪湖;司空郗鑒使廣陵相陳光將兵入衛京師。俄聞趙騎至少,又已去,戊午,解嚴,王導解大司馬。袁耽坐輕妄免官。
趙征虜將軍石遇攻桓宣於襄陽,不克。
大旱,會稽、餘姚米斗五百。
秋,七月,慕容皝立子俊為世子。
九月,趙王虎遷都於鄴,大赦。
初,趙主勒以天竺僧佛圖澄豫言成敗,數有驗,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謹,衣以綾錦,乘以雕輦。朝會之日,太子、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眾坐皆起。使司空李農旦夕問起居,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國人化之,率多事佛。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爭造寺廟,削髮出家。虎以其真偽雜糅,或避賦役為奸宄,乃下詔問中書曰:“佛,國家所奉。里閭小人無爵秩者,應事佛不?”著作郎王度等議曰:“王者祭祀,典禮具存。佛,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應祠奉。漢氏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立寺都邑以奉之,漢人皆不得出家;魏世亦然。今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詣寺燒香、禮拜;其趙人為沙門者,皆返初服。”虎詔曰:“朕生自邊鄙,忝君諸夏,至於饗祀,應從本俗。其夷、趙百姓樂事佛者,特聽之。”
趙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以討薄句大,平之。成太子班之舅羅演,與漢王相天水上官澹謀殺成主期,立班子。事覺,期殺演、澹及班母羅氏。期自以得志,輕諸舊臣,信任尚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中常侍許涪等,刑賞大政,皆決於數人,希復關公卿。褒無它才,嘗勸成主雄立期為太子,故有寵。由是紀綱隳紊,雄業始衰。
冬,十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慕容仁遣王齊等南還。齊等自海道趣棘城,齊遇風不至。十二月,徐孟等至棘城,慕容皝始受朝命。
段氏、宇文氏各遣使詣慕容仁,館於平郭城外。皝帳下督張英將百餘騎間道潛行掩擊之,斬宇文氏使十餘人,生擒段氏使以歸。
是歲,明帝母建安君荀氏卒。荀氏在禁中,尊重同於太后;詔贈豫章郡君。
代王翳槐以賀蘭藹頭不恭,將召而戮之,諸部皆叛。代王紇那自宇文部入,諸部復奉之。翳槐奔鄴,趙人厚遇之。
初,張軌及二子寔、茂,雖保據河右,而軍旅之事無歲無之。及張駿嗣位,境內漸平。駿勤修庶政,總御文武,鹹得其用,民富兵強,遠近稱之,以為賢君。駿遣將楊宣伐龜茲、鄯善,於是西域諸國焉耆、于闐之屬,皆詣姑臧朝貢。駿於姑臧南作五殿,官屬皆稱臣。
駿有兼秦、雍之志,遣參軍麴護上疏,以為:“勒、雄既死,虎、期繼逆,兆庶離主,漸冉經世;先老消落,後生不識,慕戀之心,日遠日忘。乞敕司空鑒、征西亮等泛舟江、沔,首尾齊舉。”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康二年(丙申,公元三三六年)
春,正月,辛巳,彗星見於奎、婁。
慕容皝將討慕容仁,司馬高詡曰:“仁叛棄君親,民神怒;前此海未嘗凍,自仁反以來,連年凍者三矣。且仁專備陸道,天其或者欲使吾乘海冰以襲之也。”皝從之。群僚皆言涉冰危事,不若從陸道。皝曰:“吾計已決,敢沮者斬!”
壬午,皝帥其弟軍師將軍評等自昌黎東,踐冰而進,凡三百餘里。至歷林口,舍輜重,輕兵趣平郭。去城七里,候騎以告仁,仁狼狽出戰。張英之俘二使也,仁恨不窮追;及皝至,仁以為皝復遣偏師輕出寇抄,不知皝自來,謂左右曰:“今茲當不使其匹馬得返矣!”乙未,仁悉眾陳於城之西北。慕容軍帥所部降於皝,仁眾沮動;皝從而縱擊,大破之。仁走,其帳下皆叛,遂擒之。皝先為斬其帳下之叛者,然後賜仁死。丁衡、游毅、孫機等,皆仁所信用也,皝執而斬之;王冰自殺。慕容幼、慕容稚、佟壽、郭充、翟楷、龐鑒皆東走,幼中道而還;皝兵追及楷、鑒,斬之;壽、充奔高麗。自餘吏民為仁所詿誤者,皝皆赦之。封高詡為汝陽侯。
二月,尚書僕射王彬卒。
辛亥,帝臨軒,遣使備六禮逆故當陽侯杜乂女陵陽為皇后,大赦;群臣畢賀。
夏,六月,段遼遣中軍將軍李詠襲慕容皝。詠趣武興,都尉張萌擊擒之。遼別遣段蘭將步騎數萬屯柳城西回水,宇文逸豆歸攻安晉以為蘭聲援。皝帥步騎五萬向柳城,蘭不戰而遁。皝引兵北趣安晉,逸豆歸棄輜重走;皝遣司馬封弈帥輕騎追擊,大破之。皝謂諸將曰:“二虜恥無功,必將復至,宜於柳城左右設伏以待之。”乃遣封弈帥騎數千伏於馬兜山。三月,段遼果將數千騎來寇抄。弈縱擊,大破之,斬其將榮伯保。
前廷尉孔坦卒。坦疾篤,庾冰省之,流涕。坦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以濟國安民之術,乃為兒女子相泣邪!”冰深謝之。
九月,慕容皝遣長史劉斌、兼郎中令遼東陽景送徐孟等還建康。
冬,十月,廣州刺史鄧岳遣督護王隨等擊夜郎、興古,皆克之;加岳督寧州。
成主期以從子尚書僕射武陵公載有俊才,忌之,誣以謀反,殺之。
十一月,詔建威將軍司馬勛將兵安集漢中;成漢王壽擊敗之。壽遂置漢中守宰,戍南鄭而還。
索頭郁鞠帥眾三萬降於趙,趙拜郁鞠等十三人為親趙王,散其部眾於冀、青等六州。
趙王虎作太武殿於襄國,作東、西宮於鄴,十二月,皆成。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縱六十五步,廣七十五步,甃以文石。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以漆灌瓦,金璫,銀楹,珠簾,玉壁,窮極工巧。殿上施白玉床、流蘇帳,為金蓮華以冠帳頂。又作九殿於顯陽殿後,選士民之女以實之,服珠玉、被綺縠者萬餘人。教宮人占星氣、馬步射。置女太史,及雜伎工巧,皆與外同。以女騎千人為鹵簿,皆著紫綸巾,熟錦袴,金銀鏤帶,五文織成靴,執羽儀,鳴鼓吹,游宴以自隨。於是趙大旱,金一斤直粟二斗,百姓嗷然;而虎用兵不息,百役並興。使牙門將張彌行徙洛陽鍾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於鄴,載以四輪纏輞車,轍廣四尺,深二尺。一鐘沒於河,募浮沒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糹亘,用牛百頭,鹿櫨引之,乃出,造萬斛之舟以濟之。既至鄴,虎大悅,為之赦二歲刑,賚百官谷帛,賜民爵一級。又用尚方令解飛之言,於鄴南投石於河,以作飛橋,功費數千萬億,橋竟不成,役夫飢甚,乃止。使令長帥民入山澤采橡及魚以佐食,復為權豪所奪,民無所得。初,日南夷帥范稚,有奴曰範文,常隨商賈往來中國;後至林邑,教林邑王范逸作城郭、宮室、器械,逸愛信之,使為將。文遂譖逸諸子,或徙或逃。是歲,逸卒,文詐迎逸子於它國,置毒於椰酒而殺之,文自立為王。於是出兵攻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魯、扶單等國,皆滅之,有眾四五萬,遣使奉表入貢。
趙左校令成公段作庭燎於槓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趙王虎試而悅之。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康三年(丁酉,公元三三七年)
春,正月,庚辰,趙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餘人入上尊號,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二十餘人;趙王虎惡之,腰斬成公段。辛巳,虎依殷、周之制,稱大趙天王,即位於南郊,大赦。立其後鄭氏為天王皇后,太子邃為天王皇太子,諸子為王者皆降為郡公,宗室為王者降為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
國子祭酒袁瑰、太常馮懷,以江左浸安,請興學校,帝從之。辛卯,立太學,徵集生徒。而士大夫習尚老、莊,儒術終不振。瑰,渙之曾孫也。
三月,慕容皝於乙連城東築好城以逼乙連,留折衝將軍蘭勃守之。夏,四月,段遼以車數千兩輸乙連粟,蘭勃擊而取之。六月,遼又遣其從弟揚威將軍屈雲,將精騎夜襲皝子遵於興國城,遵擊破之。
初,北平陽裕事段疾陸眷及遼五世,皆見尊禮。遼數與皝相攻,裕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寶也。’況慕容氏與我世婚,迭為甥舅,皝有才德,而我與之構怨;戰無虛月,百姓凋弊,利不補害,臣恐社稷之憂將由此始。願兩追前失,通好如初,以安國息民。”遼不從,出裕為北平相。
趙太子邃素驍勇,趙王虎愛之,常謂群臣曰:“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殘滅,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殺阿鐵理否?”既而邃驕淫殘忍,好妝飾美姬,斬其首,洗血置盤上,與賓客傳觀之,又烹其肉共食之。河間公宣、樂安公韜皆有寵於虎,邃疾之如仇。虎荒耽酒色,喜怒無常。使邃省可尚書事,每有所關白,虎恚曰:“此小事,何足白也!”時或不聞,又恚曰:“何以不白!”誚責笞棰,月至再三。邃私謂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伏不敢對。秋,七月,邃稱疾不視事,潛帥宮臣文武五百餘騎飲於李顏別舍,因謂顏等曰:“我欲至冀州殺河間公,有不從者斬!”行數里,騎皆逃散。顏叩頭固諫,邃亦昏醉而歸。其母鄭氏聞之,私遣中人誚讓邃;邃怒,殺之。佛圖澄謂虎曰:“陛下不宜數往東宮。”虎將視邃疾,思澄言而還;既而瞋目大言曰:“我為天下主,父子不相信乎!”乃命所親信女尚書往察之。邃呼前與語,因抽劍擊之。虎怒,收李顏等詰問,顏具言其狀。殺顏等三十餘人;幽邃於東宮,既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邃朝而不謝,俄頃即出。虎使謂之曰:“太子應朝中宮,豈可遽去!”邃徑出,不顧。虎大怒,廢邃為庶人。其夜,殺邃及其妃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同埋於一棺;誅其宮臣支黨二百餘人;廢鄭後為東海太妃。立其子宣為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為天王皇后。
安定侯子光,自稱佛太子,雲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聚眾數千人於杜南山,自稱大黃帝,改元龍興;石廣討斬之。
九月,鎮軍左長史封弈等勸慕容皝稱燕王;皝從之。於是備置群司,以封弈為國相,韓壽為司馬,裴開為奉常,陽騖為司隸,王寓為太僕,李洪為大理,杜群為納言令,宋該、劉睦、石琮為常伯,皇甫真、陽協為冗騎常侍,宋晃、平熙、張泓為將軍,封裕為記室監。洪,臻之孫;晃,奭之子也。冬,十月,丁卯,皝即燕王位,大赦。十一月,甲寅,追尊武宣公曰武宣王,夫人段氏曰武宣後;立夫人段氏為王后,世子俊為王太子,如魏武、晉文輔政故事。
段遼數侵趙邊,燕王皝遣揚烈將軍宋回稱籓於趙,乞師以討遼,自請盡帥國中之眾以會之,並以其弟寧遠將軍汗為質。趙王虎大悅,厚加慰答,辭其質,遣還,密期以明年。
是歲,趙將李穆納拓跋翳槐於大寧,其故部落多歸之。代王紇那奔燕,國人復奉翳槐為代王,翳槐城盛樂而居之。
仇池氐王楊毅族兄初,襲殺毅,並有其眾,自立為仇池公,稱臣於趙。
段譯
顯宗成皇帝中之上鹹和七年(壬辰、332)晉紀十七晉成帝鹹和七年(壬辰,公元332年)
[1]春,正月,辛未,大赦。
[1]春季,正月,辛未(十五日),東晉大赦天下。
[2]趙主勒大饗群臣,謂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對曰:“陛下
神武謀略過於漢高,後世無可比者。”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太過。朕
