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記二十七
十二日覺宗具騎挈餐,候何君同為清碧溪游。出寺即南向行,三里,過小紙房,又南過大紙房。其東即郡城之西門,其西山下即演武場。又南一里半,過石馬泉。泉一方在坡坳間,水從此溢出,馮元成謂其清洌不減慧山。甃為方池,其上有廢址,皆其遺也。
《志》云:“泉中落日照見有石馬,故名。”又南半里,為一塔寺,前有諸葛祠並書院。又南過中和、玉局二峰。六里,渡一溪,頗大。又南,有峰東環而下。又二里,盤峰岡之南,乃西向覓小逕入峽。峽中西望,重峰罨同“掩”映,最高一峰當其後,有雪痕一派,獨高垂如匹練界青山,有溪從峽中東注,即清碧之下流也。從溪北躡岡西上,二里,有馬鬣在左岡之上,為阮尚賓之墓。從其後西二里,躡峻凌崖。
其崖高穹溪上,與對崖駢pián相對突如門,上聳下削,溪破其中出。
從此以內,溪嵌於下,崖夾於上,俱逼仄深窅。路緣崖端,挨北峰西入,一里余,馬不可行,乃令從者守馬溪側,顧仆亦止焉。
余與巢阿父子同兩僧溯溪入。屢涉其南北,一里,有巨石蹲澗旁,兩崖巉石,俱堆削如夾。
西眺內門雙聳,中劈,僅如一線,後峰垂雪正當其中,掩映層疊,如掛幅中垂,幽異殊甚。覺宗輒解筐酌酒,凡三勸酬。復西半里,其水搗峽瀉石間,石色光膩,文理燦然,頗饒煙雲之致。於是盤崖而上,一里余,北峰稍開,得高穹之坪。又西半里,自坪西下,復與澗遇。循澗西向半里,直逼夾門下,則水從門中突崖下墜,其高丈余,而下為澄潭。潭廣二丈余,波光瑩映,不覺其深,而突崖之槽,為水所汩,高雖丈余,膩滑不可著足。時余狎嬉戲之不覺,見二僧已逾上崖,而何父子欲從澗北上,余獨在潭上覓路不得。遂躡峰槽,與水爭道,為石滑足,與水俱下,傾注潭中,水及其項。亟躍而出,踞石絞衣。攀北崖,登其上,下瞰余失足之槽,雖高丈余,其上槽道,曲折如削,膩滑尤甚;即上有初層,其中升降,更無可階也。
再逾西崖,下覷其內有潭,方廣各二丈余,其色純綠,漾光浮黛,照耀崖谷,午日射其中,金碧交盪,光怪得未曾有。潭三面石壁環窩,南北二面石門之壁,其高參天,後面即峽底之石,高亦二三丈;而腳嵌顙突顙音sāng原意指人的腦門子,此句的意思是石頭下部相嵌,而上部卻突出伸張,下與兩旁聯為一石,若剖半盎,並無纖隙透水潭中,而突顙之上,如檐覆潭者,亦無滴瀝拋崖下墜;而水自潭中輒東面而溢,轟倒槽道,如龍破峽。余從崖端俯而見之,亟攀崖下墜,踞石坐潭上,不特影空人心,覺一毫一孔,無不瑩徹。
亟解濕衣曝石上,就流濯足,就日曝背,冷堪滌煩,暖若挾纊kuàng絲棉,暖和得像裹著絲棉。何君父子亦百計援攀援險至,相叫奇絕。
久之,崖日西映,衣亦漸乾,乃披衣復登崖端,從其上復西逼峽門,即潭左環崖之上。其北有覆崖庋空,可當亭榭之憩,前有地如掌,平甃若台,可下瞰澄潭,而險逼不能全見。既前,余欲從其內再窮門內二潭,以登懸雪之峰。何君輩不能從,亦不能阻,但云:“余輩當出待於休馬處。”余遂轉北崖中垂處,西向直上。一里,得東來之道,自高穹之坪來,遵之曲折西上,甚峻。一里余,逾峽門北頂,復平行而西半里,其內兩崖石壁,復高駢夾起,門內上流之澗,仍下嵌深底。路傍北崖,削壁無痕,不能前度,乃以石條緣崖架空,度為棧道者四五丈,是名陽橋,亦曰仙橋。橋之下,正門內之第二潭所匯,為石所虧蔽,不及見。度橋北,有疊石貼壁間。稍北,疊石復北斷,乃趁其級南墜澗底。底有小水,蛇行塊石間,乃西自第一潭注第二潭者。時第二潭已過而不知,只望澗中西去,兩崖又駢對如門,門下又兩巨石夾峙,上有石平覆如屋而塞其後,覆屋之下,又水瀦其中,亦澄碧淵渟tíng深水潭,而大不及外潭之半。
其後塞壁之上,水從上澗垂下,其聲潺潺不絕,而前從塊石間東注二潭矣。余急於西上,遂從澗中歷塊石而上。
澗中於是無纖流,然塊石經沖滌之餘,不特無污染,而更光膩,小者踐之,巨者攀之,更巨者則轉夾而梯之。上矚兩崖,危矗直夾,彌極雄厲。漸上二里,磵石高穹,滑不能上,乃從北崖轉陟箐中。崖根有小路,為密箐所翳,披之而行。又二里,聞人聲在絕壁下,乃樵者拾枯枝於此,捆縛將返,見余,言前已無路,不復可逾。余不信,更從叢篁竹林中披陡而西上。其處竹形漸大,亦漸密,路斷無痕。
余莽奮力披開闢之意之,去巾解服,攀竹為絙gēng粗繩。
復逾里余,其下壑底之澗,又環轉而北,與垂雪後峰,又界為兩重,無從竟升。聞清碧澗有路,可逾後嶺通漾濞,豈尚當從澗中歷塊耶?
