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六十三
王神念 羊侃 羊鴉仁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術,尤明內典。仕魏位潁川 太守,與子僧辯據郡歸梁,封南城縣侯。歷安成、武陽、宣城 內史,皆著政績。後爲青、冀二州刺史。神念性剛正,所更州 郡必禁止淫祠,時青州東北有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祅巫,欺 惑百姓,遠近祈禱,糜費極多。及神念至,便令毀撤,風俗遂 改。後征爲右衛將軍,卒於官,諡曰壯。及元帝初,追贈侍中、 中書令,改諡忠公。
神念少善騎射,及老不衰。嘗於武帝前手執二刀楯,左右 交度,馭馬往來,冠絕群伍。
時復有楊華者,能作驚軍騎,亦一時妙捷,帝深賞之。華 本名白花,武都仇池人。父大眼爲魏名將。華少有勇力,容貌 瑰偉,魏胡太后逼幸之。華懼禍,及大眼死,擁部曲,載父屍, 改名華,來降。胡太后追思不已,爲作楊白花歌辭,使宮人晝 夜連臂蹋蹄歌之,聲甚淒斷。華後位太子左衛率,卒於侯景軍 中。
神念長子遵業,位太僕卿。次子僧辯。
僧辯字君才,學涉該博,尤明左氏春秋。言辭辯捷,器宇 肅然,雖射不穿劄,而有陵雲之氣。元帝爲江州刺史,僧辯隨 府爲中兵參軍。時有安成望族劉敬躬者,田間得白蛆化爲金龜, 將銷之,龜生光照室,敬躬以爲神而禱之。所請多驗,無賴者 多依之。平生有德有怨者必報,遂謀作亂,遠近回應。元帝命 中直兵參軍曹子郢討之,使僧辯襲安成。子郢既破其軍,敬躬 走安成,僧辯禽之。又討平安州反蠻,由是以勇略稱。
元帝除荊州,僧辯爲貞毅府諮議參軍,代柳仲禮爲竟陵太 守。及侯景反,元帝命僧辯總督舟師一萬赴援。及至,台城陷 沒,侯景悉收其軍實而厚加綏撫,遣歸竟陵。於是倍道兼行, 西就元帝。元帝承制,以爲領軍將軍。及荊、湘疑貳,元帝令 僧辯及鮑泉討之。時僧辯以竟陵間部下皆勁勇,猶未盡來,意 欲待集然後上頓。與泉俱入,使泉先言之,泉入不敢言。元帝 問僧辯,僧辯以情對。元帝性忌,以爲遷延不去,大怒厲聲曰: “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 ?今唯死耳。”僧辯對曰:“今日 就戮甘心,但恨不見老母。”帝自斫之,中其髀,流血至地, 悶絕,久之方蘇。即送廷尉,並收其子侄並系之。其母脫簪珥 待罪,帝意解,賜以良藥,故不死。會岳陽軍襲江陵,人情搔 擾。元帝遣就獄出僧辯以爲城內都督。俄而岳陽奔退,而鮑泉 力不能克長沙,帝命僧辯代之。僧辯仍部分將帥,並力攻圍, 遂平湘土。還復領軍將軍。
侯景浮江西寇,軍次夏首。僧辯爲大都督,軍次巴陵。景 既陷郢城,將進寇荊州,於是緣江屯戍望風請服。僧辯並沈公 私船於水,分命衆軍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翌日, 賊衆濟江,輕騎至城下,謂城中曰:“語王領軍,何不早降? “僧辯使答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僧辯百口在 人掌握,豈得便降。”景軍肉薄苦攻,城內同時鼓譟,矢石雨 下,賊乃引退。元帝又命平北將軍胡僧佑率兵援僧辯。是日, 賊復攻城不克,又爲火艦燒柵,風不便,自焚而退。有流星墮 其營中,賊徒大駭,相顧失色。賊帥任約又爲陸法和所禽,景 乃燒營夜遁,鏇軍夏首。
元帝以僧辯爲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 寧縣公,命即率巴陵諸軍沿流討景。攻拔魯山,仍攻郢,即入 羅城。又有大星如車輪墜賊營,去地十丈變成火,一時碎散。 有龍自城出,五色光曜,入城前鸚鵡洲水中。景聞之,倍道歸 建鄴。賊帥宋子仙等困蹙,求輸郢城,身還就景。僧辯僞許之。 子仙謂爲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鼓譟掩至,大破之,禽 子仙、丁和等送江陵。元帝命生釘和舌臠殺之。
郢州既平,僧辯進師尋陽。軍人多夢周何二廟神云:“吾 已助天子討賊。”自稱征討大將軍,並乘朱航。俄而反曰 : “已殺景。”同夢者數十百焉。
元帝加僧辯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僧辯頻表勸進, 並蒙優答。於是發江州直指建鄴,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襲南 陵、鵲頭等戍,並克之。
先是,陳武帝率衆五萬出自南江,前軍五千行至盆口。陳 武名蓋僧辯,僧辯憚之。既至盆口,與僧辯會於白茅洲爲盟。 於是升壇歃血,共讀盟文,辭氣慷慨,皆淚下沾衿。及發鵲頭, 中江而風浪,師人鹹懼。僧辯再拜告天曰:“僧辯忠臣,奉辭 伐罪,社稷中興,當使風息;若鼎命中淪,請從此逝。”言訖 風止,自此遂泛安流。有群魚躍水飛空引導,賊望官軍上有五 色雲,雙龍挾艦,行甚迅疾。
景自出戰於石頭城北,僧辯等大破之。盧暉略聞景戰敗, 以石頭城降。僧辯引軍入據之。景走朱方,僧辯命衆將入據台 城。其夜軍人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僧辯雖有滅賊之功,而 馭下無法,軍人鹵掠,驅逼居人。都下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 石頭至於東城,被執縛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緣淮號叫, 翻思景焉。