若遇漢高祖,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若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
誰手。大丈夫行事,宜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2]後趙國主石勒盛大地犒賞群臣,對徐光說:“朕可以和古代哪一等君主相比?”徐光回答說:“陛下的神武謀略超過漢高祖,後代人沒有可以相比的。”石勒笑著說:“人哪有不知道自己的!您的話太過了。朕如果遇到漢高祖,應當向他北面稱臣,與韓信、彭越同列比肩。如果遇上漢光武帝,將會與他共同逐鹿中原,不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應當光明磊落,如同日月之光明亮潔白,終究不該仿效曹操和司馬懿,欺凌他人的孤兒寡婦,靠不正當的手段奪取天下。”群臣都叩頭頓首,稱呼萬歲。
勒雖不學,好使諸生讀書而聽之,時以其意論古今得失,聞者莫不悅服。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驚曰:“此法當失,何以遂得天下?”及聞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
石勒雖然未上學,卻喜歡讓眾儒生讀書給自己聽,經常憑自己的心意議論古今得失,聽到的人沒有不心悅誠服的。他曾經讓人讀《漢書》,聽到酈食其勸漢高祖冊立戰國時六國諸侯的後裔,吃驚地說:“這種做法應當是失策,為什麼能最終奪得天下?”等到聽說留侯張良勸諫,這才說:“幸虧有這么回事。”
[3]郭敬之退戍樊城也,晉人復取襄陽,夏,四月,敬復攻拔之,留戍而歸。
[3]郭敬後退戍守樊城後,晉人又收復了襄陽。夏季,四月,郭敬又攻取襄陽,留下戍守兵員後返回。
[4]趙右僕射程遐言於趙主勒曰:“中山王勇悍權略,群臣莫及;觀其志,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加以殘賊安忍,久為將帥,威振內外,其諸子年長,皆典兵權;陛下在,自當無他,恐非少主之臣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安,大雅沖幼,宜得強輔。中山王骨肉至親,有佐命之功,方當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所言!卿正恐不得擅帝舅之權耳;吾亦當參卿顧命,勿過憂也。”遐泣曰:“臣所慮者公家,陛下乃以私計拒之,忠言何自而入乎!中山王雖為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雖有微功,陛下酬其父子恩榮亦足矣,而其志願無極,豈將來有益者乎!若不除之,臣見宗廟不血食矣。”勒不聽。
[4]後趙右僕射程遐向國主石勒進言說:“中山王石虎勇悍而有權謀武略,群臣中無人比得上,觀察他的志向,除陛下以外,對他人都視而不見。再加上性格凶暴殘忍,長期出任將帥,威震內外,他的各位兒子年齡都不小,都握有兵權,陛下在世,自然應當沒什麼事,但恐怕他不甘心作少主的臣子。應當儘早除去他,以利國家大計。”石勒說:“如今天下沒有安定,石弘年少,應當得到強大的輔佐。中山王是我的骨肉至親,有輔佐王命的功績,正應委付他伊尹、霍光那樣的重任,何至於像你說的那樣!你只是唯恐不能專帝舅的權力罷了。我也會讓你參與輔政,不必過分憂慮。”程遐哭泣著說:“我所顧慮的是國家,陛下卻認為是為自己打算而加以拒絕,忠言從何處能入耳呢!中山王雖然是皇太后收養的,但並非陛下的親骨肉,雖然有些小功勞,陛下酬答他們父子的恩惠榮耀也足夠了,但他的心意、欲望卻沒有止境,難道會是有益於將來的人嗎!如果不除去他,我看宗廟將為絕祀了。”石勒不聽。
遐退,告徐光,光曰:“中山王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危國,亦將為家禍也。”他日,光承間言于勒曰:“今國家無事,而陛下神色若有不怡,何也?”勒曰:“吳、蜀未平,吾恐後世不以吾為受命之王也。”光曰:“魏承漢運,劉備雖興於蜀,漢豈得為不亡乎!孫權在吳,猶今之李氏也。陛下苞括二都,平盪八州,帝王之統不在陛下,當復在誰!且陛下不憂腹心之疾,而更憂四支乎!中山王藉陛下威略,所向輒克,而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且其資性不仁,見利忘義,父子並據權位,勢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於東宮侍宴,有輕皇太子之色。臣恐陛下萬年之後,不可複製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且以常侍嚴震參綜可否,惟征伐斷斬大事乃呈之。於是嚴震之權過於主相,中山王虎之門可設雀羅矣。虎愈怏怏不悅。
程遐退下後,將此事告訴徐光,徐光說:“中山王經常切齒痛恨我們倆人,恐怕不僅會危害國家,也將是你我家庭的禍殃。”後來,徐光尋機對石勒說:“如今國家平定無事,陛下神色卻好像有所不樂,為什麼?”石勒說:“東吳、西蜀沒有平定,我恐怕後人不把我當作承受天命的君王看待。”徐光說:“魏國繼承漢朝國運,劉備雖然在蜀地興起,漢朝又怎能不亡國呢!孫權在東吳,猶如現在的李雄,陛下囊括長安、洛陽二都,平盪八州,帝王的正統不在陛下,又會在誰呢!況且陛下不憂慮心腹之患,卻反倒憂慮四肢之患嗎!中山王憑仗陛下的威略,所向無敵,但天下人都說他的英俊威武僅次於陛下。而且他稟性不仁,見利忘義,父子都占據權位,勢力可傾覆王室;自己又耿耿於懷,常有不滿之心。近來在東宮侍奉宴飲,有輕視皇太子的神色。我恐怕陛下辭世之後,就不能再控制他了。”石勒默默不語,開始命令太子省查、決斷尚書的奏事,又讓中常侍嚴震參預判治可否,只有征伐斷斬方面的大事才呈報石勒。此時嚴震的權力超過君主和丞相,中山王石虎的門庭冷清,可以羅雀了。石虎更加怏怏不樂。
[5]秋,趙郭敬南掠江西,太尉侃遣其子平西參軍斌,及南中郎將桓宣乘虛攻樊城,悉俘其眾。敬鏇救樊,宣與戰於涅水,破之,皆得其所掠。侃兄子臻及竟陵太守李陽攻新野,拔之。敬懼,遁去;宣遂拔襄陽。
[5]秋季,後趙郭敬向南攻掠長江以西,太尉陶侃派兒子、平西參軍陶斌及南中郎將桓宣乘虛進攻樊城,全數俘虜留守士眾。郭敬回軍救援樊城,桓宣和他在涅水接戰,郭敬戰敗,桓宣奪回被郭敬劫掠的全部人員、物品。陶侃的兄長之子陶臻和竟陵太守李陽攻克新野。郭敬恐懼遁逃,桓宣隨即奪取了襄陽。
侃使宣鎮襄陽。宣招懷初附,簡刑罰,略威儀,勸課農桑,或載鋤耒於軺軒,親帥民芸獲。在襄陽十餘年,趙人再攻之,宣以寡弱拒守,趙人不能勝;時人以為亞於祖逖、周訪。
陶侃讓桓宣鎮守襄陽。桓宣招撫剛剛歸降的民眾,刑罰從簡,威儀從略,鼓勵、督促從事農桑生產,有時用輕便車裝載耒等農具,親自率領民眾耕耘收穫。桓宣在襄陽十多年,後趙人多次進攻,桓宣依靠既少且弱的士眾抵抗防守,後趙人不能取勝。當時人認為他僅次於祖逖和周訪。
[6]成大將軍壽寇寧州,以其征東將軍費黑為前鋒,出廣漢,鎮南將軍任回出越,以分寧州之兵。
[6]成漢的大將軍李壽侵犯寧州,讓其征東將軍費黑為前鋒,由廣漢出擊,又讓鎮南將軍任回由越雋出擊,使寧州兵力分散。
[7]冬,十月,壽、黑至朱提,朱提太守董炳城守,寧州刺史尹奉遣建寧太守霍彪引兵助之。壽欲逆拒彪,黑曰:“城中食少,宜縱彪入城,共消其谷,何為拒之!”壽從之。城久不下,壽欲急攻之。黑曰:“南中險阻難服,當以日月制之,待其智勇俱困,然後取之,混牢之物,何足汲汲也。”壽不從,攻果不利,乃悉以軍事任黑。
[7]冬季,十月,李壽、費黑到達朱提,朱提太守董炳據城固守,寧州刺史尹奉派建寧太守霍彪領兵相助。李壽準備迎擊霍彪,費黑說:“城中糧食短缺,應該放任霍彪入城,讓他們共同消耗穀物,為什麼要阻擋他!”李壽聽從他的意見。朱提城久攻不下,李壽想大舉猛攻。費黑說:“南中地勢險阻,難以制服,應當待以時日,等他們智慧和勇氣都消磨殆盡後再攻取。他們如同圈欄中的牲畜,何必那么著急呢?”李壽不聽,進攻果然失利,於是把軍事事務全部委託給費黑。
[8]十一月,壬子朔,進太尉侃為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侃固辭不受。
[8]十一月,壬子朔(初一),提升太尉陶侃為大將軍,允許佩劍著履上殿,朝見天子不必趨行小跑,唱禮通名時不直接稱呼名字。陶侃堅持辭謝,不接受。
[9]十二月,庚戌,帝遷於新宮。
[9]十二月,庚戌(二十九日),成帝遷入新建的宮室。
[10]是歲,涼州僚屬勸張駿稱涼王,領秦、涼二州牧,置公卿百官如魏武、晉文故事。駿曰:“此非人臣所宜言也。敢言此者,罪不赦!”然境內皆稱之為王。駿立次子重華為世子。
[10]這年,涼州的僚屬們勸張駿自稱涼王,兼領秦州、涼州二州牧。仿效魏武帝、晉文帝的舊例設定公卿百官。張駿說:“這不是為人臣子所該說的話。敢說這事的,罪在不赦!”然而涼州境內都稱呼他為王。張駿立次子張重華為世子。
八年(癸巳、333)
八年(癸巳,公元333年)
[1]春,正月,成大將軍李壽拔朱提,董炳、霍彪皆降,壽威震南中。
[1]春季,正月,成漢的大將軍李壽攻下朱提,董炳、霍彪都投降,李壽威震南中。
[2]丙子,趙主勒遣使來修好,詔焚其幣。
[2]丙子(二十六日),後趙國主石勒派使者來與晉重歸修好,成帝下詔令焚燒他帶來的禮物。
[3]三月,寧州刺史尹奉降於成,成盡有南中之地;大赦,以大將軍壽領寧州。
[3]三月,寧州刺史尹奉歸降成漢,成漢全部占有南中地區。實行大赦,讓大將軍李壽兼管寧州。
[4]夏,五月,甲寅,遼東武宣公慕容卒。六月,世子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赦繫囚。以長史裴開為軍諮祭酒,郎中令高詡為玄菟太守。以帶方太守王誕為左長史,誕以遼東太守陽騖為才而讓之;從之,以誕為左長史。
[4]夏季,五月,甲寅(初六),遼東武宣公慕容死。六月,世子慕容以平北將軍的身份攝行平州刺史職務,督察、統領境內士眾,赦免囚犯。任命長史裴開為軍咨祭酒,郎中令高翊為玄菟太守。慕容讓帶方太守王誕任左長史,王誕認為遼東太守陽騖有才能因而推讓給他,慕容同意了,任命王誕為右長史。
[5]趙主勒寢疾,中山王虎入侍禁中,矯詔,群臣親戚皆不得入;疾之增損,外無知者。又矯詔召秦王宏、彭城王堪還襄國。勒疾小廖,見宏,驚曰:“吾使王處藩鎮,正備今日,有召王者邪,將自來邪?有召者,當按誅之!”虎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遣之。”仍留不遣。數日,復問之,虎曰:“受詔即遣,今已半道矣。”廣阿有蝗,虎密使其子冀州刺史邃帥騎三千游於蝗所。
[5]後趙國主石勒病重臥床,中山王石虎進入禁中侍衛,矯稱詔令,群臣、親戚都不得入內,石勒病情的好壞,宮外無人得知。又假傳詔令徵召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回襄國。石勒病情稍好,見到石宏,吃驚地說:“我讓你鎮守藩鎮,正是為了防備今日。你回來有人徵召你呢,還是自己前來的?如果有召請你的人,應當依法處決!”石虎恐懼,說:“秦王因思慕您,暫時回來罷了,現在遣返他回去。”但仍然留住不遣返。幾天后,石勒又問到石宏,石虎說:“接受詔令後當即就已遣返,現在已在半路上了。”廣阿發生蝗災,石虎秘密地派兒子、冀州刺史石邃率領三千騎兵在蝗災區游戈。
秋,七月,勒疾篤,遺命曰:“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馬氏,汝曹之前車也。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戊辰,勒卒。中山王虎劫太子弘使臨軒,收右光祿大夫程遐、中書令徐光,下廷尉,召邃使將兵入宿衛,文武皆奔散。弘大懼,自陳劣弱,讓位於虎。虎曰:“君終,太子立,禮之常也。”弘涕泣固讓,虎怒曰:“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義,何足豫論!”弦乃即位。大赦。殺程遐、徐光。夜,以勒喪潛瘞山谷,莫知其處。已卯,備儀衛,虛葬於高平陵,謚曰明帝,廟號高祖。
