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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趣類·卷六

◎錢愚兄

百菊溪相國齡,總制江南,廉潔自矢,屬吏苞苴,絲毫無所受。晚年舉一子,仁廟賜名扎拉芬,蔭五品官。扎拉芬者,翻譯乃福壽二字也。兩江官員,競獻賀禮,悉卻之。江寧守錢某,令工制小蟒袍、水晶頂帽、珍珠朝珠,金飾玩物無算,書“愚兄錢某帖”,賄閽者呈進,並囑曰:“此送公子物,可無卻矣。”公笑而納之。同僚服其工於獻媚,爭相郊顰,賀帖無不稱愚兄者,由是錢愚兄之名遂播於兩江矣。

◎雙白菜

康熙間,汪東山繹,精星學,嘗自題燈籠曰“候中狀元某”,後果大魁天下。在京師時,與方靈皋、湯西崖、蔣南沙齊名,三人皆疏放,方獨迂謹,時相牾。堂上掛沈石田芭蕉一幅,所狎二美伶來,錯呼白菜,人因以雙白菜呼之。方大加規勸,先生厭之,乃署其門曰:“候中狀元汪,諭靈皋,免賜光,庶幾南蔣,或者西湯,晦明風雨時,來往又何妨,雙雙白菜,終日到書堂。”

◎素不相能

蘇州鄒曉屏相國,與秦小峴司寇素不相能,每有言論,輒彼此齟齬。後司寇以目疾告歸;而相國亦以教匪林清謀叛,不能先事預防,有旨著回原籍,閉門思過,因此同在林居。一日,兩公於惠山卒然相遇,司寇曰:“公何以入山?”相國曰:“君能見我耶?”從者皆竊笑。

◎汪容甫辱商人

稚存太史、容甫明經,同肄業揚州書院。一日,偕至院門外,各跨一石狻猊,談徐氏《讀禮通考》得失。忽一商人冠服貴倨,肩輿訪山長。甫投刺,適院中某生趨出,足恭揖商人,述連日趨謁狀,商人微頷不答。容甫憤甚,潛往拍商人項,大聲曰:“汝識我乎?”商人逡巡曰:“不識。”

“識向之趨揖者乎?”曰:“亦不識也。”曰:“我汪先生,趨揖者某先生,汝後識之乎?”曰:“識之矣。”曰:“汝識之,即速去,毋溷吾事。”商人大懊喪,登輿去。夫商人謁山長,某生之趨出足恭,自取辱也。於石狻猊上談《讀禮通考》者何與?講學家聞之,必以容甫為誕率。然今日講學家,一遇冠服貴倨之商人,吾甚憾其不誕率也。蓋汪先生一,某先生者百也。

◎米湯大全

世俗以相娛悅者為灌米湯,而歡場尤甚。甘泉李冰叔,嘗戲為詩曰:“英雄末路拿稀飯,混沌初開灌米湯。”曾文正於克復金陵後,得人頌賀詩文,命書記統抄為一編,自題簽曰“米湯大全”,可謂雅謔矣。

◎紀文達煙量

河間紀文達公,酷嗜淡巴菰,頃刻不能離。其煙房最大,人呼為紀大菸袋。一日當直,正吸菸,忽聞召見,亟將菸袋插入靴筒中,趨入。奏對良久,火熾於襪,痛甚,不覺嗚咽流涕。上驚問之,則對曰:“臣靴筒內走水。”蓋北人謂失火為走水也。乃急揮之出。比至門外脫靴,則煙焰蓬勃,肌膚焦灼矣。先是公行路甚疾,南昌彭文勤相國戲呼為“神行太保”;比遭此厄,不良於行者累日,相國又嘲之為“李鐵拐”雲。

◎顧俠君酒量

江左酒人,推顧俠君嗣立第一。居秀野園結社,家有酒器三,大者容三十斛,其兩遞殺,凡入社者各先盡三器,然後入座,因署其門曰:“酒客過門,延入與三雅,詰朝相見決雌雄,匪是者毋相溷。”酒徒望見,懾伏而去。亦有鼓勇者,三雅之後,無能為矣。在京師日,聚同時酒人,分曹較量,亦無敵手,一時方近雯覲、莊書田楷、繆湘泣沅、黎寧先致遠,皆萬人敵也。以予所見,勵侍郎滋大宗萬、李臬使寧人治運、陳太僕句山兆侖、塗侍郎石溪逢震、顧京兆息存汝修,亦頗論觴政,足稱後勁;近人則素尚書爾訥、索侍郎琳,亦一時之雄。

◎孫文靖食量

金匱孫文靖公爾準,字平叔,以翰林起家,歷官至閩浙總督,贈太子太師,入祀名宦祠。公負經濟才,任閩督,興利除弊,浚木蘭陂,溉田數萬頃,平台灣張丙之亂,善政指不勝屈,閩人至今德之。公身肥大,健啖,食雞子及饅頭,可逾一百。嘗閱兵至泉州府,太守崇君福,饋以饅首、卷蒸百,一品鍋內雙雞雙鴨,公盡食之,告人曰:“我閱兵兩省,惟至泉州乃得一飽耳。”幼年身肥,夏日苦熱,以大缸滿貯井水,身浸其中,僅露口鼻以為樂。

十八歲時,自尊人廣西巡撫署中歸,道錢塘江,正遇秋汛,大喜,欲觀潮,放舟江心以俟。比潮至,聞萬馬奔騰聲,急出至首視之,舟子諫不聽,立未定已為潮頭捲入江中,倉卒之間但覺浪壓肩背而過,有千萬斤之重,三四翻騰遂掀於江中,若有人舁之起者,一無所苦。

公自言素來短視,受此大驚,卒未識潮為何狀,殊可笑也。公生平以扶植善類自任。巡撫安徽時,安化陶文毅公為方伯,文毅陛見,論某官不法事,聲色俱厲,須髯翕張。宣宗疑之,密諭公履任後,察其為人。公密疏保舉,奉朱批曰:“卿不可為其所愚。”

又具疏力薦其賢,文毅公遂獲大用,薦督兩江,為時名臣,公之力也。官閩臬時,漳浦黃忠端公石齋先生墓旁地,為豪家所占,子孫力弱,屢爭不勝,一夕,天大雷雨,遍山上下皆墳起,成黃山字,無慮數千萬,豪大驚,叩首還之。公有詩,紀其事於《泰雲堂詩集》中。督閩後,遂以忠端公之理學忠義,奏請崇祀文廟兩廡,得諭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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