時已下午,腹餒甚,乃亟下;則負芻之樵,猶匍匐箐中。
遂從舊道五里,過第一潭,隨水而前,觀第二潭。其潭當夾門逼束之內,左崖即陽橋高橫於上,乃從潭左攀蹬隙,上陽橋,逾東嶺而下。四里至高穹之坪,望西澗之潭,已無人跡,亟東下沿溪出,三里至休馬處。何君輩已去,獨留顧仆守飯於此,遂啜之東出。三里半,過阮墓,從墓右下渡澗,由澗南東向上嶺。路當南逾高嶺,乃為感通間道;余東逾其餘支,三里,下至東麓之半。
牧者指感通道,須西南逾高脊乃得,復折而西南上躋,望崖而登,竟無路可循也。
二里,登嶺頭,乃循嶺南西行。三里,乃稍下,度一峽,轉而南,松檜翳依形容樹木掩映之狀,檜:guì,是一種常綠喬木,淨宇指高空明淨高下,是為宕山,而感通寺在其中焉。
蓋三塔、感通,各有僧廬三十六房,而三塔列於兩旁,總以寺前山門為出入;感通隨崖逐這裡為隨之意林,各為一院,無山門總攝,而正殿所在,與諸房等,正殿之方丈有大雲堂,眾時何君輩不知止於何所,方逐房探問。
中一房曰斑山,乃楊升閹寫韻樓故址,初聞何君欲止此,過其門,方建醮設法於前,知必不在,及不問而去。後有人追至,留還其房。余告以欲覓同行者,其人曰:“余知其所止,必款齋而後行。”余視其貌,似曾半面半陌生,半熟悉,而忘從何處,諦審之,知為王賡虞,乃衛侯之子,為大理庠生庠xiáng學校,庠生即學生,向曾於大覺寺會於遍周師處者也。今以其祖母忌辰,隨其父來修蔫於此,見余過,故父子相諗shěn知悉,而挽留余飯焉。飯間,何君亦令僧來招。既飯而暮,遂同招者過大雲堂前北上,得何君所止靜室,復與之席地而飲。夜月不如前日之皎。
十三日與何君同赴齋別房,因遍探諸院。時山鵑花盛開,各院無不燦然。中庭院外,喬松修竹,間以茶樹。樹皆高三四丈,絕與桂相似,時方採摘,無不架梯升樹者。茶味頗佳,炒而復曝,不免黝黑。已入正殿,出門亦宏敞。殿前有石亭,中立我太祖高皇帝即明太祖朱元璋賜僧《無極歸雲南詩》十八章,前後有御跋。
此僧自雲南入朝,以白馬、茶樹獻,高皇帝臨軒見之,而馬嘶花開,遂蒙厚眷。後從大江還故土,帝親灑天葩,以江行所過,各賦一詩送之,又令諸翰林大臣皆作詩送歸。今宸翰原意指帝王宮殿,後作為帝王代稱,這裡代指朱元璋已不存,而詩碑猶當時所鐫者。
李中谿《大理郡志》,以奎章指皇帝手筆不可與文獻同輯,竟不之錄。
然其文獻門中亦有御製文,何獨詩而不可同輯耶?