秋季,七月,石勒病重,頒布遺命說:“石弘兄弟,應當好好相互扶持,司馬氏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鑑。中山王石虎應當深深追思周公、霍光,不要為後世留下口實。”戊辰(二十一日),石勒死。中山王石虎劫持太子石弘讓他到殿前,收捕右光祿大夫程遐、中書令徐光,交付廷尉治罪,又徵召石邃,讓他帶兵入宮宿衛,文武官員紛紛逃散。石弘大為恐懼,自言軟弱,要讓位給石虎。石虎說:“君王去世,太子即位,這是禮儀常規。”石弘流著淚堅決辭讓,石虎發怒說:“如果你不能承擔重任,天下人自會按大道理行事,哪裡能事先就談論!”石弘於是即位,大赦天下。殺死程遐、徐光。夜間,把石勒屍體秘密瘞埋在山谷,沒有人知道地點。己卯(疑誤),儀仗護衛齊備,假裝將石勒葬在高平陵,諡號明帝,廟號高祖。
趙將石聰及譙郡太守彭彪,各遣使來降。聰本晉人,冒姓石氏。朝廷遣督護喬球將兵救之,未至,聰等為虎所誅。
後趙將領石聰和譙郡太守彭彪,各自派遣使者前來晉請降。石聰本來是漢族人,因被收養而改姓石。朝廷派遣督護喬球帶兵救援他,還未到達,石聰等人已被石虎誅滅。
[6]慕容遣長史勃海王濟等來告喪。
[6]慕容派遣長史、勃海人王濟等前來晉報喪。
[7]八月,趙主弘以中山王虎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國,總攝百揆。虎赦其境內,立妻鄭氏為魏王后;子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持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次子宣為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韜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封齊王,鑒封代王,苞封樂平王;徙平原王斌為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散任;虎之府寮親屬,悉署台省要職。以鎮軍將軍夔安領左僕射,尚書郭殷為右僕射。更命太子宮曰崇訓宮,太后劉氏以下皆徙居之。選勒宮人及車馬、服玩之美者,皆入丞相府。
[7]八月,後趙國主石弘任中山王石虎為丞相、魏王、大單于,賜加九錫,劃分魏郡等十三郡作為石虎的封國,總領朝廷大小政事。石虎赦免封國境內的囚犯,立妻子鄭氏為魏王后,兒子石邃為魏太子,授予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次子石宣任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石韜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石遵封齊王,石鑒封代王,石苞封樂平王。改封平原王石斌為章武王。石勒原先的文武官員,都委派閒散的官職,而石虎的僚佐親屬,全部充任朝廷要職。石虎任命鎮軍將軍夔安兼領左僕射,任命尚書郭殷為右僕射。把太子的宮室改名為崇訓宮,太后劉氏以下的人員,全部移居此處。又挑選石勒原有宮女、車馬和服玩中美麗、精良和珍貴的,全部送入丞相府。
[8]宇文乞得歸為其東部大人逸豆歸所逐,走死於外。慕容引兵討之,軍於廣安;逸豆歸懼而請和,遂築榆陰、安晉二城而還。
[8]宇文乞得歸被手下的東部大人逸豆歸趕逐,逃跑死在外邊。慕容領兵討伐逸豆歸,屯軍廣安。逸豆歸畏懼,請求和好。慕容便修建榆陰、安晉兩座城堡,然後回軍。
[9]成建寧、柯二郡來降,李壽復擊取之。
[9]成漢的建寧、柯二郡向東晉投降。又被李壽攻占。
[10]趙劉太后謂彭城王堪曰:“先帝甫晏駕,丞相遽相陵藉如此。帝祚之亡,殆不復久,王將若之何?”堪曰:“先帝舊臣,皆被疏斥,軍旅不復由人,宮省之內,無可為者,臣請奔兗州,挾南陽王恢為盟主,據廩丘,宣太后詔於牧、守、征、鎮,使各舉兵以誅暴逆,庶幾猶有濟也。”劉氏曰:“事急矣!當速為之。”九月,堪微服、輕騎襲兗州,不克,南奔譙城。丞相虎遣其將郭太追之,獲堪於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征南陽王恢還襄國。劉氏謀泄,虎廢而殺之,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后。堪本田氏子,數有功,趙主勒養以為子。劉氏有膽略,勒每與之參決軍事,佐勒建功業,有呂后之風,而不妒忌更過之。
[10]後趙劉太后對彭城王石堪說:“先帝剛剛駕崩,丞相便如此欺壓踐踏我們,帝統的絕滅,大概不會多久,您對此將怎么辦?”石堪說:“先帝原先的大臣,都遭疏遠和排斥,軍事大權不再由我們掌握,朝廷中也沒有有所作為的人,我請求出奔兗州,挾持南陽王石恢當盟主,占據廩丘,向各地的地方長官頒布太后詔書,讓他們各自起兵誅滅暴逆之人,或許還可挽救。”劉氏說:“事情很急迫了,你應當迅速行動。”九月,石堪換上平民服裝,輕騎奔襲兗州,不能獲勝,向南逃奔譙城。丞相石虎派部將郭太追擊他,在城父執獲石堪,送回襄國,用火燒灼後殺死了他。又徵召南陽王石恢回襄國。劉氏的圖謀泄露,石虎將她廢黜並殺死,尊奉石弘的母親程氏為皇太后。石堪本來是田氏子孫,多次建立功績,後趙國主石勒收養他作為自己的兒子。劉氏有膽略,石勒經常和她共同決斷軍事,輔佐石勒建立功業,有西漢呂后的遺風,在不妒忌這方面要勝過呂后。
趙河東王生鎮關中,石朗鎮洛陽。冬,十月,生、朗皆舉兵以討丞相虎;生自稱秦州刺史,遣使來降。氐帥蒲洪自稱雍州刺史,西附張駿。
後趙河東王石生鎮守關中,石朗鎮守洛陽。冬季,十月,石生、石朗都起兵討伐丞相石虎。石生自稱秦州刺史,派使者向晉請降。氐族統帥蒲洪自稱雍州刺史,向西依附張駿。
虎留太子邃守襄國,將步騎七萬攻朗於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向長安,以梁王挺為前鋒大都督。生遣將軍郭權帥鮮卑涉眾二萬為前鋒以拒之,生將大軍繼發,軍於蒲阪。權與挺戰於潼關,大破之,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死,虎還奔澠池,枕屍三百餘里。鮮卑潛與虎通謀,反擊生。生不知挺已死,懼,單騎奔長安。權收餘眾,退屯渭。生遂棄長安,匿於雞頭山。將軍蔣英據長安拒守,虎進兵擊英,斬之。生麾下斬生以降;權奔隴右。
石虎讓太子石邃留守襄國,自己帶領步、騎兵七萬人進攻在金墉的石朗。金墉被攻破,執獲石朗,將他砍掉腳後斬首。隨後向長安進發,讓梁王石挺為前鋒大都督。石生派將軍郭權率領鮮卑涉部士眾二萬人為前鋒拒敵,石生統領大軍隨後出發,屯軍於蒲阪。郭權和石挺在潼關接戰,石挺大敗,石挺和丞相左長史劉隗都陣亡,石虎回軍逃往澠池,屍體枕藉達三百多里。鮮卑族私下與石虎勾結,反戈攻擊石生。石生不知道石挺已死,心中畏懼,單騎逃奔長安。郭權收聚剩餘士眾,退卻屯軍於渭水拐彎處。石生於是放棄長安,藏匿於雞頭山。將軍蔣英占據長安抵抗防守,石虎進兵攻擊蔣英,蔣英被殺。石生的部下殺死石生投降,郭權逃奔隴右。
虎分命諸將屯、隴,遣將軍麻秋討蒲洪。洪帥戶二萬降於虎,虎迎拜洪光烈將軍、護氐校尉。洪至長安,說虎徙關豪傑及氐、羌以實東方,曰:“諸氐皆洪家部曲,洪帥以從,誰敢違者!”虎從之,徙秦、雍民及氐、羌十餘萬戶於關東。以洪為龍驤將軍、流民都督,使居枋頭;輕羌帥姚弋仲為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使帥其眾數萬徙居清河之灄頭。
石虎分別命令眾將屯軍於水、隴上,派將軍麻秋討伐蒲洪。蒲洪率二萬戶投降石虎,石虎拜授他為光烈將軍、護氐校尉。蒲洪到達長安,勸說石虎遷徙關中的豪強和氐、羌等部落充實東方,他說:“眾氐族部落都是我家的部曲,我率領他們歸順,誰敢違抗!”石虎聽從他的建議,遷徙秦州、雍州的士民以及氐族、羌族十多萬戶到關東。任命蒲洪為龍驤將軍、流民都督,讓他居住在枋頭,任命羌族首領姚弋仲為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讓他們率領部眾數萬人遷居到清河的灄頭。
虎還襄國,大赦。趙主弘命虎建魏台,一如魏武王輔漢故事。
石虎返回襄國,實行大赦。後趙國主石弘令石虎建造魏台,完全仿效魏武帝輔佐漢朝的舊例。
[11]慕容初嗣位,用法嚴峻,國人多不自安,主簿皇甫真切諫,不聽。
[11]慕容剛剛繼位,使用刑法過於嚴厲,國內人大多不知所措,主簿皇甫真懇切勸諫,慕容不聽。
庶兄建威將軍翰、母弟征虜將軍仁,有勇略,屢立戰功,得士心;季弟昭,有才藝;皆有寵於。忌之,翰嘆曰:“吾受事於先公,不敢不盡力,幸賴先公之靈,所向有功,此乃天贊吾國,非人力也。而人謂吾之所辦,以為雄才難制,吾豈可坐而待禍邪!”乃與其子出奔段氏。段遼素聞其才,冀收其用,甚愛重之。
慕容的庶母兄長、建威將軍慕容翰和同母兄弟、征虜將軍慕容仁,都勇悍而有謀略,多次建立戰功,深得人心;小弟弟慕容昭,多才多藝,都受到慕容的寵愛。慕容妒忌他們,慕容翰嘆息說:“我從先父那裡接受任職,不敢不盡力,幸好仰仗先父的在天之靈,所向披靡,這是上天助我國,並非人力所為。但別人卻說這是我的力量,以為我具有傑出的才能,難以制服,我怎能坐以待禍呢!”於是和兒子出奔段氏。段遼平素早就聽說他的才能,希望收為己用,所以非常寵愛、看重他。
仁自平郭來奔喪,謂昭曰:“吾等素驕,多無禮於嗣君,嗣君剛嚴,無罪猶可畏,況有罪乎!”昭曰:“吾輩皆體正嫡,於國有分。兄素得士心,我在內未為所疑,伺其間隙,除之不難。兄趣舉兵以來,我為內應,事成之日,與我遼東。男子舉事,不克則死,不能效建威偷生異域也。”仁曰:“善!”遂還平郭。閏月,仁舉兵而西。
慕容仁從平郭前來奔喪,對慕容昭說:“我們平素驕縱,經常對現在繼位的君主無禮,他為人剛毅嚴厲,自身無罪尚且令人畏懼,何況有罪呢!”慕容昭說:“我們都身為嫡子,國家應當有我們一份。兄長您素來得人心,我在宮內也沒什麼令人懷疑的地方,尋找機會除滅他並不難。兄長趕緊興兵前來,我當內應,事成以後,把遼東分給我。男子漢行事,不成功則死,不能仿效慕容翰到其他地方偷生苟活。”慕容仁說:“好!”於是回返平郭。閏月,慕容仁興兵向西進發。
或以仁、昭之謀告,未之信,遣使按驗。仁兵已至黃水,知事露,殺使者,還據平郭。賜昭死。遣軍祭酒封奕慰撫遼東。以高詡為廣武將軍,將兵五千與庶弟建武將軍幼、稚、廣威將軍軍、寧遠將軍汗、司馬遼東佟壽共討仁。與仁戰於汶城北,兵大敗,幼、稚、軍皆為仁所獲;壽嘗為仁司馬,遂降於仁。前大農孫機等舉遼東城以應仁。封奕不得入,與汗俱還。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平原乙逸、遼東相太原韓矯皆棄城走,於是仁盡有遼東之地;段遼及鮮卑諸部皆與仁遙相應援。追思皇甫真之言,以真為平州別駕。
有人把慕容仁、慕容昭的密謀告訴慕容,慕容不相信,派使者查驗。慕容仁的軍隊已到黃水,知道事情敗露,殺死使者,回軍占據平郭。慕容賜令慕容昭自盡,派軍祭酒封奕慰撫遼東。任命高詡為廣武將軍,領兵五千與異母弟、建武將軍慕容幼、慕容稚、廣威將軍慕容軍、寧遠將軍慕容汗、司馬、遼東人佟壽共同討伐慕容仁,和慕容仁在汶城以北交戰,慕容的軍隊大敗,慕容幼、慕容稚、慕容軍都被擄獲。佟壽曾是慕容仁的司馬,於是歸降慕容仁。前任大農孫機等占據遼東城回響慕容仁。封奕不能入城,和慕容汗一塊兒返回。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平原人乙逸、遼東相太原人韓矯都棄城逃跑,於是慕容仁盡數占有遼東地區。段遼和鮮卑各部都與慕容仁遙相呼應和聲援。慕容追憶起皇甫真原先說過的話,任命他為平州別駕。
[12]十二月,郭權據上,遣使來降;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
[12]十二月,郭權占據上,派使者向晉請降,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都回響他。
[13]初,張駿欲假道於成以通表建康,成主雄不許。駿乃遣治中從事張淳稱藩於成以假道;雄偽許之,將使盜覆諸東峽。蜀人橋贊密以告淳。淳謂雄曰:“寡君使小臣行無跡之地,萬里通誠於建康者,以陛下嘉尚忠義,能成人之美故也。若欲殺臣者,當斬之都市,宣示眾目曰:‘涼州不忘舊德,通使琅邪!主聖臣明,發覺殺之。’如此,則義聲遠播,天下畏威。今使盜殺之江中,威刑不顯,何足以示天下乎!”雄大驚曰:“安有此邪!”