僧辯命侯瑱、裴之橫東追景,僞行台趙伯超自吳松江降侯 瑱,瑱送至僧辯,僧辯謂曰:“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今日 之事,將欲如何。”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辯顧坐客曰: “朝廷昔唯知有趙伯超,豈識王僧辯乎。社稷既傾,爲我所復, 人之興廢,亦復何常。”賓客皆前稱嘆功德,僧辯戄然,乃謬 答曰:“此乃聖上威德,群帥用命,老夫雖濫居戎首,何力之 有焉。”於是逆寇悉平。
元帝即位,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二十人,改封永寧 郡公,侍中、尚書令如故。
先是,天監中沙門釋寶志爲讖云:“太歲龍,將無理。蕭 經霜,草應死。餘人散,十八子。”時言蕭氏當滅,李氏代興。 及湘州賊陸納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而李洪雅又自零陵稱助 討納。既而朝廷未達其心,詔征僧辯就宜豐侯循南征,爲都督 東上諸軍事。以陳武帝爲都督西下諸軍事。先是,陳武讓都督 於僧辯,僧辯不受,故元帝分爲東西都督而俱南討焉。尋而洪 雅降納,納以爲應符,於是共議拜洪雅爲大將軍,尊事爲主。 洪雅乘平肩大輿,傘蓋、鼓吹,羽儀悉備,翼從入長沙城。時 納等據車輪,夾岸爲城,士卒皆百戰之餘,器甲精嚴,徒黨勇 銳,蒙沖鬥艦,亘水陵山。時天日清明,初無雲霧,軍發之際, 忽然風雨,時人謂爲泣軍,百姓竊言知其敗也。三月庚寅,有 兩龍自城西江中騰躍升天,五色分明,遙映江水。百姓鹹仰面 目之,父老或聚而悲,竊相謂曰:“地龍已去,國其亡乎。” 初,納造大艦,一名曰三王艦者,邵陵王、河東王、桂陽嗣王 三人並爲元帝所害,故立其像於艦,祭乙太牢,加其節蓋羽儀 鼓吹,每戰輒祭之以求福。又造二艦,一曰青龍艦,一曰白虎 艦,皆衣以牛皮,並高十五丈,選其中尤勇健者乘之。僧辯憚 之,稍作連城以逼焉。賊不敢交鋒,並懷懈怠。僧辯因其無備, 親執旗鼓以誡進止,群賊大敗,歸保長沙。僧辯乃命築壘圍之, 而自出臨視。賊知不設備,其黨吳藏、李賢明等蒙楯直進,僧 辯尚據胡床不爲之動,指麾勇敢,遂斬賢明,賊乃退歸。初, 陵納作逆,以王琳爲辭,雲“若放琳則自服”。時衆軍未之許, 而武陵王紀擁衆上流,內外駭懼。元帝乃遣琳和解之,湘州乃 平。因被詔會衆軍西討。尋而武陵敗績。
是時,齊遣郭元建謀襲建鄴,又遣其大將東方老等繼之。 陳武帝聞之,馳報江陵。元帝即詔僧辯急下赴援。僧辯次姑孰, 即留鎮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築壘於東關以拒北軍,征吳郡太 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瑱而大敗之。僧辯振旅歸建鄴。 承聖三年二月,詔以僧辯爲太尉、車騎大將軍。頃之丁母 憂。母姓魏氏,性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初, 僧辯下獄,母流淚徒行,將入謝罪,元帝不與相見。時貞惠世 子有寵,母詣合自陳無訓,涕泗嗚咽,衆並矜之。及僧辯罪免, 母深相責厲,辭色俱嚴。雖克復舊都,功蓋宇宙,母恆自謙損, 不以富貴驕物,朝野稱之,謂爲明哲婦人。及亡,甚見湣悼, 且以僧辯勛重,故喪禮加焉。命侍中、謁者監護喪事,諡曰貞 敬太夫人。靈柩將歸建康,又遣謁者至舟渚弔祭。
其年十月,魏遣兵及梁王察合衆將襲江陵,元帝征僧辯於 建鄴,爲大都督、荊州刺史。未至,而荊州已滅。及敬帝初即 梁王位,僧辯預援立功,承制進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 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武帝參謀討伐。
時齊文宣又納貞陽侯明以爲梁嗣,與僧辯書,並貞陽亦頻 與僧辯書,論還國繼統之事。僧辯不納。及貞陽與齊上黨王高 渙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軍敗,僧辯遂謀納貞陽,仍書定君 臣之禮。因遣第七子顯、顯所生劉並弟子珍往充質,遣左戶尚 書周弘正至歷陽迎明。又遣吏部尚書王通送啓,因求以敬帝爲 皇太子。明報書許之。僧辯遣使送質於鄴,貞陽求度衛士三千。 僧辯慮其爲變,止受散卒千人而已,並遣龍舟法駕往迎。貞陽 濟江之日,僧辯擁烜中流,不敢就岸,末乃同會於江寧浦。明 踐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餘如故。
陳武帝時爲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舉兵襲之。僧辯 常處石頭城,是日視事,軍人已踰城北而入,南門又白有兵來。 僧辯與子頠遽走出合,計無所出,乃據南門樓拜請求哀。陳武 縱火焚之,方共頠下就執。陳武謂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 師賜討。”又曰:“何意全無防備。”僧辯曰:“委公北門, 何謂無備?”是夜,及子頠俱被絞殺。
初,僧辯平建鄴,遣陳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結廉、藺之 分。且爲第三子頠許娶陳武章後所生女,未昏而僧辯母亡,然 情好甚密,其長子顗屢諫不聽。至是,會江淮人報雲“齊兵大 舉至壽春”,僧辯謂齊軍必出江表,因遣記室參軍江旰以事報 陳武,仍使整舟艦器械。陳武宿有圖僧辯志,乃聞命,留旰城 中,銜枚而進。知謀者唯侯安都、周文育而已,外人但謂江旰 徵兵扞北。安都舟艦將趣石頭,陳武控馬未進。安都大懼,乃 追陳武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 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陳武曰:“安都嗔我。” 乃敢進,遂克之,時壽春竟無齊軍,又非陳武之譎,殆天授也。 顗承聖初位侍中,魏克江陵,隨王琳入齊,爲竟陵郡守。 齊遣王琳鎮壽春,將圖江左。及陳平淮南殺琳,顗聞之,乃出 郡城南登高冢上,號哭一慟而絕。