殿東向,大雲堂在其北。
僧為瀹茗設齋。
已乃由寺後西向登嶺,覓波羅岩。
寺後有登山大道二;一直上西北,由清碧溪南峰上,十五里而至小佛光寨,疑與昨清碧溪中所望雪痕中懸處相近,即後山所謂筆架山之東峰矣;一分岐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澗之峽,北行六里而至波羅岩。
波羅岩者,昔有趙波羅棲此,朝夕禮佛,印二足跡於方石上,故後人即以“波羅”名。波羅者,乃此方有家道人之稱。其石今移大殿中為拜台。
時余與何君喬梓騎而行。
離寺即無樹,其山童然。一里,由岐向西南登。四里,逾嶺而西,其嶺亦南與對山夾澗為門者。
澗底水細,不及清碧,而內峽稍開,亦循北山西入。又一里,北山有石橫疊成岩,南臨深壑。壑之西南,大山前抱,如屏插天,而尖峰齒齒列其上,遙數之,亦得十九,又蒼山之具體而微者。岩之西,有僧構室三楹,庭前疊石明淨,引水一龕貯岩石下,亦饒幽人之致。僧瀹茗炙面為餌以啖客。久之乃別。
從舊路六里,過大雲堂,時覺宗相待於斑山,乃復入而觀寫韻樓。樓已非故物,今山門有一樓,差可以存跡。問升庵遺墨,尚有二扁通“篇”,寺僧恐損剝,藏而不揭也。僧復具齋,強吞一盂而別。
其前有龍女樹。
樹從根分挺三四大株,各高三四丈,葉長二寸半,闊半之,而綠潤有光,花白,大於玉蘭,亦木蓮之類而異其名。時花亦已謝,止存數朵在樹杪即樹梢,而高不可折,余僅折其空枝以行。
於是東下坡,五里,東出大道,有二小塔峙而夾道;所出大道,即龍尾關達郡城者也。其南有小村曰上睦,去郡尚十里。乃遵道北行,過七里、五里二橋,而入大理郡城南門。
經大街而北,過鼓樓,遇呂夢熊使者,知夢熊不來,而乃郎他的兒子,乃即“他”已至。
以暮不及往。
乃出北門,過吊橋而北,折而西北二里,入大空山房而宿。
十四日觀石於寺南石工家,何君與余各以百錢市一小方。何君所取者,有峰巒點綴之妙;余取其黑白明辨而已。
因與何君遍游寺殿。是寺在第十峰之下,唐開元中建,名崇聖。寺前三塔鼎立,而中塔最高,形方,累十二層,故今名為三塔。塔四旁皆高松參天。其西由山門而入,有鐘樓與三塔對,勢極雄壯;而四壁已頹,檐瓦半脫,已岌岌矣。樓中有鍾極大,徑可丈余,而厚及尺,為蒙氏時即南詔統治時期鑄,其聲聞可八十里。樓後為正殿,殿後羅列諸碑,而中谿所勒黃華老人書四碑俱在焉。其後為雨珠觀音殿,乃立像鑄銅而成者,高三丈。鑄時分三節為范,肩以下先鑄就而銅已完,忽天雨銅天上下銅雨如珠,眾共掬而熔之,恰成其首,故有此名。其左右迴廊諸像亦甚整,而廊傾不能蔽焉。自後歷級上,為淨土庵,即方丈也。前殿三楹,佛座後有巨石二方,嵌中楹間,各方七尺,厚寸許。北一方為遠山闊水之勢,其波流瀠折,極變化之妙,有半舟庋尾煙汀間。南一方為高峰疊障之觀,其氤氳淺深,各臻接近神化。此二石與清真寺碑趺fū碑下石座枯梅,為蒼石之最古者。
清真寺在南門內,二門有碑屏一座,其北趺有梅一株,倒撇垂趺間。石色黯淡,而枝痕飛白,雖無花而有筆意。新石之妙,莫如張順寧所寄大空山樓間諸石,中有極其神妙更逾於舊者。故知造物之愈出愈奇,從此丹青一家,皆為俗筆,而畫苑可廢矣。張石大徑二尺,約五十塊,塊塊皆奇,俱絕妙著色山水,危峰斷壑,飛瀑隨雲,雪崖映水,層疊遠近,筆筆靈異,去皆能活,水如有聲,不特五色燦然而已。
其後又有正殿,庭中有白山茶一株,花大如紅茶,而瓣簇如之,花尚未盡也。淨土庵之北,又有一庵,其殿內外庭除,俱以蒼石鋪地,方塊大如方磚,此亦舊制也;而清真寺則新制以為欄壁之用焉。其庵前為玉皇閣道院,而路由前殿東鞏門入,紺官三重,後乃為閣,而竟無一黃冠居守,中空戶圮,令人悵然。
十五日是日為街子之始。
蓋榆城有觀音街子之聚此地民俗,三月十五日祭觀音,地點即在觀音街子,今通稱三月街,後人以此種儀式也進行交易活動,設於城西演武場中,其來甚久。自此日始,抵十九日而散,十三省物無不至,滇中諸彝物亦無不至,聞數年來道路多阻,亦減大半矣。
晨餐後,何君以騎同餘從寺左登其祖塋。
過寺東石戶村,止余環堵數十圍,而人戶俱流徙已盡,以取石之役開鑿大理石的勞役,不堪其累也。
寺南北俱有石工數十家,今惟南戶尚存。取石之處,由無為寺而上,乃點蒼之第八峰也,鑿去上層,乃得佳者。又西上二里半,乃登其塋。脈自峰頂連珠下墜,前以三塔為案,頗有結聚環護之勝。
還二里,至寺後,轉而南過李中谿墓。
乃下馬拜之。
中谿無子,年七十餘,自營此穴,傍寺以為皈依在寺旁造墓,為的是皈依佛門,而孰知佛宇之亦為滄桑耶!