[13]當初,張駿想向成漢借路去建康呈送上表,成漢主李雄不同意。張駿便派遣治中從事張淳向成漢稱臣以便借道。李雄佯裝同意,卻準備派盜賊將他沉於東峽。蜀人橋贊將此事秘密告訴張淳,張淳對李雄說:“我的君主讓我來到這未曾通行的地方,不遠萬里向建康表達誠意,是因為陛下嘉許和崇尚忠義,能夠成人之美的緣故。如果想殺我,應當在都市處斬,向眾人宣諭曉示說:‘涼州不忘國家舊恩,與晉互通使節,因為君主聖賢、臣下明察,發覺此事因而殺了他。’這樣,道義的聲譽就會遠遠傳播,天下人都懍畏風威。現在如果讓盜賊把我殺害在江中,聲威和刑罰都不彰顯,怎么能示範天下呢!”李雄大吃一驚,說:“哪有這種事呢!”
司隸校尉景騫言於雄曰:“張淳壯士,請留之。”雄曰:“壯十安肯留!
且試以卿意觀之。”騫謂淳曰:“卿體豐大,天熱,可且遣下吏,小住須涼。”淳曰:“寡君以皇輿播越,梓宮未返,生民塗炭,莫之振救,故遣淳通誠上都。所論事重,非下吏所能傳;使下吏可了,則淳亦不來矣。雖火山湯海,猶將赴之,豈寒暑之足憚哉!”雄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亦稱帝自娛一方?”淳曰:“寡君祖考以來,世篤忠貞,以讎恥未雪,枕戈待旦,何自娛之有!”雄甚慚,曰:“我之祖考本亦晉臣,遭天下大亂,與六郡之民避難此州,為眾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國者,亦當帥眾輔之。”厚為淳禮而遣之。淳卒致命於建康。
司隸校尉景騫對李雄說:“張淳是勇士,請把他留下。”李雄說:“既然是勇士,怎能肯留下呢!你暫且試著用自己的意願試探他。”景騫對張淳說:“你身強體胖,現在天氣炎熱,何不暫時派遣手下小吏,您在此小住,等待天氣轉涼?”張淳說:“我的君主因為皇室遠徙江南,先帝的梓宮未能送返,生民塗炭,無人拯救,所以派我向皇都表達誠意。所商議的事情重大,不是小吏可以傳達的;如果小吏可以任勝,那么我也就不來了。即使有火山湯海,我也將前往,天氣的寒暑又怎能讓人畏懼呢!”李雄對張淳說:“貴君主英名蓋世,境內地勢險峻,軍力強大,為什麼不自己稱帝,占據一方享樂呢!”張淳說:“我的君主從祖父、父親開始,世代堅守忠貞,因國恥未能昭雪,枕戈待旦,哪能自己享樂呢!”李雄十分慚愧,說:“我的祖先本來也是晉國大臣,因遇到天下大亂,和六個州郡的民眾到此州避難,被民眾推擁,才有今天。琅邪王如果真能在中原中興大晉的基業,我也會率領士眾相助。”於是為張淳準備厚禮,送他上路。張淳終於到達建康轉達了張駿的心意。
長安之失守也,敦煌計吏耿訪自漢中入江東,屢上書請遣大使慰撫涼州。朝廷以訪守侍書御史,拜張駿鎮西大將軍,選隴西賈陵等十二人配之。訪至梁州,道不通,以詔書付賈陵,詐為賈客以達之。是歲,陵始至涼州,駿遣部曲督王豐等報謝。
長安失守時,敦煌郡掌管計簿的官吏耿訪從漢中進入江東,多次上書請求派遣職高位重的使節慰撫涼州臣民。朝廷讓耿訪暫任侍書御史,拜授張駿為鎮西大將軍,挑選隴西人賈陵等十二人配備給他。耿訪到達梁州後,道路不通,便把詔書交給賈陵,假扮為商販通過。這年,賈陵剛到涼州,張駿派部曲督王豐等人前來答謝。
九年(甲午、334)
九年(甲午,公元334年)
[1]春,正月,趙改元延熙。
[1]春季,正月,後趙改年號為延熙。
[2]詔以郭權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
[2]晉朝廷下詔任命郭權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
[3]仇池王楊難敵卒,子毅立,自稱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以叔父堅頭之子盤為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遣使來稱藩。
[3]仇池王楊難敵故去,兒子楊毅繼立,自稱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任命叔父楊堅頭之子楊盤為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派使者來晉稱臣。
[4]二月,丁卯,詔遣耿訪、王豐齎印綬授張駿大將軍、都督陝西·雍·秦·涼州諸軍事。自是每歲使者不絕。
[4]二月,丁卯(二十三日),朝廷下詔派耿訪、王豐攜帶印綬拜授張駿為大將軍,都督陝西、雍州、秦州、涼州諸軍事。從此以後每年來往使者不斷。
[5]慕容仁以司馬翟楷領東夷校尉,前平州別駕龐鑒領遼東相。
[5]慕容仁讓司馬翟楷兼領東夷校尉,讓原先任平州別駕的龐鑒兼領遼東相。
[6]段遼遣兵襲徒河,不克;復遣其弟蘭與慕容翰共攻柳城,柳城都尉石琮、城大慕輿併力拒守,蘭等不克而退。遼怒,切責蘭等,必令拔之。休息二旬,復益兵來攻。士皆重袍蒙,作飛梯,四面俱進,晝夜不息。琮、拒守彌固,殺傷千餘人,卒不能拔。慕容遣慕容汗及司馬封奕等共救之。戒汗曰:“賊氣銳,勿與爭鋒。”汗性驍果,以千餘騎為前鋒,直進。封奕止之,汗不從。與蘭遇於牛尾谷,汗兵大敗,死者太半;奕整陳力戰,故得不沒。
[6]段遼派軍隊襲擊徒河,不能獲勝,又派兄弟段蘭和慕容翰共同進攻柳城。柳城都尉石琮、城主慕輿合力拒守,段蘭等不能取勝,只好退軍。段遼發怒,痛切地斥責段蘭等人,嚴令他們攻取柳城。段蘭等人休息二十天后,又增添兵力來進攻。士卒都穿上重重戰袍,用盾牌保護,架上雲梯,四面同時進攻,晝夜不停。石琮、慕輿的防守也更加堅固。殺段蘭的士卒一千多人,段蘭等人始終無法取勝。慕容派慕容汗和司馬封奕等人共同援救,慕容告誡慕容汗說:“敵人士氣正盛,不要和他們爭鬥以決勝負。”慕容汗性格驍勇果敢,讓一千多騎兵為前鋒,直赴柳城。封奕勸阻他,慕容汗不聽。結果和段蘭在牛尾谷遭遇,慕容汗的軍隊大敗,死亡過半。封奕整頓陣列盡力苦戰,所以才免遭全軍覆沒。
蘭欲乘勝窮追,慕容翰恐遂滅其國,止之曰:“夫為將當務慎重,審己量敵,非萬全不可動。今雖挫其偏師,未能屈其大勢。多權詐,好為潛伏,若悉國中之眾自將以拒我,我縣軍深入,眾寡不敵,此危道也。且受命之日,正求此捷;若違命貪進,萬一取敗,功名俱喪,何以返面!”蘭曰:“此已成擒,無有餘理,卿正慮遂滅卿國耳!今千年在東,若進而得志,吾將迎之以為國嗣,終不負卿,使宗廟不祀也。”千年者,慕容仁小字也。翰曰:“吾投身相依,無復還理;國之存亡,於我何有!但欲為大國之計,且相為惜功名耳。”乃命所部欲獨還,蘭不得已而從之。
段蘭想乘勝窮追,慕容翰害怕就此滅亡自己的國家,勸阻他說:“作為將領,應當慎重,知己知彼,不到萬全的時候不能妄動。現在敵方的偏師雖被挫敗,但主力還未敗。慕容狡詐多謀,喜歡深藏不露,如果他親自統帥舉國士眾抵禦我們,而我們孤軍深入,寡不敵眾,這是危險的作法。況且接受君命的時候,正是想得到今天的勝利,如果違背君命冒進,萬一失敗,功勞和名望全部喪失,有什麼臉面回去面對君主!”段蘭說:“這些人被擒已成定局,沒有別的道理,你只是憂慮趁勢滅亡你的國家罷了!現在慕容千年在東邊,如果進軍真能實現願望,我將迎接他充當國家的繼承人,終究不會有負於你,讓宗廟絕祀的。”所謂千年,即慕容仁的小名。慕容翰說:“我既然投身依附,就沒有再返回的道理。故國的存亡,和我有什麼相干!只是想為貴國出謀劃策,並且珍惜你我的功名罷了。”於是命令自己所部,準備獨自返回,段蘭不得已,隨從他共同返回。
[7]三月,成主雄分寧州置交州,以霍彪為寧州刺史,爨深為交州刺史。
[7]三月,成漢主李雄由寧州分置出交州,讓霍彪任寧州刺史,爨深任交州刺史。
[8]趙丞相虎遣其將郭敖及章武王斌帥步騎四萬西擊郭權,軍於華陰;夏,四月,上豪族殺權以降。虎徙秦州三萬餘戶於青、並二州。長安人陳良夫奔黑羌,與北羌王薄句大等侵擾北地、馮翊。章武王斌、樂安王韜合擊,破之,句大奔馬蘭山。郭敖乘勝逐北,為羌所敗,死者什七八。斌等收軍還三城。虎遣使誅郭敖。秦王宏有怨言,虎幽之。
[8]後趙丞相石虎派部將郭敖和章武王石斌率步、騎兵四萬人向西進攻郭權,屯軍華陰。夏季,四月,上豪族殺死郭權投降。石虎將秦州三萬多戶民眾遷徙到青州和并州。長安人陳良夫逃奔黑羌,和北羌王薄句大等人侵擾北地、馮翊。章武王石斌、樂安王石韜合力攻擊,打敗他們,薄句大逃奔馬蘭山。郭敖乘勝追擊敗兵,反被羌人戰敗,死亡人數占十之七八。石斌等人收兵回到三城。石虎派使者處死郭敖。秦王石宏有怨言,石虎將他幽禁。
[9]慕容仁自稱平州刺史、遼東公。
[9]慕容仁自稱平州刺史,遼東公。
[10]長沙桓公陶侃,晚年深以滿盈自懼,不預朝權,屢欲告老歸國,佐吏等苦留之。六月,侃疾篤,上表遜位。遣左長史殷羨奉送所假節、麾、幢、曲蓋、侍中貂蟬、大尉章、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刺史印傳、戟;軍資、器仗、牛馬、舟船,皆有定簿,封印倉庫,侃自加管鑰。以後事付右司馬王愆期,加督護統領文武。甲寅,輿車出,臨津就船,將歸長沙,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乙卯,薨於樊。侃在軍四十一年,明毅善斷,識察纖密,人不能欺;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里中,路不拾遺。及薨,尚書梅陶與親人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鑑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也。”謝安每言:“陶公雖用法而恆得法外意。”安,鯤之從子也。
[10]長沙桓公陶侃,到晚年深深畏懼物極必反的道理,因此不參預朝政,多次想告老還鄉,佐吏們苦苦相留。六月,陶侃病重,上表請求退位。派左長史殷羨歸還持有的朝廷符節、麾、憧、曲蓋、侍中貂蟬、太尉印章,以及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的刺史印傳和戟。至於軍資、器仗、牛馬、舟船等,都有簿錄統計,封存倉庫,由陶侃親自上鎖。陶侃將後事託付給右司馬王愆期,授予督護官職,統領文武官吏。甲寅(十二日),陶侃乘車離開武昌,到渡口乘船,準備回長沙,回頭對王愆期說:“老夫現在蹣跚難行,正因你們阻攔。”乙卯(十三日),在樊去世。陶侃領軍四十一年,明智、堅毅,善於決斷;見識纖密,別人難以欺矇。自南陵到白帝,幾千里的轄域內路不拾遺。陶侃去世後,尚書梅陶給親友曹識的信說:“陶公的神機明鑑如同魏武帝,忠順勤軍好比孔明,陸抗等人比不上他。”謝安經常說:“陶公雖然運用刑法,但常常能領會刑法之外的含意。”謝安即謝鯤的侄子。