顗弟頒,少有志節,恆隨梁元帝。及荊州覆滅,入於魏。 僧辯既亡,弟僧智得就任約。敗走,僧智肥不能行,又遇 害。
僧智弟僧愔位譙州刺史,征蕭勃,及聞兄死,引軍還。時 吳州刺史羊亮隸在僧愔下,與僧愔不平,密召侯瑱見禽。僧愔 以名義責瑱,瑱乃委罪於將羊鯤斬之。僧愔復得奔齊,與徐嗣 徽等挾齊軍攻陳。軍敗,竄逸荒野,莫知所之,仰天嘆曰 : “讎恥不雪,未欲身膏野草,若精誠有感,當得道路,誓不受 辱人手。”拔刀將自刎,聞空中催令急去,僧愔異之,勉力馳 進,行一里許,顧向處已有陳人。踰越江山,僅得歸齊。
徐嗣徽,高平人,父雲伯自青部南歸,位終新蔡太守。侯 景之亂,嗣徽歸荊州,元帝以爲羅州刺史,及弟嗣宗、嗣産並 有武用。嗣徽從征巴丘,以功爲太子右衛率、監南荊州。徐州 之亡,任秦州刺史。嗣産先在建鄴,嗣宗自荊州滅亡中逃得至 都。從弟嗣先即僧辯之甥,復爲比丘慧暹藏,得脫俱還。及僧 辯見害,兄弟抽刀裂眥,志在立功,俱逃就兄嗣徽,密結南豫 州刺史任約與僧辯故舊,圖陳武帝。帝遣江旰說之,嗣徽執旰 送鄴乞師焉。齊文宣帝授爲儀同,命將應赴。及石頭敗退,復 請兵於齊,與任約、王曄、席臯同心度江。及戰敗,嗣徽墮馬, 嗣宗援兄見害。嗣産爲陳武軍所禽,辭色不撓而死。任約、王 曄得北歸。
羊侃字祖忻,泰山樑父人也。父祉,北史有傳。侃少而瑰 偉,身長七尺八寸,雅愛文史。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初爲尚 書郎,以力聞。魏帝常謂曰:“郎官謂卿爲虎,豈羊質虎皮乎? 試作虎狀。”侃因伏,以手抉殿沒指。魏帝壯之,賜以珠劍。 正光中,秦州羌莫折念生據州反,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寇 雍州。侃爲偏將,隸蕭寶寅往討之,射殺天生,其衆即潰。以 功爲征東大將軍、東道行台,領泰山太守,進爵鉅平侯。
初,其父祉恆使侃南歸,侃至是將舉濟、河以成先志。其 從兄兗州刺史敦密知之,據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不 克,仍築十餘城以守之。梁朝賞授一與元法僧同。魏帝聞之, 使授侃驃騎大將軍、司徒、泰山郡公,長爲兗州刺史。侃斬其 使。魏人大駭,令僕射於暉率衆十萬及高歡、爾朱陽都等相繼 而至。柵中矢盡,南軍不進,乃夜潰圍而出。一日一夜,乃出 魏境。至渣口,衆尚萬餘人,馬二千匹。將入南,士卒竟夜悲 歌,侃乃謝曰;“卿等懷土,幸適去留。”各拜辭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鄴,授徐州刺史,並其兄默及三弟忱、 給、元皆拜刺史。侃封高昌縣侯,累遷太子左衛率,中。車駕 幸樂游苑,侃預宴。時少府奏新造兩刃矟成,長二丈四尺,圍 一尺三寸。帝因賜侃河南國紫騮令試之。侃執矟上馬,左右擊 刺,特盡其妙。觀者登樹。帝曰:“此樹必爲侍中折矣。”俄 而果折,因號此矟爲折樹矟。北人降者,唯侃是衣冠餘緒,帝 寵之踰於他者,謂曰:“朕少時捉矟,形勢似卿,今失其舊體, 殊覺不奇。”上又制武宴詩三十韻示侃,侃即席上應詔。帝覽 曰:“吾聞仁者有勇,今見勇者有仁,可謂鄒、魯遺風,英賢 不絕。”是日詔入直殿省,啓尚方仗不堪用。上大怒,坐者非 一。及侯景作逆,果弊於仗粗。
後遷都官尚書,尚書令何敬容用事,與之並省,未嘗游造。 左衛蘭欽同侍宮宴,詞色少交,侃於坐折之曰:“小子!汝以 銅鼓買朱異作父,韋粲作兄,何敢無宜適。”朱時在席。後華 林法會,欽拜謝於省中。王銓謂欽曰:“卿能屈膝廉公,彌見 盡美;然羊公意猶未釋,容能更置一拜?”欽從之。宦者張僧 胤嘗候侃,侃曰:“我床非閹人所坐。”竟不前之。時論美其 貞正。
太清元年,爲侍中,會大舉北侵,以侃爲冠軍將軍,監作 寒山堰事。堰立,侃勸元帥貞陽侯明乘水攻彭城,不見納。既 而魏援大至,侃頻言乘其遠來可擊,旦日又勸出戰,並不從。 侃乃率所領頓堰上。及衆軍敗,侃結陣徐還。
二年,復爲都官尚書。侯景反,攻陷歷陽,帝問侃討景之 策。侃求以二千人急據採石,令邵陵王襲取壽春,使景進不得 前,退失巢窟,烏合之衆,自然瓦解。議者謂景未敢便逼都, 遂寢其策。令王質往。侃曰:“今茲敗矣。”乃令侃率千餘騎 頓望國門。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
時景既卒至,百姓競入,公私混亂,無複次序。侃乃區分 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 侃命斬數人方得止。是時梁興四十七年,境內無事,公卿在位, 及閭里士大夫莫見兵甲。賊至卒迫,公私駭震。時宿將已盡, 後進少年並出在外,城中唯有侃及柳津、韋黯。津年老且疾, 黯懦而無謀,軍旅指撝,一決於侃,膽力俱壯,簡文深仗之。
及賊逼城,衆皆凶懼,侃僞稱得外射書,雲“邵陵、西昌 侯已至近路”,衆乃少安。賊攻東掖門,縱火甚盛。侃以水沃 滅火,射殺數人,賊乃退。加侍中、軍師將軍。有詔送金五千 兩、銀萬兩、絹萬匹賜戰士。侃辭不受,部曲千餘人並私加賞 賚。
賊爲尖頂木驢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鐵鏃, 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賊又東西起二土山以臨城,城中 震駭。侃命爲地道,潛引其土山,不能立。賊又作登城樓車, 高十餘丈,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 而觀之。”及車動果倒,衆皆服焉。