由西石戶村入寺飯。
同巢阿趨街子,且欲入城訪呂郎,而中途雨霰大作,街子人俱奔還,余輩亦隨之還寺。
十六日巢阿同乃郎往街子,余由西門入叩呂夢熊乃郎。訊其寓,得於關帝廟前,蓋西城內之南隅也,時已同劉陶石往街相馬矣。余乃仍由西門西向一里半,入演武場,俱結棚為市,環錯紛紜。其北為馬場,千騎交集,數人騎而馳於中,更隊以覘高下焉。時男女雜沓,交臂不辨,乃遍行場市。巢阿買文已返,劉、呂物色無從,遇覺宗,為飲於市,且覓面為飯。觀場中諸物,多藥,多氈布及銅器木具而已,無足觀者。書乃吾鄉所刻村塾中物及時文數種,無舊書也。既暮,返寺中。
十七日巢阿別而歸,約余自金騰東返,仍同盡點蒼之勝,目下恐漸熱,先為西行可也。送至寺前,余即南入城。
遇劉陶石及沙坪徐孝廉,知呂郎已先往馬場,遂與同出。已遇呂,知買馬未就。既而辭呂,觀永昌賈人寶石、琥珀及翠生石諸物,亦無佳者。仍覓面為飯。飯後覓顧仆不得,乃返寺,而顧仆已先在矣。
十八日由東門入城,定巾,買竹箱,修舊篋箱子。再過呂寓,叩劉、呂二君。呂命其仆為覓擔夫,余乃返。
十九日早過呂寓,二君留余飯。同劉君往叩王賡虞父子,蓋王亦劉戚也,家西南城隅內。其前即清真寺。寺門東向南門內大街,寺乃教門沙氏所建,即所謂回回堂也。殿前檻陛窗欞之下,俱以蒼石代板,如列畫滿堂,俱新制,而獨不得所謂古梅之石。
還寺,所定夫來索金加添,余不許。
有寺內僧欲行,余索其定錢,仍掯kěn刁難不即還。令顧仆往追,抵暮返,曰:“彼已願行矣。”
譯文
十二日覺宗備好馬匹帶上午飯,等候何君一同去游清碧溪。出寺後馬上向南行,三里,走過小紙房,又往南經過大紙房。村東就是府城的西門肘西的山下就是演武場。又向南一里半,經過石馬泉。一池泉水在坡坳之間,水從此處溢出去,馮元成認為泉水的清冽不比慧山的泉水差。砌成方池,池上有廢棄的基址,都是馬元成的遺蹟。志書說:“落日下泉水中照見有石馬,所以這樣起名。”又往南半里,是一塔寺,寺前有諸葛祠和書院。又向南經過中和、玉局兩座山峰。六里,渡過一條溪水,水很大。又向南,有山峰向東方環繞而下。又走二里,繞過峰下山岡的南邊,於是向西尋找小徑走入峽谷。從峽中朝西望,重重山峰互相掩映,最高的一座山峰位於峽谷後方,有積雪的痕跡,獨自高高下垂,如一匹白絹隔斷了青山,有溪水從峽谷中往東流注,這就是清碧溪的下游。從溪北踏著山岡向西上登,二里,有墳丘在左面山岡之上,是阮尚賓的墳墓。從墓地後向西行二里,踏著峻岭登上山崖。這座山崖高高隆起在溪流上,與對面的山崖並立前突如像門扇,上邊高聳下面陡削,溪流衝破其中流出去。從此處以內,溪流深嵌在下方,山崖夾立於頭頂上,全都狹窄傾斜,幽深杳渺。路沿著山崖頂端,緊靠著北面的山峰向西進去,一里多路,馬不能再走,只得命令隨行的人在溪邊守馬,顧仆也停在這裡。
我與何巢阿父子連同兩個和尚逆溪探入。多次涉到澳水的南北兩岸,一里,有巨石蹲在山澗旁,兩側山崖上高險的山石,全都陡削地堆積著如同夾道。往西眺望裡面的門扇,雙雙高聳,當中劈開,僅如一條線,後面州摩上下垂的積雪正當其中,互相掩映,層層疊疊,如掛在牆上的條幅垂在中央,特別幽雅奇異。覺宗總是解下竹筐斟酒,共勸飲了三次。再向西走半里,溪水搗入峽中奔瀉在岩石間,石頭的顏色光潔細膩,花紋燦爛,頗富於煙雲的意態。從這裡繞著山崖上走,一里多,北面的山峰略微敞開,找到一塊高高隆起的平地。又向西半里,從平地向西下走,再次與山澗相遇。順著澗水向西半里,徑直逼近夾立的石門下,就見水從石門中突立的石崖上下瀉,石崖高一丈多,而下方是澄澈的深潭。水潭寬二丈多,波光晶瑩映照,不覺得水深,而突立石崖上的溝槽,被迅急的水流沖刷,高處雖然僅有一丈多,滑膩光溜得不能落腳。當時我只顧玩水沒有察覺,見兩個和尚已翻越到上面的石崖上,而何家父子想從山澗北邊上登,我獨自一人在水潭上找路,找不到。於是踩著峰上的溝槽上走,與水流爭道,被石頭滑倒,與流水一起衝下來,傾注在深潭中,水沒及脖子。