[11]成主雄生瘍於頭。身素多金創。及病,舊痕皆膿潰,諸子皆惡而遠之;獨太子班晝夜侍側,不脫衣冠,親為吮膿。雄召大將軍建寧王壽受遺詔輔政。丁卯,雄卒,太子班即位。以建寧王壽錄尚書事,政事皆委於壽及司徒何點、尚書王,班居中行喪禮,一無所預。
[11]成漢主李雄頭部生瘡,身體原有很多創傷,等到病發時,舊傷痕全部化膿潰爛,兒子們都因厭惡而遠遠躲開,只有太子李班晝夜在身邊侍候,不脫衣帽,親自為他吮吸膿腫。李雄徵召大將軍、建寧王李壽接受遺詔輔佐朝政。丁卯(二十五日),李雄故去,太子李班即位。任命建寧王李壽錄尚書事,政事都委決於李壽和司徒何點,尚書王。李班居住在宮中服喪,毫不干預。
[12]辛未,加平西將軍庾亮征西將軍、假節、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豫·荊三州刺史,鎮武昌。亮辟殷浩為記室參軍。浩,羨之子也,與豫章太守褚裒、丹陽丞杜,皆以識度清遠,善談《老》、《易》,擅名江東,而浩尤為風流所宗。裒,之孫;,錫之子也。桓彝嘗謂裒曰:“季野有皮里《春秋》。”言其外無臧否,而內有褒貶也。謝安曰:“裒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矣。”
[12]辛未(二十九日),朝廷授予平西將軍庾亮征西將軍,假節,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兼領江、豫、荊三州刺史,鎮守武昌。庾亮召用殷浩為記室參軍。殷浩即殷羨的兒子,和豫章太守褚裒、丹陽丞杜都因見識清晰、氣度弘遠,善於進談《老子》、《周易》,在江東負有盛名,而殷浩尤其被風流雅士所推重。褚裒即褚的孫子,杜即杜錫的兒子。桓彝曾經評論褚裒說:“褚季野有皮里《春秋》。”是說他表面不作評論,但內心卻有所褒貶。謝安說:“褚裒雖然不說話,但氣度弘遠。”
[13]秋,八月,王濟還遼東,詔遣侍御史王齊祭遼東公,又遣謁者徐孟策拜慕容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承制封拜,一如故事。船下馬石津,皆為慕容仁所留。
[13]秋季,八月,王濟返回遼東,成帝下詔派侍御史王齊祭奠遼東公慕容,又派謁者徐孟冊封慕容為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朝廷符節、秉承皇帝旨意封官拜爵,與慕容舊例完全相同。舟船行至馬石津,都被慕容仁扣留。
[14]九月,戊寅,衛將軍江陵穆公陸曄卒。
[14]九月,戊寅(初八),衛將軍、江陵穆公陸曄去世。
[15]成主雄之子車騎將軍趙屯江陽,奔喪至成都。以太子班非雄所生,意不服,與其弟安東將軍期謀作亂。班弟勸班遣趙還江陽,以期為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心待之,無所疑間,遣出屯於涪。冬,十月,癸亥朔,越因班夜哭,弒之於殯宮,並殺班兄領軍將軍都;矯太后任氏令,罪狀班而廢之。
[15]成漢主李雄的兒子、車騎將軍李越駐屯江陽,回到成都奔父喪。他認為太子李班不是李雄親生,心中不服,和兄弟、安東將軍李期陰謀作亂。李班的兄弟李勸李班遣送李越回江陽,讓李期出任梁州刺史,鎮守葭萌。但李班因為父親未安葬,不忍心遣返,推心置腹地對待他們,沒有任何猜忌和疏遠,讓李離開成都,駐屯於涪。冬季,十月,癸亥朔(疑誤),李越乘李班夜間哭吊,將他殺死在殯宮,同時殺死李班的兄長、領軍將軍李都。矯稱太后任氏的詔令,羅列李班的罪狀,因而廢黜其位。
初,期母冉氏賤,任氏母養之。期多才藝,有令名;及班死,眾欲立越,越奉期而立之。甲子,期即皇帝位。謚班曰戾太子。以越為相國,封建寧王;加大將軍壽大都督,徙封漢王;皆錄尚書事。以兄霸為中領軍、鎮南大將軍;弟保為鎮西大將軍、汶山太守;從兄始為征東大將軍,代越鎮江陽。丙寅,葬雄於安都陵,謚曰武皇帝,廟號太宗。
當初,李期的生母冉氏身份低賤,認任氏為養母,由任氏撫養。李期多才多藝,有好名聲。李班死後,眾人打算立李越為國主,李越推奉李期,立他為國主。甲子(二十四日),李期即帝位。為李班賜諡號為戾太子。李期任命李越為相國,封建寧王,授予大將軍李壽大都督,改封漢王,都錄尚書事。又任兄長李霸為中領軍、鎮南大將軍;兄弟李保任鎮西大將軍、汶山太守;堂兄李始任征東大將軍,代替李越鎮守江陽。丙寅(二十六日),將李雄安葬在安都陵,諡號武皇帝,廟號太宗。
始欲與壽共攻期,壽不敢發。始怒,反譖壽於期,請殺之。期欲藉壽以討李,故不許,遣壽將兵向涪。壽先遣使告以去就利害,開其去路,遂來奔。詔以為巴郡太守。期以壽為梁州刺史,屯涪。
李始想和李壽共同攻擊李期,李壽不敢發難,李始發怒,反而向李期詆讒李壽,請求殺掉他。李期想依靠李壽征討李,所以不同意,派李壽率軍向涪進發。李壽事先派遣使者向李剖析逃亡與歸降之間的利害關係,並讓開他離
去的道路,李便投奔東晉,朝廷下詔任命他為巴郡太守。李期任李壽為梁州
刺史,屯駐在涪。
[16]趙主弘自齎璽綬詣魏宮,請禪位於丞相虎。虎曰:“帝王大業,天下自當有議,何為自論此邪!”弘流涕還宮,謂太后程氏曰:“先帝種真無復遺矣!”於是尚書奏:“魏台請依唐、虞禪讓故事,”虎曰:“弘愚暗,居喪無禮,便當廢之,何禪讓也!”十一月,虎遣郭殷入宮,廢弘為海陽王。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庸昧不堪纂承大統,夫復何言!”群臣莫不流涕,宮人慟哭。群臣詣魏台勸進,虎曰:“皇帝者盛德之號,非所敢當,且可稱居攝趙天王。”幽弘及太后程氏、秦王宏、南陽王恢於崇訓宮,尋皆殺之。
[16]後趙國主石弘自己攜帶印璽到魏宮,請求將君位禪讓給丞相石虎。石虎說:“帝王的大業,天下人自會有公議,為什麼自己選擇這樣做呢!”石弘流著眼淚回宮,對太后程氏說:“先帝的骨肉真的不會再遺存了!”此時尚書奏議說:“魏王請您依照唐堯、虞舜的禪讓舊例行事。”石虎說:“石弘愚昧昏暗,服喪無禮,應當將他廢黜,談什麼禪讓!”十一月,石虎派郭殷進宮,廢黜石弘為海陽王。石弘緩步就車,神色從容,對群臣們說:“我庸碌愚昧不堪繼承皇帝大統,還有什麼可說的。”群臣人人流淚,宮女慟哭。群臣到魏宮進勸石虎即位。石虎說:“皇帝是美盛品德的稱號,不是我敢承受的,暫且可以稱作居攝趙天王。”石虎將石弘和太后程氏、秦王石宏、南陽王石恢幽禁在崇訓宮,不久全數殺害。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稱疾不賀,虎累召之,乃至。正色謂虎曰:“弋仲常謂大王命世英雄,柰何把臂受託而返奪之邪!”虎曰:“吾豈樂此哉!顧海陽年少,恐不能了家事,故代之耳。”心雖不平,然察其誠實,亦不之罪。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稱病不來朝賀,石虎屢次相召,這才前來。姚弋仲表情端莊嚴肅地對石虎說:“我經常說大王是聞名於世的英雄,怎么握著手臂受託輔佐遺孤,反而奪人君位呢?”石虎說:“我哪裡喜歡這樣做!不過海陽王年少,恐怕不能治理家事,所以代替他罷了。”石虎心中雖然怨怒不平,但看姚弋仲為人誠懇實在,也不加罪於他。
虎以夔安為侍中、太尉、守尚書令,郭殷為司空,韓為尚書左僕射,魏郡申鍾為侍中,郎為光祿大夫,王波為中書令。文武封拜各有差。虎行如信都,復還襄國。
石虎任夔安為侍中、太尉、執掌尚書令,任郭殷為司空,韓為尚書左僕射,魏郡人申鍾任侍中,郎為光祿大夫,王波任中書令。其餘文武官員封爵拜官各有差等。石虎出行到信都,又返回襄國。
[17]慕容討遼東,甲申,至襄平。遼東人王岌密信請降。師進,入城,翟楷、龐鑒單騎走,居就、新昌等縣皆降。欲悉遼東民,高詡諫曰:“遼東之叛,實非本圖,直畏仁凶威,不得不從。今元惡猶存,始克此城,遽加夷滅,則未下之城,無歸善之路矣。”乃止。分徙遼東大姓於棘城。以杜群為遼東相,安輯遺民。
[17]慕容討伐遼東,甲申(十五日),到達襄平。遼東人王岌秘密派使者請降。軍隊進發,進入遼東城,翟楷、龐鑒單騎逃跑,居就、新昌等縣全都歸降。慕容想盡數坑殺遼東居民,高詡勸諫說:“遼東的背叛,其實不是他們的本意,只不過畏懼慕容仁的凶戾橫威,不得不聽從。如今首惡還活著,剛剛攻克此城,便急於誅滅民眾,那么未被攻克的城池,就沒有歸順從良的道路了。”慕容這才罷休。於是分批遷徙遼東的豪門大姓到棘城,任命杜群為遼東相,安撫餘留的民眾。
[18]十二月,趙徐州從事蘭陵朱縱斬刺史郭祥,以彭城來降,趙將王朗攻之,縱奔淮南。
[18]十二月,後趙徐州從事蘭陵人朱縱殺刺史郭祥,獻彭城降晉。後趙將領王朗進攻朱縱,朱縱逃奔淮南。
[19]慕容仁遣兵襲新昌,督護新興王擊走之,遂徙新昌入襄平。
[19]慕容仁派兵攻擊新昌,督護、新興人王將他擊退,於是將新昌的士民遷徙到襄平。
鹹康元年(乙未、335)
晉成帝鹹康元年(乙未,公元335年)
[1]春,正月,庚午朔,帝加元服。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庚午朔(初一),成帝加冠,大赦天下,改年號鹹康。
[2]成、趙皆大赦,成改元玉恆,趙改元建武。
[2]成漢、後趙都在境內實行大赦,成漢改年號為玉恆,後趙改年號為建武。
[3]成主期立皇后閻氏,以衛將軍尹奉為右丞相,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為司徒。
[3]成漢國主李期冊立皇后閻氏,任衛將軍尹奉為右丞相,任命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為司徒。
[4]趙王虎命太子邃省可尚書奏事,惟祀效廟、選牧守、征伐、刑殺乃親之。虎好治宮室,鸛雀台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於其舊。邃保母劉芝封宜城君,關預朝權,受納賄賂,求仕進者多出其門。
[4]後趙王石虎令太子石邃省視、決斷尚書奏事,只有祭祀郊廟、選任地方官員、征伐、刑殺方面的奏事才親自審議。石虎愛建設宮室,鸛雀台崩圮,便殺死典匠少府任汪,又讓人重修,規模比原先擴大一倍。封石邃的保姆劉芝為宜城君,干預朝政,接受賄賂,謀求任官,晉升的人大多出入其門。
[5]慕容置左、右司馬,以司馬韓矯、軍祭酒封奕為之。
[5]慕容設定左、右司馬,分別讓司馬韓矯、軍祭酒封奕出任。
[6]司徒導以羸疾,不堪朝會,三月,乙酉,帝幸其府,與群臣宴於內室,拜導並拜其妻曹氏。侍中孔坦密表切諫,以為帝初加元服,動宜顧禮,帝從之。坦又以帝委政於導,從容言曰:“陛下春秋已長,聖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導聞而惡之,出坦為廷尉。坦不得意,以疾去職。