賊既頻攻不捷,乃築長圍。朱異、張綰議出擊之。帝以問 侃,侃曰:“不可,賊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長圍,欲引 城中降者耳。今擊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賊;若多,則一旦失 利,門隘橋小,必大致挫衄。”不從,遂使千餘人出戰。未及 交鋒,望風退走,果以爭橋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長子鷟爲景所獲,執來城下示侃。侃謂曰:“我傾 宗報主,猶恨不足,豈復計此一子。幸早殺之。”數日復持來, 侃謂鷟曰:“久以汝爲死,猶在邪?吾以身許國,誓死行陣, 終不以爾而生進退。”因引弓射之。賊以其忠義,亦弗之害。
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曰:“侯王遠來問訊天子,何 爲閉拒不時進納?尚書國家大臣,宜啓朝廷。”侃曰:“侯將 軍奔亡之後,歸命國家,重鎮方城,懸相任寄,何所患苦,忽 致稱兵,豈有人臣而至於此。吾不能妄受浮說,開門揖盜。” 士哲曰:“在北之日,久挹風猷,願去戎服,得一相見。”侃 爲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爲北人所欽慕如此。
後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侃乃令 多擲火,爲火城以斷其路,徐於城內築城,賊不能進。尋以疾 卒於城內,贈侍中、護軍將軍。子球嗣。
侃少雄勇,膂力絕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馬上用六石弓。 嘗於兗州堯廟蹋壁,直上至五尋,橫行得七跡。泗橋有數石人, 長八尺,大十圍。侃執以相擊,悉皆破碎。性豪侈,善音律, 自造採蓮、棹歌兩曲,甚有新致。姬妾列侍,窮極奢靡。有彈 箏人陸太喜著鹿角爪,長七寸。舞人張淨琬腰圍一尺六寸,時 人鹹推能掌上舞。又有孫荊玉能反腰帖地,銜得席上玉簪。敕 賚歌人王娥兒,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並妙盡奇曲,一時無對。 初赴衡州,於兩艖滏起三間通梁水齋,飾以珠玉,加之錦繢, 盛設帷屏,列女樂。乘潮解纜,臨波置酒,緣塘傍水,觀者填 咽。大同中,魏使陽斐與侃在北嘗同學,有詔命侃延斐同宴。 賓客三百餘人,食器皆金玉雜寶,奏三部女樂。至夕,侍婢百 餘人俱執金花燭。侃不飲酒而好賓游,終日獻酬,同其醉醒。
性寬厚,有器局。嘗南還至漣口置酒,有客張孺才者,醉 於船中失火,延燒七十餘艘,所燔金帛不可勝數。侃聞聊不掛 意,命酒不輟。孺才慚懼自逃,侃慰喻使還,待之如舊。
第三子從字子鵬,隨侃台內,城陷,竄於陽平。侯景以其 妹爲小妻,呼還待之甚厚,以爲庫真都督。及景敗,從密圖之, 乃隨其東走。景於松江戰敗,惟餘三舸,下海欲向蒙山。會景 晝寢,從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 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雲“郭元建猶在廣 陵”。景大喜,將依之。從拔刀叱海師使向京口。從與王元禮、 謝答仁弟葳蕤,並景之昵也,三人謂景曰:“我等爲王百戰百 勝,自謂無敵,卒至於此,豈非天乎。今就王乞頭以取富貴。” 景欲透水,從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 。從以 矟入刺殺之。景僕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之,斬於京 口。
元帝以從爲青州刺史,封昌國縣侯,又領東陽太守。征陸 納,加散騎常侍,除西晉州刺史。破郭元建於東關,遷東晉州 刺史。承聖三年,西魏圍江陵,從赴援不及。從王僧愔征蕭勃 於嶺表,聞僧辯敗,乃還,爲侯瑱所破,遇害,年二十八。
羊鴉仁字孝穆,泰山鉅平人也。少驍勇,仕郡爲主簿。並 通中,率兄弟自魏歸梁,封廣晉侯。征伐青、齊間,累有功績, 位至都督、北司州刺史。及侯景降,詔鴉仁督土州刺史桓和之、 仁州刺史湛海珍等趣縣瓠應接。景至,仍爲都督、司豫二州刺 史,鎮縣瓠。會侯景敗於渦陽,魏軍漸逼,鴉仁恐糧運不繼, 遂還北司,上表陳謝。帝大怒鴉仁,鴉仁懼,頓軍於淮上。及 侯景反,鴉仁率所部入援。
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鴉仁乃與趙伯超及南康王會理共攻 賊於東府城,反爲賊敗。台城陷,景以爲五兵尚書。鴉仁常思 奮發,謂所親曰:“吾以凡流,受寵朝廷,竟無報效,以答重 恩。今若以此終,沒有餘責。”因泣下,見者傷焉。
三年,出奔江西,將赴江陵,至東莞,爲故北徐州刺史荀 伯道子晷所害。臨死以報效不終,因而泣下。後鴉仁兄子海珍 知之,掘晷父伯道並祖及所生母合五喪,各分其半骨,共棺焚 之,半骨雜他骨,作五袋盛之,銘袋上曰“荀晷祖父母某之骨
鴉仁子亮,侯景亂後移至吳州刺史,隨王琳,以名將子見 禮甚隆。爲人多酒無賴,酒醉爲閹豎所殺。
論曰:王神念、羊侃、羊鴉仁等,自北徂南,鹹受寵任。 既而侃及鴉仁晚遇屯剝。侃則臨危不撓,鴉仁則守義以殞。古 人所謂“心同鐵石”,此之謂乎。僧辯風格秀舉,有文武奇才, 而逢茲酷濫,幾致隕覆。幸全首領,卒樹奇功,事人之道,於 斯爲得。及時鐘交喪,地居元宰,內有奧主而外求君,遂使尊 卑易位,親疏貿序,既同兒戲,且類弈棋。延敵開釁,實基於 此,喪國傾宗,爲天下笑。豈天將啓陳,何斯人而斯謬也,哀 哉!
部分譯文