急忙跳出水,坐在岩石上絞去衣服上的水。攀著北邊的山崖,登到它上邊,下瞰我失足跌倒的溝槽,雖然高僅一丈多,它上面的溝槽水道,曲曲折折,如像刀削出來一般,尤其滑膩光溜;即使上到它的第一層上,那中間上上下下之處,也沒有可以踩踏之處了。再翻越西面的山崖,向下看去,山崖內有水潭,長寬各有二丈多,水色純綠,波光蕩漾,碧玉浮動,照耀在山崖峽谷之中,中午的艷陽照射在水中,金碧交輝,流波激盪,光怪陸離得未曾有過。水潭三面的石壁環成一個窩,南北兩面石門的石壁,高聳入天空中,後面就是峽底的岩石,高處也有兩三丈;可石腳下嵌上面前突,飛邊與兩旁聯結為一塊岩石,像剖開的半個瓦瓮,並無絲毫縫隙漏水到潭中,前突的崖石之上,如屋檐覆蓋在水潭上的地方,也沒有水滴從石崖上拋灑下落;然而水從潭中總是向東面溢出去,轟鳴著倒入溝槽水道之中,如天龍衝破峽谷。我從山崖頂端俯身見到此景,急忙攀著山崖墜落下來,坐在潭邊的岩石上,不僅山影使人心蕩去一切雜念,覺得每一根汗毛每一個毛孔,無不晶瑩透徹。連忙脫下濕衣服曬在石上,就著流水洗腳,就著陽光曬脊背,冷得足以洗去煩惱,暖得好似懷抱著絲棉被。何君父子也千方百計攀援險途來到,互相高叫奇絕。
很久之後,山崖上陽光西射,衣服也漸漸幹了,於是披上衣服再登上山崖頂端,從那上面再向西逼近峽中的石門,就在水潭左邊環繞的山崖之上。它北邊有下覆的石崖平架在空中,可以當作亭台樓榭來休息,前方有塊如手掌樣的地方,平平地砌得好像高台,可以下瞰澄碧的水潭,但險要狹窄的地勢不能見到全貌。不久向前走,我想從石門內再去游石門內的兩個水潭,並上登積雪高懸的山峰。何君這幫人不能跟隨,也不能阻擋我,只是說:“我們將出去在馬匹休息的地方等候。”我於是轉過北面山崖中垂之處,向西徑直上走。一里,遇上東邊來的路,從高高隆起的平地而來,沿著這條路向西曲折上登,非常陡峻。一里多,越過峽中石門北邊的頂上,再往西平行半里,這以內兩側山崖的石壁,又並排相夾高高聳起,石門內山澗上游之間,底部仍然深深下嵌。路旁北面的山崖,陡削的石壁上沒有裂痕,不能越到前方,就用石條沿著山崖架空,橫架為棧道,有四五丈長,這裡名叫陽橋,也稱為仙橋。橋下邊,正是石門內第二個水潭積水的地方,被岩石遮蔽著,來不及見到。過到橋北,有疊壘的石階貼在石壁上。稍向北走,疊壘的石階在北邊又斷了,就趁著岩石疊成的台階向南下墜到澗底。澗底有小溪,蛇一樣流淌在石塊間,是從西邊第一個水潭流注到第二個水潭中的水流。此時第二個水潭已經錯過但不知道,只是望著澗中向西走去,兩面的山崖並排相對如像門扇,門下又有兩塊巨石夾立對峙,上邊有塊岩石平平地覆蓋著如同屋子,但堵住了後面,覆蓋的石屋下邊,又有水積在其中,也是澄碧的深水潭,只是大處不到外邊水潭的一半。它後邊堵塞的石壁之上,水流從上邊的山澗中垂下來,水聲潺潺不絕,然後在前方石塊間向東注入第二個深潭去了。我急於向西上登,就從山澗中經過石塊上走。澗中從這裡起沒有纖細的水流,然而石塊經過沖刷洗滌之後,不但沒有污泥沾染,而且更加滑膩光溜,小些的踩著它走,大些的攀過它走,更大的就轉過相夾之處攀登。從上邊遠望兩側的山崖,危崖矗立,筆直相夾,更加雄偉壯麗。慢慢上登二里,澗中的岩石高大彎隆,光滑得不能上去,只好從北邊的山崖上轉而登到山警中。山崖腳下有條小路,被濃密的竹叢遮住了,分開竹叢前行。又走二里,聽見有人聲在絕壁下,是打柴的人在此地拾枯枝,捆好後即將返回去,見到我,說起前邊已經無路,不再能翻越過去。我不信妥再撥開成叢的竹林從陡坡往西上爬。此處竹子的形體漸漸大起來,也漸漸濃密起來,路斷了,毫無蹤跡。我不著邊際地撥開竹叢,去掉頭巾脫下衣服,抓住竹子當作繩索,又穿越了一里多。腳下壑谷底的山澗,又環繞著轉向北,與後面積雪下垂的山峰,又隔為兩層,無法徑直上登。聽說過清碧澗有路,可以翻越後嶺通到漾澳,莫非還是應當從山澗中經由石塊走么?