[6]司徒王導因為身患手足麻木之病,不能參與朝會。三月,乙酉(十七日),成帝駕臨他的宅府,和群臣在內府宴飲,向王導及妻子曹氏行拜禮。侍中孔坦私下寫表文懇切勸諫,認為元帝剛剛加冠,舉動應當遵從禮儀,成帝應從。孔坦又因為成帝將朝政委付王導,緩緩進言說:“陛下年齡漸大,聰明、端肅每日俱進,應當廣泛聽取群臣的意見,徵詢正確美好的辦法。”王導聽說後憎惡孔坦,調出孔坦任廷尉。孔坦不得志,稱病辭職。
丹陽尹桓景,為人諂巧,導親愛之。會熒惑守南斗經旬,導謂領軍將軍陶回曰:“斗,揚州之分,吾當遜位以厭天譴。”回曰:“公以明德作輔,而與桓景造膝,使熒惑何以退舍!”導深愧之。
丹陽尹桓景,為人諂諛巧佞,王導親近寵愛他。適逢火星在南斗六星位滯留十餘天,王導對領軍將軍陶回說:“南斗是揚州的分野,我將退位來安定上天的譴責。”陶回說:“您憑仗顯明的道德出任輔佐,卻與桓景抵膝親近,怎么能使火星退歸正位!”王導對此深感慚愧。
導辟太原王為掾,王述為中兵屬。述,昶之曾孫也。不修小廉,而以清約見稱。與沛國齊名,友善。常稱性至通而自然有節。曰:“劉君知我,勝我自知。”當時稱風流者,以、為首。述性沈靜,每坐客辯論蜂起,而述處之恬如也。年三十,尚未知名,人謂之痴。導以門地辟之。既見,唯問在東米價,述張目不答。導曰:“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嘗見導每發言,一坐莫不讚美,述正色曰:“人非堯、舜,何得每事盡善!”導改容謝之。
王導徵召太原人王為僚屬,王述為中兵屬。王述即王昶的曾孫。王不修小節,而以清靜簡約著稱。與沛國劉齊名,關係友善。劉經常說王性情至為通達,自然而有節操。王說:“劉君對我的了解,勝過我對自己的認識。”當時被稱為風流雅士的,以劉、王為首。王述性格沉稱安靜,每當坐客們爭相辯駁論理,王述卻安然處之。王述三十歲,尚未出名,大家說他痴呆。王導因為他的門第而徵召他。見面以後,王導只問他在東方時米價,王述睜大眼睛不回答。王導說:“王述並不痴呆,人們為何說他痴呆!”王述曾經見到只要王導一說話,滿座人無不讚美,於是表情嚴肅地說:“人不是堯、舜,哪能每件事都是對的!”王導改以嚴肅的臉色向他道謝。
[7]趙王虎南遊,臨江而還。有游騎十餘至歷陽,歷陽太守袁耽表上之,不言騎多少。朝廷震懼,司徒導請出討之。夏四月,加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癸丑,帝觀兵廣莫門,分命諸將救歷陽及戍慈湖、牛渚、蕪湖;司空郗鑒使廣陵相陳光將兵入衛京師。俄聞趙騎至少,又已去,戊午,解嚴,王導解大司馬。袁耽坐輕妄免官。
[7]後趙王石虎去南方游巡,到達長江才返回。手下的遊動騎兵十多人到達歷陽,歷陽太守袁耽上表奏上,沒說騎兵的數量。朝廷震動恐懼,司徒王導請求出兵征討。夏季,四月,授予王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癸丑(十六日),成帝到廣莫門檢閱軍隊,分別命令眾將領救援歷陽,以及戍守慈湖、牛渚、蕪湖。司空郗鑒讓廣陵相陳光領兵進入京城護衛。不久聽說趙國騎兵數量極少,又已經離去,戊午(二十一日),解除軍隊的戒備狀態,王導卸除大司馬職,袁耽坐罪輕妄不察被免官。
[8]趙征虜將軍石遇攻桓宣於襄陽,不克。
[8]後趙征虜將軍石遇進攻駐守襄陽的桓宣,不能取勝。
[9]大旱,會稽餘姚米斗五百。
[9]晉發生嚴重旱災,會稽郡的餘姚每斗米價格五百錢。
[10]秋,七月,慕容立子俊為世子。
[10]秋季,七月,慕容立兒子慕容為世子。
[11]九月,趙王虎遷都於鄴,大赦。
[11]九月,趙王石虎遷都於鄴,實行大赦。
[12]初,趙主勒以天竺僧佛圖澄豫言成敗,數有驗,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謹,衣以綾錦,乘以雕輦。朝會之日,太子、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眾坐皆起。使司空李農旦夕問起居,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國人化之,率多事佛,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爭造寺廟,削髮出家。虎以其真偽雜糅,或避賦役為奸宄,乃下詔問中書曰:“佛,國家所奉,里閭小人無爵秩者,應事佛不?”著作郎王度等議曰:“王者祭祀,典禮具存。佛,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應祠奉。漢氏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立寺都邑以奉之,漢人皆不得出家;魏世亦然。今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詣寺燒香、禮拜;其趙人為沙門者,皆返初服。”虎詔曰:“朕生自邊鄙,忝君諸夏,至於饗祀,應從本俗。其夷、趙百姓樂事佛者,特聽之。”
[12]當初,後趙國主石勒因為天竺僧人佛圖澄預先陳言事情的成敗,多次得到驗證,恭敬地侍奉他。石虎即位後,侍奉他更為恭謹,讓他穿綾錦,乘雕輦。到朝會的日子,太子、各位公卿扶持上殿,掌管朝儀的人唱名說:“大和尚”,滿座都起身。石虎讓司空李農早晚問候佛圖澄的起居,太子、公卿每五天朝見他一次。國內人受此影響,大多崇尚佛教,佛圖澄所在之處,無人敢朝著那個方面吐口水。大家爭著建造寺廟,削髮出家。石虎因為拜佛出家的人真偽雜混,有的藉此躲避賦稅和徭役,乾不法的勾當,於是下詔書問中書說:“佛教是國家所尊奉的,里閭平民百姓沒有官爵的人,是否應當事佛?”著作郎王度等人評議說:“君王的祭祀,有典制禮儀可供遵循。佛是外國的神靈,不是天子和各華夏民族所應祠奉的。漢朝佛教開始傳入,當時只是允許西域人在都邑建立寺廟來祠奉,漢人都不讓出家,魏朝也是這樣。現在應當禁止公卿以下的人等,不讓他們到寺廟燒香、拜佛;凡趙國人當和尚的,都恢復原先的服飾。”石虎下詔說:“朕出生在邊鄙之地,愧為華夏民族的君上,至於祭祀,應當遵從本來的習俗。凡夷族、趙國百姓樂意尊崇佛教的,特別聽任其便。”
[13]趙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以討薄句大,平之。
[13]後趙章武王石斌率精銳騎兵二萬人,連同秦州、雍州的士兵討伐薄句大,平定了他們。
[14]成太子班之舅羅演,與漢王相天水上官澹,謀殺成主期,立班子。事覺,期殺演、澹及班母羅氏。
[14]成漢太子李班的舅父羅演和漢王相、天水人上官澹圖謀殺死成漢國主李期,立李班的兒子為王。事情敗露,李期殺死羅演、上官澹及李班生母羅氏。
期自以得志,輕諸舊臣,信任尚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中常侍許涪等,刑賞大政,皆決於數人,希復關公卿。褒無他才,嘗勸成主雄立期為太子,故有寵。由是紀綱隳紊,雄業始衰。
李期自以為志得意滿,輕視各位舊臣,聽信重用尚書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中常侍許涪等人,刑罰賞賜之類的重大政事,都由這幾個人決斷,很少再向公卿諮詢。田褒沒有別的才能,曾經勸說成漢主李雄冊立李期為太子,
所以得寵。由此朝廷的法度毀圮紊亂,李雄創下的基業開始衰敗。
[15]冬,十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15]冬季,十月,乙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16]慕容仁遣王齊等南還。齊等自海道趣棘城,齊遇風不至。十二月,徐孟等至棘城,慕容始受朝命。
[16]慕容仁遣送王齊等人歸返南方。王齊等人從海路開赴棘城,王齊乘坐的船遇上海風,未能到達。十二月,徐孟等人到達棘城,慕容開始接受朝廷的任命。
段氏、宇文氏各遣使詣慕容仁,館於平郭城外。帳下督張英將百餘騎間道潛行掩擊之,斬宇文氏使十餘人,生擒段氏使以歸。
段氏、宇文氏各自派遣使者拜見慕容仁,下榻於平郭城外。慕容的帳下督張英領著一百多騎兵由小道偷偷前往突然襲擊他們,斬殺宇文氏的使節十多人,活捉段氏使者返回。
[17]是歲,明帝母建安君荀氏卒。荀氏在禁中,尊重同於太后;詔贈豫章郡君。
[17]這年,明帝母親建安君荀氏死。荀氏在宮禁中,受到的尊重如同太后;成帝下詔賜贈名號為豫章郡君。
[18]代王翳槐以賀蘭藹頭不恭,將召而戮之,諸部皆叛。代王紇那自宇文部入,諸部復奉之。翳槐奔鄴,趙人厚遇之。
[18]代王拓跋翳槐因為賀蘭藹頭對己不恭,準備召他前來,加以殺害,各部落全都反叛。代王拓跋紇那由宇文部入境,各部落又重新尊奉他為王。拓跋
翳槐逃奔到鄴,後趙人隆禮相待。
[19]初,張軌及二子、茂,雖保據河右,而軍旅之事無歲無之。及張駿嗣位,境內漸平。駿勤修庶政,總御文武,鹹得其用,民富兵強,遠近稱之以為賢君。駿遣將楊宣伐龜茲、鄯善,於是西域諸國焉耆、于闐之屬,皆詣臧朝貢。駿於姑臧南作五殿,官屬皆稱臣。
[19]當初,張軌及兩個兒子張、張茂雖然據守河右,但每年都有戰事。至張駿繼位,境內漸漸平定。張駿辛勤治理各種政事,總領文武官員,讓他們各得其用,民富兵強,遠近之人都稱他為賢君。張駿派部將楊宣攻伐龜茲、鄯善,於是西域各國如焉耆,於之類,都赴姑臧朝貢。張駿在姑臧城南建造五座宮殿,官屬都自稱為臣。
駿有兼秦、雍之志,遣參軍麴護上疏,以為:“勒、雄既死,虎、期繼逆,兆庶離主,漸冉經世;先老消落,後生不識,慕戀之心,日遠日忘。乞敕司空鑒、征西亮等泛舟江、沔,首尾齊舉。”
張駿有兼併秦州、雍州的志向,派參軍麴護向東晉上疏,認為:“石勒、李雄死後,石虎、李期繼承叛逆,萬民離開了君主,逐漸經過了一代人。先生老輩衰老死亡,後生小輩不知舊事,仰慕思戀之心,一天天疏遠、一天天淡忘。乞請敕令司空郗鑒、征西將軍庾亮等泛舟於長江、沔水,與我互相呼應,同時發動。”
二年(丙申、336)
二年(丙申,公元336年)
[1]春,正月,辛巳,彗星見於奎、婁。
[1]春季,正月,辛巳(十八日),奎宿、婁宿一帶出現慧星。
[2]慕容將討慕容仁,司馬高詡曰:“仁叛棄君親,民神共怒;前此海未嘗凍,自仁反以來,連年凍者三矣。且仁專備陸道,天其或者欲使吾乘海冰以襲之也。”從之。群僚皆言涉冰危事,不若從陸道。曰:“吾計已決,敢沮者斬!”