僧辯字君才,學問廣博,尤其精通《左氏春秋》,能言善辯,神態嚴正,雖然射箭穿不透鎧甲,但有凌雲壯志。梁元帝蕭繹作荊州刺史時,僧辯在他的官署里作中兵參軍。當時安成地方有世家大族劉敬躬,在田間撿到的白蛆變成了金龜,正要把它融化了,金龜突然發出光亮照耀室內,敬躬以為是神而對它祈禱。後來向它請的願多能應驗,生活無著的人多來投靠他。劉敬躬勢力發展起來以後,他對有恩有仇的人都一一還報,後來就打算作亂,遠近各處紛紛回響。蕭繹派中直兵參軍曹子郢鎮壓他,派王僧辯襲擊安成。子郢擊敗劉敬躬的軍隊後,敬躬逃到安成,被僧辯擒獲。僧辯又鎮壓了安州造反的蠻人,因此以勇武有謀略聞名。
蕭繹為徐州刺史,僧辨作貞毅府諮議參軍,代柳仲禮為竟陵太守。等侯景造反,蕭繹命令僧辯總督水軍一萬援救建康。等趕到,建康台城已被攻陷,侯景假借已被他控制的武帝的命令,把他的軍隊物資全部扣留而厚加安撫,遣返他們回竟陵。於是僧辯日夜兼程,西歸蕭繹。蕭繹承武帝旨討伐侯景,委任他為領軍將軍。及至蕭繹和他侄子蕭譽火併,令王僧辯和鮑泉去討伐蕭譽。當時僧辯因為他在竟陵的部下都是精兵,還沒有到齊,想等部下到齊再出發,就和鮑泉一塊兒去進見蕭繹,讓鮑泉先說,進宮以後鮑泉卻不敢說,蕭繹問僧辯,僧辯告訴他自己的想法。蕭繹生性猜忌,認為他是故意拖延不走,大怒喝斥道:“你害怕出征違抗命令,想勾結賊人嗎?今天非殺你不可!”僧辯回答說:“今天死了也甘心,只是遺憾沒見老母一面。”蕭繹親自動手砍他,砍中他的腿,血流了一地,昏迷過去,很久才甦醒過來。把他交付廷尉,並把他的子侄都抓了起來。他母親摘下身上的飾物等待被處罰。蕭繹後來氣消了,賜給他好藥,因此沒有送命。碰上這時岳陽王蕭鮞為救他兄弟蕭譽而發兵襲擊江陵,人心惶惶。蕭繹派人到獄中放出僧辯,委任他為城內都督。不久蕭鮞敗逃,而鮑泉打不下蕭譽所據的長沙,蕭繹就派僧辯代替他。僧辯於是指揮將帥,合力圍攻,平定了湘州地面。回師以後仍作領軍將軍。
侯景率軍乘船溯江而上進犯西部,駐紮在夏首。僧辯為大都督,駐軍巴陵。侯景攻破郢城後,準備進犯荊州,這時沿江駐軍望風而降。僧辯把所有官民船隻都沉到江里,分派兵士們上城固守,偃旗息鼓,安靜得好像是空城。第二天,賊兵渡江,派輕騎到城下,對城中說:“告訴王領軍,為什麼不早投降?”僧辯使人回答說:“你們只管到荊州去,這城對你們沒有妨礙。我家裡百十口都在人家手心裡,怎能隨便投降呢?”侯景軍肉搏苦攻,城裡同時擂鼓吶喊,矢石如雨下,賊軍退走。元帝又命平北將軍胡僧..率兵援僧辯。那天,賊軍又攻城不克,就用火船燒守軍柵欄,風向不對,燒了自己退兵回去。有流星墜落在侯景營內,賊軍非常驚怕,嚇得面面相覷變了臉色。賊軍的將領任約又被陸法和俘獲,於是侯景就燒了自己的營寨夜間逃走,回兵駐在夏首。
蕭繹委任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命令他立刻率領眾軍沿江而下討伐侯景。僧辯攻克魯山,於是進攻郢州,很快攻入羅城。這時有顆車輪般大小的流星墜落到侯景軍營內,離地十丈時變成了火球,然後一下爆裂炸開。城裡又飛出一條龍,閃耀著五色光彩,落進城前鸚鵡洲水裡。侯景聽說此事,兼程趕回建鄴。賊軍將領宋子仙等人走投無路,請求獻城,而放他們回侯景那裡。僧辯假意答應。子仙信以為真,上船將要啟航,僧辯派杜龕擂鼓吶喊殺到,大破侯景軍,擒獲子仙、丁和等人送回江陵,蕭繹下令用釘子釘住丁和的舌頭用刀碎割了他。
郢州平定後,僧辯向尋陽進軍。很多軍士都夢見周、何二廟的神靈說:“我已經幫助天子討賊。”還自稱征討大將軍,都乘坐紅色艦船。很快又返回說:“已經殺了侯景。”同作這夢的有上百人。
蕭繹加封僧辯為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僧辯屢次上表勸蕭繹稱帝,都受到蕭繹善言婉拒。大軍從江州出發直指建鄴,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王真偷襲南陵、鵲頭等駐軍處,都一一攻克。
起先,陳武帝陳霸先率兵五萬從南江出發,前軍五千行至盆口。霸先名氣比僧辯大,僧辯有點兒怕他。等到了盆口,兩人在白茅洲會盟。於是登壇歃血,共讀盟文,言辭慷慨激昂,二人都淚下沾衣。等從鵲頭出發時,船到江心起了風浪,軍士們都很害怕。僧辯下拜禱告上天說:“僧辯是朝廷忠臣,奉王命討伐有罪之人,如社稷能夠中興,就讓風停下來;如果朝廷命該覆滅,就讓我一死了之。”說完風就停了,從此一帆風順。有魚群躍出水面在空中滑翔為他們引路,賊兵望見官軍上空有五色彩雲,還有雙龍挾艦,船行如飛。
侯景親自出戰於石頭城北,被僧辯等人打得大敗。盧暉略聽說侯景戰敗,獻石頭城投降,僧辯引軍進駐。侯景逃往朱方,僧辯命眾將占領台城。當夜,軍人失火燒了太極殿和東西堂。僧辯雖有滅侯景的功勞,但不能管理部下,軍人到處擄掠驅趕居民。京城中百姓闔家號哭,從石頭城到東城,被抓走的百姓,男女衣服都被剝光,連貼身內衣也不留下。沿淮河一帶哭聲遍地,竟使百姓反而又想念侯景。
僧辯命侯王真、裴之橫向東追殺侯景,偽行台趙伯超在吳松江降侯王真,侯王真把他送交給僧辯。僧辯對他說:“你受國家重恩,卻夥同叛賊,今天這事情,你說怎么辦呢。”於是命令把他解送江陵。伯超被押出去後,僧辯環視座中的客人說:“朝廷從前只知道有趙伯超,哪裡知道有王僧辨呢。國家已經覆亡,被我復興起來,那么人的貴賤禍福,有個什麼準呢?”賓客們都上前稱頌他的功德,僧辯感到失言而害怕,就謊稱:“這都是聖上的威德,將帥們效力,老夫雖充數當了主帥,又有什麼功勞呢。”侯景之亂被全部平定。
梁元帝蕭繹即位,委任王僧辯為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儀仗二十人,改封永寧郡公,侍中、尚書令職務不變。