此時已是下午,飢腸轆轆,於是急忙下山;就見背負柴草的樵夫,仍爬行在山霄中。於是從原路返回五里,經過第一個深潭,順水向前走,觀看了第二個水潭。這個水潭正當夾立的石門裡邊,左邊石崖上就是陽橋高高橫在上方,於是從水潭左邊攀著石縫中的石瞪,登上陽橋,越過東嶺下走。四里後來到高高隆起的平地,望見西澗中的水潭旁,已沒有人的蹤跡,連忙往東下走沿著溪流出來,三里路來到馬匹休息的地方。何君一幫人已經離開,單獨留下顧仆在此守著飯,於是吃了飯向東出山。三里半,經過阮尚賓的墓,從墓右側下渡過澗水,由澗南向東上嶺。路應該向南翻越高大的山嶺,是去感通寺的捷徑;我往東越過它的余脈,三里,下到東麓的半中腰。牧人指點,去感通寺的路,必須向西南越過高大的山脊才能到達,就又折向西南上走,望著山崖上登,居然無路可走了。二里,登上嶺頭,就沿著山嶺南側向西行。三里,才稍稍下走,越過一條峽谷,轉向南,松柏密蔽依稀,佛寺高低錯落,這就是宕山,而感通寺就在山中了。
三塔寺、感通寺,各有僧舍三十六房,而三塔寺的是排列在兩旁,全部以寺前的山門作為出入口;感通寺順著山勢依著樹林,各自闢為一院,沒有山門統攝,而且正殿所在的地方,與各處僧房一樣高,正殿的方丈有處大雲堂,僧眾全以“大雲堂”來稱呼他而已。此時不知何君一幫人住在什麼地方,就挨房打聽。其中一房名叫斑山,是楊升庵寫韻樓的故址,起初聽說何君打算住在此處,經過門口,正在門前設壇念經做法事,心知必定不在,便不問就離開了。後邊有人追上來,挽留返回他們房中。我告訴他想要去找同行的人,那人說:“我知道他們住的地方,一定要招待齋飯後再走。”我看他的容貌,似乎曾見過一面,但忘了是在什麼地方,仔細審視他,知道是王賡虞,是衛侯的兒子,大理府學的生員,從前曾在大覺寺遍周禪師處會過面。今天因為是他祖母去世的祭日,跟隨他父親來此施齋做法事,見我路過,父子倆都認出了我,便挽留我吃飯。吃飯時,何君也命令僧人來招喚。飯後天便黑了,於是同來招喚的僧人經過大雲堂前邊向北往上走,找到何君居住的靜室,再與他席地坐下飲酒。夜裡月光不如前一天那樣皎潔。
十三日與何君一同去別的僧房赴齋宴,因而探遍了諸處寺院。這個季節山杜鵑花盛開,各寺院無處不鮮艷燦爛。中庭院外邊,高大的蒼松修長的翠竹中,間雜著茶樹。茶樹都有三四丈高,與桂樹非常相似,此時正在採摘,無處不是架梯子爬在樹上的人。茶的味道很美,炒後再曬,色澤不免黝黑。不久走入正殿,山門也十分宏偉寬敞。殿前有座石亭子,亭中立著我朝太祖高皇帝賜給僧人無極的十八首歸雲南詩,前後都有高皇帝寫的跋。這個僧人從雲南進朝廷,用白馬、茶樹進貢,高皇帝到軒廊中接見他,當即白馬嘶鳴茶花開放,於是受到厚愛。後來從長江返回故鄉,皇帝親自拋灑鮮花,據沿江要走過的地方,各賦了一首詩送給他,又命令翰林院的諸位大臣都作詩送他回歸。今天皇帝手寫的文章已不存在,但詩碑還是當時所刻的。李中黔的《大理郡志》認為帝王的詩不能與文獻一同輯錄,竟然不收錄它。不過他的文獻類中也有皇帝寫的文章,為何唯獨詩就不能一同輯錄呢?正殿面向東方,大雲堂在它的北邊。僧人為我沏來茶擺上齋飯。
過後,就由寺後向西登嶺,去找波羅岩。寺後有兩條登山的大道:一條一直向西北延伸,由清碧溪的南峰上去,十五里後到達小佛光寨,懷疑與昨天在清碧溪中望見的雪跡懸在中央的地方接近,就是後山中所謂的筆架山的東峰了;一條分開岔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條山澗的峽谷,往北行六里後到波羅岩。波羅岩這地方,從前有個趙波羅居住在此,朝夕拜佛,印下兩個腳印在方形岩石上,所以後人就用“波羅”來起名。波羅一詞,是這地方對有家室的僧人的稱呼。那塊岩石如今移到大殿中作為跪拜用的石台。