[2]慕容準備討伐慕容仁,司馬高詡說:“慕容仁背叛和拋棄君主親人,神靈和士民共同恨怒,此前海水從未凍冰,自從慕容仁反叛以來,連續結凍已經三年了。況且慕容仁專門防備陸路,上天大概是想讓我們乘海結冰時去襲擊他吧。”慕容聽從了他的意見。眾僚佐都說由冰上過海是危險的事,不如改走陸路。慕容說:“我計議已定,敢阻攔的人斬首!”
壬年,帥其弟軍師將軍評等自昌黎東,踐冰而進,凡三百餘里。至歷林口,舍輜重,輕兵趣平郭。去城七里,候騎以告仁,仁狼狽出戰。張英之俘二使也,仁恨不窮追;及至,仁以為復遣偏師輕出寇抄,不知自來,謂左右曰:“今茲當不使其匹馬得返矣!”乙未,仁悉眾陳於城之西北。慕容軍帥所部降於,仁眾沮動;從而縱擊,大破之。仁走,其帳下皆叛,遂擒之。先為斬其帳下之叛者,然後賜仁死。丁衡、游毅、孫機等,皆仁所信用也,執而斬之;王冰自殺。慕容幼、慕容稚、佟壽、郭充、翟楷、龐鑒,皆東走,幼中道而還;兵追及楷、鑒,斬之;壽、充奔高麗。自余吏民為仁所詿誤者,皆赦之。封高詡為汝陽侯。
壬年(十九日),慕容率領其弟、軍師將軍慕容評等從昌黎東行踏冰前進,共三百多里。到歷林口,捨棄輜重,輕兵趕赴平郭。離城七里,偵察騎兵告知慕容仁,慕容仁勉強迎戰。張英擄獲段氏、宇文氏使者的時候,慕容仁怨恨自己沒有窮追不捨;等到慕容前來時,慕容仁以為慕容又派遣一小部分軍隊輕裝出發侵擾劫掠,不知道慕容親自前來,對左右侍從說:“這回應當讓他們連一匹馬都回不去!”乙未(疑誤),慕容仁傾其士眾在城西北結陣,慕容軍率其所部歸降慕容,慕容仁的兵眾氣餒騷動,慕容乘機縱兵攻襲,重創敵軍。慕容仁逃跑,其軍中吏眾全部反叛,於是被擒獲,慕容先為他斬殺了軍中反叛的人,然後賜慕容仁死。丁衡、游毅、孫機等人,都是慕容仁所信任重用的,被慕容執獲斬首,王冰自殺。慕容幼、慕容稚、佟壽、郭充、翟楷、龐鑒等人都向東逃亡,慕容幼中途返回。慕容的軍隊追上翟楷、龐鑒,將其斬首。佟壽、郭充逃奔高麗。其餘被慕容仁貽誤連累的吏民,慕容都予以赦免。封高詡為汝陽侯。
[3]二月,尚書僕射王彬卒。
[3]二月,尚書僕射王彬去世。
[4]辛亥,帝臨軒,遣使備六禮逆故當陽侯杜女陵陽為皇后,大赦;群臣畢賀。
[4]辛亥(十九日),成帝駕臨殿前,派使者按六禮的儀式迎接原當陽侯杜之女杜陵陽為皇后,大赦天下,群臣都來致賀。
[5]夏,六月,段遼遣中軍將軍李詠襲慕容。詠趣武興,都尉張萌擊擒之。遼別遣段蘭將步騎數萬屯柳城西回水,宇文逸豆歸攻安晉以為蘭聲援。帥步騎五萬向柳城,蘭不戰而遁。引兵北趣安晉,逸豆歸棄輜重走;遣司馬封奕帥輕騎追擊,大破之。謂諸將曰:“二虜恥無功,必將復至,宜於柳城左右設伏以待之。”乃遣封奕帥騎數千伏於馬兜山。三月,段遼果將數千騎來寇抄。奕縱擊,大破之,斬其將榮伯保。
[5]夏季,六月,段遼派將軍李詠攻襲慕容。李詠赴武興,被都尉張萌擊敗擒獲。段遼另外派遣段蘭率步、騎兵數萬人駐屯在柳城以西的回水,宇文逸豆歸進攻安晉,以此與段蘭互為援助。慕容率步、騎兵五萬人向柳城進發,段蘭不戰而逃。慕容領兵向北趕赴安晉,宇文逸豆歸丟棄輜重逃跑。慕容派司馬封奕率輕騎追襲,重創宇文逸豆歸所部。慕容對眾將領說:“這兩個敵虜恥於戰而無功,必定還會再來,應當在柳城附近設下埋伏等待他們。”於是派封奕率騎兵千人埋伏在馬兜山。三月,段遼果然帶領幾千騎兵前來侵擾劫掠,封奕出動騎兵攻擊,大敗敵軍,段遼部將榮伯保被殺。
[6]前廷尉孔坦卒。坦疾篤,庾冰省之,流涕。坦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以濟國安民之術,乃為兒女子相泣邪!”冰深謝之。
[6]前廷尉孔坦死。孔坦病重時,庾冰前往探視,為之流淚。孔坦慷慨地說:“大丈夫將死,不向他詢問治國安民的辦法,卻像小兒女一樣哭泣嗎!”庾冰向他深深致歉。
[7]九月,慕容遣長史劉斌、兼郎中令遼東陽景送徐孟等還建康。
[7]九月,慕容派長史劉斌、兼郎中令遼東人陽景護送徐孟等人返回建康。
[8]冬,十月,廣州刺史鄧岳遣督護王隨等擊夜郎、興古,皆克之。加岳督寧州。
[8]冬季,十月,廣州刺史鄧岳派督護王隨等人進攻夜郎、興古,都獲勝。授予鄧岳督察寧州。
[9]成主期以從子尚書僕射武陵公載有雋才,忌之,誣以謀反,殺之。
[9]成漢國主李期因侄子尚書僕射武陵公李載才能俊逸出眾,心中妒忌,便誣陷他謀反,將他殺害。
[10]十一月,詔建威將軍司馬勛將兵安集漢中;成漢王壽擊敗之。壽遂置漢
中守宰,戍南鄭而還。
[10]十一月,朝廷詔令建威將軍司馬勛領兵安撫漢史,被成漢的漢王李壽擊敗。李壽隨即設定漢中的守吏,在南郡安排好戍守力量,然後返回。
[11]索頭郁鞠帥眾三萬降於趙,趙拜郁鞠等十三人為親趙王,散其部眾於冀、青等六州。
[11]索頭部郁鞠率士眾三萬人歸降後趙,後趙拜授郁鞠等十三人為親趙王,遣散其部眾到冀州、青州等六州之中。
[12]趙王虎作太武殿於襄國,作東、西宮於鄴,十二月,皆成。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縱六十五步,廣七十五步,以文石。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以漆灌瓦,金,銀楹,珠簾,玉壁,窮極工巧。殿上施白玉床、流蘇帳,為金蓮華以冠帳頂。又作九殿於顯陽殿後,選士民之女以實之,服珠玉、被綺者萬餘人。教宮人占星氣、馬步射。置女太史,雜伎工巧,皆與外同。以女騎千人為鹵簿,皆著紫綸巾,熟錦,金銀鏤帶,五文織成靴,執羽儀,鳴鼓吹,游宴以自隨。於是趙大旱,金一斤直粟二斗,百姓嗷然;而虎用兵不息,百役並興。使牙門張彌徙洛陽鍾、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於鄴,載以四輪纏車,轍廣四尺,深二尺。一鍾沒於河,募浮沒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用牛百頭,鹿櫨引之,乃出,造萬斛之舟以濟之。既至鄴,虎大悅,為之赦二歲刑,賚百官谷帛,賜民爵一級。又用尚方令解飛之言,於鄴南投石於河,以作飛橋,功費數千萬億,橋竟不成,役夫飢甚,乃止。使令長帥民入山澤采橡及魚以佐食,復為權豪所奪,民無所得。
[12]後趙王石虎在襄國建造太武殿,又在鄴建設東、西二宮,十二月,全部峻工。太武殿台基高二丈八尺,長六十五步,寬七十五步,用有紋理的石塊砌成。殿基下挖掘地下宮室,安置衛士五百人。用漆塗飾屋瓦,用金子裝飾瓦當,用銀裝飾楹柱,珠簾玉壁,巧奪天工。宮殿內安放白玉床,掛著流蘇帳,造金蓮花覆蓋在帳頂。又在顯陽殿後面建造九座宮殿,挑選士民的女兒安置在殿內,佩戴珠玉、身穿綾羅綢緞的有一萬多人,教她們占星氣,馬上及馬下的射術。又設定女太史,各種雜術、技巧,都與外邊男子相同。石虎又讓女騎兵一千人充當車駕的侍從,都戴著紫綸頭巾,穿熟錦製作的褲子,用金銀鏤帶,用五彩織成靴子,手執羽儀,鳴奏軍樂,跟隨自己游巡宴飲。此時後趙發生嚴重旱災,金子一斤只能買粟二斗,百姓嗷嗷待哺,但石虎卻用兵不止,各種徭役繁重。石虎讓牙門張彌把洛陽的鐘、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搬運到鄴,用四輪纏輞車運載,車轍間距四尺,深二尺。運載中有一口鐘沉於黃河,為此招募三百名諳熟水性的人潛入黃河,用竹質的大繩綑紮,然後用一百頭牛牽引起重滑車,這才把鍾拉出水面,又建造可以載重萬斛的大船運送。東西運到鄴,石虎大為喜悅,為此赦免兩年的刑罰,賜給百官穀物絲帛,民眾賜爵位一級。石虎又採用尚方令解飛的意見,在鄴的南面將石塊拋入黃河,用以建造凌空架設的高橋,工程耗費幾千萬億,橋最終沒有建成,從事勞役的人飢餓難忍,這才停工。又讓官吏帶領民眾上山入水,采橡實、捕魚作為輔助食物,但又被權豪搶奪,民眾毫無所得。
[13]初,日南夷帥范稚,有奴曰範文,常隨商賈往來中國;後至林邑,教林邑王范逸作城郭、宮室、器械,逸愛信之,使為將。文遂譖逸諸子,或徙或逃。是歲,逸卒,文詐迎逸子於他國,置毒於椰酒而殺之,文自立為王。於是出兵攻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魯、扶單等國,皆滅之,有眾四五萬,遣使奉表入貢。
[13]當初,日南夷首領范稚,有個奴僕叫範文,經常跟隨商賈來往中原,後來到了林邑,教林邑王范逸建造城郭、宮室、器械,范逸寵愛並信任他,任用他為將領。範文於是譖毀范逸的幾個兒子,逼得他們有的遷徙,有的逃亡。這年,范逸死,範文詐稱從別的國家迎接范逸的兒子們回來,在椰酒中下毒,把他們全都害死,範文自立為王。於是出兵進攻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魯、扶單等國,將他們全數翦滅。範文擁有士眾四五萬,派遣使者奉上表到建康朝貢。
[14]趙左校令成公段作庭燎於槓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趙王虎試而悅之。
[14]後趙左校令成公段在槓竿末稍安裝庭燎照明,高十多丈,上盤放置燭燎,下盤安置人,後趙王石虎試用後很喜歡。
三年(丁酉、337)
三年(丁酉,公元337年)