起先,天監年間和尚寶訁志有讖語說:“太歲龍,將無理。蕭經霜,草應死。餘人散,十八子。”當時人們說蕭氏要滅亡,李氏代而興起。到後來湘州賊人陸納等人攻衡州戰敗刺史丁道貴,而李洪雅又從零陵出兵,聲稱幫助討伐陸納。朝廷摸不透他的心思,下詔徵調王僧辯隸屬宜豐侯蕭循南征,作都督統率東部的軍事。讓陳霸先作都督統率西部軍事。起先,陳霸先把都督職位讓王僧辯,僧辯不接受,所以元帝就分設東西二都督而共出兵南征。不久李洪雅投降陸納,陸納以為李洪雅應了以前的符命,於是與眾人共議拜洪雅為大將軍,尊奉他為君主。洪雅乘坐平肩大車,糹散蓋、鼓吹、羽儀等皇家儀仗齊備,前呼後擁進入長沙城。當時陸納等人占據車輪江,夾岸築城,士卒都是身經百戰,器甲精良,黨徒勇悍,各種戰船遮蔽江面。當時天氣晴朗,沒有一點兒雲霧,軍隊要出發時,忽然風雨驟起,當時人們稱之為“泣軍”,百姓們私下都說陸納要敗亡。三月二十八,有兩條龍從城西江中騰躍升天,五色分明,遙遙倒映在江面上。百姓都仰面觀看,父老們有人聚在一起傷心,相互私語說:“地龍已經走了,恐怕國家要亡了。”開初,陸納造大艦,有一條名叫三王艦的,邵陵王蕭綸、河東王蕭譽、桂陽嗣王蕭忄造三人都被元帝害死,所以把他們的像立在艦船上,用太牢祭祀,給它們加節蓋羽儀鼓吹等帝王儀仗,每臨戰都要先祭奠他們以求保佑。又造有二艦,一名青龍艦,一名白虎艦,都蒙上牛皮,各高十五丈,挑選軍中格外勇健的乘坐。僧辯不敢與之交鋒,便陸續築連城進逼賊兵。賊兵見不敢與他們交鋒,都放鬆了警覺。僧辯趁他們沒有防備,親自執掌旗鼓督戰,賊兵大敗,退回長沙自保。僧辯於是命令築壘圍困,並親臨前沿視察。賊兵見他沒有防備,其黨羽吳藏、李賢明等人以盾蔽身直撲過來,僧辯在摺疊椅上穩坐不動,指揮軍士抵禦,斬了李賢明,賊兵才退了回去。當初,陸納造反,以王琳為藉口,說:“如果放了王琳就自動降服了。”當時各路軍馬都沒有答應他,而武陵王蕭紀擁兵長江上游,內外恐懼。元帝就派王琳去和解陸納,湘州平定。於是僧辯受命令合眾軍西征,不久武陵王兵敗。
當時,北齊派郭元建打算偷襲建鄴,又派大將東方老等人作後續。陳武帝聽說,派人飛馬到江陵向梁元帝報告,元帝當下詔僧辯緊急赴下游援救。僧辯駐軍姑孰,就留下來鎮守,先命豫州刺史侯王真在東關築壘抵禦北軍,又徵調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合侯王真而大敗北軍。僧辯整飭部隊回到建鄴。
承聖三年(554)二月,元帝下詔委任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不久他母親去世。他母親姓魏,性情很安詳和氣,善於待人接物,家門內外沒有人不懷念他。當初,僧辯被關在牢里,母親流淚徒步而行,要入宮謝罪,元帝不見她,當時元帝的兒子貞惠世子蕭方諸受恩寵,他母親到他那裡自言教子無方,痛哭流涕,在場的人都很同情他。等僧辯得到赦免,他母親嚴厲地責備了他,聲色俱厲。雖然僧辯克復了舊都,功蓋天下,他母親卻總是謙虛恭謹,不因富貴而傲視別人,朝內外的人們都稱頌她,說她是個明智的女人。等她死時,很被大家懷念哀悼,況且因為僧辯功高,因此喪禮特別隆重。元帝命侍中、謁者監護喪事,贈謚為“貞敬太夫人”。靈柩將要歸葬建康時,又派謁者到碼頭弔祭。
那年十月,西魏派兵與梁王蕭鮞合兵要襲擊江陵,元帝派人到建鄴徵調王僧辯,委任他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僧辯救兵未到,而荊州已破,元帝被殺。等敬帝初即梁王位,僧辯因為擁立有功,受命晉位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武帝參與謀劃討伐之事。
當時齊文宣帝高洋又收納被俘的貞陽侯蕭淵明作為梁朝嗣主,為此給僧辯去信,蕭淵明也多次給僧辯寫信,談論回國繼帝位的事,僧辯不接受。等蕭淵明和齊上黨王高渙到了東關,梁散騎常侍裴之橫軍敗,僧辯這才打算接納蕭淵明回國,於是寫信定下君臣的名分。派遣第七個兒子王顯、王顯的兒子王劉和他弟弟的兒子王珍到齊國充任人質,派左戶尚書周弘正到歷陽迎接蕭淵明,又派吏部尚書王通送去信函,請求把敬帝作為皇太子。淵明回信答應。僧辯派使者送人質到鄴城。蕭淵明要求有齊國三千衛士渡江護送,僧辯怕生變故,只許跟隨散兵千人,並派龍舟和皇帝的車駕去迎接。蕭淵明渡江那天,僧辯的船停在江心,不敢靠北岸,等都過江後才在江寧浦會合。淵明即帝位,委任僧辯為大司空,兼任太子太傅、揚州牧,其他官職不變。
陳武帝當時為司空、南徐州刺史,於是從京口舉兵偷襲。僧辯經常住在石頭城內,當天正在辦公,陳武帝的兵士已從北面越城而入。南門也報告有兵殺到。僧辯和他兒子王危頁趕緊從屋裡跑出來,無計可施,就在南門樓上拜請哀求。陳武帝下令放火,他才和兒子下來就擒。陳武帝問他說:“我有什麼罪過,你要和齊國軍隊來打我?”又問:“你怎么一點防備也沒有?”僧辯說:“委託你守北門,怎么說沒有防備呢。”當夜,和他兒子王危頁都被用繩子勒死。
當初,僧辯平定建鄴,派陳武帝鎮守京口,對他推心置腹,結下廉頗、藺相如那樣的情分,並且為第三個兒子王危頁許下娶陳武帝章皇后所生女兒的婚事,未等成婚僧辯母親去世,雖未成婚,但關係很密切。他的兒子王危頁屢次勸他防備他都不聽。這次,碰上江淮等地報告說:“齊兵大舉進犯到了壽春。”僧辯認為齊軍一定會渡江南下,就派記室參軍江旰把這情況通知陳武帝,叫他修整船艦器械。陳武帝早有算計僧辯的心思,聽到這訊息,就把江旰留在城中,他悄悄帶兵銜枚而進,偷襲石頭城。知道計畫的只有侯安都、周文育,別人只以為是江旰來調兵防禦北邊。安都的艦船將要到石頭城下,而陳武帝這時卻控馬不前。安都非常驚怕,趕到陳武帝跟前罵道:“今天作賊,已經造成了事實,生死關頭必須趕快決斷,在後邊拖著還想等什麼?如果事情失敗了都得死,走在後頭就能免了砍頭嗎?”陳武帝不好意思地說:“安都在訓斥我啊。”這才敢進兵,於是便擒獲了僧辯。當時壽春竟沒有齊軍,又不是陳武帝使用了詭計,恐怕是上天的安排吧。