此時我與何喬梓先生騎馬前行、離開寺就沒有樹,這裡的山光禿禿的。一里,由岔路向西南登山。四里,越嶺往西走,這裡的山嶺也是向南與對面的山夾住山澗形成門的樣子。澗底的水流很細,趕不上清碧溪,而裡面的峽谷稍微開闊些,也是沿著北山向西延伸進去。又行一里,北山上有岩石橫著壘成岩洞,南邊面臨深深的壑谷。壑谷的西南方,大山向前環抱,如屏風樣高插天空,而且有一齒齒的尖峰排列在山上,遠遠數了數,也是有十九座山峰,這又是蒼山具體而微之處了。岩洞的西邊,有僧人建了三間房子,庭前疊壘的岩石明麗潔淨,引了一坑水貯存在岩石下,也讓人產生幽思的情趣。僧人煮了茶用面做成餅來給客人吃。很久之後才道別。
從原路返回六里,經過大雲堂,此時覺宗等候在斑山,就再次進門觀覽寫韻樓。樓已不是原有的建築物,今天山門上有一座樓,略微可以保存一點遺蹟。打聽楊升庵遺下的墨跡,還有兩塊匾,寺中的僧人害怕損傷剝落,收藏起來不肯揭開。僧人又準備了齋飯,勉強吞下一缽盂後告別。樓前有棵龍女樹。樹從根部分枝生出三四棵大枝,各自高三四丈,樹葉長二寸半,寬處是長處的一半,而碧綠潤澤有光,花是白色,比玉蘭花小,也是木蓮一類的植物但名字不同。此時花也已凋謝,只留下幾朵在樹梢上,但高不可折,我僅折下樹上的空枝就走了。
從這裡向東下坡,五里,向東走上大道,有兩座小塔夾住道路聳峙;所走上的大道,就是從龍尾關到府城的路。塔南邊有個小村子叫上睦,離府城還有十里。於是順著大道往北行,經過七里橋、五里橋兩座橋,而後走入大理府城的南門。經過大街往北走,路過鼓樓,遇上呂夢熊的使者,了解到呂夢熊不來了,但他的兒子已來到。因為天晚來不及前去。於是走出北門,過到吊橋北邊,轉向西北行二里,進入大空山房住下。
十四日在寺南的石匠家觀賞石頭。何君與我各用一百文錢買了一小方塊。何君選中的,有峰巒點綴在上邊的美妙之處;我選了其中黑白分明容易分辨的而已。於是與何君遍游寺中的殿宇。這座寺院在第十座山峰之下,唐代開元年間建造,名叫崇聖寺。寺前的三塔像鼎足一樣聶立,中間的塔最高,方形,重疊十二層,所以今天稱為三塔。塔的四旁全是高大的松樹聳入空中。寺西由山門進去,有鐘樓與三塔相對,氣勢極其雄偉壯麗;但四面的牆壁已經坍塌,屋檐上的瓦片有一半脫落,已岌岌可危了。樓中有口銅鐘非常大,直徑大約有一丈多,而壁厚達一尺,是蒙氏時期鑄造的,鐘聲可在八十里外聽到。鐘樓後是正殿,殿後羅列著許多碑,而李中黔所刻的黃華老人書寫的四塊碑都在其中。碑後是雨珠觀音殿,是用銅鑄成的立像,高三丈。鑄造時分為三段製成模子,肩以下先鑄成而銅就已用完,忽然間天上落下如珠子一樣的銅雨,眾人一道用手把銅珠捧來熔化,恰好完成了銅像的頭部,所以有了這個名字。殿左右迴廊中的眾神像也十分整齊,但迴廊倒塌得不能蔽風雨了。從後邊沿石階上去,是淨土庵,就是方丈的住處了。前殿有三開間,佛座後邊有兩塊巨石,嵌在中間兩根柱子之間的牆上,各七尺見方,厚一寸左右。靠北一塊有遠山闊水的氣勢,其中流水波濤瀟涸曲折,極盡變化的妙趣,有些如小船隻停靠在煙靄綠洲之間。南邊的一塊是高峰重巒疊嶂的景觀,它那瀰漫的雲煙深淺有別,各自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這兩塊石板與清真寺中枯梅紋的碑座,是大理石中最古老的東西。〔清真寺在南門內,二門內有一座屏風樣的石碑,碑座朝北的一面上有一棵梅花,倒垂飄拂在石座上。石質顏色黯淡,但樹枝的痕跡卻露出絲絲白色,雖然無花卻有繪畫的意境。〕新採石頭中美妙的,沒有比得上順寧張知府寄放在大空山樓中的諸石的了,其中有極其神妙更超過舊石的。因此了解到造物主的創造是越來越奇妙,從此以後,畫家的繪畫全是俗筆,而畫壇可以廢除了。