[1]春,正月,庚辰,趙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餘人入上尊號,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二十餘人;趙王虎惡之,腰斬成公段。辛巳,虎依殷、周之制,稱大趙天王。即位於南效,大赦。立其後鄭氏為天王皇后,太子邃為天王皇太子,諸子為王者皆降為郡公,宗室為王者降為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
[1]春季,正月,庚辰(疑誤),後趙太保夔安等文武官員五百多人進上皇帝尊號,上盤庭燎用油澆到下盤,死亡二十多人。後趙王石虎為此厭惡,腰斬成公段。辛巳(疑誤),石虎依照商、周的制度,稱大趙天王。在南郊即位,實行大赦。冊立王后鄭氏為天王皇后,立太子石邃為天王皇太子,兒子中本來稱王的都降為郡公,宗室子弟中稱王的降為縣侯。百官封爵各有差等。
[2]國子祭酒袁、太常馮懷,以江左安,請興學校,帝從之。辛卯,立太學,徵集生徒。而士大夫習尚老、莊,儒術終不振。,渙之曾孫也。
[2]國子祭酒袁、太常馮懷因為江東逐漸安寧,請求興建學校,成帝聽從。辛卯(初四),建立太學,徵招學生門徒。但士大夫習慣於崇尚老子、莊子,儒學始終不景氣。袁即袁渙曾孫。
[3]三月,慕容於乙連城東築好城以逼乙連,留折衝將軍蘭勃守之。夏,四月,段遼以車數千兩輸乙連粟,蘭勃擊而取之。六月,遼又遣其從弟揚威將軍屈雲將精騎夜襲子遵於興國城,遵擊破之。
[3]三月,慕容在乙連成以東修築好城,威逼乙連城,留下折衝將軍蘭勃駐守。夏季,四月,段遼使用數千輛車向乙連城運糧,遭蘭勃襲擊,糧食被奪。六月,段遼又派遣堂弟、揚威將軍段屈雲率領精銳騎兵乘夜間偷襲在興國城的慕容之子慕容遵,被慕容遵擊敗。
初,北平陽裕事段疾陸眷及遼五世,皆見尊禮。遼數與相攻,裕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寶也。’況慕容氏與我世婚,迭為甥舅,有才德,而我與之構怨;戰無虛月,百姓凋弊,利不補害,臣恐社稷之憂將由此始。願兩追前失,通好如初,以安國息民。”遼不從,出裕為北平相。
當初,北平人陽裕侍奉由段疾陸眷至段遼共五代君主,都受到尊重和禮遇。段遼多次與慕容互相攻擊,陽裕規諫說:“‘親近仁厚,與鄰友善,是國家之寶’。何況慕容氏與我們世代通婚,交相具有甥舅關係。慕容有才又有德,我們卻與他結怨,戰事每個月都有,百姓凋弊,所得的利益彌補不了遭到的傷害,我怕國家的憂慮將由此開始了。希望雙方能追悔以往的過失,和好如初,以便使國家安定,百姓休養生息。”段遼不聽,貶黜陽裕,出任北平相。
[4]趙太子邃素驍勇,趙王虎愛之。常謂群臣曰:“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殘滅,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殺阿鐵理否?”既而邃驕淫殘忍,好妝飾美姬,斬其首,洗血置盤上,與賓客傳觀之,又烹其肉共食之。河間公宣、樂安公韜皆有寵於虎,邃疾之如讎。虎荒耽酒色,喜怒無常。使邃省可尚書事,每有所關白,虎恚曰:“此小事,何足白也!”時或不聞,又恚曰:“何以不白!”誚責笞棰,月至再三。邃私謂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伏不敢對。秋,七月,邃稱疾不視事,潛帥宮臣文武五百餘騎飲於李顏別舍,因謂顏等曰:“我欲至冀州,殺河間公,有不從者斬!”行數里,騎皆逃散。顏叩頭固諫,邃亦昏醉而歸。其母鄭氏聞之。私遣中人誚讓邃;邃怒,殺之。佛圖澄謂虎曰:“陛下不宜數往東宮。”虎將視邃疾,思澄言而還;既而目大言曰:“我為天下主,父子不相信乎!”乃命所親信女尚書往察之。邃呼前與語,因抽劍擊之。虎怒,收李顏等詰問,顏具言其狀,殺顏等三十餘人。幽邃於東宮,既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邃朝而不謝,俄頃即出。虎使謂之曰:“太子應朝中宮,豈可遽去!”邃徑出,不顧。虎大怒,廢邃為庶人。其夜,殺邃及其妃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同埋於一棺;誅其宮臣支黨二百餘人;廢鄭後為東海太妃。立其子宣為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為天王皇后。
[4]後趙太子石邃素來驍勇,後趙王石虎寵愛他。石虎經常對大臣們說:“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殘殺,所以朕得以有今天。而朕豈有殺石邃的道理呢!”後來,石邃驕淫殘忍,喜歡將美麗的姬妾裝飾打扮起來,然後斬下首級,洗去血污,盛放在盤子裡,與賓客們互相傳覽,再烹煮姬妾身體上的肉共同品嘗。河間公石宣、樂安公石韜都得到石虎的寵愛,石邃恨之如仇敵。石虎沉溺於酒色,喜怒無常。他讓石邃省視決斷尚書奏事,常常當石邃有事稟報時,石虎便不滿地說:“這種小事,怎么值得稟報!”有時聽不到石邃的稟報,又不滿地說:“為什麼不稟報!”於是對石邃譴責斥罵、鞭打杖擊,一月之中多次發生。石邃私下對中庶子李顏等人說:“天子的心志難以滿足,我想乾漢冒頓那樣的事情,你們跟我幹嗎?”李顏等人伏地不敢回答。秋季,七月,石邃稱病不理政事,秘密帶領宮內大臣、文武官員五百多人騎馬到李顏的別宅飲酒,乘機對李顏等人說:“我想到冀州殺死河間公石宣,有膽敢不跟從的斬首!”出行數里後,眾人都逃散。李顏跪地叩頭,極力諫止,石邃也就昏昏欲醉地返回。石邃的母親鄭氏聽說此事,私下派遣身邊的人責問石邃。石邃發怒,殺死來人。佛圖澄對石虎說:“陛下不宜經常去東宮。”石虎本來準備探視石邃的病情,想到佛圖澄的話,便返回宮中。接著瞪大眼睛高聲說:“我是天下人的君主,父子都不能互相信任嗎!”於是讓自己所親近信任的女尚書前往察看。石邃喊她近前談話,乘勢拔劍刺擊。石虎發怒,拘捕李顏等人詰問,李顏原原本本述說了原委,石虎便殺死李顏等三十多人,把石邃幽禁在東宮,不久又赦免其罪,在太武東堂召見他。石邃朝見時不謝罪,頃刻便離去。石虎讓人對他說:“太子應召朝見皇后,怎么可以急遽離開!”石邃頭也不回,徑直出宮。石虎勃然大怒,廢黜石邃為庶人。當夜,殺死石邃和妃子張氏,連同男女共二十六人合葬在一口棺材內,並誅殺石邃宮臣中的門黨二百多人,廢黜鄭皇后為東海太妃。石虎立兒子石宣為天王皇太子,石宣的母親杜昭儀被封為天王皇后。
[5]安定侯子光,自稱佛太子,雲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聚眾數千人於杜南山,自稱大黃帝,改元龍興。石廣討斬之。
[5]安定人侯子光自稱佛太子,說是從大秦國來,應當在小秦國稱王,在杜南山中聚集了數千名士眾,自稱大黃帝,改年號龍興。石廣徵討並斬殺了他。
[6]九月,鎮軍左長史封奕等勸慕容稱燕王;從之。於是備置群司,以封奕為國相,韓壽為司馬,裴開為奉常,陽騖為司隸,王為太僕,李洪為大理,杜群為納言令,宋該、劉睦、石琮為常伯,皇甫真、陽協為冗騎常侍,宋晃、平熙、張泓為將軍,封裕為記室監。洪,臻之孫;晃,之子也。冬,十月,丁卯,即燕王位,大赦。十一月,甲寅,追尊武宣公為武宣王,夫人段氏曰武宣後;立夫人段氏為王后,世子俊為王太子,如魏武、晉文輔政故事。
[6]九月,鎮軍左長史封奕等勸慕容稱燕王,慕容聽從了。於是設定各個官署,讓封奕出任國相,韓壽任司馬,裴開任奉常,陽騖任司隸,王任太僕,李洪任大理,杜群任納言令,宋亥、劉睦、石琮任常伯,皇甫真、陽協任冗騎常侍,宋晃、平熙、張泓為將軍,封裕任記室監。李洪即李臻的孫子;宋晃即宋的兒子。冬季,十月,丁卯(十四日),慕容前即前燕王位,實行大赦。十一月,甲寅(疑誤),追尊武宣公慕容為武宣王,夫人段氏稱為武宣後。又立自己的夫人段氏為王后,冊立世子慕容俊為王太子,效仿魏武帝、晉文帝輔佐朝政之例。
[7]段遼數侵趙邊,燕王遣揚烈將軍宋回稱藩於趙,乞師以討遼,自請盡帥國中之眾以會之,並以其弟寧遠將軍汗為質。趙王虎大悅,厚加慰答,辭其質,遣還;密期以明年。
[7]段遼多次侵擾後趙邊境,前燕王慕容派揚烈將軍宋回向後趙稱臣,乞請軍隊來討伐段遼,自言將率領國內所有士眾會同討伐,並讓自己的兄弟、寧遠將軍慕容汗到後趙當人質。後趙王石虎大為喜悅,盛情撫尉、酬答,謝絕慕容汗為人質,遣送他返回,與前燕王秘密約定明年會合。
[8]是歲,趙將李穆納拓跋翳槐於大甯,其故部落多歸之。代王紇那奔燕,國人復奉翳槐,城盛樂而居之。
[8]這年,後趙將領李穆安置拓跋翳槐回到大寧,拓跋翳槐原先領有的部落大多歸從了他。代王拓跋紇那逃奔前燕國,國內人又尊奉拓跋翳槐為代王,在盛樂築城居住。
[9]仇池氐王楊毅族兄初,襲殺毅,並有其眾,自立為仇池公,稱臣於趙。
[9]仇池氐王楊毅的同族之兄楊初,擊殺楊毅,兼併楊毅部眾,自立為仇池公,向後趙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