羊侃,字祖忻,是泰山樑父人。父親為羊祉,《北史》中有傳。羊侃從小長得很魁偉,身高七尺六寸,特別喜愛文史。不到二十歲他就跟隨父親在梁州立有戰功,初次出任尚書郎,以氣力而聞名。魏帝曾經對他說:“郎官們都說你是老虎,莫非是披著虎皮的羊嗎?試裝一次老虎的樣子出來。”羊侃便伏在地上,用手挖掘殿上的硬地,直挖到一指多深。魏帝很讚賞他的壯勇,賜給他珍珠裝飾的寶劍。魏孝明帝正光年間(520~525),秦州羌人莫折念生占據秦州反叛,並派他的弟弟莫折天生攻陷了岐州,又進犯雍州。羊侃作為偏將,隸屬蕭寶寅前去討伐,他射死了莫折天生,天生的部眾潰敗。由於戰功,羊侃被封為征東大將軍、東道行台,領泰山太守,晉爵為鉅平侯。
早先,羊侃的父親羊祉一直要叫羊侃回南方去,到這時羊侃準備帶著河、濟一帶地區歸附南方,以實現先人的意願。他的堂哥兗州刺史羊敦暗中知道了,便以所占州城抗拒羊侃,羊侃率領精兵三萬襲擊兗州,未能攻克,就修建十多座城壘來防守。梁朝對羊侃的賞賜和授職和元法僧完全相同。魏帝知道後,讓授給羊侃驃騎大將軍、司徒、泰山郡公,長久擔任兗州刺史。羊侃斬了魏帝派來的使者。魏人大驚,便命令僕射於暉帶領十萬軍隊和高歡、爾朱陽都等人相繼到達,羊侃軍營中箭已射完,南軍又沒有到達,羊侃便在夜間突圍而走。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魏國地界。到達渣口時,羊侃的部眾還有一萬多人,馬二千匹。當準備進南方時,士卒們整夜唱著悲傷的歌曲。羊侃便拜謝了他們之後說:“你們都懷念故土,請任意選擇離開或留下。”士卒們都拜辭他以後才離去。
羊侃在大通三年(529)到了建鄴,被任命為徐州刺史,他的哥哥羊默和三個弟弟羊忱、羊給、羊元都被任命為刺史。羊侃被封為高昌縣侯,累遷任太子左衛率、侍中。皇帝駕幸樂游苑,羊侃參與這次宴會。這時,少府送上新造成的兩刃槊,長二丈四尺,圍一尺三寸。梁武帝便賜給羊侃河南國出產的紫騮馬,讓他騎上一試。羊侃執槊上馬以後,左右進擊刺殺,極盡其妙,觀看的人都爬滿樹上。梁武帝說:“這棵樹肯定因為侍中而斷了。”過了一會兒,這棵樹果然折斷了,於是就將這把槊稱為“折樹槊”。北人前來歸降的人中,只有羊侃是衣冠士族的後代,梁武帝對他的寵愛超過了其他人,他對羊侃說:“我年輕時用槊,模樣很像你,如今已失去舊模樣了,便覺得不奇特了。”皇帝又寫了《武宴詩》三十韻給羊侃看,羊侃立即在席上應詔。皇帝看後說:“我只聽說仁者有勇,如今見勇者有仁,可說是鄒、魯之地的遺風,所以英賢人物不絕。”當天傳旨讓他進入宮中值日,羊侃上奏說衛士使用的武器不能用。皇上大怒,因此而坐罪的不止一人。當侯景叛亂時,果然由於器仗粗劣而誤事。
後來羊侃遷任都官尚書,當時尚書令何敬容主持政事,羊侃和他同在一省,卻從未去交遊拜訪。左衛蘭欽和羊侃一起在宮中侍宴,說話略有爭執,羊侃便在座上折辱他說:“小子!你用銅鼓買了朱異當父親,韋粲當長兄,怎么敢講這種不適宜的話!”朱異當時也在酒宴上。後來參加華林園法會,蘭欽到尚書省向羊侃謝罪。王銓對蘭欽說:“你能夠向廉頗公屈膝謝罪,更見出你的大美;但是羊公心中還未釋然,能不能再拜謝一次?”蘭欽聽從了他。宦官張僧胤曾經去問候羊侃,羊侃說:“我的床不是閹人所能坐的。”竟不肯讓他走上前去。當時人議論都讚美羊侃忠貞正直。
太清元年(547),羊侃任侍中,當時正準備大舉北伐,朝廷任命羊侃為冠軍將軍,監修寒山堰事宜。寒山堰修成之後,羊侃勸元帥貞陽侯蕭淵明用水攻彭城,不被採納。後來魏軍增援大批來到,羊侃又多次建議乘魏軍遠來尚未安定,可立即出擊,第二天早晨又勸他出戰,但均不被聽從。羊侃便率領他的部隊駐紮在寒山堰上。當梁軍失敗時,羊侃所率領的部隊結成陣營徐徐而回。
二年,羊侃又任都官尚書。侯景反叛,攻陷歷陽後,梁武帝向羊侃詢問討伐侯景的計謀。羊侃請求派二千人緊急占領採石,令邵陵王攻取壽春,使侯景前進不得,退則失去巢穴,烏合之眾,自然就會土崩瓦解。但在商議時許多人認為侯景不敢立即進犯都城,因而羊侃的建議便被擱置下來。朝廷派王質前去。羊侃說:“現在肯定失敗了。”朝廷於是讓羊侃率領一千多騎兵鎮守在望國門。侯景到達新林時,朝廷又派人追回羊侃入朝作為副職協助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
當時因為侯景突然來到,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入城,官民雙方都十分混亂,不再有秩序。羊侃便劃分區域進行防禦,都由皇室在其間參加防衛事宜。當時軍隊爭先進入武庫,自己去取武器盔甲,有關方面不能制止,羊侃下令斬了幾個人,這才得以平靜下來。這時梁朝已建立了四十七年,境內平安無事,公卿們各安其位,連鄉間的士大夫們也都沒有見到兵器甲仗。賊兵突然來到,官府和民眾都十分震驚。當時有作戰經驗的老將都沒有了,後起的年輕將領都在外鎮守,城裡只有羊侃和柳津、韋黯。柳津年老而且有病,韋黯懦弱而無謀略,軍隊的指揮,全由羊侃決定。羊侃膽量氣力都壯盛,簡文帝十分依賴他。
當賊寇進逼都城時,民眾都十分恐懼。羊侃宣稱得到外面射進來的書信,說是“邵陵王、西昌侯軍隊已近都城”,眾人心情才稍為安定。賊寇進攻東掖門,放火焚燒,火勢很旺。羊侃用水澆滅火焰,並射死了幾個人,賊寇才後退。朝廷加封他為侍中、軍師將軍。又有詔書送來黃金五千兩、白銀一萬兩、絹一萬匹用來賞賜戰士們。羊侃全都推辭不肯接受,羊侃自己的部眾一千多人他都自己取出財物來賞賜他們。
敵人又製造了尖頂木驢來攻城,箭和石塊都沒有辦法制止。羊侃便製作了雉尾炬,安上鐵箭頭,用油澆灌後,扔到木驢上,一會兒,木驢全被燒光。敵人又建起東西兩座土山,緊靠台城,城中人十分驚慌。羊侃又派人挖地道,一直暗通到土山底下,使土山建造不成。敵軍又製造登城樓車,高達十多丈,準備從車上往城中射箭。羊侃說:“樓車太高而壕溝虛軟,來時必然傾倒,我們可以躺在這裡觀看。”當登樓車一動起來,果然就倒掉了,眾人都十分佩服他的先見之明。
敵軍因連續進攻不能得勝,便修建起長圍圍城。朱異、張綰商議出擊。皇帝詢問羊侃,羊侃說:“不行,敵人多日攻城,沒能攻下,所以修建起長圍,是想要招引城內人出去投降的。如今出擊,假如出動人數過少,不能擊敗敵人;如果出動得多的話,一旦交戰失利,門過於狹窄而橋又太小,必定大受挫傷。”皇帝不聽,便派一千多人出戰。還未交戰,這些人就望風退走,果然因為爭先恐後地擠橋而落入水中,死掉大半人。