〔姓張的石頭大的直徑有二尺,約有五十塊,塊塊都很奇特,全是絕妙的著色山水畫,高峻的山峰下臨絕壑,飛瀑追逐著雲霧,積雪的山崖映入水中,層層疊疊,遠近疏朗有致,筆筆畫得靈妙奇異,雲氣都能活,流水如有聲,不僅僅是五彩燦爛而已。〕前殿後邊又有正殿,庭院中有一棵白山茶,花的大小如紅山茶,而且花瓣成簇也像紅山茶,花還沒有開完。淨土庵的北邊,又有一座寺庵,佛殿內處的庭院石階,全是用大理石鋪地,方形的石塊大小如方磚,這也是舊時製成的;但清真寺則是新製成的,用大理石來作欄桿牆壁。此庵前邊是玉皇閣道院,而路要由前殿東邊的拱門進去,有殿宇三層,後邊就是樓閣,但是居然沒有一個道士留守,廟中空空,門戶倒塌,令人悵悵不快。
十五日這天是街子的頭一天。原來大理城有觀音街子的集市,設在城西的演武場中,其由來非常久遠。從這一天開始,到十九日才散,十三省的貨物無所不至,雲南省內的各民族地區的物產也無所不至,聽說數年來道路上多險阻,也減少大半了。早餐後,何君騎馬同我從寺左去掃祭他的祖墳。經過寺東的石戶村,只剩下數十圈環繞的牆壁,而匠人居民都已流亡遷徙光了,這是因為採石的勞役,不能忍受這種勞累的原因。〔寺的南北都有幾十家石匠,今天只有寺南的匠戶還在。採石的地方,由無為寺上去,是點蒼山的第八座山峰,鑿去上層,才能得到好的石料。〕又往西上走二里半,才能到何君的祖墳。地脈從峰頂如串連的珠子一樣下墜,前方以三塔作為桌案,頗有些聚落前結環護的優美之處。返回來二里,來到寺後,轉向南路過李中路墓,於是下馬祭拜了他。李中駱無子,年齡七十餘歲時,自己營造了這個墓穴,靠著寺廟以示阪依佛教,可誰知佛寺也成為滄海桑田了呢!由石戶村向西進寺吃飯。同何巢阿去趕街子,並且想進城去拜訪呂家兒郎,可半路上雪珠風雨大作,街子上的人全都往回奔跑,我們這幫人也隨著人流返回寺中。十六日何巢阿同他兒子去趕街子,我由西門進城叩拜呂夢熊的兒子。打聽他的寓所,在關帝廟前找到,是在西城內的南隅,此時他已同劉陶石到街子上相馬去了。我於是仍由西門向西行一里半,走入演武場,到處搭了棚子作為市場,環繞錯雜,紛紛擾擾。集市北邊是賽馬場,成千的騎手交集在一起,兒個人騎馬賓士在場中,分為幾隊輪番出賽以比試高低。此時男女交雜,交臂擦肩不能分辨,只好在市場上四處走走。何巢阿買文章已返回去,劉陶石、呂家兒郎無法找到,遇上覺宗,為我在集市上做飯,並且找來面當飯。觀看市場上的各種貨物,藥材很多,有許多氈布及銅器、木製器具而已,沒有值得觀看的。書籍是我家鄉刻印的鄉村私塾中用的,還有幾種應景的圖書,沒有舊書。天黑後,返回寺中。
十七日何巢阿告別回鄉,約我從金騰返回東方,仍然一同去游完點蒼山的勝景,眼下擔心天漸漸熱起來了,可以先往西走。送到寺前,我立即向南進城。遇到劉陶石和沙坪的徐孝廉,了解到呂家兒郎已先去賽馬場,就與他們一同出城。不久遇見姓呂的,知道沒有買成馬。既而辭別姓呂的,去觀看永昌商人賣的寶石、唬拍及翡翠等物,也沒有好東西。仍舊找面當飯吃。飯後找不到顧仆,只得回寺,而顧仆已先在寺中了。
十八日由東門進城,定購頭巾,買了竹箱,修理舊箱子。再次拜訪呂家寓所,即見了劉陶石、呂家兒郎兩位先生。姓呂的叫他的僕人替我去找挑夫,我於是返回來。
十九日早上拜訪呂家寓所,二位先生留我吃飯。同劉君前去叩拜王賡虞父子,原來王家也是劉陶石的親戚,家在城內西南隅。他家前邊就是清真寺。寺門朝東對著南門內的大街,寺是教門中姓沙的人建造的,就是所謂的回回堂了。大殿前的門檻台階窗權之下,全部用大理石代替木板,如滿堂陳列著畫幅,全是新制的,可唯獨找不到所謂有古梅的石座。回到寺中,講定的挑夫來要求加價,我不同意。寺內有僧人打算上路,我要回挑夫的定金,仍作刁難不馬上退還。叫顧仆去追,到天黑時返來,說:“他已願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