早先,羊侃的長子羊族鳥已被侯景抓去,侯景將他帶到城下給羊侃看。羊侃說:“我全宗族人以死來報答皇上,仍恨不足,又怎么會捨不得這一個兒子。請早些殺了他。”過了幾天,侯景又將羊族鳥帶來,羊侃便對兒子說:“我以為你久已死去,怎么還活著?我以身報國,誓死於戰場,最終也不會因為你而影響我的進退。”於是他拉開弓射箭。敵人因為羊侃忠義過人,也沒有加害於羊族鳥。
侯景又派儀同傅士哲喊羊侃出來說話,傅士哲對羊侃說:“侯王從遠方前來問候皇上,為什麼閉門攔阻不讓他馬上進去?尚書是國家的大臣,應當啟奏朝廷。”羊侃說:“侯將軍出奔之後,歸附國家,以重兵鎮守一方,朝廷給予很大信任和期望,又有什麼苦惱,忽然舉兵前來,豈有為人臣子而這樣做事?我不能聽你的虛妄說辭,開門揖盜。”傅士哲說:“我在北方的時候,久聞您謙和的品格,希望您能夠脫一次戎服,讓我得以和您相見。”羊侃於是為他脫下甲冑,傅士哲瞻望了很久才離去。他被北人敬仰到這種程度。
後來下大雨,城內的土山崩塌,敵人趁此機會即將攻入城內,戰士們苦戰許久仍難以阻擋。羊侃便讓人多扔火把,燒成火城斷絕敵軍前進的道路,隨後在城內築城,敵軍沒法進入。不久,羊侃因病而死於城內,贈為侍中、護軍將軍。他的兒子羊球繼承了他。
羊侃從小勇猛強壯,氣力無人可比。他所用的弓拉到二十石重,騎在馬上用的是六石的強弓。他曾經在兗州的堯廟塌壁上垂直上行五尋多高,橫走七腳印寬。泗河橋有幾個石人,每個高八尺,大十圍。羊侃將它們提起來互相碰擊,全都撞得粉碎。他性情豪放,很精於音律,曾經自己製作了《採蓮》、《棹歌》兩支曲子,很是新鮮別致。姬妾排列成行侍候,極盡奢侈。有位彈箏的人陸太喜戴著鹿角爪,長七寸。一位舞女名叫張淨琬,腰圍只有一尺六寸,當時人都說她能作掌上舞。又有一位名叫孫荊玉的能夠反身弓腰貼到地上,銜起席上的玉簪。皇帝送給他歌女王娥兒,太子也送他一位歌女叫屈偶之,兩人都能唱出極為奇妙的歌曲,當時沒有人能夠相比。初往衡州時,用兩隻船搭成三間通梁的水齋,用珠玉進行裝飾,再加以織成花紋的錦帛,大舉張設帷幕屏幛,陳列女樂。他乘潮起時解開纜繩,臨水設下酒宴,塘沿的水旁,擠滿了觀看的人。大同年間(535~546),魏國派來的使者陽斐在北邊時曾經和羊侃是同學,皇帝下詔讓羊侃接待陽裴並一同赴宴。當時有賓客三百多人,食器都是金玉等各種寶物製成的,演奏有三部女樂。到天黑時,侍從女婢一百多人都手執金花燭。羊侃不喝酒而喜歡遊玩,成天設宴招待,和陽裴同醉同醒。
羊侃性情寬厚,有器度。南歸之後,他曾在漣口設酒宴請客人,有位客人名叫張孺才的,醉酒以後船上失火,牽連燒掉七十多艘船,燒壞的金帛不計其數。羊侃知道以後毫不在意,讓客人不停地繼續飲酒。張孺才自覺羞愧和恐懼而自行逃走,羊侃派人去安慰他並讓他回來,仍然像以前那樣對待他。
羊侃的第三個兒子羊昆鳥,字子鵬。他隨羊侃在台城內,當城陷沒時,逃到陽平。侯景將羊昆鳥的妹妹當小老婆。讓羊昆鳥回京,並給他十分豐厚的待遇,任命他為庫真都督。當侯景失敗之後,羊昆鳥暗地準備殺掉他,便跟隨他向東逃跑。侯景在松江戰敗後,只剩下三條船,便下海準備逃往蒙山。正值侯景白天休息時,羊昆鳥對船工說:“這裡哪有什麼蒙山,你只管聽我安排。”便讓船隻直開向京口。當船行至胡豆洲時,侯景覺察了,大驚。問岸上人,說是“郭元建仍在廣陵”。侯景大喜,準備前去依靠他。羊昆鳥拔刀命令船工將船駛向京口。羊昆鳥和王元禮、謝答仁的弟弟謝葳蕤,都是侯景最親近的人,這三個人對侯景說:“我們為大王作戰,百戰百勝,自以為天下無敵,而今竟至如此,豈非天意嗎?如今向大王求取頭顱以謀富貴。”侯景準備跳水逃跑,羊昆鳥拔刀砍去。侯景便轉身跑入船中,用小刀挖船。羊昆鳥到船中用槊刺死了他。侯景的僕射索超世坐在另一艘船上,謝葳蕤假傳侯景的命令將他召來,斬於京口。
梁元帝任命羊昆鳥為青州刺史,封爵昌國縣侯,又兼領東陽太守。攻打陸納時,加封散騎常侍,任西晉州刺史。羊昆鳥在東關打敗了郭元建,並改任東晉州刺史。承聖三年(554),西魏圍攻江陵,羊昆鳥趕來救援,未能趕上。他跟從王僧忄音在嶺表征討蕭勃,聽說王僧辯敗亡,便回兵,被侯王真擊敗而遇害,年紀只有二十八歲。
羊鴉仁,字孝穆,是泰山鉅平人。他從小驍勇善戰,出任本郡主簿。普通年間(520~527),他帶領兄弟們自魏來歸附梁朝,受封為廣晉侯。在攻打青州、齊州時,屢立戰功,被任命為都督、北司州刺史。侯景歸降時,朝廷詔令羊鴉仁總督土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前往懸瓠接應。侯景到南方以後,羊鴉仁仍任都督、司州豫州二州刺史,鎮守懸瓠。這時侯景在渦陽失敗,魏軍進逼懸瓠,羊鴉仁擔心糧食接應不上,便回到北司州,並上表朝廷陳述情況並謝罪。武帝對羊鴉仁大為惱怒,羊鴉仁很害怕,將軍隊駐紮在淮上。當侯景反叛時,羊鴉仁率領本部人馬入京救援。
太清二年(548),侯景已違背盟約,羊鴉仁便和趙伯超以及南康王蕭會理一起攻打敵人所占的東府城,但反被敵人所敗。台城淪陷後,侯景委任他為五兵尚書。羊鴉仁經常想要奮發精神,有所作為,他對所親信的人說:“我本是個平庸之輩,受朝廷恩寵,竟無以報效,以答重恩。如今就這樣而終的話,死而尚有餘責。”說完便掉下淚來,見到的人都大為感傷。
太清三年,出奔江西,準備前往江陵,到達東莞時,被原北徐州刺史荀伯道的兒子荀晷殺害。臨死時,他仍以自己報效不終而潸然淚下。後來,羊鴉仁哥哥的兒子羊海珍得知情況,便挖開荀晷的父親荀伯道、他祖父母以及生母共五個死者的墳墓,各取出一半骸骨,放在一起和棺材同時燒掉,又用剩餘的一半屍骨加上別的亂七八糟的骨頭混在一起,分別裝入五隻袋子,在袋子的表面上寫著“荀晷祖父母某人之骨”。
羊鴉仁的兒子羊亮,侯景之亂後移任吳州刺史,他跟隨王琳,因為是名將之子而很受禮重。但他為人喜歡喝酒耍無賴,酒醉之後被宦官殺死。